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他是一个活佛,却写尽了世间人所有的悲欢离合。他是藏传佛教史上最受人爱戴的上师,西藏最伟大的诗人和宗教领袖,经由他鼓励和加持的人间情感平添了神性光彩,正如学者桑田吉美诺布曾经说过的:“他最根本的教诲,就在于生命本身,不管它以什么相显现在我们眼前,都是我们最好的老师。”
这位藏传佛教史上最受人爱戴的活佛,这些来源于深刻佛学修养的豁达诗篇,这些超凡脱俗、不即不离的般若智慧,这位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不惧世间陈俗的圣域上师,带给我们的是醍醐灌顶般的大智大慧以及诗歌中饱含的睿智和洒脱之美。
无数次捧读这首诗,仍觉得吟罢口齿生香。字里行间充斥着缠绵缱绻的香艳,却又总是透着些许无奈和决绝。比之纳兰容若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句,显得更为悲戚、执着,也更令人忧伤至极。
仓央嘉措写下的诗篇总是如此与众不同,若韩娥之歌绕梁三日,余韵无穷。不管外界多么纷繁嘈杂,这个男人的内心始终平静如砥,对爱情的执着更是始终明澈快意,然这究竟是经历了百折磨难后的大彻大悟,还是求不得、放不下的爱别离呢?
他仿若看透了世间万物,却又深深纠葛于情爱之中不能自拔。难道为了不相恋,就可以不相见吗?为了不相思,就不愿相知吗?为了不相欠,就宁愿不相伴吗?
身处五浊世间的红男绿女们,很容易便会坠入红尘的漩涡,很容易便会相见、相知、相恋、相伴、相忆、相爱,很容易地便不怕相欠、相误、相弃、相负,甚至到最后的相决绝,他们也要坚决爱一场,哪怕会受伤,会难受,会留下遗憾,但也总好过因噎废食、望而却步,从而抱憾终身。努力过,尽力了,生亦尽欢,死亦何憾?但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正如诗人汪国真说的那样:“我是多么不情愿,把痛苦也化作诗行?”
不相遇,不相见,不相恋,就不会受伤。感情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正应验了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又如“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
然而,无可奈何的仓央嘉措,身不由己的仓央嘉措,又是怎样的心情……
读仓央嘉措的诗,很多时候,会在脑海中产生这样的镜头,你漫不经心,随意一瞥,目光并无焦距,仿若熏熏暖风;但就在这不经意中,你看到了意外,看到了故知,看到了似曾相识。这不是惊鸿一瞥,没有惊艳,没有凛冽,更没有波涛汹涌。这只是不经意间的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是你不曾忘怀的新知旧梦。它牵住了你的心,让你再难移转双眸。尤其是这首《相见何如不见时》,字字句句,颠来转去,反反复复,看似简单平直,实则大爱无言。读这样品位超然的诗,或许应该选择落花缤纷的日子,醉卧翠竹葱茏的溪畔,浣着花,凝着香,看青烟袅袅,听流水潺潺,只把那绮丽的诗章慢慢铺展开来。然后,捧一杯香茗在手里,让那隔着几个世纪的点点忧愁融于你万般思绪里,和仓央嘉措一起吹响悠远的竹笛,将相思层层叠叠地收拾进夹囊,只听他吟唱起那首无人能和的诗情画意。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相见了,就会相恋;相知了,便要相思。
从出生那天起,天边的荆棘鸟便开始寻找那根能让自己与世长辞的刺;从出生那天起,你便开始寻找她。哪怕人流湍急,哪怕荒草丛生,哪怕她就是那根能让你与世长辞的刺。我们不该相见的,如此便可不相恋。
这尘世间,兵荒马乱时刻都在上演。相知,相思。相知开始你便将她相思。她是你永远不会结束的戏,一次次的谢幕退场,一次次的盛大上演,她在你心里早已根深蒂固,叫你如何能不将她相思?
思念就像三月细雨中的丁香,结着自己心绪的愁,彷徨在人生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默默行着,冷漠、凄清、惆怅。当天上飘散着朦胧的细雨,地上吹了些微风,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玲珑剔透的她穿着真丝旗袍,撑着油纸伞,在你身边落寞而高傲地走过;你却背着厚重的经卷,捻动念珠,以一种审美的态度来审视她,就像画家在观察风景一样——隔着一层薄纱或一层轻雾。而正是因为这种距离和朦胧感,她的所有弊病、缺陷都被你无意识的美化了。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令你迷醉。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你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少年,有些玩世不恭,却对她情有独钟。你尝过了人间的落寞与孤寂,懂得相伴的儿女情长,却又害怕,怕她太过浓烈的情让你偿还不起太多的相思。她是一个孤傲的女子,如同苦涩的咖啡,需要你慢慢品味,自有一种香甜与清香。可是世上有味道的东西,都是甜与苦奇妙地混合着的,你不可能两样兼顾。这一点你从开始就知道。当那一点点苦涩顺着舌根缓缓流入口中,当那一丝丝香甜沁入你的心底,人生的滋味也就如此流淌下去了。仿佛上天早已注定你和她之间永远保持着无法接近的距离,永远没有要求,只有注视和欣赏。你的孤独遭遇她的落寞,她的高傲遭遇你的沉默,便用思念与折磨酝酿出生命中最纯美的一种情怀。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你是一个懂得爱的男子。一旦爱了就不会放弃,但你仍然害怕,害怕绚烂过后留下的只是一声哀叹与惋惜,所以你在佛前默默祷告,或许不相爱,便不会相弃。那么你做好了不相爱的准备吗?你摇摇头。你明白,她是一杯醇美的酒,只能小酌,不可痛饮。浅饮一滴,也许只是她的一个眼神,只是她默默的一次微笑,也或许仅仅只是她伸过来的一只手,却有着足以让你追忆一生的美丽。这就是你和她的恋情,只属于纯洁善良和温柔浪漫,只能悄悄流淌于你和她两人的心间,那是如音乐一般永远只能用来感觉的幸福的源泉。但是如果有人痛饮,它却会把一切美好的梦幻都打得粉碎,或者让处于恋爱中的人们陷入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她是沉静的女子,渴望的,只是那份宁静和永恒。
你们相识,相知,相爱,但是注定要分开。
既然,与她相爱终究要忍受分别时的痛苦,那么,不如一开始便不继续这份感情。在和她相遇的那一刻,你索性回过头去,不去看她。是的,没有相聚就不会有离别,没有相对,就不会有相会,没有相爱,便不会有相弃。便是这般退缩的爱,才是最真的爱。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当岁月一点点流逝,时间慢慢钝化了感觉,当距离一点点缩短,相恋的情人之间的缺陷也渐渐清晰。热恋中的人们很容易把对对方的欣赏转化为要求,尤其是发现所爱的人再不是完美的化身,而只是一个有着种种缺陷的平庸之人的时候,所有的期盼便会转为失望,然后曾有的感情也渐渐地消淡,无声又无息。
你是迟来三天的梁山伯,她是嫁错了人的祝英台。你误了三天,她却误了终身。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你眼眸含笑,轻许承诺,爱她生生世世,爱她天荒地老,爱她千年不变,这是诺言;她低眉轻许,爱你生生世世,爱你天荒地老,爱你千年不变,这是誓言。这是山盟海誓。错误的诺言,错误的誓言,注定了你们错误的爱恋。若不相许,又怎会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她靠着你。你搂着她。时光踏着细细的浪一去便不复返。依偎。依偎。你若不将她相依,她又怎会将你相偎?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你嘴边温暖如火的碎念还在记忆里肆意穿行。那馨香,那碎念还在。而你,又在哪里?
但是,三生石上缘分天定,冥冥中自有命运主宰,你们终还是要相见。
你终究还是无法逃避,你们还是那样的相遇,还是那样的相对,还是那样的相知,还是那样的相识,还是那样的相爱了。
原来,你说不见为假,早已陷入爱情的魔咒却是真。不见,是为了不爱;不爱,是为了不伤;不伤,是为了永爱。遇见她,青春开始变得色彩旖旎;遇见她,泪水里充满了暖意;遇见她,丢了自己丢了心。与她相聚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晴天;与她相聚的日子,每一天你的手都会将她轻轻牵起。
然,与她相聚,却造成了今天,那痛彻心扉的悲剧。为何要相遇,为何要相聚?谁在寂寞无助的时候与她相依?谁在孤苦难耐的时候与她相偎?是你。一直是你。谁在你无助的时候与你相依?谁在你孤苦难耐的时候与你相伴?是她。一直都是她。你欠她一句:我爱你;她欠你一句:我愿意。愿意与你天涯海角,形影不离。
爱到深处,才明白“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她温热的气息抚过你脸上磅礴的泪水,她清晰的笑靥抚过你心里的疲惫。如此的她。你轻柔地吻过她紧缩的眉头,你紧紧地将她疲惫的心拥入怀里,小心呵护。如此的你。你们遍体鳞伤,你们互相疼惜。如此的她,怎能不让你去思忆,去回忆?
爱上她,便是结束你自己。走过时间的荒野,踏过黄昏的尘埃,你还在将她等待。她离开了你,让你怎样在阡路的尽头等待你们的爱重来?礼教的束缚将你和她抛弃在时间的末端,你却还在穷途末路上将她等待。为何相爱?为何相弃?为何不舍?
一束玫瑰可以换取笑颜,所有的矛盾都可以在脉脉温情的眼神中无声化解,然而,他们没有,他们只是在默默地等待,长久地等待,任凭痛苦吞噬撕咬着他们的心灵。他的眼睛里有了泪花。不是他不想努力,也不是他没有努力过。现在,他甚至无力到猜不透自己的心思,他心里有着太多太多的结,不知道是打开还是不打开,或许,任由它们继续在自己的身体里勒索他的心脏才是他所想要的吧。
有些人是不该去轻易触碰的,比如灯火阑珊处的她。你仰头,她低眉,四目相对。那是注定。那一回眸,便注定她将是你人生路上刻骨铭心的精灵,与你纠缠无比。为何?为何你要仰头?为何?为何她要低眉?为何你们要四目相对?
从拉萨一直往南走,在喜马拉雅山的东南坡、不丹国之东,便是山南的“门隅”地区。这里是仓央嘉措出生的地方。当地人说,文成公主曾到这里传授过生产经验,所以这里门巴妇女的装束,至今还是仿效文成公主当年入藏的衣着。
在门隅,有一个十分神秘的民族,叫做门巴族。“门巴”是门巴族的自称。“门”指的是西藏东南部的门隅地方;“巴”是指人的意思,“门巴”即门隅地方的人。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民族,在历史传说中,门巴族人身上披着一层神秘恐怖的外衣,因为在这个部落中存在着一个非常古怪的传统,就是给别人下毒。
门巴人认为,人的美貌、智慧和健康是可以转移的,如果你漂亮,那么我毒死你后,你的美貌就会转移到我身上;同样,智慧和健康也是如此。因此,一般来说,被门巴族毒杀的人,要么是美貌异常、气质高雅的女人,要么就是高大俊美、健康强壮的男子,要么就是智慧超常、博古通今的学者。据说,下毒者一般是门巴族的妇女,这样的人家一般很好辨认。在他们家门口上,一般都会画有一只大蜘蛛,挂在门口的经幡一般也是黑色的。
门巴人的毒药,不但厉害,而且精细。首先,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其次,最绝的是可以延时,不但可以延时,还可以精确控制被毒者的死亡时间,从半天到十年,可以把你咽气的时间精确到小时,绝无差错。门巴族的毒药配方,往往都是家族的不传之密,代代口传心授而来,也有专门到巫师那里去学习调配的。据说毒药大多是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遇水即溶,下到食物和饮水中时,即便是门巴族自己人也很难察觉。但是,常规来讲,门巴族在将有毒的食物、饮品端给被下毒者时,手形和平时相比会有些细微变化,这种变化的意思在于:我不是偷着毒你的,是告诉了你这里面有毒的,是你自己不注意,因此我即便毒死了你,天神也不会怪罪于我。但这种细微的手形变化不是内行很难看出来。
但并不是所有门巴人都下毒,只有门巴人中信仰苯教的女人才会下毒。她们也不是见到有福气的人都会下毒。这些会下毒的人一生中只会在某个特定时段才会下毒,每个人的下毒时间都不一样。当然,当某个人到了必须下毒的时候,村子里大概都知道,所以也就不去她家。
其实这些都是传说,究其原因,门巴人下毒的习俗或许更多是为了自保。门巴人两百多年前从西藏西部地区和不丹迁徙过来,历来受人歧视,被称为“贱骨头背夫”。他们为了保护自己,才渐渐形成了下毒的传统。现在,这种神秘的传统早已消失殆尽。
是的,仓央嘉措,就是在这样神秘的民族中出生,并且成为了西藏历史上最传奇的活佛,西藏历史上最风流的情歌王子。
时间回转到康熙二十二年。山南门隅达旺附近的乌坚林寺旁,一位贫穷英毅的僧人扎西丹增正跪在佛祖的圣像前苦苦祷告着,希望祖师莲花生大师能保佑他即将生产的妻子顺利分娩。
雪山上吹下来的风里夹带着刺骨的冰针。人们只有在走进那些低矮黝黑的石板房,盘腿坐在燃烧着的木柴或者牛粪的炉火旁之际,才会感到些许的温暖,但是在扎西丹增家里,真正的春天早已降临了。他的心比炉火更热,自从妻子告诉他儿子这几天就要出世时,他一直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没日没夜地忙碌着。细糌粑、青稞酒、茯茶、酥油、风干牛肉都已经准备好了,但他总觉得还应当做些什么,经常在屋里踱过来踱过去半举着两只手,而心里充斥的,除了紧张的喜悦外则是一片空白,所以他又不自觉地转到了乌坚林寺里。
扎西丹增是宁玛教派的僧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门隅夏日错一个名叫派嘎的小村落。宁玛教派是藏传佛教中最早产生的一个教派,吸收并保留了大量原始宗教苯教的色彩,重视寻找和挖掘古代佛教徒藏匿的经典。该教的教义比较宽松,僧人可以娶妻生子。因为这个教派的僧人只戴红色僧帽,因而又被称为红教。
扎西丹增在寺院里研学过佛学经典,通晓密教,甚至有密宗大师之称。他恪守教规,潜心研习教义,平时喜欢唱歌,尤其是缠绵流转的情歌,所以在这一带很受人们的喜爱。但是,贫穷却像一条毒蛇始终缠绕着他,让他每天都疲于应付。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终于有一个叫次旺拉姆的贵族少女被他的歌声打动,带着娇羞的笑容来到他的身边。然而他却没有能力迎娶自己心爱的次旺拉姆,眼瞅着自己青春消逝、韶华不再,扎西丹增暗自心焦起来,无论怎样,他也不能再让次旺拉姆漫无边际地等下去,于是他鼓足勇气来到次旺拉姆家里向她的家人提起亲来。
“什么?”次旺拉姆的哥哥朗宗巴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这个贫穷的僧人,“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请你再说一遍。”
“尊敬的朗宗巴大人,我是说我想迎娶您尊贵的妹妹次旺拉姆为妻。”扎西丹增不卑不亢地说。
“我要没听错的话,你这个卑贱的僧人是想娶我尊贵无比的妹妹吗?”朗宗巴发出一阵轻蔑的大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我妹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也配娶次旺拉姆?你连给他当奴才都不够格!”
“可我是真心爱着次旺拉姆的,次旺拉姆也深深爱着我。我们真心相爱,我们情比金坚,我们……”
“够了!”朗宗巴收起脸上的笑容,瞪着扎西丹增愤愤骂着,“你这只痴心妄想,伸长了脖子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请你赶紧从我家里滚出去,马上消失在我眼前!”
“可您还没答应我和次旺拉姆的婚事啊!”
“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您不能拆散我们!”扎西丹增比谁都更加明白自己和次旺拉姆身份的悬殊。门隅地方的百姓几乎没人不知道朗宗巴和次旺拉姆兄妹的尊贵身份,他们的父亲嘎玛多吉是藏王松赞干布一支失散了的后裔,他们身上流淌着吐蕃皇族高贵的血液,而他一个贫贱如洗的宁玛教僧人又凭什么能娶上吐蕃王室的后裔呢?
“哥哥,扎西丹增虽然只是一个贫苦的僧人,但他人品高尚,待人善良热情,而且还有一颗金子般灿烂的心,他的修为门隅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你不允许我嫁给他,妹子宁可终身不嫁!”次旺拉姆在屏风后听到郎宗巴拒绝了扎西丹增的求婚后,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用决绝的语气表明着自己的心迹。
“次旺拉姆!”
“扎西丹增!”
次旺拉姆的手指被扎西丹增紧紧攥在手心里。郎宗巴望着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不禁勃然大怒。“次旺拉姆!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要嫁给这个贫贱的僧人而跟哥哥决裂,还是要听从哥哥的意愿远离这个卑下的男人?”
“水和奶搅在一起,就是用金勺子也分不开!”次旺拉姆毫不示弱地说,“今生今世,次旺拉姆非扎西丹增不嫁!”
“好!我就成全你们!”朗宗巴指着妹妹的鼻子咆哮着,“不过你别妄图从我这里带走一针一线!要嫁给这个男人,你就给我一穷二白地走出去!”
“放心,我们什么东西也不会带走的。”伤了心的次旺拉姆拉着扎西丹增的手,毅然跨出了朗宗巴家的大门。
冬天的风在旷野上使劲刮着,低矮的枯草瑟瑟抖动。沙砾上,四只脚并排着,沉重而缓慢地向前移动。冷漠的阳光在灰白的乱云中时暗时明,旷野上那一高一低的身影也忽隐忽现。行人是那样稀少,牛羊更是罕见,整个世界都像是空荡荡的,偶尔有三两个看不清的物体在前面一起一伏地朝他们靠近,那是磕着长头到拉萨去朝圣的男女。
一对得到了自由却失去了家园的情侣,无言地朝着温暖的南方走去。走着,走着,既觉得甜蜜,又感到茫然。他们走时是那样坚决——伤透了心的人,是谁也留不住的。如今离家乡渐渐远了,值得留恋的东西也渐渐多了起来,就连阿妈捻毛线时用过的小木褪,村口上那块光滑的大石头,都成了使人依依难舍的有生命的东西。
记不清到底走了多少日子,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地势平坦、风物富庶的地方。日后他们才知道这里便是门隅地区的达旺。也许是那成排的杨柳和家乡的杨柳十分相似,使他们对此地产生了亲切之感。在纳拉山下的一个乌坚林村落里,他们停下了脚步,在三块已经烧得很黑的石头上架起了铜锅,次旺拉姆寻来了干柴和牛粪开始熬茶,准备吃他们最后剩下的两碗糟吧,而扎西丹增却紧紧拉着妻子的手不无动情地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乌坚林村的人了!”
就这样,次旺拉姆终于成为扎西丹增新婚的妻子。
现在,扎西丹增依然虔诚地跪在莲花生大师的坐像前默默祷告着,希望佛祖可以保佑次旺拉姆母子平安。这时,空中突然响起一声轰然雷鸣,紧接着便地动山摇起来,天幕仿佛一下子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还没等扎西丹增从地上爬起来,就发现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一时间红华闪耀、金光烨烨。
扎西丹增完全惊呆了,这可是佛光普照,天现祥瑞,真真的佛祖降临之兆啊!他连忙抬起袖子遮住刺目的阳光,从袖口的缝隙间小心翼翼地朝空中窥去,却发现在那九天之上竟然同时出现了七个太阳。冲天的黄柱弥漫着金光,漫天都飘起五彩的莲花雨,一时间梵音渺渺,恍若天境。浩渺的佛光之中,仿佛站立着一群群金光闪闪的喇嘛,戴着桃形的帽子,帽子上垂拂着长长的飘带,飘飘荡荡,在天空中洒下了漫天的花朵。
这一天,是汉历的正月十六日。史书上记载,在这一天,西藏山南地区错那宗门隅天现异象,有七日同升,黄柱照耀。据佛典记载,这便是莲花生大师转世的异现。众人纷纷奔走相庆,言说着莲花生菩萨在门隅转世了,众人对着天空跪拜祈祷,庆祝着这千年不遇的福气。
扎西丹增痴痴望着天上的异相,作为红教僧人的他当然知道,刚才的异相便是活佛转生之相。活佛是神在人间的化身,是佛菩萨为普度众生而变现的色身在人间的依托之物。幸福的祥云预示着活佛转世降生的家庭将沐浴无上的荣耀和无上的崇高。只是,莲花生菩萨的转世将要降临在哪里呢?
就在扎西丹增面对天现异相不知所措的时候,从他自己居住的紧邻着乌坚林寺边的帐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啼哭声。他的儿子降生了。对于孩子的降生,扎西丹增却没有太多的喜悦,他只是呆呆地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直觉告诉他,这天上的异相也许和他刚出生的孩子有些关联。但是,这究竟是祸还是福呢?
许久,他终于走进帐房,看着那个孩子,给他起了个伟大的名字:洛桑仁钦仓央嘉措。
洛桑仁钦仓央嘉措,藏语意为“大海”,这是一个伟大而博爱的名字,也是一个悲伤的名字。十五年后,这个名字将会传遍西藏的任何一个角落,成为每个人都竞相传诵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一百年之后,这个名字将会流传到整个中国,每个人都将为他的爱情击节赞叹,每个人都会为他的传奇震撼不已;三百年后,这个名字将会流传到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成为西藏的象征,西藏的灵魂。
扎西丹增的妻子次旺拉姆在经历剧烈的疼痛昏迷之后苏醒了过来,她并不知道枕边这个粉粉嫩嫩的婴孩仓央嘉措与天上显示的异相有着怎样的关联。她只是一个敦厚善良的女人,心中充满了江河般宽广的母爱。她紧紧抱着仓央嘉措,渴望给他最温暖的怀抱。
在仓央嘉措很小的时候,她便给开始他讲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故事。她说,太阳名叫“达登旺波”,门隅这个地方曾经出现过七匹马拉车似的太阳,七匹马的太阳车辚辚过处,还生长着门巴人起源的爱情故事,说的是明镜般的湖水中走出一位美男子,怎样以月亮为弓,以流星为箭,将定情的靴带射向他心仪的美丽姑娘。
可是,身为赞普后裔,身上流着皇族血液的次旺拉姆却渐渐发现,怀里的这个灵气逼人的孩子,从呱呱落地的那一瞬间便与别的孩子有些不同。
仓央嘉措两岁了。他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阿妈”,而是“阿爸”,而这是任谁也想不到更揣摩不透的。
《不尽智慧所指经藏》中说道:仓央嘉措一开始说话就讲:“我不是小人物,而是三界的怙主,殊胜尊者。”“我是从拉萨布达拉来,所以要尽快回去了,久已把第巴和众多僧侣抛弃了,也应去朝觐了。”
扎西丹增大奇,拉着他的小手问:“孩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仓央嘉措瞪大眼睛嘟囔着小嘴说:“我是阿旺罗桑嘉措啊。”
阿旺罗桑嘉措是谁?是那个刚刚逝世的五世达赖喇嘛吗?在这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阿旺罗桑嘉措已经坐化了,更听不懂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时候,扎西丹增已经猜到了几分,他的这个孩子也许真的是活佛转世。
在西藏,经常会出现这样神奇的事,一个目不识丁的牧羊娃,在一场突发的大病痊愈后,会突然变得通晓古今,知前后事,甚至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完英雄史诗《格萨尔王》。而且他们还会告诉身边的人,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身份,而是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的人,这样的经历,一般都被视为转世。转世的人能回忆起前世的住地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名字,种姓、家族、肤色、年龄、相貌等等。这是西藏独有的一种神秘文化。
就在大家还没弄懂仓央嘉措话里的意思时,转折却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那天,山南门隅村的天空突然变得沉穆起来,犹如笼罩着一层不干净的纱。年幼的仓央嘉措正在离家不远的路边玩耍,却陡然发现一股别样的氛围正朝他周身袭了过来。路,还是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路,他却不要命地奔跑。他的身后,滚滚而来的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马,依稀还有法螺吹奏,红幡舞动。浩大的声势吓跑了他身后的羊群,他却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只得向他那简陋的家中跑去,那一刻,他只想找他的阿爸和阿妈。近家的时候,马队追上了他,一切的声音凭空消失,寂静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知道所有的人都静立在他的身后,但却不敢回头。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梵音,和着莲花的清香。一群品貌端庄的喇嘛走了进来。喇嘛们列成两队,为首的喇嘛双手合十,对着小仓央嘉措顶礼膜拜。一个严肃的声音破空而来:“神圣的仓央嘉错,我是来自拉萨布达拉宫的第巴桑结嘉措。我来迎接佛祖的转世灵童回圣城坐床归位。请您怜悯地回头,您是西天赐福的佛主,您是藏域人民至高无上的法王。”
他在说什么?
他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我是佛祖,佛祖是我,这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他不过是格鲁派红教最忠实的信徒的儿子,生在最普通的农民家庭,他的阿爸叫扎西丹增,阿妈叫次旺拉姆,还有,还有邬坚岭一切的一切,他,又怎会是佛祖呢?
他在惊愕中回头,他看到,作陪的土司身旁那锦服华衣的汉子,正面朝着他,捧起了西藏最圣洁的哈达。
一瞬间,所有在场的人都向他跪拜,匍匐的人群中,有他的阿爸,也有他的阿妈,他们黝黑质朴的脸上写满了安详,他们似乎也接受了他是活佛转世的事实。
风流情种:世间最美的情郎概述
风流情种:世间最美的情郎概述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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