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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王生病,河伯发怒,接连的异象让大邑商人心惶惶。
就在人们为今年能不能过个安稳腊日担心的时候,王子跃归来的消息传到,如同满天的乌云里透出一束亮光。
跃进城的时候,闻讯而来的人们蜂拥而至,堵了整条大街。
伐鬼方的王师归来之时,人们没有看到身为统帅的王子跃出现,议论纷纷,却无人知晓他消失的缘故。有人不免联想到王子弓和王子载的事,猜测四起。如今看到他平安回来,人们如同吃了定心丸。
不过,跃的风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人们很快将目光聚集到与他同车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着白衣,头梳两鬟。饰物不多,却丝毫不掩她娇艳的容光。她坐在王子跃的车上,面对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神色从容,红润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不管路上如何喧嚣拥挤,人们如何好奇,王子跃始终握着女子的一只手。笔挺的身形与女子娴雅的坐姿相衬,在萧索的深秋之中如同一道绚丽的风景,教所有人都移不开目光。
“那女子是何人?”人们一边热烈翘首,一边窃窃相问。
看着面前好奇拥挤的人群,罂觉得脸都要笑僵了。
这般招摇过市在预料之中,但并非她本意。进城之前,她就曾经跟跃提出过这个问题。
可是跃似乎并不在意,看着罂,表情有些不解:“招摇?这算招摇么?”
罂哑然。
见她变色,跃笑起来,抚抚她的头发:“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好了,你将为王子妇,没什么好遮掩的。”
罂听到这话,还想说什么,脖子却忽而涨起热气。
“谁要做你王子妇,”她瞪跃一眼,红着脸小声嘟哝,“大王还未应允。”
“谁说我父亲不曾应允?”跃肃容,俊眉间却不掩调侃,“他若不应允,你怎能与我在亳邑留得许久?”
罂没了话语。他说得对,的确是这么个理。
于是,罂与跃同车入了城。
跃早已习惯这种场合,一副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淡定之态。罂却不一样,虽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她亲身面对无数的目光,那种紧张感是根本无法避免的。如果不是跃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鼓励,她甚至进城门的时候就会跳车逃走。
她心里盼着马车走快些,可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永远也散不开,武士们来驱赶也无济于事。
手上忽然紧了紧。
罂转头,跃正看着她。
触到那灼灼的目光,心里的焦虑似乎也退散了许多。罂赧然地抿抿唇,暗自深呼吸,回过头去。
王子跃与女子那相顾一笑,俊朗的眉宇间满是温柔。只此一瞬,绵绵情意已尽在不言中。
大邑商的人们看惯了王子跃整装肃容的样子,今日见到这另一面,惊讶之余更是好奇,笑闹和议论的声音交织得熙熙攘攘。
“敢问……今日入城的是何等贵人?”一队远道而来的商旅被拥挤的人群隔在路边,走也走不动,头领索性向一名邑人打听道。
“嗯?”邑人听出头领的异地口音,打量一下他的装扮,笑道:“子不是商人吧?”
头领神色谦和:“我等乃西地而来。”
邑人道:“那可是我大邑商的王子跃哩!说不定将来的大王就是他!”
头领恍然大悟,连声道谢。
王子跃的马车继续向前,人群亦跟着走动。
待邑人离去,头领回首。身后,一人倚着拉货的牛车,两眼看着那马车上的身影,竹笠下,双目深远。
“主人,”头领低声道,“我等……”
“且等着,待人少些,就去寻个落脚之处。”那人淡淡道。
头领应下。
那人不再说话,眼睛一直望着那缓缓远去的马车,面色无波无澜。
好不容易摆脱了街上人们的围堵,待马车终于走到王宫门前时,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时辰。
“王子。”商王似乎对跃的归来很重视,派了最亲近的小臣庸前来迎接。
“小臣。”跃扶轼还礼,问,“父亲身体可安好?”
“大王今日尚好,王子放心。大王有令,王子远道归来,且回宫洗尘,小食与大王共膳。”小臣庸微笑道,说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跃身旁的罂。
跃颔首,不再多言,命驭者前行。
王子归来,王后那边也遣了人来迎接。出乎跃的意料,除了一名妇妌亲近的世妇,妇侈竟也来了,身后跟着兕骊。
“君妇?”跃讶然,他听说妇侈和兕骊在自己出征之后就返了兕方,没想到回来竟又见面了。
妇侈看着跃,神色和蔼地礼道:“王子别来无恙。”
“无恙。”跃微笑,“君妇与国君亦无恙否?”
妇侈颔首,看着跃,目中满是慈爱:“兕方俱是安好。”
罂看着他们寒暄,能觉察到妇侈瞥来的余光。手上,跃仍然牢牢握着,即便行礼暂时松开,礼毕之后也会立即再握起。
她知道跃这是在给她鼓劲,心里不禁暖意融融。
不过,即便她再镇定,有一个人却是无法忽视的。妇侈身后,兕骊神色不定,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像长了割人的利芒。
“骊,来给王子行礼。”这时,妇侈回头,含笑地对兕骊说。
兕骊的脸色微微发白,片刻,迈步上前,向跃一礼:“王子。”
她的声音很轻,双目望着跃,似乎极力忽视罂的存在。唇边虽挂着笑,却透着难掩的僵硬。
“骊。”跃淡淡道,言罢,却转向世妇和妇侈,“我稍后还须见父王,先行一步。”
世妇与妇侈忙答应行礼。
马车和从人行走的声音远去,妇侈望了一会,回过头来。
兕骊仍望着那边,双目定定。
“回去吧。”妇侈对她说:
兕骊没有出声,站立不动。
妇侈微微皱眉,这时,她瞥到旁边世妇投来的目光,神色微闪,不乏看热闹的意思。妇侈不理她,盯着女儿,语气微微加重:“骊。”
兕骊回过头来,眼底有些发红。
心中低叹一口气,妇侈抚抚她的肩头。
“告辞。”她面容平静地与世妇一礼,说罢,带着兕骊转身离开。
宫道之中,车马的辚辚声细碎而嘈杂。
跃发现罂一直望着路旁的景致,许久没有开口。
“想什么?”他笑笑,趁她不注意,抬手一捏那脸蛋,问道。
罂吃痛回过神来,不禁恼怒。
“未想什么。”她瞪跃一眼答道,还击地拍开跃的手,却被跃轻易地将两手捉住,怎么也挣不开。
“别闹!”她脸红,急忙低声道,心虚地将目光闪向周围。
小臣乙和那些从人都走着路,眼睛看哪里的都有,就是没人看他们。
“现在是谁闹?”跃不慌不忙,嘻笑而从容,手上微微用力,将她圈在怀中。
自从二人亲近,跃就开始时不时地展露出他顽劣的一面,出其不意地搞一些小恶作剧,就像现在一样,罂窘得要跺脚,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什么?”跃的声音低沉,热气拂在罂的耳旁。
罂气闷,堵了好一会,答道:“想你。”
“嗯?”跃轻笑,“真的?”
“真的。”
跃明显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少顷,放开两只爪子。
宫室高高的庑顶出现在宫道前方,跃脊背笔直,不管旁边的人眼刀如何犀利,唇边带着深深的笑影。
罂满面通红,整理着衣服和头发,方才的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这个家伙,近来动手动脚的毛病越来越多了……她心里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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