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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蔫耗子对麦田过度的迷恋在常人眼中是不可理喻的。大家不否认他是个种田高手,可这并不是他不加节制地扩张种植范围的理由。自从工地指挥部成立了农业生产小组,鼓励工人们去开荒务农,他种田的潜能就一下子被发掘了,他整天在麦田中忙活,好像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与人生的真谛。连年的丰收使他变得十分自信,他也常会用牛皮哄哄的口吻说话了。

    他说,我一开始就拿到那么点儿麦粒,可现在你们瞧瞧,我的麦田已经一眼望不到头了。

    他越说越兴奋,面色酡红,他说,如果给我十年,我就可以在整个岛上都种满麦子。

    大家被他弄得既好气又好笑,感到他像吃错了药,恨不得抽他一记耳光。对他稍有些了解的人就开导他,留点力气吧,像这样搞麦子,当然没力气搞女人了。

    他傻乎乎地接了一句,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只对麦子有兴趣。

    他说的其实是实话,然而这句话的歧义太明显了,立刻招来了哄堂大笑。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苦笑了一下。

    不过他的情绪并未因此受到干扰,他甜蜜地沉浸在自己的宏伟蓝图中,对身边的挖苦置若罔闻。他脸上的幸福不是装出来的,这一点很重要,别人说他病态也好,说他傻气也好,只要他的幸福感是真实的,那些冷嘲热讽就是狗屎。

    作为本家兄弟,阿旦对蔫耗子了解得更透彻一些,因此他对于蔫耗子这种近乎疯狂的行动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他认为蔫耗子是个可怜的人,他悲观的天性造就了他封闭的内心。他对麦子的热爱夸张一点说只是个载体,然而有了这个载体,让他埋藏得很深的负罪感得到了释放。阿旦就是这么看的,作为蔫耗子最亲密的人,他有理由相信,很多年以前那场山谷里的大火并没有熄灭,它一直在蔫耗子灵魂的罅隙里留着火种。虽然再多的麦子也换不回烈焰中的父亲,可对蔫耗子来说,他肯定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解脱。

    阿旦既然能从这样一个角度来审视蔫耗子,他的立场必然也是站在蔫耗子一边的。因为蔫耗子的爹就是他的爹,蔫耗子的罪孽也是他的罪孽。他们两个都是当事者,如果种麦子是赎罪的方式,他阿旦就没有理由嘲笑蔫耗子。他不但不能嘲笑,相反,在别人奚落讥讽的时候,他还要捍卫蔫耗子的尊严。他的这个立场也影响了刘大牙和赵和尚兄弟,他们虽然不明就里,却带着率性的盲从,为蔫耗子挺身而出,乃至于后来还参加了他的种麦队。

    有了兄弟们的支持,蔫耗子的干劲更足了。事实上他成了滩涂上最大的拓荒者,经他手播下麦种的地方绕个圈就得花上大半天。可以想象,等到麦子成熟的时候那是何等壮观的金黄之海。蔫耗子得意极了,他憧憬着丰收时的图画,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可是他的幸福转瞬间就到了头,由于大规模的造田引起了地方上的反感,迫于压力,造桥指挥部决定立刻停止这种事实上的侵权。于是一纸退耕还地的通告把蔫耗子的梦想给击碎了,他不但实现不了他的宏图大志,就连眼下的成果也保不住。可以想象,要蔫耗子放弃麦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一股热血瞬间就灌满了他的头颅,他提着一把收割用的大镰就出发了。

    造桥指挥部的人闻讯后躲开了。等到蔫耗子冷静下来,他们和他展开了谈判。他们和这个执拗的种田狂纠缠了很久,却拿他不下。因为这个人不要经济的补偿,他只要他的麦子。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念叨着他的麦子,如丧考妣般痛不欲生。

    碰到这样的角色,造桥指挥部的人觉得有点挠头,在内部统一了意见以后,他们与蔫耗子达成了妥协。他们对蔫耗子说,既然你这么喜欢种地,以后就不要造桥了,当个专职的农民吧。

    他们之所以能许下这个承诺,是由于在不再继续垦荒的同时,造桥指挥部向辖区行政机关租赁了一块马蹄形的土地。这块土地被打上了界桩,在被圈进的农田内允许继续耕作,而界桩之外的农田则一律被废弃,搬出去的人家也勒令限期迁回。

    造桥指挥部的建议很对蔫耗子的胃口,他停止了哭泣,不知好歹地问道,那你们给我多少地?由着我的性子种,我可以把整个岛都种上麦子。

    造桥指挥部不会听他信口雌黄,他们讲的是眼见为实。虽然他们对蔫耗子种田的能力有所风闻,但还是想见证一下虚实。

    你说能种出那么多麦子,总得有个证据让我们相信吧,光凭嘴说怎么行。

    蔫耗子一听正中下怀,炫耀他的麦田是他最乐意干的事情,他把嘴一撇道,说了半天,你们还是怕我没这个能耐啊。行,跟我走一趟吧。

    受命去考察蔫耗子丰功伟绩的是两个年轻的监理。一个姓白,戴了副眼镜,说话细声细气,像变声没变好。另一个姓刘,脸上暴了不少青春痘,说话瓮声瓮气的,是个愣头青。他们大学刚毕业分配到工地不久,因为从岛外来,口音与岛上有着明显的区别。一路上,蔫耗子又开始吹嘘他的麦田,时值晌午,没有毒辣的日头,但万里无云,天气有些干燥。两个年轻的监理起先还搭几句腔。后来便懒得说话,他们只是奉命巡视,对蔫耗子的麦子可没什么兴趣。要知道走在高一脚低一脚的田埂上,脚底板的滋味忒不好受,他们巴不得早点结束,好回去交差。

    蔫耗子没觉出他们的不耐烦,他顾自喋喋不休,说着麦子的脾气和惩治它们的办法,他说得头头是道,唾沫横飞,根本没发现那个姓刘的年轻人在朝自己翻白眼。

    蔫耗子的麦田距离他们出发的地方有相当长一段路,在接近它的过程中,一条河慢慢呈现了出来。它几乎是贴着麦田在流淌,河水还算清澈,与蓝天互相辉映。蔫耗子高兴地说,快到了,就在前面,那一大片绿油油的秧苗,全是我一手种下的。

    两个年轻人踮起脚尖试图看得更远一些,刘监理干脆爬到了一棵树上,过了一会儿他下了树。对蔫耗子说,你没有吹牛,秧苗都一眼望不到头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话让蔫耗子吃了一惊,他的失落昭示在他的苦瓜脸上。难得有人专程来参观他的麦田,使他有机会显摆一回。他的虚荣心刚刚被撩拨起来,来者却要打道回府了,这使他浑身不舒坦。如果要来个比方的话,就像嘴巴已张得与河马相仿,喷嚏却没有打出来——被遏抑的气流淤积在鼻腔中找不到出处——那种难受是可想而知的。

    另一方面,这片行将被荒弃的麦田就像一个绿色的祭坛,奉祀着蔫耗子的汗滴和绝望。他来看它,就是在和它告别。绕着走上一圈,就是告别的仪式。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未免太令人神伤。苦楚的情绪又回到了蔫耗子脸上,只一瞬间,他的得意就完全失去了。他眺望着麦田,决定阻止两个年轻人离去。这是最起码的,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从礼节上来说,作为造桥指挥部的钦差大臣,他们不能把他的麦田这么不当回事。但是让蔫耗子苦恼的是,他不能胁迫他们去看麦田。而且他这时才注意到,那个刘监理已经很有点不耐烦了。

    蔫耗子的眉梢低垂,脑筋在飞快地打转。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已袒露了心迹,白监理看在眼里,就对刘监理说,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吧,反正已经来了。

    蔫耗子感激地看了眼白监理,他觉得这个善解人意的小伙子有颗菩萨心肠。

    三个人开始绕着麦田转圈,蔫耗子神采飞扬的神色没有再回来。他紧张地赔着笑脸,害怕刘监理又要中途退场。然而,幸运的是,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刘监理一声不吭地跟着他把偌大的麦田走完了。蔫耗子知道这是白监理的一句话起了作用,白监理以将心比心的态度对他的同事说,小刘,我们还是把这片麦田看完吧,虽然比较吃力,可是想一想它是用一颗颗麦粒种成的,绕着走一圈就算不了什么了。

    白监理的话虽然纯朴,却很在理。刘监理像被点了穴,就不再说什么,虽然脸上还是绷着,却也是强弩之末。毕竟,他的脚步没有停下来。

    蔫耗子站在田埂上,看着他的麦田。这是他骄傲的时刻。不管别人怎么看,毕竟他靠着自己的两只手种出了那么多麦子。他只要面对这片广袤的麦田,扬眉吐气之感就会油然而生。因为他清楚那些取笑他的人是不可能交出这样一份作业的。他们只会耍嘴皮子,只会往那小山坡上跑,肚子里绕着花花肠子,守着几畦菜地就心满意足。他们把整天在田里蛮干的蔫耗子视作怪物,可蔫耗子也同样看不上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寄托,对蔫耗子来说,最让他着迷的就是麦子丰收的形势。他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这种纤细的草本植物上,凭借心无旁骛的耕耘换来了眼前的这一切。可是,他种植了它们,却没有主宰它们命运的资格。他只能眼看着它们被抛弃,成为自生自灭的野草。

    离开麦田,蔫耗子的情绪沮丧极了。他一步三回头,在恋恋不舍中告别。两个年轻的监理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路,在斜坡上歇脚。走了老半天,他们的腿都快抽筋了。刘监理干脆躺了下来,将双肘交错着放在脑后养起神来。有点女相的白监理则狼狈地摘下了眼镜,用衣角擦拭着镜片上的灰尘。

    蔫耗子被自己的分心绊了一下,右颊从树干上擦过。这是河边一棵直冲苍穹的巨木。蔫耗子哎哟了一声,仰起了头,茂盛的树冠牵引着他的目光。被遮蔽的光线突出树叶的重围,洒在了寂寞的河面上。蔫耗子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带过去了。树上有个黑绰绰的活物,由于离得远,很难甄别那是小兽还是收拢翅膀的大鸟。他刚要定睛细看,那东西却从半空中纵身一跃,恍若千年蟾蜍般敲开了河面。几乎同一刹那,难以计数的蜜蜂变成了一根类似扫帚星般的尾巴紧随其后。在临近河面的地方,这根尾巴避免了继续下坠,在低处盘旋。这个过程中,不排除有少量蜜蜂由于自相轧挤而掉入水中,被打湿了翅膀。又过了一会儿,蜜蜂们呼啸着飞回到巨大的树冠里去了。

    蔫耗子看得有点心惊,他不知那已然潜入河底的是个什么东西。他捂着右颊,他的颧骨好像被磕伤了,在酥麻中产生隐痛。他不甘心地看着河里,突兀地,一个小女孩用脑袋顶开了水面,冲着他喊,你把我的糖弄没了,赔我的糖。

    蔫耗子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朝两边看。发现并没有人,才知道小姑娘在朝自己说话。他问,你说什么,你说我把你的糖弄没了?

    小女孩很快上了岸,一边靠近蔫耗子,一边把身上的油布短褂脱下来。

    你还不承认?就是你。小女孩用力拧着衣服,她脸上有块很大的胎记,光着的身体黝黑发亮,像条滑溜溜的贼乌青。她将衣服绞了绞,展开抖了几下。把原本就不怕水的油布短褂重新穿上了身。

    你得赔我的糖。小女孩不依不饶地说。

    蔫耗子朝那斜坡上瞄了眼,那个白监理也正朝这儿张望。蔫耗子对小女孩说,我怎么就要赔你的糖了?得找人评评理。

    小女孩注意到了斜坡上的人,她说,你们是一伙的,刚才还在一起转悠呢。

    蔫耗子说,我和他们不熟,你看他们那副城里人的模样,他们可是岛外来的大学生,能和我这个乡巴佬一伙吗?

    小女孩想了想,觉得蔫耗子没有骗她,就说,那好,找他们评理去。

    蔫耗子带着小女孩来到斜坡上,实际上他已经琢磨出小女孩为什么要让他赔糖了。不过他还是想逗逗小女孩,蔫耗子对白监理说,这个小姑娘说我欠了她的糖,请你来断一回案吧。

    白监理把眼镜戴上了,一本正经地看着小女孩,而正在打盹的刘监理朝小女孩瞄了一下,随手捡了片大树叶把眼睛盖住了。

    小女孩说,我在树上找糖吃,刚要动手,可他却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声,让我的手抖了一下,我的糖就没了。

    白监理说,树上哪儿来的糖呢?我没听明白。

    蔫耗子插话道,她说的其实是蜂蜜,我没猜错吧。

    小女孩看了一眼蔫耗子说,你说蜂蜜也行。

    白监理对小女孩说,你怎么就能吃到你的糖,你拿那些蜜蜂怎么办呢?

    小女孩看到了白监理瞳仁里不加掩饰的疑惑,她说,这还不简单。

    她从腰眼里拿出了一只大布兜,把它的袋口张开,示范给白监理看。可能是这个话题比较有趣,在一旁假寐的刘监理把大树叶拿开了。

    小女孩说,趁蜜蜂没察觉,用布兜把它们的窝套住。然后把袋口扎死,糖就到手了。

    白监理说,蜜蜂多机灵呀,能行吗?

    小女孩说,手脚要轻,动作要快,让他们飞出来可就惨了,不过我从来没有失过手。

    白监理说,你套住了蜜蜂的窝,怎么吃到你的糖呢?

    小女孩说,那还不简单,我把布兜在河里泡一会儿,等蜜蜂淹死了,我就能吃到糖了。

    刘监理把大树叶又盖在了眼睛上,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对小女孩的方法评价道,好一个一锅端。

    白监理也乐了,对蔫耗子说,看样子你真的欠了她的糖,你得赔。

    蔫耗子说,我凭什么赔呀,你这个包公偏心眼。

    白监理说,这你可别赖账,人家小姑娘的糖明明快到手了,硬让你给搅黄没了。

    蔫耗子捂着脸说,我这儿的伤还找不到主讨个公道呢,这倒好,我还欠了她的糖。

    小女孩说,你可以找那棵树讨公道去,但我的糖你得赔。

    蔫耗子在小女孩面前弯下腰说,你不就是爱吃糖吗?认识我就算对了。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糖多,要不你就认我做干爹吧,这样你就每天都有糖吃了。

    小女孩说,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用糖就想骗个爹当当。

    蔫耗子说,小嘴倒不饶人。

    小女孩说,你们家真有那么多糖吗?没骗人吧。

    蔫耗子说,我们家还真的就是糖多,麦芽糖,很甜很甜的,你吃过吗?

    小女孩说,真的很甜吗?

    蔫耗子说,甜,一点都不比蜂蜜差。

    小女孩说,那也行,就用你的麦芽糖赔我的蜂蜜吧。

    蔫耗子说,我可没欠你什么,你要吃到我的麦芽糖,就得认我做干爹。

    小女孩说,我不会认你做干爹的,我只想要回我的糖。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上了路,两个年轻的监理掸掸屁股上的碎草也跟上来了。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才回到了工地。他们离开造桥指挥部的时候尚是晌午,此刻却已是日落西山。蔫耗子风尘仆仆地闯进了指挥部,两个青年监理弯下身来敲捏着脚踝与小腿肚,说明他们的下肢已很酸胀了。蔫耗子虽然也有疲态,但毕竟是个干惯农活的人,精力仍显得很充沛的样子,得意地对造桥指挥部管事的人说,问问他们,我有没有吹牛?

    几个管事的人看了看两个部下,正想问个究竟。蔫耗子却感到衣服被人拽住了。他回过头,那个小女孩正看着他,把他拖到外面去了。

    小女孩说,你的麦芽糖在哪儿呢?

    蔫耗子说,你跟我来吧。

    他听到背后有人嘟囔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孩子,脸上长了那么大一块胎记。他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就带着小女孩去车站找阿旦。

    车站离工地指挥部不远,阿旦没事的时候就会在那儿摆糖人摊。拐了两个弯,蔫耗子看见了他的兄弟,他对小姑娘说,你等着,我给你拿糖去。

    他来到阿旦的摊头前,说,你还真能沉得住气,你哥要杀人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做糖人。

    阿旦的手里没歇着,他在用麦芽糖画一条蛇。面对蔫耗子的提问,他答道,做了那么多年兄弟,我还不了解你,你会杀人?西边还会出太阳呢。

    蔫耗子说,你不拦着我也算了,可你不能对刘大牙他们说,由着他去吧!要是我真的失手把人给杀了呢。

    阿旦把画好的糖蛇插在麦秸棒上,抬起头对蔫耗子说,你一个人去没事,那几个家伙去了才会出乱子呢。

    蔫耗子咬着牙说,反正你是够狠的,看着我杀人却当什么事没有。

    他说着,拔下了那条糖蛇,扭头就走。

    阿旦笑了一笑,用勺子舀出一些麦芽糖,略带黏稠的液体在光滑的石面上又变成了一条蛇。他把它揭下来,重新插在了麦秸棒上。

    蔫耗子走回到小女孩跟前,把糖蛇给她,说,赔你的糖。

    小女孩用舌尖舔了舔糖蛇,咂巴了一下嘴唇,然后又舔了一下。

    他们往回走。在指挥部的门外,小女孩在一口井的旁边坐了下来,她对蔫耗子说,你有事就进去吧。

    蔫耗子问道,麦芽糖好吃吗?

    小女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去舔那条糖蛇。她的脚忽然滑了一下,胳膊歪在井口上,把一块石子碰下去了。

    小女孩咦了一声,她好像被石子落水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似乎要确认什么似的,又拾起一块石子往井里扔,随即她冲着蔫耗子笑了,用非常肯定的口气说,它不是井,它是河眼。

    蔫耗子看着小女孩,脸上带着迷惑。

    小女孩说,从这儿下去直接就能游到河里。

    蔫耗子说,我不听你瞎诌,我要进去了。说着,他就转过身去,走进了造桥指挥部,他进屋劈头就问,我没吹牛吧?

    在他离开的间隙,造桥指挥部已经对他的事统一了看法,准备以他为首,成立一个种麦队。

    对蔫耗子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他正在和造桥指挥部的人聊着细节,那个小女孩来向他道别了。小女孩的神情空洞而怪异,麦芽糖做的蛇随着她的手势而转动,她舔着它光滑的身体说,我是鱼仙,天色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把身体转过去,自言自语地说,麦芽糖怎么甜里还带苦味呢?比蜂蜜差远了。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她就转过了身。蔫耗子追出门外,她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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