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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时候下巴疼起来了,即使是睡觉的时候也感觉到疼痛。
我个人诊断应该是下巴关节症。下巴关节症是由压力引起的。像我这样既如蒲公英的棉毛般纤细,亦如叡山的僧侣用心思索的人,应该说之前一直没有得下巴关节症才是不正常呢。患上是必然。明白了这一点,我陶醉在深深的满足感中,这是被选中的人所必须承受的试炼。我在四叠半里痛苦地翻腾,却又心醉神迷。
「你不可能感受到压力的,我不相信。」
小津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个变态。「退出了组织虚度时光,你还好意思说呢。」
确实,表面上看来我什么都没做,每天都在进行没有回报的思考,把自己逼到死胡同去。我认为这样的我每天都在承受了沉重的压力。这下巴关节症正是我苦思冥想的证据。
「你这肯定只不过是蛀牙而已」,小津冷冷地说。
「怎么可能!我不是牙疼,是下巴疼。」
看着饱受痛苦的我,小津劝说我去漥塚牙科医院看牙医。那里有个叫羽贯小姐的美人牙科护士。不过,我拒绝了。我的经历说不上波澜万丈,但也是一段青葱岁月,练就了一身的胆量。即使是那样,我还是怕牙医。
「我才不会去看牙医呢。」
「一个年轻的女性把手指伸到你的嘴里哦,这是何等的美妙啊。你没有舔过女性的手指吧。我想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的。这可是以蛀牙之大义,堂堂正正地舔上女性手指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不要把我和你这种变态混为一谈。我从来没想过要去舔女性的手指。」
「你这大话精,konchikichi!(こんこんちき)」
「kochikichi是祗园祭的伴奏音乐吧,你这白痴。应该说“他喵的”(konkonchikiこんこんちき)」
「总之你去吧。」
小津过于热心地劝诱反而显得奇怪。
那天夜里,我的下巴渗出来的疼痛在上下两排牙齿上恣意横行,形成了一种共鸣状态,就像是无数的微胖小妖精在以我的牙齿为会场举行哥萨克舞蹈比赛般。不得已,我接受了小津的建议。
下巴疼痛,不是因为我的纤细,也不是因为我的严密的思考,是因为我的智齿蛀牙了。虽然不想承认,小津的推理是正确的。这是退出了组织以后,过着不与人交流的孤高的生活,甚至连牙齿都懒得刷的报应。
虽然我绝对不是被手指的味道笼络,不过牙科护士羽贯小姐确实很有魅力。年龄大约是二十多岁,简单地把头发扎起来,让她本来就如战国武将妻子威风凛凛的脸更加飒爽了。皱着剑眉,她哐哐地操纵着恐怖的机器,华丽地把牙石敲落。我对她自信满满的技巧给以崇高的敬意。
治疗结束后,我说是小津介绍来的。羽贯小姐似乎跟小津很熟络,「他啊,很有意思呢」,这样说道。然后,羽贯小姐,有如交过来一个新生儿般,把用脱脂棉包裹的智齿递给我。
我用纸巾把这颗智齿包起来,作为纪念放在宿舍的桌子上,每天观看。很奇怪的舍不得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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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隐隐觉得这只不过是一场梦,一睁眼就会过去了的。
然而,三天过去了,门的另一面依然是四叠半,窗外也是四叠半。这样的情况下,就连安闲地看『海底二万里』的心情也没有了。食物量已经见底,烟也只剩下数支。尽管集中精神尽量地不去做那些有损尊严的事情,不过连生命都保不住了,这些丁点的尊严还有什么意义?
我把咖啡喝进空空的肚子里,一点一点地舔装在小碟子酱油来减轻空腹感。
接下来这个话题可能有些恶心,不过现在的我也没有为这些粗俗的琐碎事情难为情的立场了。虽说只摄入了最低限度的食物,不过还是会有便意。液体的可以用啤酒瓶装着,装满后就倒到洗碗池去冲走,有这样一个好方案轻松解决。问题的固态物应该怎样处理呢。
在便意的驱使下,我侵入了门外的四叠半(1)。那个四叠半(1)也有窗户。心中怀着希望把那里的窗帘拉开,果然另一边也是四叠半(2)。回到原来的房间,这次从窗户传过去到隔壁的四叠半(-1),打开那里的门一看,那里仍然是四叠半(-2)。
这些四叠半究竟会一直延伸到什么地方啊。
然而,首要任务是当前的危机应该如何回避。苦思后,把旧报纸铺在榻榻米上,若无其事地完事后,装到塑料袋里扎好。
眼前的危机过去后,又该面对食物问题和香烟问题了。事到如今,要解决自身面临的问题,也只能靠自己。不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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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从根本上解决香烟问题和食物问题列为下一个目标。
移动到隔壁的四叠半(1)。
门外的四叠半,很明显也是我的房间。那么,随我自己的意愿来使用这个房间也没什么问题。
我穿过门踏入四叠半(1),马上就发现了一盒香烟,还有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鱼肉汉堡和蛋糕,还有少量的萝卜。总之,先加上足量的胡椒,把鱼肉汉堡烤起来,好好地品尝久违三天的动物性蛋白质。我从来没有想过鱼肉汉堡能如此的美味。然后切了一小块蛋糕作为饭后甜品。简直就像是劫后余生般体力澎湃的感觉。
我透过窗户,眺望更远方的四叠半(2)。
应该不会是四叠半(3),四叠半(4),四叠半(5)……四叠半(∞)这样无限地延续我的四叠半吧。这是何等简陋的无穷数列世界啊。我现在可是住在比地球面积更加大的宿舍里。
虽然很绝望,但是想想也可以说是幸运。为什么?假如这个房间的食物吃完了,我就移动到隔壁的房间,那里还有鱼肉汉堡和蛋糕。虽然营养不平衡,但是这样就能回避饿死的可能性了。
说起来,小津送的这个蛋糕所提供的营养成分不可忽视。一年级春天认识了他虽不是我的本意,在这两年间与他结下了切也切不断的孽缘。现在,我首次觉得他是有存在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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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入学后,<图书馆警察>活动一直持续了一年半。
一言概之,<图书馆警察>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追捕从图书馆借书不还的人,以武力回收借出去的图书。迫不得已的话,使用非人道手段也在所不惜。不,他们只会使用非人道手段。究竟<图书馆警察>为什么会担任这样的工作,他们跟大学当局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追究为好,有可能会危及你自身的安全。
<图书馆警察>的工作除了回收图书,还有一项就是全面收集目标人物的个人情报,这些情报会在各种情况上派上用场。本来,收集个人情报,是为了图书的强制回收提供可能性的一种手段。为了突入对方的住所,有必要掌握其起居习惯,为了从那些追得走投无路仍然装作无辜的恶性家伙手里回收图书,有必要掌握他们的弱点。然而,当积蓄起来的情报越来越多时,组织被情报的力量情报的魅力所迷惑,<图书馆警察>收集情报的本来目的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不仅是大学校园内,北至大原三千院(京都有名的寺院),南至宇治市的平等院凤凰堂(京都佛堂,世界文化遗产),<图书馆警察>的情报网遍及京中京外。
图书馆警察长官一拍脑袋,想要拆散现在正在交往的A先生(二十一岁男性)和B小姐(二十岁女性)。他只需打一下响指,就可以轻易得到「A和B虽然在交往,但是其实他跟同在网球部的C小姐也有一腿,而这个C小姐的成绩表如下所示学分不足,有不能毕业的危险」这样的情报。长官要得到能操作着C小姐给A和B给以致命一击的情报也不在话下。
能跟大量生产伪造报告获得较巨大利益的<印刷所>对抗的,就只有<图书馆警察>。既然印刷所所长还是个谜团,图书馆警察长官就被视为是<福猫饭店>的实质首领了。
当时的我,是从没跟图书馆警察长官见过面的小喽啰。
小喽啰的任务就是回收图书。话是这样说,不过我却不能漂亮地完成任务。我只会向回收对象敬烟,大家意气相投一起去喝酒。没有比这样的事情更让人不爽的了。即使这样,我也能有可观的成绩,是因为有小津在。
小津为了回收图书,埋伏、哀求。布陷阱、恐吓、暗杀、盗窃,无所不用其极。理所当然地,他成绩斐然。作为搭档的我,也跟着受惠。后来,我开始对<图书馆警察>的存在抱有疑问而应付了事,这时小津带来的好处反而成为麻烦了。
而且,小津生性喜欢收集情报,他的人际关系非常广阔,逐渐地成为相岛前辈的得力助手也是必然的。
在我们成为二年级生的春天,相岛前辈出任图书馆警察长官。
相岛前辈打算提拔小津和我成为干部。不过,意外的是小津拒绝了,转到<印刷所>去。不得已我当上了干部,但是我并没有要好好表现的动力,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知不觉地就沦落为名义上的干部了。
相岛前辈也开始看不起我,把我当成是路边的石头般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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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警察>时代,我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一年级的冬天。
有个人借了一本名叫『神无月』的画家传记半年多没有归还。我接到回收命令后,打算先跟他接触。他住在我的住处——下鸭幽水庄——的二楼,名叫樋口清太郎。很神秘的一个人物,不像是学生,但又不像是参加工作的人。也不知道他在不在自己的四叠半里。即使在,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本来看到他在室内的,打开门一看,四叠半里就只有鸭子在游荡,其本人就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穿着深蓝色的旧式浴衣,茄子般的脸上长着胡渣。因为他这奇怪的打扮,在外面倒是很容易遇上,但是想要走向前跟他接触,又会像烟雾一般消失不见。在下鸭神社和出町商店街我跟丢过好几次。
某天的深夜,我终于在猫拉面摊逮到他了。
「你之前一直跟着我,是吧」,他笑呵呵的说。「我是想还书的,不过读得比较慢。」
「已经超期很久了。」
「嗯,我知道,我也不逃了。」
我们一起吃过拉面。
紧紧地跟着他回到了下鸭幽水庄。「我去上个厕所」,他说着就进了公共厕所。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他出来。等得不耐烦了我走进厕所,还哪有人影呢。来到二楼的房间外,看到门上的小气窗透出一点光芒,这是何等的神技啊。
我像打鼓一样敲门,大喊「樋口先生」,不过没有回应。把人家当猴耍。就在我要闹事的时候,当时还是拍档的小津来了。
「不好意思,那个人是我的师父。」
小津说,「你就放过他吧。」
「这可不行。」
「你不要白费功夫了,那个人借的东西从来不会归还的。」
既然小津说的那么肯定了,我也只能放弃。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师父,不过能得到小津这样的男人的尊敬,他也不会一个好人。
「师父,晚上好,我带了礼物来。」
小津在我的目光下走进了樋口的四叠半,回过头来说了句「不好意思」,笑嘻嘻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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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我住在四叠半(-3)到四叠半(3)的范围内。
不过事情并没有好转。
总之先找点事情做做。我开始做努力做类似于俯卧撑的印度式蹲伏。喝掉了一盆的量的咖啡,把六份蛋糕全部塞进肚子里,再解决掉萝卜和鱼肉汉堡,我开始考虑新的菜式。我反复翻阅『海底二万里』里对Nautilus号的豪华饭桌上的描述,直流口水。
以前,虽然我也是躲在四叠半里,不过那时候随时都能外出,很安心。打开门是肮脏的走廊,走过去就是污秽的厕所,还有脏兮兮的鞋柜,然后就能走出这栋肮脏的宿舍了。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走出去。
无论怎样,走出了四叠半还是四叠半,这样的事实给我很大的压力,还有因为食物问题上钙质不足的影响,我变得越来越暴躁。不管等多久,事态也没有好转。事到如今,只能勇敢地踏上个伟大的冒险旅程,以这个四叠半世界的终点为目标,解开这个世界的谜团,可能的话甚至可以脱离这个世界。
困在这个不毛之地大约一周的某天六点,仍然分不清是早上还是傍晚,我踏上了的旅程。
我选择了门的那一边。
也就是依次探索四叠半(1)、四叠半(2)、四叠半(3)……。总之,一直沿着四叠半之路而走。
其实,并不需要表现出像「目标是世界的尽头」这种悲壮的决心。只不过是横穿自己的四叠半之旅而已,不用担心猛兽袭击,也不会有暴风雪,更不必考虑食物供给。没有准备的必要。在旅途中,不管是什么地点,都是我的房间。累了随时都可以在自己的万年床上休息。
虽然实际上没遇上猛兽,不过在这路途中我经历到了几个恐怖的事情。
第一天,我横穿了二十个四叠半,即使这样还是只有四叠半。我觉得在走下去也是白费功夫,当天就在那里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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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发现了「炼金术」。
之前描述四叠半的时候说过,桌子和书架间有一段空隙。那天,我调查了那个领域,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发现了以前被处以「西伯利亚流放」之刑的寒酸钱包。翻看了一下,里面还有一张千元纸币。我正座在四叠半的正中央,抚摸着褶皱的千元钱,很空虚地笑起来了。这种状况下,千元又有什么用。完全跟资本主义社会隔绝的这个四叠半世界里,千元纸币就跟废纸等价。
然后,我移动到隔壁的四叠半,也找到了这个古老的钱包和千元纸币。我突然觉得被五雷轰顶般顿悟。假如每一个四叠半里都有一千元,每走一间四叠半就能存到一千元,走十间就是一万元,一百间就是十万元,一千间的话……。这是什么生意啊!当我逃出这个四叠半世界时,说不定我能把剩下的学费都支付完,也不需要担心生活费。到祗园挥霍也不是梦。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带上背囊的旅程。
每走过一间房间,我就把千元纸币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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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时候,只要走一下段就厌倦了,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看书,通过膨胀和收缩的妄想来消除心中的郁闷。为了打发时间,我甚至想起来学习这么光荣的事情,想要解开薛定谔的方程式反而被虐。
正是这个契机,我脑海里回想起来了老太婆的话。
「Colosseo」是什么呢?
我相信自己被她吓了诅咒的假说。解开这个诅咒的关键明显就落在「Colosseo」上面。然而,我的四叠半里不可能有「Colosseo」。我一边穿越这个庞大的四叠半世界,一边寻找了能联想到「Colosseo」的东西,但完全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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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了杀戮的旅程,我想起来了一年间给我的心灵带来安慰的「年糕熊」。心中的滋润逐渐消失的现在,我越来越怀念年糕熊的柔软了。年糕熊是一个海绵制的熊偶。
前年的夏天,我在下鸭神社的旧书市场得到了年糕熊。自此以后,年糕熊成为了我重要的精神支柱。海绵制的柔软的灰色小熊,就像是一个婴儿般柔嫩。大概有一个罐装果汁般高,随便挤捏一下就会自然地露出笑容。我总是随身带着这个可爱的熊偶。与组织断缘,一个人关在四叠半里进行严厉的修炼,拜访者只有半妖小津,为了度过这种孤高额生活,一个伴侣是必须的。
然而,那个可爱的熊偶,在这趟旅行开始的几天前,因投币式洗衣房发生的事件而神秘失踪。洗完了被男性分泌物玷污的年糕熊,打开洗衣机盖子,年糕熊却不知道被谁拐走了,里面却塞进去了恶心的男性内衣。我仔细调查,甚至连机器外壳都要擦破了也没找到,而那些染着怎样都洗不掉的可悲的污迹的内衣,是我的爱用品。
「难道拿熊偶来洗只是我的妄想,我只是像平时一样来洗衣服而已。因为洗自己的内衣这事情太过于无聊,我逃避这个残酷的事实,然后幻想着自己是来洗那个不应该在此的熊偶。」我这样想,「真是病入膏肓了。」
回到宿舍一看,我的内衣还在,在两倍的内衣面前,我迷糊了。这件事情的谜底至今也没有解开。年糕熊就这样失踪了。
啊啊,年糕熊大概在什么地方还精神地生存着吧。
我在四叠半里想着这些事情,毫无目标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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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时候,我还记住走过的四叠半,到了后来就放弃了这个行动了。
打开门、走进去、穿过四叠半(n)、打开窗、传过去、穿过四叠半(n+1),打开门、走进去、穿过四叠半(n+2)、打开窗……不断地重复这样的动作。逐千元的储蓄增加,却又看不见脱离的可能性,在我的希望和绝望的影响下,千元纸币的价值时高时低。假如无法脱离,这些特意收集的东西也不过是废纸而已。不管千元纸币的价值暴跌到什么地步,我也没有放弃收集,这该说是不屈的精神还是贫穷的劣根性呢。
我吃过堆得高高的蛋糕和烤鱼肉汉堡,继续孤独的行军。
我不禁幻想,说不定自己是掉进了四叠半地狱中,接受着永无止境的苦行而不自知,却坚持为之。过去所犯的各种罪行的记忆在大脑里往复,一度因为过于痛苦而昏厥过去,甚至大喊「堕入地狱也是必然的」。
终于,我的忍耐到了极限,大字型躺在榻榻米上拒绝行军。
沉迷于阅读『半七捕物帐』,喝着便宜的威士忌吸着烟醉生梦死。「为什么我要遭这种罪」,不断地向着天花板大喊。恐惧于这个只有自己的无音世界,我大声高唱自己会唱的歌。反正不会有人投诉。干脆全裸了来玩身体彩绘再继续行军,大叫以前说不出口的猥琐语言好了。不过,虽然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的理性还在。然而,现在的状况是我的理性已经要脱缰了。正因为是这样的我,才能忍受著这样的寂寞。
我也并非毫无发现。
我觉得,这些一眼看上去完全一样的四叠半,也有小小的区别。旅程过了十天左右,虽然只是小小的变化,书架上的东西有所改变。想看看『半七捕物帐』的时候,在那个四叠半里『半七捕物帐』却不存在。
这个事实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还没有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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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来说一下在四叠半世界旅行的过程中产生的卫生问题。
对于讨厌洗衣服的我来说,没有必要洗衣服真是万幸。衣服都在房间里准备好,只要替换了脏衣服即可。每天都能换内衣,在这个没有洗衣房的世界里,我反而穿着更加干净的内衣了。
开始的时候还会剃胡须,后来觉得麻烦就不刮了。首先,不需要上快餐便利店,就没有剃胡须的必要了。头发也让它自由的生长不去整理了。现在的我就是一张漂流到远海的四叠半罗宾逊的脸。
胡须和头发可以不在意,但是身上脏了就很难受。下鸭幽水庄的走廊尽头安装了投币式的淋浴设备,但是这个世界里,走廊的概念已然消失,要使用走廊的淋浴变得不可能。只能在壶里烧了热水,倒到洗脸盆去,用毛巾擦擦身体。鼻子里吭着调,装着一副淋浴的景象,这真是太对不起观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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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想的,百无聊赖下想起了过得很无意义的两年。迷失于那种白痴般的过家家游戏里,我到现在还后悔。
二年级时,解除了与小津拍档的标签,我成为了前所未有的废柴干部,被冠以图书馆警察史上最懒惰的威名。虽然游手好闲,却没有被驱逐,也没有被恫吓。带着在<图书馆警察>时的辉煌实绩,小津成为了<印刷所>的干部,并且越来越频繁地来找我,考虑到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就随他的便了。
我跟小津谈起想要退出,他笑着不同意。
「嘛嘛,你就当着好了,只是这样就很好玩了。」
真是够敷衍的。
二年级这个不上不下的时期,真让人焦躁。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名义上我是干部,装作出席什么秘密会议,表面上谋划什么阴谋,不管做什么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组织里的人把我看成是白痴干部,以图书馆警察长官的身份君临天下的相岛前辈更是不跟我说一句话。我更加反感相岛前辈了。
夜里,我反复思索这「逃亡」的事情。但是单单是逃亡的话太没意思了。我要在图书馆警察史上留着一笔华丽的反抗斗争再逃。
二年级初秋,我跟小津喝酒的是透露了这些事情,他「并不太赞成」。「即使是在大学里过家家游戏,图书馆警察的情报网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与他们为敌可是很可怕的。」
「谁会怕他们啊!」
小津躺在榻榻米上,玩弄着年糕熊,捏着它发出「姆叽」的声音。
「你会变成这种样子的。我会很心疼。」
「明明把我看成连个屁都不是。」
「你又说这种话了。虽然你的评价很差,但到了现在我还凭着自己才能给你去奔波袒护你。你至少也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啊。」
「谁会感谢你啊。」
「说句感谢可是很轻松的事情。」
受到秋夜的悲凉所感染,火锅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就最能温暖人心了。在如此秋夜里,陪伴在身边的却是小津,这实在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我的人生出问题了。现在不是卷入奇怪组织纠纷闹气的场合。在组织外面,有正常的校园生活在等着我。
「你在想应该好好地过学生生活吧。」
小津一针见血。「你最近心神不宁的,是不是恋爱了?反正,就算你恋爱了,最终也会认识到自己的不堪。」
「这种事情才不会发生!」
「你在下鸭神社的旧书市场打工吧?我在那里看到你有什么际遇呢。」
我无视他那尖锐的指谪。
「……我应该选择其他道路。」
「我不是在安慰你,不管你选择什么道路,都会与我相遇的。这是我的直觉。终究,我都会尽全力把你变成废柴。不要尝试反抗命运了。」
小津竖起小指头,「我们是被命运的黑线牵在一起的。」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男人像去骨火腿般被黑线卷起来沉到了黑暗的水底的幻影。我战栗了。
小津看着我,很愉快地吃着猪肉。「相岛前辈也很苦恼」,他说,「我都已经去<印刷所>了,他还来找我商量事情。」
「为什么他会对你这样的人另眼相看的。」
「完美的人际关系、出色的说话技巧、明晰的头脑、可爱的脸庞、对邻居的滔滔不尽的爱。这就是为人所爱的秘诀,你应该向我学习学习。」
「闭嘴。」
我说,小津只是笑嘻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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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蔑视这些过去的记忆,继续着四叠半的旅程。
发现了一本「地质年代」。大致划分一下依次是前寒武时代、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然后是现代。古生代以「寒武纪」开始,此时出现了多种生物,被称为「寒武爆发」而著名,而中生代的「侏罗纪」「白亚纪」,让我想起小时候很喜欢看恐龙的绘画。
古生代以「二叠纪」结束。
看着这样的文字,我脑海中浮现出来了奇怪生物蠕动的地球表面,铺面了榻榻米的光景。在那个时代,世界上建成了无数的二叠房间。而且到了中生代初期,这些房间扩大了一叠,于是「三叠纪」到来了。然后,恐龙登场,它们把铺设得很漂亮的榻榻米踩踏怡尽,「侏罗纪」来临。
我的心思只在于世界什么时候迎来四叠半纪。终于,世界前进到新生代的第四纪的终结,四叠半纪到达。地球上的所有生物大规模灭绝,无限延伸的四叠半世界里,只剩下我和粘在天花板角落的飞蛾而已。完全称不上什么生物的多样性。
作为最后一个人类,我在这个无尽的四叠半世界里徘徊。即使我想成为新时代的亚当和夏娃,不过夏娃不存在的话就没戏了。
我无比愤怒之时,与不得了的夏娃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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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开始旅程后二十天左右。
已经不知道自己正处在第几号的四叠半了,就假设为四叠半(k)吧。行军了半天后,差不多到疲累的时候了。休息的时候,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已经厌倦的蛋糕。
隔壁的四叠半的日光灯似乎快要坏了,有些一闪一闪的。一直以来经过的四叠半也有一些比较昏暗的房间,我把他们称为「阴天世界」,总觉得不是滋味,快快地穿过去了。
休息过后,我打开窗,想对面的四叠半看过去。
有谁坐在那个房间的角落,很专心地读书。
老土一点说的话,就是我吃惊得「心脏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了」。
二十多天了,我都没有跟别人说过一句话,在这个无人世界里旅行,突然间看到了人影,比起惊奇,心里先涌出来的是恐惧感。
这是一位正在读书的女性。她俯着身子静静地在阅读放在膝盖上的『海底二万里』,背上披着一头秀丽的黑发,散发着艳丽的光芒。连我打开窗户也丝毫不在意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可以说非常有胆量,我想她会不会是支配着这个四叠半世界一角的魔女呢。一个不小心,会把我变成一个松软的肉包子吃掉。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轻轻地打招呼。
虽然我说话了,但是她依然没有一点反应。
可爱的脸容,肌肤的色泽跟人类肌肤一模一样,轻轻一摸吹破可弹。头发仔细的梳理过,身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简直就如一个出生高贵的女性。然而,她一动也不动,仿佛是在遥望远方的瞬间被冰冻了似的。
「这是香织小姐吗?」
我不禁低声说,愣愣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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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秋末。
大家都对图书馆警察长官相岛前辈所做的一件事情很不解。相岛前辈为了把一个很无聊的电影协会的BOSS拉下台,居然把图书馆警察动员起来了。成为了这个阴谋的牺牲品的是电影协会「禊」的领导者城崎。
有人说是城崎和相岛前辈有个人恩怨,也有人说是为了得到电影协会一个中意的女性的青睐而要掌握协会的实权。不管怎样,相岛前辈是铁了心要灭掉城崎的。
不管做什么,都是情报收集第一位。
一声令下,大学内的情报网张开,把城崎的各种情报都收集起来。而其中就包含有他的女友的照片。在为了拖垮城崎而召集的对策会议上,她的照片被传阅时,一个不是感叹也不是其他什么音调的声音说,「这就是目标,香织小姐。」
相岛前辈不给大家反对的余地,定下了最为恶劣的作战方案。
城崎把那个香织小姐如掌上明珠般爱惜,假如把她诱拐过来的话,他就不会反对我们提出来的任何要求了。
执行计划的那天夜里。
学园祭的前夜祭正在举行,大学里一直到深夜都在喧哗。城崎要主持电影协会的活动,所以他的宿舍里没人。侧眼看着热闹的祭典,背上不由发出了「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的悲哀的感叹。此时,<图书馆警察>的数名干部在黑夜的掩护下在集合于吉田神社,而我也在其中。与那个被称为「钥匙男」的人物汇合后,我们向着城崎的宿舍出发。
当初的计划是由钥匙男打开房间门,干部们入侵,盗取出来LoveDoll香织小姐。不过,这个计划在城崎的宿舍前受挫。有一个没有毅力也没有忠诚男人明白这是犯罪行为而退缩了。也就是我。
我毫不讲理的喊着「不要不要」,死死抱着混凝土围墙抵抗。其他的干部们本来就没什么干劲,这下子更加犹豫了。在寻求着正义的我的高傲的抵抗下,城崎前辈的计划只差一步就会化为泡影大家回去洗洗睡了。
此时,相岛前辈亲自到来了,实在大大地出乎所料。
「你们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
在他的大喝声下,干部们分成两派。一边是支持马上执行计划,另一边则打算乘着黑夜逃亡。当然,我就是逃亡派的。比起逃亡,战略性撤退这种说法更加合适。
我丢下了「谁要做这种蠢事啊」,乘着夜色逃去了。相岛前辈的眼睛犹如毒蛇般闪着光芒。我以为自己都要被杀死了。在夜色下的町中狂奔,隐身于热闹的前夜祭,后悔自己不应该口出狂言。
我的抵抗是徒劳的,香织小姐被相岛前辈掳去了。
深夜,大学底下的一个角落,一场交易正在进行,城崎屈服于相岛前辈所提出的要求。数日后,城崎把自己创立以来一直没有放手的电影协会实权交给了相岛前辈。口中大赞相岛前辈,甚至在众目睽睽下拥抱。
我为这种没有天理的事情而愤怒。
图书馆警察长官,绝不轻恕!
不是自夸,我还是非常机敏的。马上行动起来,逃到了小津为我准备的藏身之处。为了不让相岛长官找到偃旗息鼓,就如刚生下来的小鹿般因愤怒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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