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刘枚收好手机,才发觉背上额头上都有了一层汗,周身也觉得疲乏。
这可怎么办?丁书记都出马了!他对公司、对自己都是有恩的呀。
金石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就因为丁书记来过一次她给予了好的接待后就时来运转。他在市里的各种场合宣传金石,认为刘枚是个人才,金石公司是个有发展前途的公司,下世纪,会成长为市里的经济增长点,成为支柱产业。一时间,到处都知道金石,都在谈金石。于是,银行给予贷款,税务给予免税……那时,卫璧辉卫总裁老公的堂弟贺逸平,在一个边远小县的中学做教师,早就想进大城市。他对卫璧辉很敬重,从来不喊她“嫂嫂”或“嫂子”,而是亲热地称“卫姐”。无论是见面还是写信打电话,都是“卫姐”长“卫姐”短的。卫璧辉从心里喜欢他,趁刘枚去套近乎之机,就把这个球踢给了她,希望能在两江市锻炼锻炼,再过渡到北京。刘枚只好求丁发达书记。一直觊觎着刘妹美色的丁副书记满口答应,借两江市组织人事改革,在全国进行“公招”的机会,被“不拘一格降人才”起用到市委组织部宣教处当了处长。经过几次亲密接触,卫璧辉对刘枚另眼相看了,将金石的垄断经营由过去的百分之十九增加到百分之三十点五,这是个了不起的胜利。金石的总收入增加了,利税增加了,名声响了,不久,丁副书记又通过关敏让她进了市妇联,成了妇联执委会的一员。本来他是想把她增补为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但竞争太大,只有等换届时再说了……她猛然想起自己还在开会,拖着沉重的双腿朝会议室走去。刚走出门,还在埋头看材料的田文成却叫住了她:“刘总?”
刘枚收住脚步,转过身问道:“有事吗,田主任?”
他右手压在材料上,看着刘枚,声音小了半度:“你认识总裁的弟弟吗?”
刘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眼光移到办公桌上那排列整齐的文件夹上,点了点头。
“你们一道来的?”
刘枚摇了摇头:“不是。”
“啊!”
看着平时很爽快的田主任此时欲言又止的神态,刘枚有点沉不住气了:“田主任,有什么事?”
“他昨天来北京了……”
“啊!”刘枚心想,他来北京关我什么事,你真是无话找话,她移动左脚要走,同时丢下一句,“可能是他们部里叫他来出差。”
“和他一道的还有你们市里的一个公司经理。”
刘枚不知道田文成肚子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想急忙赶去会场,又怕他真有什么事。田文成和金石公司,或者说和她刘枚关系不错。每次来京,她都要给他意思意思。因此,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田大主任都能给她一些帮助,比如提供一点有利于公司的信息呀、出点点子呀,等等。在这种情况下,他叫住她,要对她说的,可能不会是什么闲话。她走近两步,轻声说:“田主任,你说。我绝对保密。”
“他陪那个经理来找总裁。”
刘枚警惕了:“找总裁?谁?”
“刚才你和我一块儿过来时,你没有看见前面有一个人?”
刘枚想了想,回忆起来了,对,前面是有一个人,高个儿、宽肩、肥臀。那背影看着似乎有点熟。可是,在北京,这种个头儿满街都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何况在公司、在这幢楼里她不可能有这类型的熟人。她挠着右边太阳穴,问:“是谁?”
“我也不认识。刚才他和我拉了几句,”田文成也挠起太阳穴来,“好像是你们市什么公司……是、鲲……鲲、鲲鹏,对鲲鹏、鲲鹏公司的。”
“鲲鹏公司?”
“对。是这个公司!因为西北有个大鹏公司,鲲鹏这名儿就印象深,《庄子。逍遥游》里的鲲鹏嘛。”田文成动了动身子,口气坚定了,“总裁的弟弟也来了。说是昨天在电话上约好的,今天早上再给她打手机。结果今天早上怎么也打不通,就赶过来了。看见总裁在作报告,又在强调会场纪律,他们就在我这里呆了一会儿。总裁弟弟叫他什么总哟,我记不起来了。反正那弟弟说:”我老姐脾气怪,这个时候你去找她,能干成的都干不成。‘那经理说:“处座,你高!我们走。今晚上再说。’这时,找你的电话就来了。”
刘枚大脑里的机器加速运转:鲲鹏公司的经理,高大、肥胖……那不就是人称胖子的庞赀吗?他来干什么?而且还和总裁的弟弟一道来。这一年来,市里是有人为金石公司享受一部分计划指标在背后嘀咕:“这种好处哪有一家独吃的道理?都什么时代了?”“既然是市场经济,就应该在同一个条件下竞争,凭什么她要享受那种优惠?”“计划经济的蛋糕要每个都吃一点,这才公平。”“管他的哟,大家都来争嘛!只要市场经济这政策不变,我不信她会吃一辈子。”记得丁副书记也对刘枚讲过:“你们公司有那份指标是福份。人家都盯着哩。有不少人都向我反映了。一定要干好,不要人家说你们是靠那指标在生存、在赢利。还有就是北京那面,一定要搞好关系,不要出现什么闪失!”如今,庞赀居然直接到北京、到总公司来了,还将总裁的在市委组织部工作的弟弟也搬动了。能量真不小!
刘枚心乱如麻。要不是那边卫璧辉在讲话,她真想坐下来和田主任聊聊。可是不行!回到会场,还没有坐下,在讲话的卫总裁甩过来一句硬梆梆的话:“刘总,刘枚同志,你有什么意见?”
刘枚被这句话打木了,好一阵才复苏过来,回应了两个字:“没有。”
“那你是听过了?”
“没有。”
“没有?”卫璧辉故意顿了一下,一张脸拉得老长,并且布满了阴云,拿起杯子边喝边说,“我讲了国际形势、讲了WTO、讲了公司的发展态势以及应对的措施,就没有看见你呢?”
在众目睽睽下,刘枚的双颊倏地变红了,犹如经霜后的柿子。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硬着头皮为自己解释:“卫总裁,对不起,我刚才有急事。”
“急事,在坐的哪个没有急事?会议一开始我讲的,或者说给各位打的招呼,再说直白一点,向各位请求的,你都忘了。我们三十多个公司的经理就你最忙,人家都闲?刚一开会急事就来了。我呀,凡参加部委的会,甚至国务院召开的会,就是天大的事,我也不管、也不敢去管。在中央工作,不比你们地方,自由散漫的。重要的没听到,到时又来问。呃,问还算好的。自以为是,不听不问,胡整一通,影响工作。可以说,为了事业、为了公司的发展,一天到黑,我是操烂了心的。”
刘枚有点听不下去了。这话不是对她一个人说的,有杀鸡吓猴的味道。她已镇静下来,并且自己拉开凳子坐下了。好歹我也是堂堂一个大市的公司经理,在市里也算是个人物。此时却受到这般奚落,她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何况自己并不是没有理由。要不是为了公司,为了那指标,她真想愤然离开,从此不再走进这栋大楼,不再看见她那张反复无常、翻脸不认人的老脸,甚至屙尿也不朝这个方向!不说作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就是一个普通干部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下级。何况你还有人质在市里!我也没有少送礼物,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刘枚想到此,挺起胸,昂起头,正视着总裁说:“是丁书记找我。”
卫璧辉双眼盯着在众目睽睽下敢于还嘴的刘枚,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哪个丁书记?”
“我们市里的,”刘枚脑子里飞快一转,突然抛出一句,“你也认识。去年,为贺处长……”
这可是一匹“卧槽马”!卫总裁被“将”得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显出莫名其妙的神色,眼睛眨巴了两下,嘴唇动了动:“丁书记,他来北京了?”
“没有。”刘枚一听,卫总裁是在对自己问丁书记,心里一下舒坦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在电话上到处找我,着急得很。”
“什么事?”这三个字溜出嘴边后,卫璧辉才发觉欠妥,马上转了话题,“你为啥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只说市里有急事找,我以为二三分钟就完了,谁知……”刘枚突然觉得轻松和内心的满足,市里的书记都要找我,而且急如星火地找到这里了。你卫璧辉、还有周围的经理们该知道我刘某人在市里的地位。
卫璧辉没再说什么,用“我们继续”给自己下了台阶。已经讲了两个多小时的卫总裁还自我感觉良好,仍在滔滔不绝地高谈宏论。矩形桌周围的经理们还在坚持听、坚持记。只有刘枚心乱如麻,没有听进去,手中那支看似在记事本上不停地写的笔,却从笔尖处流出了“李一凡”、“关敏关主任”、“丁书记”、“强xx!!!”、“做工作”、“怎么做???”、“卫处长来干什么?”、“胖子庞经理??”……
拒绝私了第二部分
“我从区里回来,本来是给你汇报工作的,结果,你迫不及待就这样坐着要了我。”关敏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还有,那次你从欧洲考察回来,饿痨饿相的,打电话叫我过来。说你去看了阿姆斯特丹的‘玻璃屋’‘金鱼缸’什么的,还看了那些作爱的杂志,真过瘾!于是,就把我推到办公桌上……是刺激。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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