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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5—0525
斯潘塞尽力想缓解一下两腿的酸痛,他的整个身子象给人揍得青一块、紫一块似的疼痛难受。由于过分紧张,注意力过分集中,他的精力都耗尽了,因此,一旦松下来之后,他感到浑身酥软,疲乏无力。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颧抖,但他并不想叫它们不抖。当他望着仪表上那些不停跳动着的指针时,他总感到眼前有一个斑驳的光点在不停地腾跃飞舞,而后又慢慢地象飘逸的棉絮一样飞走了。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它象他一样的实在,也象他在耳机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样的客观。这声音自始至终在独白,告诉他:你不管做什么,都不要松劲,一松劲,你就完了。记住,象现在这样,你在战时曾遇到过许多回了。那时你也曾以为,你快完了——完全不知所措了,一点劲也使不出了。可是每一次,最后总是有了办法——这最后一招你原先从不曾想到的。
他往珍妮特那里看去,很想说说话。“那一次我们怎么过来的?”他问她。他知道他快要瘫掉了。
她似乎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们那次干得好极了,”她明快地说道。“不管怎么说,特里莱文听上去象是很高兴,你没听出吗?”
“他讲话我几乎听都没听见,”他说。他左右扭动一下头来活动活动脖子。“我真希望就这些了。收放襟翼和轮子的动作我们已经做了几回了?三回吗?要是他叫我们再做一次,我将……”克制住,他责备自己道,别让她看出你现在的心情。她已向他倾过身,拿着手帕在给他擦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挺起来,咬紧牙,沮丧只是神经紧张所致。想一想特里莱文,他的处境多艰难。他在陆地上,很安全,那当然,可假定他忘了什么呢……“你发现没有,太阳升起来了,”珍妮特说。
“啊,真的,”他随口说着抬起了眼。甚至西面远处,片片云块都已染上金红色了,还有那寥廓苍天已破晓了。南面,在左舷外,他能看到两座山顶象两座孤零零的岛屿矗立在滚滚的云海中。“快了。”他顿了一会儿。
“珍妮特。”
“什么?”
“下去前,你最后再——我说的是你再去看一下驾驶员。我们的飞机可能会颠簸得很凶——这你知道——我们可别让他们俩东滚西倒才好。”
珍妮特感激地向他微笑了一下。
“你一个人操作一会儿行吗?”她问。
“放心,一不行我马上会喊你的。”
她摘下耳机,从座位上站起来。当她刚要离开座位时,通客舱的门打开了。贝尔德探进头来。
“哦,你不管无线电啦,”他看到后说道。
“我想去看一眼机长和副机长,看着他们躺得好不好?”“不用了,”他对她说。“几分钟前我已看过了,那时你们正忙着。”
“医生,”斯潘塞喊道,“你后面的事怎么样?”
“我来看一看就为的这个,”贝尔德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时间很紧迫了——很紧迫。”
“我们通过无线电能不能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我很想与地面的医生商讨一下,看诊断是不是正确,可是我想,让话路畅通保证飞行更重要。可能还得飞多久?”
“用不了半小时吧,这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贝尔德疑虑地说道。他手扶着斯潘塞的椅背,浑身上下实在是疲惫呀。他穿着衬衣,领带也解掉了。“有两个病人已完全虚脱了,”他又说道。“如不予治疗,他们还能维持多久,我不敢说,不过不会很久,那是肯定的。除非我弄错,不一会儿有几个人也要这样了。”
斯潘塞的脸扭了一下。“有谁在帮你忙吗?”
“那当然——要不怎么应付得了。尤其是那个人——那个英国人——他确实是个……”
耳机里响起了声音。“喂,714,我是温哥华。完了。”
斯潘塞招呼珍妮特回到座位上,她赶紧戴上耳机。
“好吧,我待一会儿再来,”贝尔德说。“祝你们走运。”
“要他们等一下,”斯潘塞对姑娘点了一下头。“我是714,”珍妮特对着话筒说道。“稍过一会儿再跟你们通话。”
“医生,”斯潘塞很快地说道,“我不想唬你,这一回也许很棘手,凡书上讲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医生没吭声。“你知道我的意思。后面也许会有点颠簸,要他们都坐好了,嗯?”
贝尔德好象在想什么。“你尽力干吧,其余的由我照管。”他说,声音很粗哑。他轻轻地拍了一下那年轻人的肩就走了。“行了,”斯潘塞对姑娘道。
“说话吧,温哥华,”她呼叫说。
“喂,714,”特里莱文的声音清脆、自信。“乔治,经过上次演练,你们已缓过气了吧,那我们得重新抓紧了。现你听清楚了,我们开始核对,好吗?完了。”
“跟他说,我已休息好几分钟了,”斯潘塞说。“跟他说,他倒干劲十足。”干劲十足,他这么想着。你倒真想得出说这样的话。
“……息了一会儿,”珍妮特在说,“我们发现你干劲十足呀。”
“是这样,乔治。我们这番飞行练习使你着陆延缓了一点,不过这有好处,当你飞进来时,天就要大亮了。你现处在等待位置,准备下降。现在让我先跟珍妮特说几句话。珍妮特,你在听我说吗?”
“喂,温哥华,我在听。”
“珍妮特,飞机着陆时,我们要你执行保护旅客的应急操作程序,听明白了吗?完了。”
“明白了,机长。完了。”
“还有一件事,珍妮特。着陆前,我们要驾驶员按响警铃。喂,乔治,那只警铃的开关就在副机长的头顶上,有红漆的那只。”
“你看见了吗?”斯潘塞问道。他头没抬。“看见了,”珍妮特说,“在这里。”
“好,别忘了。”“珍妮特,”特里莱文继续道,“我最后再提醒你一下,因为我要你到后面去,跟旅客们待在一起。”
“跟他说不行,”斯潘塞插话道。“我得让你在前面。”
“喂,温哥华,”珍妮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驾驶员需要我在这里帮他的忙。完了。”
对方好久没作声。然后,“好吧,714,”特里莱文答道。“我理解这一意见,不过,珍妮特,在考虑着陆前,必须使旅客学会采取各种应急措施,这是你的职责。有什么人你能向他交代,让他代你做的吗?”
“医生怎么样?”斯潘塞建议道。
珍妮特摇了摇头。“他的担子够重了。”她说。
“不过他还能再担上一点,”他简言道。“如果我们要使着陆成功有点可能的话,我就得要你待在这里。”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话筒按钮,说:“喂,温哥华,不管怎么样,在我们着陆时,贝尔德医生总得照看那些病人的,我想由他来负责执行应急程序是再好不过了。还有一个人正在帮他的忙。完了。”
“喂,珍妮特,就这样吧。现在稍走开一下,把具体做法跟医生仔细交代一下,一定不要有什么差错。讲完后,跟我说一下。”珍妮特放下耳机,爬出座位。
“现在,乔治,”特里莱文继续道,“你得注意保持现在的航向,如果需要,我会叫你纠正的,此刻在快到机场的时候,我要跟你一起好好查核一下驾驶舱内所有紧要的东西。我们一面核对,你就一面熟悉,有的你早先飞行时是知道的。一定要弄清楚它们的位置,如果有什么疑问,现在问还来得及。至于模拟着陆,你想练几次,我们就练儿次,可你最后真的要下来时,所有操作都得极端精确才行。我们一等珍妮特回来就开始第一项检查。”
在温哥华控制室里,特里莱文取下嘴上一支熄了的香烟,把它扔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钟,然后回头望着控制室主任,问道:“他们还有多少汽油?”
格里塞尔从桌上拿起文件夹。“照飞行时间来算,还够飞九十分钟左右,”他说。
“角度多少,机长?”伯迪克问。“你估计他有足够的时间在机场上空盘旋并作几次进场练习吗?”
“有的,”特里莱文说。“这是第一次单飞,不过格里塞尔先生,最好还是再核实一下,怎么样?要是最后不得已,决定在海上降落时,我们手头一定要有足够的油让他从远处越过洋面飞下来。”
“伯迪克先生,”电话接线员喊道,“你的总经理来电话了。”
伯迪克诅咒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倒来电话!告诉他,此刻我没空,把电话给他转到枫叶公司的办公室去。啊,稍慢,先给我接办公室。”他拿起一只电话,不耐烦地等着。“戴维,是你吗?我是哈里,想不到吧——老头子来电话了,你尽量设法把他挡住,就跟他说714正等待着陆,他的祈祷就象我们的一样灵。我将直接给他去电话——一有情况,马上会告诉他,然后我想,他得马上坐飞机到这里来。怎么样,伙计?”
主任助理手捂着电话跟主任说:“霍华德来电话,他说记者们……”
“我来。”主任拿起电话。“听着,克利夫,跟业务无关的电话我们一律不再接了,现在事情正在紧张关头——,是的,我知道。如果他们长眼睛,可自己着么。”他砰的一下挂上电话。
“我得说,那家伙干得还不坏哩。”伯迪克喃喃地说道。
“是的,”主任附和道。“叫那些记者不吵吵嚷嚷就等于不叫他们工作。不过我们不能为他们分心。”
特里莱文站在无线电仪表板旁,手指头无意地敲打着桌子,眼睛则盯着那只钟。
外面,机场上,抢救的准备工作正在晨曦中全面进行着。在一家医院里,一个护士挂上电话,跟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工作着的医生说了几句话。她一面拿自己的衣服,一面把他的衣服递给他。他们急匆匆地走出去,几分钟过后,通往医院停车场的门徐徐升起,开出来第一辆救护车,接着又一辆。
在市消防队,留着最后一批出发的、为数不多的几名消防队员一听到铃声就甩下手中的纸牌,夺门而出。他们一路奔,一路把衣服、头盔等套上。最后一位跑出去,又溜回来。他跑到桌子旁,把他的一个对手的牌拿起来看看。他竖了竖眉,然后一头奔去追赶他的同事了。
海岛大桥附近的一小批房屋与机场正好成一直线,此刻在那里,警察正带领这些住户坐上两辆公共汽车,他们中大部分人都还穿着睡衣,外面匆匆忙地地套了一件外衣。一个小女孩,一由于只顾两眼观天,踩着自己的睡衣跌了一跤。一名警察马上把她抱起来,放进了汽车。这警察向司机挥了挥手,叫他开车。
“喂,温哥华,”珍妮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凡要交代的,我都讲了。完了。”
“好姑娘,”特里莱文松了一口气。“现在,乔治,”他很快就紧接着说,“时间有点紧迫。首先,把高度表重新定到30.1,然后把油门控制杆稍微往后挪一点,把空速稳定在刚好使飞机每分钟下降500英尺的地方。密切注视仪表,下降时,你将花很长时间来穿过云层。”
斯潘塞伸开五指紧握油门控制杆,轻轻地往后扳。升降仪的指针在慢慢下跌,在600处上下波动了一下,然后又升起,最后在500处稳住不动了。
“云来了,”他说。阳光顿时被遮掉了。“问问看,云底离地面有多高?”
珍妮特把这问题传下去。
“云幕大约2,000英尺,”特里莱文道。“你得在距机场大约十五英里时钻出云层。”
“告诉他,我们保持着每分钟降落500英尺,”斯潘塞说。珍妮特照着说了。
“很好,714。乔治,现在要做的稍微有点复杂了。你可不要开小差呀。要时刻检查那只升降仪,不过同时,如果可能的话,我要你把各控制部门的位置好好认一认,作好准备,进行第一次着陆的全面演练。你看行吗?”
斯潘塞的眼睛紧盯在仪表板上,根本顾不上回答。他紧闭嘴唇,富有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好的,温哥华,”珍妮特说。“我们将尽力记住它们。”
“好。如果哪一个找不到,马上告诉我。”有人把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膀上要跟他说话,他摇了摇身子,把它甩掉。他眯着眼,紧盯着墙上某一空白点:他在想象着飞机的驾驶舱。“乔治,你下来时,得做这么几件事。首先,打开液压调压泵,记住,现在只是听一下,记在脑子里,先什么也不要动。这个调压泵的表在仪表板的最左边,下方,就在陀螺控制仪的左边。找到了吗?完了。”
他听见珍妮特答道:“温哥华,飞行员知道那只表,他已经找到那只开关了。”
“很好,714。乔治,怎么还会想得起来,有点奇怪,是吗?”特里莱文抽出手帕,揩了揩颈背。“接下来你就得把除冰器关掉。那除冰器肯定是开着的,这可从仪表板右侧、就在珍妮特正前方的那只表上看出来。流量控制开关在它旁边,那容易找到,不过着陆之前,这只开关也得关掉。看到下降指示器了吗,乔治?下一步是制动压。有两只表,一只机内制动,一只机外制动。它们就在你们刚才找到的那只液压调压泵表的右边。完了。”
过了一会儿,珍妮特答复道,“都找到了,温哥华。一个指着950,另一个,嗯,1,010磅——都是每平方英寸吗?——每边都是?”
“那就是说两边都是好的,不过着陆前得再看一下。现在,看发动机盖上的鱼鳞板,它们应有1/3是关闭的,开关就在珍妮特的左膝处,它标有1/3,你们看得见的。听清楚了吗?完了。”
“听清了,我已看到了,温哥华。完了。”
“你可先把那只关上,珍妮特。在它旁边,就在同一排开关那里,有左舷、右舷的中间冷却器开关,都标得很清楚的。它们都得完全打开,珍妮特,一定要完全打开,懂了吗?下面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起落架。你们已经操练过了,不过先在脑子里从头至尾好好想一想,从放开襟翼开始,到轮子全部放下固定住为止。当飞机快要着地时,襟翼得全部放开。这是说你已拿定主意要进场着陆了。关于这一点,我还将跟你们说。你们俩都听懂了吗?完了。”
“告诉他,懂了,感谢他了,”斯潘塞说道。他的眼睛没从仪表板上离开过。他的肩头讨厌地痒起来,但他尽量不去想它。
“行,714。当你们进场时,也就是说轮子都放下之后,燃料调压泵得打开,否则到最关键时刻,油会供不上的。它们的开关在自动驾驶仪的右下方,就在油气混合控制杆的后面。”珍妮特瞅着仪表板,眼都花了。“在什么地方?”她对斯潘塞悄声地说道。他看了一下仪表板,找到了。“那里。”他手指戳了戳那只小开关,它就在搁置油门操纵杆的那个槽的上面。
“找到了,温哥华,”她轻声地说道。
“现在准备调换混合油,把极易自燃的油换上。我知道,乔治一直在想做这件事,所以我不多说了——他完全能干好的。接下来,你们得调节推进器,等开关下面的绿灯亮了就算好。我想它们就在乔治的右膝处,找到了吗?”
“驾驶员说找到了,温哥华。”
“最后是增压器。轮子放下以后,增压器得马上扳到起飞的位置,也就是说在你们机上是‘上’的位置。油门控制杆左边那四根控制杆就是。好了,有什么问题吗?完了。”
斯潘塞无可奈何地看着珍妮特。“那么一大堆,”他说。“我们一下子怎么也记不住啊。”
“喂,温哥华,”珍妮特说。“我们没法记住。”
“你们不必记的,714,我会代你们记的。还有几点,到时候我们再说吧。乔治,我要你把这些东西搞得很熟很熟,这样我一说什么,你就能马上动作,而不会因开关太多而分了心。记住了,扳动这些开关只是操练,你可还得驾驶飞机哟。”
“问他一下时间,”斯潘塞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珍妮特向温哥华提了这个问题。
“乔治,这我已经说了,你有的是时间,不过只是不要浪费。再过十二分钟你就将飞到机场上空了,时间问题你不必操心。你想再练习一下,时间也有的是。”对方顿了一下。“雷达站报告,说有必要调整一下航向。请调整5度至260。完了。”特里莱文关掉话筒,对控制室主任说道。“他们现已进入下滑航道,我们一看到他们以后,我就让他们拉平,带领他们盘旋,并继续操练。这以后,他们飞得咋样,我们就能看清楚了。”
“这里都已准备好了,”主任说道。他招呼助理道:“全机场都作好戒备。”
“喂,温哥华,”扩音器里传来了珍妮特的声音,“我们航向已调到260了。完了。”
“好,714,”特里莱文用一只手拎了拎裤子,说道。“让我们核对一下你的高度。完了。”
“温哥华,”过不多一会儿,珍妮特答道:“我们的高度是2,500英尺。”
特里莱文从耳机里听到雷达员在报告:“离机场十五英里。”
“很好,乔治,”他说道。“你随时都将钻出云层。一钻出来以后,就找机场的信标。完了。”
“不好,”伯迪克对他说。“乌云密布,又要下雨了。”
“没办法了,”特里莱文马上说道。“到塔台上去,”他对控制室主任说。“告诉他们把灯都打开——有多少开多少。我们马上就到那边去,要他们把无线电调到跟我们这里一样的频率,斯潘塞可没有时间再来更换频道了。”
“好,”主任说,他拿起电话。
“喂,714,”特里莱文呼叫道。“你们现在离机场还有十五英里,乔治,你们还在云里吗?完了。”
好长一会儿没声音。突然,无线电又响了起来,珍妮特在说话,她说得很兴奋:“……稍微升起了一点儿。我好象看到一点什么了,我吃不大准……是的,没错!我看到了!你看到了吗,斯潘塞先生?就在前面。我们看到信标了,温哥华!”
“他们钻出来了!”特里莱文喊道。“好极了,乔治,”他对着话筒说道。“拉平到2,000英尺,然后等候我的指示。我要到控制塔台去了,所以有那么几分钟你们将听不到我的声音。为使你们迎风着陆,我们将在最后时刻再确定使用哪条跑道。在这之前,你试着飞几回,作进场着陆的操练。完了。”
他们听见斯潘塞的声音在说:“珍妮特,让我来说。”断断续续能听到他们俩在谈话,然后传出了斯潘塞的声音。他斩钉截铁地发话道:
“不行,温哥华。这儿的情况不允许这样。我们要直接下来。”
“什么!”伯迪克叫道。“他可不能!”
“别傻了,乔治,”特里莱文着急地说道。“你得练上几回才行。”
“我直接下来了,”斯潘塞打定主意道,他的声音略微有点发抖。“上面有人快死了。快死了!你们这点就弄不明白吗?一次着陆,还是飞上十次再着陆,对我来说成功希望都一样。我直接下来了。”
“让我来跟他说,”控制室主任自告奋勇地说。
“不行,”特里莱文说,“没时间争了。”他的脸刷白,太阳穴上一根血管在扑扑跳。“我们得赶紧行动,已经没什么选择余地了。不管怎么说,是他在操纵那架飞机,我将采纳他的决定。”
“你不能这样做,”伯迪克争辩道。“你难道不知道……”“好吧,乔治,”特里莱文呼叫说。“如果你要直接下来,那就下来吧。准备好,拉平。我们现在到塔台去了。愿我们大家都走运。完了。”
他摘下耳机,一扔,对着其他人喊道:“走。”三个人跳出房间,沿着走廊飞跑,伯迪克在最后。他们顾不上坐电梯,直接冲上楼梯,差一点把一个正从上面下来的看门人撞倒。然后,他们冲进了塔台控制室。
一个工作人员正站在巨大的弧形玻璃窗前,拿着夜间用望远镜看那正趋破晓的天际。“他就在那里!”他说。
特里莱文抓起另一副望远镜匆匆看了一下,然后放下望远镜,气喘吁吁地说:“好吧,让我们把跑道决定下来吧。”
“08,”那位工作人员说。“那条跑道最长,正好顶风。”
“雷达!”机长叫道。
“在这里,先生。”
特里莱文跨到一张边桌旁,桌子的玻璃板底下压着一张机场平面图。他拿起一支很粗的划瓷笔把那人说的航道划了一下。
“我们这么办:此刻他大约就在这里,我们使他绕个弯,这样他就得往左转一个大圈,同时让他降到1,000英尺。我在这里先跟他进行着陆前的检查,然后我们把他引到海上,再让他慢慢地转过来,最后下来。怎么样?清不清楚?”
“清楚,机长,”那位工作人员说。
特里莱文接过送到他手里的耳机,戴上。“这耳机通雷达站吗?”
“是的,先生,直通。”
控制室主任对着一个象电话机那样的话筒说道:“各急救车辆注意,塔台现在布置如下:跑道是2—4,2—4。机场服务车辆待在1号和2号位置,民用车辆待在3号位置。所有救护车都待在4号和5号位置。我再重申一下,在飞机未经过你们之前,任何车辆都不得擅离岗位。开始吧。”
机长俯身在一张控制台上,把一架台式话筒的开关打开,在他手肘旁,一台磁带录音机的两只磁带盘开始旋转起来。
“喂,乔治·斯潘塞,”他用平稳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喊道。“我是保罗·特里莱文,现在在温哥华机场的塔台。听见我的话了吗?完了。”
控制室里回响着珍妮特的声音。“听见了,机长。你的声音很响、很清楚。完了。”
电话机上,雷达员在平静地报告:“离机场还有十英里。航向转至253。”
“很好,乔治,你现在距离机场还有十英里。把航向转到253。把油门控制杆往后拉,开始降低高度到一千英尺。珍妮特,叫旅客们作好着陆前的初步准备。除非有问题要问,你们谁也不要再发话了。”
斯潘塞握着操纵杆。他一会儿松开这只手,一会儿松开那只手,为的是活动活动指关节。他向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姑娘勉强微笑了一下。“好吧,珍妮特,干你的事吧。”
她从舱壁上取下一只话筒,按下按钮,对着它说了起来。
“请各位注意了,请注意了,”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她紧握话筒,清了清喉咙。“请大家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着陆了。谢谢。”
“真是好极了,”斯潘塞赞扬道。“说得就象以往每次着陆时一样,嗯?”
她咬着下唇,勉强笑了笑。“不完全那样,”她说。
“你勇气真不小,”斯潘塞认真地说道。“要知道,我本来是坚持不到现在的,要不是……”他没再说下去。他轻轻地操纵方向舵和副翼,等着飞机作出反应。“珍妮特,”他眼睛看着仪表板说道,“我们时间不多了,这事我们知道是迟早要发生的,不过我要你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不知怎么地——一定要一次就让它着陆。”
“是的,”她平静地说道,“我理解。”她已经在腰间扣好了安全带,两只紧握着的手这时放在腿间。
“所以我想向你说声谢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一开始就没说我行,现在我也不这样说。你知道,倘若有人知道的话,我这个人开这样的飞机实在是糟糕透了。可是在机场上空兜圈子又顶什么用呢?更何况后面有的人,他们的病每分钟都在加重,对他们来说,最好……最好还是尽快碰一下运气。”
“我早跟你说了,”她说。“你不用解释。”
他警觉地向她看了一眼,真怕在这一瞬间他的内心思想在她面前会流露无遗。她正瞧着空速表,他没能看清她的脸。他的目光移开去,回头看了看在他们后面的宽大机翼。机翼极其缓慢地在天际勾划着一段微小的孤线,在它的顶端,一座山丘的淡灰色轮廓现了出来,雾蒙蒙的,盏盏路灯闪烁其间。在另一头,远处机场那明亮的灯光在机体下滑过,它们真是遥远得很,小得可怜,看上去就象小孩随意扔下的一串红色和琥珀色的小珠子。
他的身体正在对这次着陆作紧急准备,他的心在怦怦地跳,就仿佛它已明白,它的生命所剩的时间已经可以用分,甚至用秒来计算了,他一面把飞机拉平,一面客观地在审视自己。他听见自己在说:“那我们就下去了,关健时刻到了,珍妮特,我开始降低高度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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