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柳树,玛丽兰德,6月。
花园中舞池的边缘,凯丽发出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的笑声。一个把她从马克手中接过来的男孩正和她在跳狐步舞曲的最后一个大旋转。音乐结束了;她从那个男孩手臂里滑出来。他年轻、高大,来自哈佛大学,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已经将近深夜了,为辛西娅-范普路丝初次踏入社交界而办的这场舞会,正进行到了高xdx潮。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遇到过你?”他调情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见过你呢?”
“这正是我所奇怪的。今晚你是这儿最漂亮的女孩。”
她对这个恭维高兴地一笑,知道这是真的。她扬起头来大笑的姿势好象把他给迷住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从未象今晚这样迷人过。她穿着一袭式样简单大方的苹果绿夜礼服,雪白的肩膀袒露着,布料还是莎伦当初寄给她的。范普路丝家的大房子距离麦多牧场只有几英里,她与马克到达的那一刻起,凯丽一直非常自信。那些来自玛丽兰德贵族之家的女孩子们个个骨架宽大,昂贵的夜礼服一点也没有给他们男性化的运动员似的身材增添什么魅力。与她们站在一起,凯丽曲线分明的优美身材更加突出了。在这几百个女孩子里,凯丽象是一群蠢笨飞蛾之中光彩夺目的萤火虫。和林顿一起从麦多牧场骑摩托车来的卡特-本-布恩在舞池的另一端对她怒目而视。
尽管她被赛马界同行平等的对待,但这是她第一次做为一个女人与当地名流聚在一起。尽管她参加过许多赛马后举行的庆祝晚会,但她立即意识到参加范普路丝家这次对来者有选择性的舞会本身就意味着很高的社会地位。
“你明年秋季准备去哪个大学读书?”她的舞伴问道。音乐再次响起来,他牵起她的手。
“布莱玛。”他把脸颊贴在她的脸上时,她冷淡地说道。
“我整个夏季都要在考德海角度过,不过我会在秋季给你打电话的。
“好——一言为定。”她答道,继续保持冷淡的神情。她很清楚马克的目光正焦急地追随着他们。最后,马克再也受不了了,他穿过跳舞的人群,把她从那个哈佛学生手里接过来。
“要不是你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摆脱他。”她轻声说道,装出大感宽慰的神情。
他不信任地干笑了几声,“我不知道该不该破坏你的兴致。你们俩看上去玩得非常开心。”
“才不是呢,他这个人太无聊了。”
“你在开玩笑吗?无聊?他?”
“说实话,我觉得他行动太迟缓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罗德弗-霍尼威尔,是帕斯林高级俱乐部的一员,并且是赖普报的编辑。他是这一带最聪明,最受欢迎的人之一。暗恋他的女孩有一打儿。”
“哦,我可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凯丽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叫什么名字?”
“罗德弗-霍尼威尔。”
“哼,我认为他太平庸,太没有趣味。我讨厌他这种自负的人。”
马克把她拉到身边,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由于自豪而膨胀起来。她暗暗记住罗德弗这个名字,将来或许用得着他,或许两年后在布莱玛学院,她就可以捕获一个这样的人物了。但现在她宁愿安全地把马克握在手心里。
“你知道我几天之内就得动身去欧洲了吗,凯丽?”他叹了口气,“我希望我能摆脱它。我会非常想你的。”他在她耳边说道。
马克要去欧洲了,她对此感到一股强烈的嫉妒。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她一直渴望能去欧洲度过夏季。如果不是因为秋季的赛马比赛她得强化训练“雨魂”,她真想向莎伦要一笔钱去游览一下意大利,法国与西班牙。
“你一到那儿,准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的。法国的女郎聪明可爱,意大利的女郎黑发飘飘,个个都象罗曼-罗兰似的那样迷人。”
“你知道我不会那样的。”他受伤地说道,“我会每天都给你写信的。”
“不要许下你不能遵守的诺言。”她说道,脸上带着一见钟情似的神情看着他,没有意识到林顿正在远处盯着她。林顿的衣服裁剪得非常合体,站在酒巴柜台前面若有所思地慢慢喝着威士忌。他搁下酒杯,走向马克和凯丽。他在他儿子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
“哦嗨!”马克说道,看到父亲的到来非常吃惊。
“可以跳支舞吗?”这是一种命令,而不是请求。
“哦,当然。”凯丽说道,感到一种兴奋。不久之前,他还在和范普路丝夫人,绿泉山谷最有地位的女人之一跳华尔兹,现在他又挑中了她。
马克总是犹豫不决地握住她的手,而林顿则一下子揽起了她的腰,一派专横的架式。她对他们父子两人之间的反差不禁吃了一惊。他刚从棕榈滩回来,橄榄色的脸,一双蓝色的眼睛深陷进去。她吃惊地发现他的手正透过薄薄的夜礼服抚摸着她的后背,心不禁剧烈跳动起来。他脸上挂着微笑,紧盯着她,象审视一匹就要购进的纯种马一样打量着她。
直到现在,林顿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她的赛马进程。她的叔叔杰克,布雷斯-帕吉特及马夫负责支付她的入场费,把车开到比赛场地,监管她对马的训练。林顿就象董事会的主席,每次偶尔一露面,总会引起一阵紧张的忙乱。每次他观看她训练“雨魂”时,她心里总是涌起一股过分的自豪的感情。牧场只是林顿富有及多样化生活的一部分,他在佛里达拥有一个马球场,在爱尔兰一个畜牧场拥有一部分股份,并且在世界各地都有商业投资。凯丽曾听过这样一种谣言:他喜欢富有的,离了婚的女人,并且他以善于追求女人而闻名。
“你到底看中我那该死的儿子什么呢?”
“你是什么意思,本-布恩先生?”她答道,一点也不觉得紧张。从他说话的口气,凯丽知道他喝多了,并且感觉到他们处在一种很微妙的境地。他嘲弄的微笑使她无法保持泰然自若的神情。
“不要跟我胡扯淡了。你知道一个男人与一个男孩之间的区别的。”说着搂得她更紧了一些。
他的话使她既激动又心烦,她紧张得咽了口口水,说道:“马克是个不错的人,很多情体贴。你应该多花点时间好好了解了解他。”
他仰起头,大笑起来。“这太有趣了。你叫我多了解一下我的儿子。马克并不适合你,你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不要再装了。”
“不,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从不给马克机会。”
“胡说,”他打断她道,“他有许多机会来证明自己。他太软弱了,象他母亲那边的人,一点也不象我。”
“我不想再和你讨论他了。”她用一种受伤的口气说,他假装没听见。她笨拙地换了一个话题,“我希望今年赛马的成绩能胜过去年,毕竟已经积累了一年经验了。帕吉特认为我很有可能夺魁。他告诉过你吗?奖金高达一千美金——”
“不要谈论你的本行了。你是个需要极大悬殊的女孩,而不是去做一件十拿九稳的事。”
“什么使你如此肯定呢,本-布恩先生?”她冷淡地说道,心里有些恼火。
“因为你喜欢挑战。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骑我的马的原因。也是我与你现在跳舞的原因。”
“请原谅。”她说道,极力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
“舞曲还没完呢。站在原地!”他粗暴地命令道。
音乐终于停止了,她没有跟他说话,挣开他转身走开。
她穿过人群,觉得他的眼睛灼烧着她的脊背。她逃进起居室,几对人正在聊天,一点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和林顿的跳舞使她无法保持有教养的社交面具,心里烦乱不堪。她昂起头,气愤地想道,他们之间这种马主和骑手的关系竟使他认为他可以爱怎样对待她就怎样对待她。她爬上橡木楼梯,想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有自己的权力在那儿的,是马克把她请来的。她走向卧室,看到几个女孩正在往鼻子上扑粉。她们穿着装饰过多的夜礼服,围坐在梳妆台前。她一进来,谈话声立即停止了,她觉得胃里一翻。
“嗨。”她冲着辛西娅-范普路丝的朋友们微微一笑,立即认出其中有卡特和她的朋友阿比黛尔。
沉默持续着,空气都变得滞重起来,她走向浴室,刚一关上门,立即听到她们爆发出“吃吃”的笑声。她由于屈辱而觉得刺痛。她站在平台上,听到别处歇斯底里的笑声,低下头凝视楼梯和大理石厅堂。如果卡特或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敢说出她们的想法,她就可以进行自卫还击了。这种嘀嘀咕咕地含沙射影总是折磨着她,令她束手无策。
使她感到高兴和宽慰的是赛马友爱会是极力主张平等的。尽管它也是一个组织性极强的团体,但在她参加的华盛顿、佛克尼亚以及宾西法尼亚等赛马会后的最隆重的宴会上,最穷的赛马选手也一样受到欢迎。在那里,人们最感兴趣的是“雨魂”的家谱而不是她的。但这里却截然不同,香柳树这个上流社会的大门永远对她关闭着。她曾天真地以为她完全能够被接纳的。她的喉咙发干,双膝软弱无力。她从前门走出去,转到花园里。裙边扫过满是露水的草坪,直冲铁制凉亭走去,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听到马克在喊她的名字。
“凯丽,凯丽,”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上她,说道,“我一直在等你下来。你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都行。我不在乎。”
“出什么事了?”
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告诉我到底什么事。”他请求道。
他们走进凉亭,四周弥漫着玫瑰花的香气。慢慢飞动的萤火虫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闪一闪的。但凯丽无心欣赏这些。她长长地,颤抖着叹了一口气。
“知道吗,马克,我今天晚上愚弄了自己。我一直以为如果我骑着‘雨魂’,如果我赢得足够的兰彩带及胜利纪念品,别人就会对我另眼相待,接纳我了,我或许也就可以分享一点本-布恩家族的荣耀了。”
“你在说什么?”他靠近她,坐在她身边的长凳上。
“我不好,任何人都瞧不上我。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妹妹,你们都瞧不起我。”她僵硬地坐着,凝视着远处灯光摇曳的舞池。她利用马克同情的主意获得了成功。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并不了解我的处境,卡特的朋友们一点都不理睬我,好象没有我这个人似的。或许等我挤进奥林匹克赛马队,事情会变好一些。但到那时我恐怕已经痛苦得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卡特对你说什么了吗?我想知道。”他焦急地问道。
“她什么也没有说。她们总是有那种微妙的技巧,这要比说什么更奏效。她们独自组成一个小帮派,就象树枝上的白蚁一样紧紧挤在一起。”
马克的嘴抿得紧紧的。“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有什么用处呢?她是你妹妹呀。”凯丽从他的怀抱里挣出来。我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去加利福尼亚,或其它什么地方,只要我能被接纳并堂堂正正的作我自己。绿泉山谷或麦多牧场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你不能这样做。‘雨魂’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如果你父亲叫你不再见我,你一定会乖乖听他的指挥的。得了,别不承认了。难道你不会吗?”
“这话太傻了。”我父亲永远不会叫我那样做的。如果他真要叫我那样做,我就一口回绝他。哦,凯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你是一样的。我想过很多,咱们俩之所以能相处得这么好,主要是因为你我都是有些内向的人,尽管内向的原因各不相同。我是因为总拿我的哥哥同自己比较,你呢,则是因为从另一个国家跳入了一个奇怪的环境里。凯丽,你知道在别人身上找到与自己相似之处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一切,你是唯一令我有这种感觉的人。”
马克的宏论一停,凯丽说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凯丽,我确实这样想的。”
“有时候我以为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和你睡过觉。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东部时拒绝你的原因。”
“就是这个原因吗?”他神采飞扬地说道,“我还以为那是因为你不再需要我了呢。我想自从圣诞节过后,你对一切事物的看法都变了。我当时整夜地躺在床上为此担心。”
她没有吭声,只是仰起下巴,叫他来吻她。她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了。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时,凯丽说道:“但事实仍旧是事实。无论我们如何相爱,我终归只是一个局外人,而你生来就在其中的。”
“如果我们结了婚,那你就不再是局外人了。”
“什么意思?”
马克专注地看着她。“如果你成为马克-本-布恩夫人,我的妻子,每个人就会接纳你了。你就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了。”
“马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一点也没料到他这种鲁莽地求婚,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好好想想吧,凯丽。我得承认我一直担心失去你。我是爱你的,我们可以秘密地订婚。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现在就结婚,不过得保密。我知道你多么渴望能继续赛马,能去上大学。”他激动地说道。
“但是你的父亲怎么办?他会怎么说?”
“他很有可能开始不同意,但他以后会改变主意的。我们可以定下计划,在两年内把这消息一点点透露给他。”
“但愿你是对的。他会切断你的经济来源,而你没有他的帮助是无法读完哈佛大学商业系的。”
“他决不会这么做的,相信我。如果他不喜欢你,不尊敬你的话,他就不会把‘雨魂’交给你了。如果他发现我们结婚了,至多不过大吃一惊而已。”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凯丽从未见过的反抗性的骄傲。
“但愿如此,”她不安地说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失学。”她心里好几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又吻了他一下,脑子里想着马克-本-布恩没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又狂乱地跃到她辉煌的赛马生活和布莱玛大学,在那儿将有新的领域有待她去征服。罗德弗-霍尼威尔的面孔闪过脑际,她衡量了一下机会的多少。
“说你同意,凯丽。说同意。”
“是的,我同意。”她轻声说道。
她话一脱口,立即体验到一种从高处落下的感觉。好象在那个她一直向上攀登的想象中的梯子上,她突然没握住,摔下来似的。
“你真是个孩子,对不对?”他温柔地轻声说道,”’你使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知道你需要我。”
“真的?”她低低地说道,不知道马克一旦和他的父亲,那个不可预测的睡狮相抗衡时会发生什么事。
然后,在晚会快结束时,他们两人又悄悄地,不引人注目地溜回舞池。林顿正在陪范普路丝夫人跳舞,他越过她银灰色的头发和长满老人斑的肩膀,看到凯丽棕红色的头发一闪而过。凯丽紧紧偎依在马克身旁,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她夜礼服下臀部的扭动激起了他一种强烈的欲望,就象那天他看到她骑蒙着眼的那匹马时一样。
第二天一早,马克在他的房间里梦游似的漫不经心地收拾行李箱。他看了看了窗外浸浴在阳光中的树林,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到桃花心木高橱柜上,里面放着一沓浆洗过的衬衫,网球及游泳用具,标有哈佛标记的轻便上衣挂在一边,准备呆会儿和夜礼服一起收好。就在昨天,他还梦想着去罗马,巴黎,威尼斯等地旅游的情景。但昨天晚上,他突然意识到他对凯丽的爱有多深。作为一个成年人到欧洲的第一次旅游也失去了以往的魅力。在他们再次见面之前,他会掰着手指头一小时一小时地计算时光的流逝的。他们初步决定在她去布莱玛上大学之前先溜到宾西法尼亚举行婚礼。他到巴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最好的珠宝店,给凯丽买订婚戒指。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卡特走了进来。她穿着长礼裙,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已经为伟大的游历准备好了吗?”她用一种讥讽的语调说道。马克一听便心里憋了一股火。
“差不多了。”
“最好带上一些爆米花。你得在古悉和卡吉尔呆好几个小时呢。妈妈不逛遍伦敦到罗马的所有时装精品店是不会罢休的。”
“我不在乎。”他含含糊糊的说道。
“你今天早上很安静,难道在昨天的晚会上你没有玩痛快吗?”她蜷起腿,坐在椅子里,打量了马克一眼,“我应该告诉你。你昨晚把那个该死的爱尔兰乡巴佬一块带去让辛西娅很不高兴。你应该单独去的。”
“不许你那么称呼她!”他怒气冲冲地说道,“呼”地一下子转过身来。
“唔,对不起。我感到非常抱歉。她昨天晚上没有叫你跟她吻别吗?”
他怒火冲天地看着他妹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卡特。我警告你。”
“哦,你怎么冲我发脾气了。”她笑着说道,“你真是天真得叫人可怜。你和她跳舞时,看上去活象一只又大又蠢的,流着口水的狗在围着她转。你是不是真的认为她只是因为你英俊潇洒才对你这么感兴趣呢?如果没有这一切的话,”她朝房间里一指,“你以为她会多看你一眼吗?真该有人给你提个醒。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心想上布莱玛大学?为了找一个富有的丈夫。罗德弗告诉我追求她的人已经排了一长队了,因为她轻浮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
马克冲向卡特,使劲地捏住她的手臂。卡特疼得尖叫起来。
“嗨——放手!你弄伤我了。”
“这就对了——那样你才能得点教训。从现在起,卡特,我不许你对凯丽妄加评论,听见没有?”
“看见她骑‘雨魂’的样儿就叫我恶心。那是林顿的马。还有她对爸爸的那股子亲热劲儿,难道你真的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我警告你。”他的脸由于愤怒而扭曲了,卡特从未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
“你真是可怜。”她愤恨地说道。
“我一回来立即就和凯丽结婚,”他冲口而出,“因此你还是管管你的舌头为妙。”
“什么?”她尖叫道,“结婚?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这是真的。我昨晚向她求的婚,她接受了。”他恨恨地盯着他妹妹说道。看到卡特眼中狡猾的胜利的目光,他立即后悔自己刚才的失言了。
“接受了?哼,我丝毫不感到惊讶。她当然会接受的。”
“这件事你谁也不许告诉。否则的话,我非杀了你不可。我本不想告诉你的,是你把我逼的。”
她从椅子滑下来。“放心吧。那是你的事,你爱怎样就怎样,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多谢。”他反唇相讥道,心里稍微宽慰了一些。但目光一直不安地追随着她。他从来就不信任她。她总是一有机会就告发他的。
“记住——一个字也不许你对别人讲。”
“我不会讲的,”她语气轻松地说道,“谁在乎你们的事呢?”
她走出房间,摔上卧室的门,脸上一抹胜利的微笑。
卡特确知马克已经动身去欧洲的当天,就立即跑下楼。林顿正在凉台上用晚餐。她第二天早晨就得去楠都尔特避暑去了。在她父亲动身去辛普顿之前,这是她与父亲单独呆在一起的唯一的机会了。自从和马克的那次对话之后,卡特只见到过凯丽一次,正骑着“雨魂”这情景令她愤怒异常,她立即就给阿比黛尔打了一个电话。卡特觉得自己能有一个象阿比黛尔这么聪明机智的朋友真是幸运。阿比黛尔向她冷静地指出马克与凯丽结婚的一系列长远的不利影响。当阿比黛尔给她一层层分析这件事的真正后果时,她的震惊一层层加深。花园里月光如水,她看着凉台上父亲熟悉的身影。想到她要在父亲钢针般蓝眼睛的审视下扯出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嘴唇不由得发干。
“嗨,爸爸。”她甜甜地叫道,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滑进他对面的椅子里。桌子面是用玻璃做的,他正准备用晚餐。
“我告诉考拉立即上饭了。我们一起吃完饭,我马上就走。”他说道,并没有从面前的《纽约时报》上抬起头看她一眼。
“哦”,她答道,紧张不安地咳了一下嗓子,“这可太糟了。因为我有件事要和你谈。”
“什么事,我的宝贝?”他有一答无一答的问道。
考拉把蟹酱沙拉和熟煮青玉米摆好后,卡特说道:“爸爸,我不知道怎样说。”
“嗯?”他从盘子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我真的不知道怎样开始说,但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马克和别人偷偷地定婚了。”
“定婚?马克?什么意思?”本-布恩说道,好象这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他嘲弄地一笑:“他跟谁订婚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和凯丽-范林。”
“凯丽?”一团疑云划过他的面颊。
“这一切都发生在范普路丝家的那次晚会上。我明明看见她为了使马克嫉妒故意去和罗德弗-霍尼威尔跳舞,就是以此为开端的。后来她到楼上去,我们正在梳头发。我看得很清楚她脸上挂着胜利的神情。更奇怪的是她竟朝我走来。我大吃一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是说,她告诉我马克向她求婚并且她已接受了他的求婚。马克一从欧洲回来他们就马上结婚。这太可怕了,她说她能用一根小指头把马克玩得团团转,也包括你。”卡特顿了一下,伤心地叹了口气,“她说当她成为这里的女主人时,她决不会让我踏足麦多牧场一步。”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奔涌而出。她的故事如此具有感染力,她都忘记自己是在说谎了。“我不知道说什么,爸爸。你一定要管管这件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讨厌我。我知道开始时我对她不太友好,但那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和马克从来没有特别亲密过,但我不能眼看着这个女人把我的哥哥毁了呀。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把他系在她的小指头上了。”
卡特在这里滔滔不绝地往下讲的时候,林顿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脸上那种令人恐惧的冷漠的表情她是非常了解的,她知道他在考虑她说的每一个字,就象罗马帝国的总督在听远方前线传来的坏消息一样。
“在马克动身前的一天,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马克。但马克不愿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卡特放下刀叉,眼睛里充满了痛苦的神情。
她不再多说了,他们默默地吃完晚餐。最后他把餐巾搁在桌子上,站起身。“关于你告诉我的这件事,我们不要再多说了。我会处理的,别担心。”
第二天晚上,林顿把凯丽叫来。她穿过满是萤火虫和蟋蟀的花园,心情非常复杂,不禁想起他们俩上次在范普路丝家晚会上的见面。从那时到现在,发生了多少事啊。自从答应马克的求婚之后,她自然而然地把林顿抛之脑后,把他那天晚上所做所为都归之于多喝了几杯的缘故。但有时,虽然她并不情愿,他那双强有力的手箍着她的腰时感受还是出奇清晰地涌上心头。她无法忘记他的眼睛,忘不了,他的眼睛充满了强烈的男性欲望。她越走近他的房子,便本能地告诉自己要小心一些。成败未定,她可不能轻易和他闹翻了。可能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可能一连几个月不再见面。她希望这只不过是一种礼节性的拜别,但愿临走时他能祝她本季度在华盛顿的第一场比赛能有好运。她忐忑不安地按了按门铃,不断告诉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比如她要去布莱玛;莎伦曾许诺要寄钱给她,果真如此的话,她要用这些钱来买学校穿的衣服,更不用提马克一回来他们就举行的秘密婚礼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大气窗,想起她去年对杰克鲁莽的吹牛如今已经变成现实,内心不觉偷偷一笑。她站在这里,即将抓住那个大铜环了。
考拉过来给她引路。她穿过起居室,来到林顿的书房。她情不自禁地想到等她成为这里的女主人时,她会做些什么样的活动。她可以请一位装磺设计师来帮她。她要把这房子变成整个绿泉山谷为之羡慕的地方。她在厚厚的门板上敲了几下,听到林顿熟悉的粗哑嗓音。
“晚上好,本-布恩先生。”她坐到他对面的椅子里,举止之间没有任何挑逗调情的迹象。但一看到他下巴那种好斗的姿势,她不禁又多了一份小心。
“我想你明天就要走了。希望让你知道你离开后,我会另外找人每天训练‘雨魂’。我决定不能让学校打乱我的赛马……”
他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插嘴。“我知道你和马克已经订婚了。”
她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由于吃惊而满脸通红。“我认为马克想保密的。”
“恐怕秘密泄露了。”他说道,眼睛里掠过一道神秘的神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本没有打算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她慌乱的说道。
“为什么不呢?”他说,“在我们家里,订婚一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凯丽被他说糊涂了,努力想情透他的真实用意。“这是马克的想法。我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要保密。我想他可能怕别人都会认为我们还太年轻,尽管我们非常相爱——”
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真正原因怕是马克担心我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并且不再替他付哈佛大学的学费和花销,甚至取消他的继承权。事实上,他这种担心不无道理。我确实会那样做的,你们俩最好找个加油站,灌足车油,跑得远远的。”
听到这些话,她的心全凉了。睡狮醒了,爆发出它一直为人恐惧的力量。
“我希望你八月底之前离开这里,至于‘雨魂’,我下星期就把它送回鲁德威克。我再也不希望你来骑它了。相信你已意识到了,我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让你来骑它是我的错误。至于马克,如果你再和他有什么瓜葛,那是你自己的事。但你要清楚你为此而承担的一切后果。你将永远不能踏入麦多牧场半步。”
她一下子站起来,眼睛里满是泪水。“本-布恩先生,求求你。我做了什么?我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呀!”
“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好了,出去。”他说道,轻蔑地瞧着她。
失去“雨魂”的痛苦使她浑身颤抖。她对林顿这种丑恶的不公平作出了自己的反应。她恨得牙根痒痒,走到他的宽大写字台前,面对着他。
“你这个王八蛋!”她骂道,“你不过是嫉妒你的儿子得到了你所想要的东西罢了。我为马克感到难过,但他作为一个男人要远胜你不止十倍,你不过是个又老又丑的好色之徒。”
她转过身,冲出他的办公室,泪水模糊了眼睛。
林顿攥紧拳头,脸色由于愤怒而通红。凯丽用这种赤裸裸的事实来攻击他,这简直使他气得发狂。如果她再多呆一秒,他会立即扑上去把她那张撩人的小脸打个粉碎,彻底把她伤及他自尊的轻蔑的笑容抹去。还没有人能如此击中要害地冷酷地攻击过他。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愤怒地盯着窗外的茫茫黑夜。
“这个小母狗!”他咆哮着,声音象打雷一样洪亮。
凯丽向马房的方向飞跑,她要给“雨魂”套上马鞍,骑着它奔向茫茫黑夜。可是她一看到它躺在草堆上睡得那么香甜,她知道她不可能那样做了。由于骄傲而在林顿前抑制住的眼泪此时有如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她跑向“雨魂”,扑在它身上失声痛苦。“雨魂”轻声嘶鸣着用鼻子蹭她的脸,好象它已经感觉到了她深深的悲痛,却没有办法向她表达。
凯丽看着它黑黑的大眼睛,抽抽答答地轻声说道:“哦,‘雨魂’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的宝贝——我不能没有你。哦,上帝啊!”她抚摸着它的嘴套又哭起来。
在她一生中充满了痛苦,但这些痛苦和失去“雨魂”一比,简直是微不足道。这对她是一场极大的灾难。她理解这个美丽的生命在情绪上的任何细微变化。只有她才真正了解跑完一段赛程后,它是多么被人喜欢被人擦拭按摩一会儿;只有她才知道当它赛前紧张时该怎样让它平静下来;她了解它的极限,为它的胜利欢呼雀跃。一想到一个对它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要骑它,她就忍受不了。因为她,它将被从它心爱的家中赶走,送回鲁德威克。她的悔恨是无法估量的。她听信那个比她还软弱的马克的话,造成了现在这个结局。还有林顿——她就象往陷井里跳的野兔一样,落进了他精心布置好的罗网里。她趴在“雨魂”的脖子上哭泣,想起布莱德死的那天。所有的范林家的人似乎都被一种奇怪的命运所诅咒,使他们无法实现心中的强烈愿望。他们就象撕破神圣盟约,被人们所唾弃的部落中仅剩的老幼病残者一样,在这片土地上毫无目的地漫游。
凯丽哭累了,“雨魂”的体温对她的安慰,以及它身上特有的那种味道缓和了她心中的痛苦。凯丽躺在“雨魂”身边睡着了。
八月中旬的一天,一辆出租车驶入纽利,莎伦从车里走了下来,她沿着两边种满树的街道走着,寻找她的目的地,她在一幢公寓式住宅前停了下来,式样很老,阳台是铁制的。只有门上的铜盘才使她确认这便是克里尼克——莱佛沃。附近公园里孩子们的嬉闹声与这里很不协调,她不由自主地观看他们“跳房子”的游戏。
门上嵌着小方格玻璃,一位护士推开门。她很可能以前就是位迎客女佣。
“请进,夫人,”她说道,把莎伦引到接纳台,接着为莎伦填写表格。房间是很舒适,除了钟表的“滴答”声和钢笔的在纸上写字时的“沙沙”声之外,没有一点动静。
“我们把你安排在二楼,可以欣赏外面的风景,并且有个浴室。我们现在就上去吗?”
他们乘上“吱嘎”作响的、鸟笼一样的电梯,又走过狭长的地毯。房间很宽敞,天花板上的花纹十分精致。灯光下,医院里高高的金厨床显得很扎眼。她在代理处的一个最亲密的朋友,也是位模特,向她推荐了这家医院。巴黎社会的妇女总来这里做流产手术。
“夫人请先打开行李,我一会儿就回来。在壁橱里有一件晨衣。您的手术定于今天下午。”
莎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盯着窗外。下面运动场上嘈杂的声音透过敞开的窗户传进来。微风吹动窗帘,好象使她进入了一种催眠状态。
她永远不知道是什么使她改变了主意,一种难以说清楚的本能支配着她的行动。她手里提着行李箱,悄悄打开门,向外看了一眼。楼道里没有人。她走了出去,没有等嘈杂的电梯,步行下楼。一楼大厅里空荡荡的,她走向前门,在身后关上了它。她感到解脱之后的轻松,身上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乘出租车回家,一路上她一直望着窗外的咖啡馆,商店和树木,脑子里空荡荡的。在波拿巴路她下了车,慢慢地爬上楼梯,在身后重重地把门关上并锁好。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上半扇百叶窗。巴黎的这种天能把人烤成熟面包,她对自己说道。
她的行动被一种潜意识的力量所支配。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代理处。
“喂,珍尼吗?我是莎伦。”她的嗓音听上去很理智,很平静。“我给你打电话是想拜托你通知沃灵顿公司,我不能履行合同了。我现在还无法解释,不过是因为私人原因……”
莎伦挂断电话,珍尼的强烈质问声仍旧响在耳际。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没接,知道一定是代理处打来的。铃声过后,她拿下听筒,把它压在枕头下面。自从她上次与琼-奎尔见面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桑一直没给她打电话,看来是永远不会打了。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摸索着走进卧室,没脱衣服就躺到床上。她只想睡过去,把这一切都抛开……
凯丽把早餐盘子放进洗涤槽,背对着她叔叔杰克。杰克一句话也不说地从桌子边站起身。自从她垮台以后,杰克和她在一起时总是这样长时间地沉默不语。有时她尽量找点话跟他说,他也只是爱答不理地用一两个字对付过去。对此,凯丽早就习惯了。她不无讥讽地提醒自己她的叔叔象麦多牧场其它雇主一样,非常清楚自己该忠于林顿-本-布恩。关于这一点她从未感到惊愕,从现在起,她只能依靠自己了。
她在毛巾上擦了擦手,瞥了一眼画有美国纯种马的日历,知道杰克和她一样不耐烦地算着她要走的日子。她听到他“嘭”地一声关上前门的声音,便冲到电话机旁,焦急地拨了莎伦在巴黎的电话号码。这个电话她已经打了好几十次了。电话另一端又响起一串极快的法语,现在她明白了,那是“这个电话号码已不再使用”的意思。她的胃又翻腾起来。她摔下话筒,用双手捂住了脸。
自从她因为林顿告诉她关于“雨魂”的那个可怕消息而公然和他争吵起来之后,她一直拼命想给莎伦打电话,但总是打不通。凯丽暗自猜测莎伦一定没有跟她打声招呼就又乘飞机避暑度假去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莎伦多年前许诺用来支付凯丽在布莱玛大学学费的支票却仍旧沓无音信。凯丽都快急疯了。她甚至给莎伦的巴黎模特代理处等地打过电话,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莎伦在哪儿。
凯丽走进卧室,看着五月份《时报》上莎伦和阿米杜在加纳电影节上的照片。她愤愤地想象他们俩在地中海上那艘豪华游艇上晒太阳的情景,一点都不在乎她这个远方的妹妹。她该怎么办呢?向杰克要钱吗?凯丽心灰意冷地耸耸肩。他一定会嘲笑她并建议她去找一个刷洗马厩的工作的。
凯丽再也无法忍受这幽静压抑的房间了,她冲下楼梯,走向马厩。几个星期以来,她一直象个梦游神似的机械地干那些该做的工作,清洗刷子,擦拭马厩,训马,她对花在这些事上的每分每秒都痛恨不已。每个人都在极力躲避她,每件事都令人难以忍受地使她想起“雨魂”,它离她象中国那样遥远。
她跳过白栏杆,躺在浓密的苜蓿里,昆虫在耳边嗡嗡地叫着,温暖的阳光倾泻在她身上,泥土发出一种潮湿的清香,这一切并不能使她好受些。她想到另外一个马厩找一份工作,但又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经历过赛马比赛的那种辉煌绚丽的生活之后,再跌回到最底层的生活,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她已经走得太远了,爬得太高了。
她的手指摆弄着苜蓿,安慰自己至少还没有怀孕。那晚范普路丝家的晚会之后,她和马克睡在一起。之后月经迟来了一个星期,弄得她心慌意乱。最后月经终于来了,她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已不再奇怪马克为什么不来信了,知道一定是林顿给他下了最后通碟书了。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如果林顿-本-布恩认为她怀孕了,他会怎么想。她问自己。如果她告诉他她已经怀了马克的孩子,他到底会对这件事重视到何种程度呢?每个人都会认为那才是他把“雨魂”从她身边夺走的原因,他之所以冷落她是因为她怀孕了。那样的话,即使最恨她的人也一定会认为林顿心肠太硬了。他一定会非常乐意,付钱让她做流产手术,另外给她一笔现金叫她保持沉默的。
凯丽激动地坐起来,决定他一返回牧场就立即同他见面。她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上面了,如果不成功,她将乘公共汽车去加利弗尼亚。
第二个星期的一个晚上,林顿回来了。凯丽立即进入高速运转状态。她溜出卧室,在大衣柜的镜子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尽管在马背上时她从不过份注意自己的外貌,但今晚这可是她的一张王牌。她的头发象一束亮光闪闪的铜丝披在肩头,穿着那件最合身的丝绸长裙,胸前领口处是一圈精致的花边。金色与白色相间的手饰,米黄色轻便舞鞋,脸部经过精心化妆之后达到了她想要的那种撩人而又谨慎的性感。今晚她是个使所有男人都为之侧目的女人,这种资本自从她到达麦多牧场之后还从未用过。她吹了吹指甲,盼望着与林顿-本-布恩的最后一次交战。
考拉打开门,凯丽毫不犹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目光扫了一遍整个大厅。
“凯丽小姐,你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吗?”佣人吃惊地问道。
“我和本-布恩先生说好了今晚见面。”
“哦,可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起过呀。”凯丽满不在乎地穿过宽大的休息室时,佣人在她身后焦急地喊道。
书房的门半掩着,凯丽推开门。在辛普顿呆了一个月后,林顿看上去肤色更加健康了,一股悠然自得的神情。他看见她,眉毛向上耸了耸。他象往常一样坐在桌子上,兰色的棉布衬衫的袖子高高卷起。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在身后关上门,倚在上面。“有件事我得和你讨论一下。”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林顿冷漠地说道,拿起报纸。
“恐怕要讨论的事情还不少呢。”她坐进他对面的椅子里,镇定地说道:“我怀孕了,是马克的孩子。”
一阵冰冷的沉默之后,他说道:“我知道了。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认为在每个人都知道此事之前,应该先告诉你一声。比如说,你的姐姐里莉安一定会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当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以后,每个人都会知道为什么你非要我离开‘雨魂’不可的原因了。”
“你想敲诈我吗?”他说道,一动不动。
“不是。我只是希望在马克从欧洲回来之前,我们用一种文明的方式解决好这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别绕弯子了。”
“我想要钱做流产手术,至少200O美元。外加四千美元做别的花销。”
他考虑她的建议时,她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他突然站起身,走向墙角的保险柜打开它。她的心“怦怦”直跳。他拿出一大沓钞票,重重地关上保险柜的门,把钱放到桌子上。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她不禁大吃一惊。她刚想伸手去拿钱,林顿穿过房间,关紧门,并锁死了它。她转过身,看到他正在解皮带,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惧。
他用讥讽的口气说道:“你不是想要钱吗?你可以得到。但我从不白送别人任何东西。”他高高地站在她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肩头。“你不应该感到奇怪,那晚你不是相当准确地指出了我的真实想法了吗?”
还没等她反抗,他已抱起了她,来到皮沙发前,粗暴地把她按到沙发上,一下子就把她的长裙捋到腰部,露出了Rx房。她喊叫起来,他把嘴压在她的嘴上,蛮横地吻她。
他本没打算吻她,但看到她躺在下面,眼里射出愤怒的光芒,他的愤怒不知怎地转成了欲望。他再次吻她,这次不再粗暴,而是如饥似渴。她感受到林顿贪婪的嘴唇压在她的嘴上,一阵迷惘之后,她的反抗消失了,不由自主地沉浸于一种漩涡之中,除了对他粗暴的做爱的渴塑之外,其余的感情全部被粉碎了。她搂住他,把舌头伸入他的嘴里。他吃惊地抬起身,看到她脸上渴望的神情,不觉全身触电似的一颤。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想和你睡觉了。”他轻声说道,欣赏着她半裸的身体。
最后她起身离开沙发时,双膝虚弱得仿佛不能禁受她自身的重量。她恍恍惚惚地整了整裙子和头发,无法使自己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或者说说话。他一动不动的躺在沙发上。她收起桌上的钞票并把它们放入钱包中的“沙沙”声使他把脸别到一边。他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走了以后,他恍恍惚惚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眼,又坐进椅子里。
凯丽偷偷地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溜出林顿的房子,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寓所。她有气无力地倚在门上,心里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象一个从险象环生的处境中好容易生存下来的人似的。她不给自己一刻空闲思考分析目前复杂的心绪,走进卧室,扯下已揉坏的长裙和衬裙。她把它们统统塞进一个包里,扔进垃圾箱。又从壁橱里拿下行李箱,迅速收拾衣物。最后她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准备天一亮就乘公共汽车去城里,然后转往纽约。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给杰克留张条,告诉他把她其余的东西寄往何处,但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明天太阳升起之时,她就开始另一个崭新的生活了。她不希望过去生活中的任何东西减损她明亮的新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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