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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幕

    第一场英国。辛白林宫中花园

    二绅士上。

    绅士甲

    您在这儿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我们的感情不再服从上天的意旨,虽然我们朝廷里的官儿们表面上仍旧服从着我们的国王。

    绅士乙

    可是究竟为了什么事呀?

    绅士甲

    他最近娶了一个寡妇做妻子,那寡妇有一个独生子,他想把他的女儿,他的王国的继承者,许嫁给他,可是他的女儿偏偏看中了一个有才的贫士。她跟她的爱人秘密结了婚;她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宣布把她的丈夫放逐,把她幽禁起来,大家表面上都很哀伤,我想国王心里才真是很难过的。

    绅士乙

    难过的只有国王一个人吗?

    绅士甲

    那失去她的人当然也是很难过的;还有那个王后,她是最希望这门婚事成功的人;可是讲到朝廷里的官儿们,虽然他们在表面上顺着国王的颜色,装出了一副哭丧的面孔,可是心里头没有一个不是称快的。

    绅士乙

    为什么?

    绅士甲

    那失去这公主的人,是一个丑恶得无可形容的东西;那得到她的人,我的意思是说因为和她结了婚而被放逐的那个,唉,可真是个好男子!他才是一个人物,走遍世界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和他相比的人。像这样才貌双全的青年,我想除了他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了。

    绅士乙

    您把他说得太好了。

    绅士甲

    我并没有把他揄扬过分,先生,我的赞美并不能充分表现他的长处。

    绅士乙

    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出身怎样?

    绅士甲

    我不能追溯到他的祖先。他的父亲名叫西塞律斯,曾经随同凯西伯兰和罗马人作战,可是他的封号是在德南歇斯手里得到的,因为卓著勋劳的缘故,赐姓为里奥那托斯;除了我们现在所讲起的这位公子以外,他还有两个儿子,都因为参加当时的战役,喋血身亡,那年老的父亲痛子情深,也跟着一命呜呼;那时候我们这位公子还在他母亲的腹内,等到他呱呱堕地,他的母亲也死了。我们现在这位国王把这婴孩收养宫中,替他取名为波塞摩斯-里奥那托斯,把他抚育成人,使他受到当时最完备的教育;他接受学问的熏陶,就像我们呼吸空气一样,俯仰之间,皆成心得,在他生命的青春,已经得到了丰富的收获。他住在宫廷之内,成为最受人赞美敬爱的人物,这样的先例是很少见的:对于少年人,他是一个良好的模范;对于涉世已深之辈,他是一面可资取法的明镜;对于老成之士,他是一个后生可畏的小子。说到他的爱人,他既然是为了她才被放逐的,那么她本身的价值就可以说明她是怎样重视他和他的才德;从她的选择上,我们可以真实地明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绅士乙

    听了您这一番话,已经使我不能不对他肃然起敬。可是请您告诉我,她是国王唯一的孩子吗?

    绅士甲

    他的唯一的孩子。他曾经有过两个儿子——您要是不嫌我提起这些旧事,不妨请听下去——大的在三岁的时候,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就从他们的育儿室里给人偷了去,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绅士乙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绅士甲

    约莫是二十年前的事。

    绅士乙

    一个国王的儿子会给人这样偷走,看守的人会这样疏忽,寻访的工作会这样缓怠,竟至于查不出他们的踪迹,真是怪事!

    绅士甲

    怪事固然是怪事,那当事者的疏忽,也着实可笑,然而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哩,先生。

    绅士乙

    我很相信您的话。

    绅士甲

    我们必须避一避。那公子、王后和公主都来了。(二人同下。)

    王后、波塞摩斯及伊摩琴上。

    王后

    不,女儿,你尽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像一般人嘴里所说的后母那样嫉视你;你是我的囚犯,可是你的狱吏将要把那禁锢你的钥匙交在你的手里。至于你,波塞摩斯,只要我能够挽回那恼怒的国王的心,我一定会替你说话的;不过现在他在盛怒之下,你是一个聪明人,还是安心忍耐,暂时接受他的判决吧。

    波塞摩斯

    启禀娘娘,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

    王后

    你知道逗留不去的危险。现在我就在园子里绕一个圈子,让你们叙叙离别的情怀,虽然王上是有命令禁止你们在一起说话的。(下。)

    伊摩琴

    啊,虚伪的殷勤!这恶妇伤害了人,还会替人搔伤口。我的最亲爱的丈夫,我有些害怕我父亲的愤怒;可是我的神圣的责任重于一切,我不怕他的愤怒会把我怎样。你必须去;我将要在这儿忍受着每一小时的怒眼的扫射;失去了生存的乐趣,我的唯一的安慰,只是在这世上还有一个我所珍爱的你,天可怜见,我们总会有重新见面的一天。

    波塞摩斯

    我的女王!我的情人!啊,亲爱的,不要哭了,否则人家将要以为我是一个没出息的男子了。我将要信守我的盟誓,永远做一个世间最忠实的丈夫。我到了罗马以后,就住在一个名叫菲拉里奥的人的家里,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与我还不过是书信往还,并未见过面;你可以写信到那里去,我的女王,我将要用我的眼睛喝下你所写的每一个字,即使那墨水是用最苦的胆汁做成的。

    王后重上。

    王后

    请你们赶快一些;要是王上来了,我不知道他要对我怎样生气哩。(旁白)可是我要骗他到这儿来。我没有对他不起,是他自己把我的恶意当作了好心,为了我所干的坏事,甘愿付出了重大的代价。(下。)

    波塞摩斯

    要是我们用毕生的时间诀别,那也不过格外增加我们离别的痛苦。再会吧!

    伊摩琴

    不,再等一会儿;即使你现在不过是骑马出游,这样的分手也太轻率了。瞧,爱人,这一颗钻石是我母亲的;拿着吧,心肝;好好保存着它,直到伊摩琴死后,你向另一个妻子求婚的时候吧。

    波塞摩斯

    怎么!怎么!另一个?仁慈的天神啊,我只要你们把这一个给我,要是另结新欢,愿你们用死亡的铁索加在我的身上!(套上戒指)当我还有知觉的时候,你继续留在这儿吧!最温柔的、最美丽的人儿,正像我用寒伧的自己交换了你,使你蒙受无限的损失一样,在我们小物件的交换上,我也要占到你的便宜:为了我的缘故,把它戴上吧;它是爱情的手铐,我要把它套在这一个最美貌的囚人的臂上。(以手镯套伊摩琴臂上。)

    伊摩琴

    神啊!我们什么时候再相见呢?

    辛白林及群臣上。

    波塞摩斯

    唉!国王来了!

    辛白林

    你这下贱的东西,滚出去!走开,不要让我看见你的脸!这是最后的命令,要是以后你再敢让你这下贱的身体混进我们的宫廷,你可休想活命。去!你是败坏我的血液的毒药。

    波塞摩斯

    愿天神们护佑你,祝福宫廷里一切善良的人们!我走了。(下。)

    伊摩琴

    死亡的痛苦也不会比这更使人难受。

    辛白林

    啊,不孝的东西!你本该安慰我的晚景,使我回复青春;可是你却偏偏干出这种事来,加老我的年龄。

    伊摩琴

    父亲,请您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对于您的愤怒,我是完全漠然的;一种更希有的感情征服了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恐惧。

    辛白林

    羞耻也可以不顾,服从父母的道理也可以不讲了吗?

    伊摩琴

    一切希望都消沉了,还有什么羞耻?

    辛白林

    放着我的王后的独生子不要!

    伊摩琴

    啊,我幸而没有成为他的妻子!我选中了一只神鹰,避开了一只鹞子。

    辛白林

    你选中了一个叫化子;你要让卑贱之人占据我的王座。

    伊摩琴

    不,我要使它格外增加光彩。

    辛白林

    啊,你这可恶的东西!

    伊摩琴

    父亲,都是您的错处,我才会爱上了波塞摩斯,您把他抚养长大,叫他做我的游侣;他是一个配得上无论哪个女子的男人,我把整个身心给了他,还抵不上他付给我的他自身的价值。

    辛白林

    嘿!你疯了吗?

    伊摩琴

    差不多疯了,父亲;愿上天恢复我的理智!我愿做一个牧牛人的女儿,我愿里奥那托斯是我们邻家牧羊人的儿子!

    辛白林

    你这傻瓜!

    王后重上。

    辛白林

    他们又在一起了;你没有照我的命令办。把她带去关起来。

    王后

    请您不要气得这个样子。别吵了,我的好小姐,别吵了!亲爱的王上,让我们在这儿谈谈,您去找些什么消遣,消消您的怒气好不好?

    辛白林

    哼,让她每天失去一滴血;让她未老先衰,为了这一件蠢事而死去吧!(辛白林及群臣下。)

    王后

    嗳哟!你也该让他些才是。

    毕萨尼奥上。

    王后

    你的仆人来了。喂,朋友!什么消息?

    毕萨尼奥

    您的公子爷刚才向我家主人挑战。

    王后

    嘿!我想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吧?

    毕萨尼奥

    倘不是我家主人抑住怒气,只跟他敷衍两手,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后来他们总算被两旁的人士劝解开了。

    王后

    谢天谢地。

    伊摩琴

    你的儿子是我的父亲所中意的人,他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的。向一个被放逐的人挑战!啊,好一位英雄!我希望他们两人都在非洲,我自己拿着一根针站在旁边,谁要是打败了,我就用针去刺他。为什么你不跟你的主人在一起?到这儿来有什么事?

    毕萨尼奥

    这是他的命令。他不许我把他送到港口;留下这一张字条,叫我留在这儿侍候您,无论什么时候,您假如有事使唤我,都请吩咐我就是了。

    王后

    这人一向是你们的忠仆;我敢用我的名誉打赌,他一定会继续忠实于你们的。

    毕萨尼奥

    多谢娘娘褒奖。

    王后

    来,我们散一会儿步吧。

    伊摩琴

    (向毕萨尼奥)大约半点钟以后,请你再来见我。你至少应该去送我的丈夫上船。现在你去吧。(各下。)

    第二场同前。广场

    克洛顿及二贵族上。

    贵族甲

    殿下,我要劝您换一件衬衫;您用力太猛了,瞧您身上这一股热腾腾的汗气,活像献祭的牛羊一般。一口气出来,一口气进去;像您老兄嘴里吐出来的,才真是天地间浩然的正气。

    克洛顿

    要是我的衬衫上染着血迹,那倒非换不可。我有没有伤了他?

    贵族乙

    (旁白)天地良心,没有;甚至没有害得他失去耐性。

    贵族甲

    伤了他!要是他没有受伤,除非他的身体是一具洞穿的尸骸,是一条可以让刀剑自由通过的大道。

    贵族乙

    (旁白)他的剑大概欠了人家的债,所以放着大路不走,偷偷地溜到小巷里去了。

    克洛顿

    这混蛋不敢跟我对抗。

    贵族乙

    (旁白)是啊;他一看见你,就向你的面前逃了上来。

    贵族甲

    跟您对抗!您占据的地面,他不但不敢侵犯,并且连他自己脚下的地面也要让给您哩。

    贵族乙

    (旁白)你有多少海洋,他就让给你多少-地面。摇头摆尾的狗子们!

    克洛顿

    我希望他们不要劝开我们。

    贵族乙

    (旁白)我也这样希望,好让你量量你在地上是一个多么长的蠢才。

    克洛顿

    她居然会拒绝了我,去爱这个家伙!

    贵族乙

    (旁白)假如确当的选择是一种罪恶,那么她的确是罪无可逭的。

    贵族甲

    殿下,我早就屡次对您说过了,她的美貌和她的头脑并不是一致的;她是一个美好的外形,可是我看不出有什么智慧的反映。

    贵族乙

    (旁白)她的智慧是不会照射到愚人身上的,因为怕那反光会伤害她。

    克洛顿

    来,我要回家去了。要是让他多受一些伤就好了!

    贵族乙

    (旁白)我倒不希望这样;除非像一头驴子倒在地上,那是算不了什么损伤的。

    克洛顿

    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贵族甲

    我愿意奉陪殿下。

    克洛顿

    那么来,我们一块儿走吧。

    贵族乙

    很好,殿下。(同下。)

    第三场辛白林宫中一室

    伊摩琴及毕萨尼奥上。

    伊摩琴

    我希望你的身体牢附在港岸之上,向每一艘经过的船只探询。要是他写信给我,而我却没有收到,那封信必然是和其中所寄的情意一起遗失了。他最后对你说的是些什么话?

    毕萨尼奥

    他说的是,“我的女王,我的女王!”

    伊摩琴

    那时他挥动着他的手帕吗?

    毕萨尼奥

    是,他还吻着它哩,公主。

    伊摩琴

    没有知觉的布片,你还比我幸福一些!这样就完了吗?

    毕萨尼奥

    不,公主;当我这双眼睛和耳朵还能够从人丛之中分辨出他来的时候,他始终站在甲板上,不断地挥着他的手套、帽子,或是手帕,表示他的内心的冲动,好像在说,他的灵魂是多么迟迟其行,无奈那船儿偏偏行驶得这样迅速。

    伊摩琴

    你应该一眼不霎地望着他,直到他只有乌鸦那么大小,或者比乌鸦还要小一点儿,方才回过头来才是。

    毕萨尼奥

    公主,我正是这样望着他的。

    伊摩琴

    为了望他,我甘心望穿我的眼睛,直到辽邈的空间把他缩小得像一枚针尖一样;我要继续用我的眼光追随他,让他从蚊蚋般的微细直至于完全消失在空气中为止,那时候我就要转过我的眼睛来流泪。可是,好毕萨尼奥,我们什么时候再可以听到他的消息呢?

    毕萨尼奥

    不必担心,公主,他一有机会,就会写信来的。

    伊摩琴

    我并没有和他道别,我还有许多最亲密的话儿要向他说;我想告诉他,我要在那几个时辰怎样怎样想念他;我想叫他发誓不要让意大利的姑娘们侵害我的权利和他的荣誉;我还想和他约定,在早晨六点钟、正午和半夜的时候,彼此用祈祷作精神上的会聚,那时候我会在天堂里等候着他;甚至于我还来不及给他那临别的一吻——那是我特意安插在两句迷人的话儿中间的——我的父亲就走了进来,像一阵蛮横的北风一样,摧残了我们的心花意蕊。

    一宫女上。

    宫女

    公主,娘娘请您过去。

    伊摩琴

    我叫你干的事,你快去给我办好。现在我要去见王后了。

    毕萨尼奥

    公主,我一定给您办好。(同下。)

    第四场罗马。菲拉里奥家中一室

    菲拉里奥、阿埃基摩、一法国人、一荷兰人及一西班牙人同上。

    阿埃基摩

    相信我,先生,我曾经在英国见过他;那时他还是初露头角,人们对他都怀着极大的期望;可是那时候即使他的身旁放着一张写明他的各种才能的清单,可以让我逐条诵读,我照样不会以钦佩的眼光望着他的。

    菲拉里奥

    您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才识未充的青年,比起现在来,无论在仪表或是学问方面,都要相差很远哩。

    法国人

    我曾经在法国见过他,在我们国里,像他一样能够望着太阳不霎眼睛的人多着呢。

    阿埃基摩

    我相信他这次和他的国王的女儿结婚,一定使他在众人口中成为格外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借着公主的身价,提高自己的地位的。

    法国人

    他的放逐也是使他受人同情的原因。

    阿埃基摩

    嗯,还有些人同情他们好好的姻缘被活生生地拆散,为了证实她选中了一个一无足取的穷鬼并不是错误起见,也都把他拚命吹捧。可是他怎么会到您府上作起寓公来?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菲拉里奥

    他的父亲跟我曾经一起上过战场,我好多次受过他的救命之恩。这位英国人来了;让他在你们中间按照像他那样一位异国人的身分,享受他所应得的礼遇吧。

    波塞摩斯上。

    菲拉里奥

    各位先生,让我介绍这位绅士给你们认识认识,他是我的一个尊贵的朋友;我不必当面吹嘘他的好处,因为你们不久就会知道他的价值的。

    法国人

    先生,我们在奥尔良就认识了。

    波塞摩斯

    正是,您的盛情厚意,我还不知道几时能够报答呢。

    法国人

    先生,区区小节,何必这样言重?我很高兴总算替您和我的同国之人尽了一分和解的责任;要是为了这样一个琐细的问题,大家拚起你死我活来,那才不值得呢。

    波塞摩斯

    请您原谅,先生,那时我不过是一个年轻识浅的旅行者,不肯接受人家的教诲,更不愿让别人的经验指导我的行动;可是,您要是不见怪的话,我在仔细考虑之下,仍然觉得我那一次争吵的意义是并不琐细的。

    法国人

    不错,两个人闹到了必须用武力解决争端的地步,结果不是一死一生,就是两败俱伤,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很严重的。

    阿埃基摩

    请原谅我们失礼,我们能不能问问这次争吵是怎样发生的?

    法国人

    我想不妨。这是一场众目共睹的争吵,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它的起因完全像我们昨天晚上的辩论一样,各人赞美着自己国里的情人;这位绅士在那时一口咬定,并且不惜用流血证明,他的爱人比我们法国无论哪一位绝世女郎更美丽、贤淑、聪明、贞洁、忠心、富于才能而不可侵犯。

    阿埃基摩

    那位小姐大概已经不在人世,否则这位先生的意见到现在也总改变过来了。

    波塞摩斯

    她仍旧保持着她的美德,我也没有改变我的意见。

    阿埃基摩

    您不能说她比我们意大利的姑娘们更好。

    波塞摩斯

    我已经在法国受到过那样的挑衅,可是我对于她的崇敬一点没有减少,虽然我承认我只是她的崇拜者,不是她的朋友。

    阿埃基摩

    人家往往把美善二字相提并论,可是在你们英国女郎中间,却还没有一个当得起既美且善的赞誉。要是她果然胜过我所看见过的其他女郎,正像您这颗钻石的光彩胜过我所看见过的许多钻石一样,那么我当然不能不相信她是个超群绝伦的女郎;可是我还没有见过世上最珍贵的钻石,您也没有见过世上最美好的女郎。

    波塞摩斯

    我按照我对她的估价赞美她;对我的钻石也是一样。

    阿埃基摩

    您把它估价多少?

    波塞摩斯

    胜过全世界所有的一切。

    阿埃基摩

    那么您那无比的情人一定早已死了,否则她的价值也高不到哪儿去。

    波塞摩斯

    您错了。钻石是可以买卖授受的东西,谁愿意出重大的代价,就可以把它收买了去;为了报恩酬德的缘故,它也可以做送人的礼物。可是美人却不是市场上的商品,那是天神们的恩赐。

    阿埃基摩

    天神们已经把这样的恩赐赏给您了吗?

    波塞摩斯

    是的,仰仗神恩,我要把它永远保存起来。

    阿埃基摩

    您可以在名义上把她据为己有,可是,您知道,有些鸟儿是专爱栖在邻家的池子上的。您的戒指也许会给人偷去;您那无价之宝的美人也难保不会被人染指;戒指固然是容易丢失的东西,女人的轻薄的天性,又有谁能捉摸?一个狡猾的偷儿,或者一个风雅的朝士,就可以把这两件东西一起拐到手里。

    波塞摩斯

    你把轻薄的头衔加在我的爱人的头上,可是在你们贵国意大利之中,还没有哪一个风雅的朝士可以使她受到他的诱惑。我很相信你们这儿有很多的偷儿,可是我却不怕我的戒指会给人偷走。

    菲拉里奥

    让我们就在这儿告一段落吧,两位先生。

    波塞摩斯

    先生,我很愿意。我谢谢这位可尊敬的先生,他不把我当作陌生人看待;我们一开始就相熟了。

    阿埃基摩

    要是我有机会能够直接看见她,跟她攀起交情来,只消五次这样的谈话,准可以在您那美丽的爱人心头占一个地位,甚至于可以叫她随意听我摆布。

    波塞摩斯

    不会,不会。

    阿埃基摩

    我敢把我家产的一半打赌您的戒指,我相信那价值是不会在它之下的,可是我打赌的动机,只是要打破您的自信,并没有存心毁坏她的名誉的意思;为了免除您的误会起见,我可以向世上无论哪一个女郎作同样的尝试。

    波塞摩斯

    像你这样狂言无惮,简直是自欺欺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受到你的尝试的应得的结果。

    阿埃基摩

    什么结果?

    波塞摩斯

    一顿拒斥;虽然像你所说的那种尝试,是应该狠狠地受一顿惩罚的。

    菲拉里奥

    两位先生,够了;这场争吵本来是凭空而来,现在仍旧让它凭空而去吧。请你们瞧在我的面上,大家交个朋友好不好?

    阿埃基摩

    我恨不得把我跟我邻人的家产一起拿出来,证明我刚才所说的话。

    波塞摩斯

    你要向哪一个女郎进攻?

    阿埃基摩

    你的爱人,你以为她的忠心是绝对不会动摇的。我愿意用一万块金圆和你的戒指打赌,只要你把我介绍到她的宫廷里去,让我有两次跟她见面的机会,我就可以把你所想像为万无一失的她的贞操掠夺而归。

    波塞摩斯

    我愿意用金钱去和你的金钱打赌;我把我的戒指看得跟我的手指同样宝贵;它是我的手指的一部分。

    阿埃基摩

    你在害怕了,这倒是你的聪明之处。要是你出了一百万块钱买一钱女人的肉,你也不能把它保藏得不会腐坏。可是我看你究竟是一个信奉上帝的人,你心里还有几分畏惧。

    波塞摩斯

    这是你口头上轻薄的习惯,我希望你的话不是说着玩儿的。

    阿埃基摩

    我的话我自己负责,我发誓我要是说到哪儿,一定做到哪儿。

    波塞摩斯

    真的吗?我就把我的戒指暂时借给你,等你回来再说。让我们订下契约。我的爱人的贤德,决不是你那卑劣的思想所能企及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伎俩,胆敢这样夸口。这儿是我的戒指。

    菲拉里奥

    我不赞成你们打赌。

    阿埃基摩

    凭着天神起誓,那都是一样。要是我不能给你充分的证据,证明我已经享受到你爱人身上最宝贵的一部分,我的一万块金圆就是属于你的;要是我去了回来,她的贞操依旧完整无缺,那么她和这一个戒指,你的两件心爱的宝贝,连带着我的金钱,一起都是你的;我的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给我一封介绍的函件,让我可以在她那里得到自由交谈的方便。

    波塞摩斯

    我接受这些条件;让我们把约款写下来吧。不过你必须对我负这样的责任:要是你征服了她的肉体,直接向我证明你已经达到目的,我就不再是你的敌人,她是不值得我们挂齿的;要是她始终不受诱惑,你也不能提出她的失贞的证据,那么为了你的邪恶的居心,为了你破坏她的贞操的企图,你必须用你的剑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埃基摩

    把你的手给我;我们就这样约定。我们要依照合法的手续,把这些条件记下,然后我就立刻动身到英国去,免得这一注交易冷了下来。现在我就去拿我的金钱,把我们两方面的赌注分别记载清楚。

    波塞摩斯

    很好。(波塞摩斯、阿埃基摩同下。)

    法国人

    您看他们的打赌不会是开玩笑吧?

    菲拉里奥

    阿埃基摩先生是决不会放弃他的见解的。各位,让我们跟他们去吧。(同下。)

    第五场英国。辛白林宫中一室

    王后、众宫女及考尼律斯上。

    王后

    趁着地上还有露水的时候,把那些花采下来吧;赶快一些。那张列着花名的单子在什么人手里?

    宫女甲

    在我这儿,娘娘。

    王后

    快去。(众宫女下)现在,医生先生,你有没有把那药儿带来?

    考尼律斯

    启禀娘娘,我带来了;这儿就是,娘娘。(以小匣呈王后)可是请娘娘不要见怪,我的良心要我请问您一声,您为什么要我带给您这种其毒无比的药物;它的药性虽然缓慢,可是人服了下去,就会逐渐衰弱而死,再也无法医治的。

    王后

    我很奇怪,医生,你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做了你的学生好久了吗?你不是已经把制造香料、酿酒、蜜饯的方法都教给我了吗?哦,就是我们那位王上爷爷他也老是逼着我要我把我的方剂告诉他知道哩。倘然你并不以为我是一个居心险恶的人,那么我已经学到了这一步,难道不应该再在其他的方面充实我的知识吗?我要在那些不值得用绳子勒死的畜类身上试一试你这种药品的力量——当然我不会把它用到人身上的——看看有没有方法可以减轻它的药性,从实际的试验中探求它的功效和作用。

    考尼律斯

    娘娘,这种试验的结果,不过使您的心肠变硬;而且中毒的动物不但恶臭异常,还容易把疫气传染到人们身上。

    王后

    啊!你不用管。

    毕萨尼奥上。

    王后

    (旁白)这儿来了一个胁肩谄笑的奴才;我要在他身上开始我的实验;他为他的主人尽力,是我的儿子的仇敌——啊,毕萨尼奥!医生,现在你没有别的事了,请便吧。

    考尼律斯

    (旁白)我疑心你不怀好意,娘娘;可是你的药是害不了人的。

    王后

    (向毕萨尼奥)听着,我有话对你说。

    考尼律斯

    (旁白)我不喜欢她。她以为她手里有慢性的毒药;可是我知道她的心意,我怎么也不会让她把这种危险的药物拿去害人的。我刚才给她的那种药,可以使感觉暂时麻木昏迷;也许她最初在猫狗身上试验,然后再进一步实行她的计划;可是虽然它会使人陷入死亡的状态,其实并无危险,不过暂时把精神封锁起来,一到清醒之后,反而比原来格外精力饱满。她不知道我已经用假药骗她上了当,可是我要是不骗她,我自己也就成了奸党了。

    王后

    没有别的事了,医生,有事再来请你吧。

    考尼律斯

    那么我告辞了。(下。)

    王后

    你说她还在哭吗?你看她会不会慢慢地把她的悲伤冷淡下来,感觉到她现在的愚蠢,愿意接受人家的劝告?你也应该好好劝劝她;要是你能够说得她回心转意,爱上我的儿子,那么你一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就可以当场向你宣布你的地位已经跟你的主人一样;不,比你的主人更高,因为他的命运已经到了绝境,他的名誉也已经奄奄待毙;他不能回来,也不能继续住在他现在所住的地方;转换他的环境不过使他从这一种困苦转换到另一种困苦,每一个新的日子的到来,不过摧毁了他又一天的希望。你依靠着一件既不能独立、又不能重新改造的东西,他也没有一个支持他的朋友,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故意将小匣跌落地上,毕萨尼奥趋前拾起)你不知道你所拾起的是件什么东西;可是既然劳你拾了起来,你就拿了去吧。这是我亲手调制的药剂,它曾经五次救活王上的生命;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它更灵验的妙药。不,你尽管拿去吧;这不过是表示我对你的好意的信物,以后我还要给你更多的好处哩。告诉你的公主,她现在处在什么情形之下;用你自己的口气对她说话。想一想你现在换了个主儿,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一方面你并没有失去你的公主的欢心,一方面我的儿子还要另眼看待你。你要怎样的富贵功名,我都可以在王上面前替你竭力运动;我自己是一手提拔你的人,当然会格外厚待你的。叫我的侍女们来;想一想我的话吧。(毕萨尼奥下)一个狡猾而忠心的奴才,谁也不能动摇他的心;他是他的主人的代表,他的使命就是要随时提醒她坚守她对她丈夫的盟约。我已经把那毒药给了他,他要是服了下去,就再也没有人替她向她的爱人传递消息了。假如她一味固执,不知悔改,少不得也要叫她尝尝滋味。

    毕萨尼奥及宫女等重上。

    王后

    好,好;很好,很好。紫罗兰、莲香花、樱草花,都给我拿到我的房间里去。再会,毕萨尼奥;想一想我的话吧。(王后及宫女等同下。)

    毕萨尼奥

    是的,我要想一想你的话。可是要我不忠于我的主人,我宁愿勒死我自己;这就是我将要替你做的事情。(下。)

    第六场同前。宫中另一室

    伊摩琴上。

    伊摩琴

    一个凶狠的父亲,一个奸诈的后母,一个向有夫之妇纠缠不清的愚蠢的求婚者,她的丈夫是被放逐了的。啊!丈夫,我的悲哀的顶点!还有那些不断的烦扰!要是我也像我的两个哥哥一般被窃贼偷走,那该是多么快乐!可是最不幸的是那抱着正大的希望而不能达到心愿的人;那些虽然贫苦、却有充分的自由实现他们诚实的意志的人们是有福的。嗳哟!这是什么人?

    毕萨尼奥及阿埃基摩上。

    毕萨尼奥

    公主,一位从罗马来的尊贵的绅士,替我的主人带信来了。

    阿埃基摩

    您的脸色变了吗,公主?尊贵的里奥那托斯平安无恙,向您致最亲切的问候。(呈上书信。)

    伊摩琴

    谢谢,好先生;欢迎您到这儿来。

    阿埃基摩

    (旁白)她的外表的一切是无比富丽的!要是她再有一副同样高贵的心灵,她就是世间唯一的凰鸟,我的东道也活该输去了。愿勇气帮助我!让我从头到脚,充满了无忌惮的孟浪!或者像帕提亚人一样,我要且战且退,而不一味退却。

    伊摩琴

    “阿埃基摩君为此间最有声望之人,其热肠厚谊,为仆所铭感不忘者,愿卿以礼相待,幸甚幸甚,里奥那托斯手启。”我不过念了这么一段;可是这信里其余的话儿,已经使我心坎里都充满了温暖和感激。可尊敬的先生,我要用一切可能的字句欢迎你;你将要发现在我微弱的力量所能做到的范围以内,你是我的无上的佳宾。

    阿埃基摩

    谢谢,最美丽的女郎。唉!男人都是疯子吗?造化给了他们一双眼睛,让他们看见穹窿的天宇,和海中陆上丰富的出产,使他们能够辨别太空中的星球和海滩上的砂砾,可是我们却不能用这样宝贵的视力去分别美丑吗?

    伊摩琴

    您为什么有这番感慨?

    阿埃基摩

    那不会是眼睛上的错误,因为在这样两个女人之间,即使猴子也会向这一个饶舌献媚,而向那一个扮鬼脸揶揄的;也不会是判断上的错误,因为即使让白痴做起评判员来,他的判断也决不会颠倒是非;更不会是各人嗜好不同的问题,因为当着整洁曼妙的美人之前,蓬头垢面的懒妇是只会使人胸中作恶,绝对没有迷人的魅力的。

    伊摩琴

    您究竟在说些什么?

    阿埃基摩

    日久生厌的意志——那饱餍粱肉而未知满足的欲望,正像一面灌下一面漏出的水盆一样,在大嚼肥美的羔羊以后,却想慕着肉骨莱屑的异味。

    伊摩琴

    好先生,您在那儿唧唧咕咕地说些什么?您没有病吧?

    阿埃基摩

    谢谢,公主,我很好。(向毕萨尼奥)大哥,劳驾你去看看我的仆人,他是个脾气十分古怪的家伙。

    毕萨尼奥

    先生,我本来要去招待招待他哩。(下。)

    伊摩琴

    请问我的丈夫身体一直很好吗?

    阿埃基摩

    很好,公主。

    伊摩琴

    他在那里快乐吗?我希望他是的。

    阿埃基摩

    非常快乐;没有一个异邦人比他更会寻欢作乐了。他是被称为不列颠的风流浪子的。

    伊摩琴

    当他在这儿的时候,他总是郁郁寡欢,而且往往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

    阿埃基摩

    我从来没有见他皱过眉头。跟他作伴的有一个法国人,也是一个很有名望的绅士,他在本国爱上了一个法兰西的姑娘,看样子他是非常热恋她的;每次他长吁短叹的时候,我们这位快乐的英国人——我的意思是说尊夫——就要呵呵大笑,嚷着说,“嗳哟!我的肚子都要笑破了。你也算是个男人,难道你不会从历史上、传说上或是自己的经验上,明了女人是怎样一种东西,她们天生就是这样的货色,不是自己能作主的?难道你还会把你自由自在的光阴在忧思憔悴中间销磨过去,甘心把桎梏套在自己的头上?”

    伊摩琴

    我的夫君会说这样的话吗?

    阿埃基摩

    哦,公主,他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呢;站在旁边,听他把那法国人取笑,才真是怪有趣的。可是,天知道,有些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伊摩琴

    不会是他吧,我希望?

    阿埃基摩

    不是他;可是上天给他的恩惠,他也该知道些感激才是。在他自己这边说起来,他是个得天独厚的人;在您这边说起来,那么我一方面固然只有惊奇赞叹,一方面却不能不感到怜悯。

    伊摩琴

    您怜悯些什么,先生?

    阿埃基摩

    我从心底里怜悯两个人。

    伊摩琴

    我也是一个吗,先生?请您瞧瞧我;您在我身上看出了什么残缺的地方,才会引起您的怜悯?

    阿埃基摩

    可叹!哼!避开了光明的太阳,却在狱室之中去和一盏孤灯相伴!

    伊摩琴

    先生,请您明白一点回答我的问话。您为什么怜悯我?

    阿埃基摩

    我刚才正要说,别人享受着您的——可是这应该让天神们来执行公正的审判,轮不到我这样的人说话。

    伊摩琴

    您好像知道一些我自己身上的或者有关于我的事情。一个人要是确实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那倒还没有什么,只有在提心吊胆、怕有什么变故发生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因为已成确定的事实,不是毫无挽回的余地,就是可以及早设法,筹谋补救的方策。所以请您不要再吞吞吐吐,把您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吧。

    阿埃基摩

    要是我能够在这天仙似的脸上沐浴我的嘴唇;要是我能够抚摩这可爱的纤手,它的每一下接触,都会使人从灵魂里激发出忠诚的盟誓;要是我能够占有这美妙的影像,使我狂热的眼睛永远成为它的俘虏:要是我在享受这样无上的温馨以后,还会去和那些像罗马圣殿前受过无数人践踏的石阶一般下贱的嘴唇交换唾液,还会去握那些因为每小时干着骗人的工作而变成坚硬的手,还会去向那些像用污臭的脂油点燃着的冒烟的灯火似的眼睛挑逗风情,那么地狱里的一切苦难应该同时加在我的身上,谴责我的叛变。

    伊摩琴

    我怕我的夫君已经忘记英国了。

    阿埃基摩

    他也已经忘记了他自己。不是我喜欢搬弄是非,有心宣布他这种生活上可耻的变化,却是您的温柔和美貌激动了我的沉默的良心,引诱我的嘴唇说出这些话来。

    伊摩琴

    我不要再听下去了。

    阿埃基摩

    啊,最亲爱的人儿!您的境遇激起我深心的怜悯,使我感到莫大的苦痛。一个这样美貌的女郎,在无论哪一个王国里,她都可以使最伟大的君王增加一倍的光荣,现在却被人下侪于搔首弄姿的娼妓,而那买笑之资,就是从您的银箱里拿出来的!那些身染恶疾、玩弄着世人的弱点,以达到猎取金钱的目的的荡妇!那些污秽糜烂、比毒药更毒的东西!您必须报复;否则那生养您的母亲不是一个堂堂的王后,您也就是自绝于您的伟大的祖先。

    伊摩琴

    报复!我应该怎样报复?假如这是真的——我的心还不能在仓卒之间轻信我的耳朵所听到的话——假如这是真的,我应该怎样报复?

    阿埃基摩

    您应该容忍他让您像尼姑一般度着枕冷衾寒的生活,而他自己却一点不顾您的恩情,把您的钱囊供他挥霍,和那些荡妇淫娃们恣意取乐吗?报复吧!我愿意把我自己的一身满足您的需要,在身分和地位上,我都比您那位负心的汉子胜过许多,而且我将要继续忠实于您的爱情,永远不会变心。

    伊摩琴

    喂,毕萨尼奥!

    阿埃基摩

    让我在您的唇上致献我的敬礼吧。

    伊摩琴

    去!我恼恨自己的耳朵不该听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假如你是个正人君子,你应该抱着一片好意告诉我这样的消息,不该存着这样卑劣荒谬的居心。你侮辱了一位绅士,他决不会像你所说的那种样子,正像你是个寡廉鲜耻的小人,不知荣誉为何物一样;你还胆敢在这儿向一个女子调情,在她的心目之中,你是和魔鬼同样可憎的。喂,毕萨尼奥!我的父王将要知道你这种放肆的行为;要是他认为一个无礼的外邦人可以把他的宫廷当作一所罗马的妓院,当着我的面前宣说他的禽兽般的思想,那么除非他一点不重视他的宫廷的庄严,全然把他的女儿当作一个漠不相关的人物。喂,毕萨尼奥!

    阿埃基摩

    啊,幸福的里奥那托斯!我可以说:你的夫人对于你的信仰,不枉了你的属望,你的完善的德性,也不枉了她的诚信。愿你们长享着幸福的生涯!他是世间最高贵的绅士;也只有最高贵的人,才配得上您这样一位无比的女郎。原谅我吧。我刚才说那样的话,不过为要知道您的信任是不是根深蒂固;我还要把尊夫实际的情形重新告诉您知道。他是一个最有教养、最有礼貌的人;在他高尚的品性之中,有一种吸引他人的魔力,使每一个人都乐于和他交往;一大半的人都是倾心于他的。

    伊摩琴

    这样说才对了。

    阿埃基摩

    他坐在人们中间,就像一位谪降的天神;他有一种出众的尊严,使他显得不同凡俗。不要生气,无上庄严的公主,因为我胆敢用无稽的谰言把您欺骗。现在您的坚定的信心已经证明您有识人慧眼,选中了这样一位希有的绅士,他的为人的确不错。我对他所抱的友情,使我用那样的话把您煽动,可是神明造下您来,不像别人一样,却是一尘不染的。请原谅我吧。

    伊摩琴

    不妨事,先生。我在这宫廷内所有的权力,都可以听您支配。

    阿埃基摩

    请接受我的卑恭的感谢。我几乎忘了请求公主一件小小的事;可是事情虽小,却也相当重要,因为尊夫、我自己,还有几个尊贵的朋友,都与这事有关。

    伊摩琴

    请问是什么事?

    阿埃基摩

    我们中间有十二个罗马人,还有尊夫,这些都是我们交游之中第一流的人物,他们凑集了一笔款子,购买一件礼物呈献给罗马皇帝;我受到他们的委托,在法国留心采选,买到了一个雕刻精巧的盘子和好几件富丽夺目的珠宝,它们的价值是非常贵重的。我因为在此人地生疏,有些不大放心,想找一处安全寄存的所在。不知道公主愿意替我暂时保管吗?

    伊摩琴

    愿意愿意;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它们的安全。既然我的丈夫也有他的一份在内,我要把它们藏在我的寝室之中。

    阿埃基摩

    它们现在放在一只箱子里面,有我的仆人们看守着;既蒙慨允,我就去叫他们送来,暂寄一宵;明天一早我就要上船的。

    伊摩琴

    啊!不,不。

    阿埃基摩

    是的,请您原谅,要是我延缓了归期,是会失信于人的。为了特意探望公主的缘故,我才从法兰西渡海前来。

    伊摩琴

    谢谢您跋涉的辛苦;可是明天不要去吧!

    阿埃基摩

    啊!我非去不可,公主。要是您想叫我带信给尊夫的话,请您就在今晚写好。我不能再耽搁下去,因为呈献礼物是不能误了日期的。

    伊摩琴

    我就去写起来。请把您的箱子送来吧;我一定把它保管得万无一失,原封不动地还给您。欢迎您到我们这儿来。(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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