樊贵云早早来到咖啡馆,找了一个角落坐着,翻看本市出的一种迎合下里巴人的媚俗的周报。看见表妹来了,堆着赘肉的脸笑成了一朵难看的花。趁关敏坐的瞬间,他的右手在她的腰部有意识地压了一下。
关敏从皮包里取出鳄鱼皮带递给他,说:“看来看去,没有什么好买的。还是这个好一些,做个纪念。”
“谢谢。”樊贵云拿着,说,“我从明天起,就天天拴它,时刻想着你。”
“想,想到爪哇国去了。”关敏白了他一眼。
服务小姐送来了哥伦比亚咖啡、美国开心果、薯条。樊贵云拿着一根薯条嚼着,说:“小敏,越发漂亮了。”
关敏品了品咖啡看着他说:“你都瘦了。在减肥?”
“没有。”
“不要减肥。男人要壮实点才好。”关敏用眼神勾着他。
“拿这么壮来干什么,”樊贵云色迷迷地看着表妹,说,“又没有用处。”
“哎呀,你不着急嘛。以后,‘用’的时间多的是。”表妹回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表哥全明白了。
“贵云,”关敏适时地剥了一个开心果,喂到他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那件事怎么样了?”
“你吩咐了后,我在加紧办。还专门去找了当事人。”
“找他们干什么?”
“照你的意思,要把那观点弄过来噻。”
关敏急切地问:“怎么样?”
樊贵云叹了口气:“和派出所整的案卷一个样。”
“你就不会给他记走样么?”
“搞这种事,是两个人。何况记录还要当事人核实签字噻。”
“你看,”关敏伸出手在他的大腿上摩挲着,嗲声嗲气地说,“贵云,小敏求你了,就这样。你们那里,我又不是不知道……”
樊贵云被表妹摸得心里痒痒的,说:“不是我……是人家送过来的卷子一个钉子一个眼的,人证物证齐全得很。”
“事在人为噻。要不哪来拢多冤假错案?”她在他的脸颊上摸了一下,“未必你每件都做得这样清廉?”
“可……这是,就是,”樊贵云端起咖啡抿了一下,“那物证!”
关敏拿起一根署条还来不及咬,问:“物证怎么啦?”
“内裤。上面有精液。”
“那又怎么样?”
“要是照那精液进行DNA检验,那小子扳都扳不脱。”
“给她搞掉!”关敏恶狠狠地说,“退回去。”
“怎么搞?”
“你还要我教呀,你们的名堂多得很!没有物证,退回去就好办了。”
樊贵云像牙疼般“嘘”了一口气,“这……”
“我知道,”关敏深情地说,“我会报答你的。”
“等了好多年了。”
“你忘啦?岁月越久,那酒越香噻。”
“那是窖着的。你这酒,天天都在舀。”
“你乱说。”关敏飞了他一眼,“我给你窖得好好的。喂,我问你,万一重新侦查的结果不理想……”
“那就该他背时了。”
“贵云,”关敏幽怨地看着他,说,“帮忙帮到底嘛。我给你说过,那是我的亲戚。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噻。”
“那是夺我爱的人的亲戚……”
“你不能这样说,那是政策造成的。我还不是痛苦。”关敏仍然幽幽地说,“除了你想的那样外,我哪样没给你?人家只是拣个落地桃子。你还恨他,他要是知道了,不晓得啷个恨你!”
樊贵云心软了,端起哥伦比亚咖啡喝了一口,说:“我现在也使不上力呀。”
她把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他趁势抓住了,握着。她说:“你找找区公安局的朋友,把这事做在源头,做死。做成是那两个狗男女在乱搞,是江、江什么的去撞上的。”
“半夜深更的,他到那里去撞什么?”樊贵云毕竟是搞检察工作的,提了个挺内行的问题。
又进来了两对男女,分别在里他们不远的两张桌子前坐了。不知什么时候,叫不出名字的音乐已经变成了《蓝色的多瑙河》。
关敏正在听她特别喜欢并经常在部下面前炫耀的这首曲子。没想到樊贵云会提出这个问题,一下被被问住了。她从他手里取回右手,半天回答不出来:“这、这,这是一个问题。”
他俩就这样沉思着,只听得见吃薯条、嚼开心果的声音。过了好一阵,樊贵云开腔了:“那个姓江的男人认识那个女人吗?”
关敏摇了摇头。
“如果他认识那女人,就说成是他单恋她,经常在她下班后远远地跟着她,保护她。那天晚上,江那个男人一直在她加班的办公楼下候着她。”樊贵云像在给关敏讲故事般,边构思边说,“等他下楼了,他就跟着,当女人的黑夜保护者。走到树林、好像是桉树林里,看见那两个人搞到一起了,他出于保护、也许是气愤、也许是吃醋,反正,他勇敢地扑了上去……结果,反而被这对狗男女倒打一耙。”
“呃,这种动机……羊肉没吃到,反而惹一身骚?”
“是呀!我就有这种感受。假如是我,看见廖耀明和小敏在那里滋润,我就要去保护你,说他是强xx犯……”
“贵云,你尽乱比喻……”关敏脉脉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是个道理。”
“总之,要让人们知道,江是单恋那女人,才在那晚上出现的。”樊贵云加了一句,“要自圆其说。”
“你在公安局有朋友吗?”关敏突然问。
“我?”樊贵云说,“你不知道检察院和公安局从来都是矛和盾吗?”
“那么,如果他们又像原来那样做上来,不是白退了么?”
“怎么白退?那小子又可以自由一段时间了。”樊贵云喝了一口咖啡,上唇糊了一些。关敏用纸巾给他擦了。他突然觉得热血朝上涌,有点情不自禁了,“小敏,我想、好想要哟……”
“不要乱想!”关敏的口气像是训斥孩子,“弄得不好,自由了还得进去。”
“世事难料,车到山前自有路嘛。只要那小子咬住是那对男女反诬他的不松口……”
“已经给他说了。”关敏心情似乎有些沉重,“贵云,说是说,最好在办案的时候就做好工作,到你那里也就少一些压力。所谓层层分解嘛。”
“是到是。”樊贵云左手握成拳头,撑着偏向左边的脑袋,斜着眼睛看着表妹,像是在听好像又重新播放的《蓝色的多瑙河》,又像是在沉思,好一阵,才说,“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区局。”
关敏犹如抓到了稻草:“哪个?”
“他们政治部的主任邢为民。”
“啊,你不早说。”
“不是。我和他在大学关系一般。他是个浮上水的人。特别是当了政治部主任后,更是不得了啦。见到下属,见到比他身份低的老同学,说话打官腔,‘这个、这个’的,而且还时常带点鼻音。我们有两次在一个会上碰见了,也只是礼貌地点个头。哼,这种人,过几年退了还不是和我一样!”
“贵云,你莫要清高嘛。这辈子,我看就是你的清高搞砸了。”
“我呀,决不低下高贵的头!”他望着关敏说,“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这样软蛋哟。”
“亲爱的,”关敏伸手抓住他的手摇着,“你就为我低一次头嘛,去求他一次。”
“这次案子退给他们,说不定他们已经恨死我了。”
“他又不知道是你。”
“怎么不知道?我在起诉科,局里都知道。”
“你去找他帮个忙,说是你的外甥儿。事成后,重重谢他。人活在世上,哪有不求人的?”
“是。我是怕……”樊贵云从盘子里只剩下的几根薯条中取出一根,没有再说下去。
“你呀,优柔寡断!”
“不是,我是怕我去说,反而会产生副作用。”
“副作用就副作用,死马当活马医嘛!”关敏右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果盘跳了跳,邻桌的人的眼光像聚光灯般扫了过来。
这时,樊贵云和关敏才发现人越来越多了,旁边的桌子都坐了人。刚才还听得见的施特劳斯被嘈杂的人声压住了。
樊贵云头偏向右边,几乎挨到了关敏的头,小声地说:“亲爱的,你莫生气。我去找他。”
关敏也降了调:“我没生气。”
“你这边,一定要他自圆其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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