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岳海峰平时总以微笑示人,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有句老话说: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他是什么样的鸿鹄没有人知道。
到市里上班的前两天,岳海峰就没闲过。今天终于有点时间了,他坐了下来。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松竹梅浮雕圆形笔盒,岳海峰望着笔筒上的浮雕,将笔筒摆在面前,仔细地看着,当转到竹枝纹案时,他停了下来,拿起钢笔,随手拿过一本宣传部的便笺,埋头写了起来。
竹傲
乡下庭院,大多数人家的房前院后都植有竹。这种四季常青的植物,在夏天能给人带来清爽,在冬天却也能给萧瑟的寒冷带来一些劲拔的感觉,让人不至于觉得沉闷而肃杀。
竹,有形之君子,无心之美人。它有君子之傲骨,不论土地贫瘠或是肥沃,它从不挑挑拣拣,默默地生长着。它有美人之婀娜,在风中在雨中,或是轻盈飘逸,或是曼舞随心,阳光下的竹姿翠色悦目,月色下的竹影又让人浮想联翩。
它在秋天里萌芽,长出有毛或无毛的竹笋,直冲蓝天,有诗曰:出得浮土需傲骨,及至凌云也虚心。
竹,守望的往往只是一方贫瘠的黄土,而它向人们奉献的却是无尽的绿色与清爽;竹,任凭风吹雨打,任凭霜刀雪剑,它们总是以一种谦虚而骄傲的姿态挺立着,相互扶持,却从来不向任何人伸出乞求帮助之手。
世人无不识竹也,却有几人懂竹哉?
画竹者画其傲骨却难描其志之高远;咏竹者唱其虚心却也难表其影之婀娜;植竹者,只想取其骨食其肉,何曾想过竹亦能代表着一种心境,抑或是一种修为。
竹之心境,是为阳光下的曼妙灿烂,是为风雨中的苍翠欲滴,是为月色下的呢喃守望,是为霜雪中的挺拔俊逸。
竹之修为,虽无居庙堂而虑天下的忧思,但亦有守得方寸之地却敢仰望蓝天的豪气。
竹之为我,是为修炼傲骨之良师,是为持守虚心之良友;今世守竹,与君共享蓝天日月趣,今生吟竹,与尔同修凌云壮志情。
我之为竹,韧其志,虚其心,雪剑今生磨傲气,清风两袖过华堂,他年若得竹间卧,敢向黄泉笑阎王。
一时无事,望笔筒之竹而得心志一篇,写之共勉。
半个多小时后,一篇六百字左右的优美散文完成了。
岳海峰正微笑着看自己写的东西,办公室外有人在叫:“岳秘书,蒋部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下。”
岳海峰答应着,起身快步向蒋部长的办公室而去。
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摞资料,蒋部长给的他的任务是:在外出学习期间,不但要做好学习笔记,形成文字档案,还要把手里的这些资料整理一个目录出来,哪些是需要下发到基层的资料也需要另外整理一个目录出来。
把足足有半尺高的资料放到桌上,岳海峰马上就开始埋头工作了。
过了一会儿,阴若迪微笑着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岳秘书,我来半天了也不理我!”
岳海峰这才抬起头:“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来就见你到蒋部长那儿去,使劲叫也你也没听到。”
岳海峰指着桌上的东西:“你快请坐,我刚去拿这些资料,得马上整理出目录来,明天要和你们一起去学习,我这心早飞跑了。”
阴若迪笑着看着他,念了一句:“竹之修为,虽无居庙堂而虑天下的忧思,但亦有守得方寸之地却敢仰望蓝天的豪气。你这才来上几天班呢,你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岳海峰尴尬地捏了捏耳垂:“你哪儿看到的?”
阴若迪笑而不答,岳海峰这才埋头看办公桌,可桌上已经摆满了资料,他一时也找不到那本便笺了:“你念的是我刚才写的么?”
阴若迪扬了扬手里的纸:“你别找了,我已经拜读完了,你写得真是太好了。”
“随手写的而已,还没来得及修改呢。”
“我最近想策划一个文学作品鉴赏栏目,主要就是配乐朗诵一些诗词散文一类的,你这篇散文,我看上了。”
“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阴若迪压低声音:“你会写情诗么?”
岳海峰摇头:“无情可写。”
“真是太可惜了。”阴若迪心里有些失落,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资料,“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你能整理完这些东西?”
“只要目录而已,应该能整理完的。今天终于没有昨天那么忙了,我想请你吃顿饭,感谢……”岳海峰微笑着看着阴若迪的眼睛,试探着。
阴若迪笑着打断他的话:“下班后再联系吧,我找蒋部长办事去了。哦,对了,这篇散文我先帮你投到艺术馆去吧。”
“送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吧。”岳海峰看着阴若迪走出了办公室,他笑着摇摇头,坐下继续工作。
当岳海峰学习后回来没两天,市群众艺术馆的新一期《皮恩文学月刊》就刊印出来了。据主编透露给阴若迪的消息说:一收到阴若迪送去的稿子,他就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决定把原定拟用的开篇散文撤了下来,换上了这篇《竹傲》。
《竹傲》作者署名是岳海峰。岳海峰这三个字也随着这篇散文很快就在皮恩市的文学界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以至于有领导班子在开会时说到某些人一天到晚就只为混一顿饭吃,却不思进取时,就有领导念起了岳海峰的这篇散文。
《竹傲》给岳海峰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夜之间,岳海峰“散文家”的称号在皮恩市文学界与政府部门间流传开了。
岳海峰走进哪个办公室,都会有小姑娘与中年妇女羡慕的眼光,脸皮薄的姑娘冲他微微一笑,脸马上就能红到耳根,也听不清楚她嘴里叫的是岳秘书还是岳大师;而中年妇女们就不一样,大有随时都想揩他的油的意思。
“岳秘书,什么时候又写漂亮的散文啊诗什么的,一定让大家先拜读哦!”接着一串笑声会响遍整个楼层。
再走到另一层楼,还在楼梯口,就能听到办公室门口正在议论:“……岳秘书好好的文笔!想不到我们这儿居然卧虎藏龙,咱皮恩市真是人才辈出啊!”
有人回头看到岳海峰正走过来,就大声笑着:“哎呀,岳秘书,你走路怎么就和竹影一样婀娜啊,快请进来坐,什么时候又写那么漂亮的散文了,一定记得让我们拜读哦!”
岳海峰只能笑着谦虚几句:“写得不好,请大家多提意见。多谢大家的谬赞,以后定当努力写出更好的!”
这样的话引来的自然又是一片赞赏。
考察学习回来,各自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阴若迪经过了几天的慎重考虑,向包俊杰提出了离婚。
虽然经过了一年多的分居,但包俊杰还是爱着阴若迪的。因为自己心中负有太多愧疚,他也一直用沉默来对待阴若迪对自己的冷淡,原曾想用自己的执著能换得阴若迪的回心转意,却想不到换来的是一纸离婚协议。
无可奈何到了极点的包俊杰含泪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二人的感情彻底了结了。
每个人的人生都好比是一个漫长的做爱过程,任何人达到高xdx潮的时间段都不一样,这就是说任何人都有一个事业的巅峰,不管你做哪一行,你总有达到你鼎盛时期的那一刻。
你的某一次成功就等于是你某次做爱达到了高xdx潮,但那只是瞬间的快感,成功过后的人多的是失落与感伤,所以你最好永远走在去往成功的路上,将一个又一个小高xdx潮积累起来,千万别放手!千万不要认为你此时是最成功的,只有将你一次次的小成功积累起来,你才能爆发你整个生命的最高xdx潮,这时就已经足够了,你可以闭眼了。
可是,这世间真正能够看透红尘的人是少之又少,绝大部分人还是在泥淖里挣扎着,他们不惜将别人踩在脚下,他们不惜害命饮血以保持自己的奋进。只是有的人明目张胆,有的人却遮遮掩掩而已。
岳海峰凭的是自己的才智进的皮恩市委宣传部,他有没有踩着别人的鲜血前进,是一个一时无法考证的命题。但岳海峰确实也是凭借自己的智慧做出了优异的成绩而被迅速地安排到市委市政府办公大楼来工作的。
那本是一个很巧合的机会。俗话说:机遇是留给时刻准备着的人的。
岳海峰的文笔很好,这本是他进入宣传部的一个亮点。谁知无意间写的一篇散文,被阴若迪的一次无心插柳,却又促成了他的形象的迅速攀升。
皮恩市委办公室的文字秘书蓝晓波因为家里的突发事件请假一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郝书记接到通知,需要拟一份相当重要的文件,可是自己事情又忙,无法亲自来拟,他就把秦守荣叫来,让他想法找人完成这个重要任务。
秦守荣看着郝书记的一脸愁容,笑着给他推荐了岳海峰:“宣传部那个新招来的岳海峰文笔不是很好么,干嘛不试一试?”
郝书记皱着眉头:“就是你们这段时间都在议论的才子?”
秦守荣赶紧把这段时间以来大家一直在传诵的岳海峰的散文《竹傲》背了两句给郝书记听:“我与他其实也只打过一个照面,没有深谈,不过,看他眉宇间透露的英气就能感觉到是个不凡的人才。”
“你把他发表的散文找来我看看。”
秦守荣赶紧走出办公室,去找新近出的那期《皮恩文学月刊》了。
秦守荣前脚出门,郑市长又紧接着走进了郝书记的办公室:“郝书记,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市政府那边缺的文字秘书的事儿。你空不?”
郝书记笑了:“我这儿也正因为蓝秘书的事儿心急呢!他这刚走,我这儿就有重要事情要做,正愁找不到人呢!”
“找到了?”
“你知道岳海峰么?”
“我当然知道了,他来过我办公室的,上次外出考察,宣传部派他跟团实习的。听说他写的散文很不错,我一直没时间看。”
“老秦已经去找了,一会儿看一下,如果真是人才,找来应付两天。如果确实出众,调到你那儿做秘书就行了。”
秦守荣笑着拿着那本文学月刊走了进来:“郝书记,给你看看。”
郝鑫成看完后,递给郑市长,两人看完后,对望一眼。
郝鑫成笑着说:“我最欣赏最后四句,雪剑今生磨傲气,清风两袖过华堂,他年若得竹间卧,敢向黄泉笑阎王。挺有气魄的。你觉得呢,老郑?”
“当时就觉得是个比较腼腆的人,没想到有这气魄。先借来用用再说。”
秦守荣马上就出去安排人到楼下宣传部要人去了。
宣传部长蒋华严正在吩咐最近两周需要做的工作,电话突然响起,听说是楼上市政府办公室需要岳海峰去一趟,他赶紧问了句:“是谁要他过去?”
“听秦副书记说,是郝书记想见见他。一定是岳秘书散文的事让郝书记知道了。”
蒋华严一听这话,哦了一声:“我马上就叫他上来。”
蒋华严放下电话,亲自往岳海峰的办公室而来,还没进门,他就叫道:“小岳,小岳,快放下手里的活,郝书记让你到楼上去。”
岳海峰正埋头干活,见蒋部长匆匆的神色:“我这儿活还没干完呢,他找我什么事儿?”
“哎呀,那么多废话干嘛,郝书记找你一定会有好事的。手上的活先放下,回来再慢慢做。快去楼上找他吧,别让书记等久了。”蒋华严目送匆匆起身向办公室外走去的岳海峰的背影又叮嘱了一句,“别让宣传部丢了面子。”
从一楼到三楼,总共有三十六级梯步。
这是岳海峰第一次来交表时,无聊地走上三楼时得到的数据。当他数到最后一级时,他突然就在心里笑了起来,心说:道家有三十六重天,这楼梯居然这么巧合地也为三十六级,是不是就是说这三十六级台阶上,住着的都是大罗神仙?
哦对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呵呵,这楼梯刚好就有三十六级,是不是预示着要想从最基层到最高层,就得一步一步往上走呢?什么样的人才有可能一步登天呢?
往常,岳海峰也不少次爬上这楼梯,只是不是去送资料就是去找人,或者闲得无事时去串串门,认识一下这幢大楼里的同事。由于最高一层是本市的最高组织机构所在地,他也不敢随意乱上,而每天上班,他几乎是最早到的,而且办公室就在底楼的最里边;他本不属于那种有事没事就往领导面前凑热闹的人,所以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没有在楼道里碰到重要领导人,而重要领导人也无法偶遇到他。
今天爬上这楼梯,却与昔日是不同的,看蒋华严的那个匆忙样子,肯定是郝书记有什么要事找自己。
那会是什么要事呢?
不会因为自己发表在月刊上的散文引起他的什么关注了吧?如果不是那样,一个最高领导找一个默默无闻的才进宣传部的小工作人员干什么呢?
啊?不会是他觉得自己太过招摇而生气吧?
岳海峰忽然间觉得阴若迪把文章拿去发表真的给自己添了太多的麻烦了!
正在岳海峰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走完了三十六级台阶,迈上了三楼。岳海峰不自觉地突然停住脚步,理了理衣服,然后往郝书记的办公室走去。
没走两步,他看到了秦守荣从郝书记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正笑着向他走来。
岳海峰微笑着走到秦守荣面前:“秦书记好,郝书记他……”
秦守荣拍拍他的肩膀:“小岳啊,你施展才华的机会来了,快随我去见郝书记,他这会儿正需要你呢!”
岳海峰跟在秦守荣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郝书记的办公室,他这才看到郑市长也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岳海峰微笑着问好了郝书记和郑市长,然后静静地站在那儿。
郝书记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下,笑着说:“哎呀,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有种竹的挺拔劲儿,但不知道是不是像竹那样虚心凌云哦。”
岳海峰笑着:“谢谢郝书记。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儿,请尽管吩咐。”
郝书记走到郑市长对面坐下:“老郑,你看怎么样?”
郑市长盯着他:“先试试吧。”
“好!老秦,你带他到你办公室去,我把需要写的东西告诉你,你去告诉他怎么写。小岳,你今天需要加点班,我那份稿子明天一早就必须要。”
岳海峰点头:“好,保证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秦守荣从办公桌上拿起资料,带着岳海峰出了郝书记的办公室。
秦守荣笑着和岳海峰说:“小岳,市委办公室的蓝秘书因家里有急事所以请了几天假,这次是请你来帮忙的,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岳海峰点头:“知道了。”
两人走进秦守荣的办公室时,里边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好像有些醉意,眼睛红红的,他看了看秦守荣,又把目光移向岳海峰,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岳海峰感觉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正在他疑惑的时候,秦守荣走到他面前:“小包,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这儿正忙着呢。”
来人正是包俊杰,他来找秦守荣本来是想和他找个时间说说心里话的,可是当他看到岳海峰时,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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