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我和宣礼员一起醒了过来。但是也差不多了。
太阳正在升起。鸟儿正在歌唱。头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切邪恶的事情也都已经离我远去。
把晾在我浴室地板上的纸张收起来以后,我冲了个澡,然后打了些胭脂,描描眉。7点的时候,我给赖安打了个电话。
“昨天我很抱歉。”
“或许我可以带你去上上芭蕾舞课。”
“我并不是指我碰倒了可乐罐子。我是说我自己很抱歉。”
“你是一朵美丽的花,你是个迷人的小妖精,你是一个美丽的尤物,而且还是……”
“你为什么要容忍我呢?”
“我在你的世界里难道不是最有骑士风度、最棒的那个人吗?”
“哦,确实是这样。”
“而且是最性感的一个。”
“胡说八道。”
“是啊。但是你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我会补偿我的暴躁的。”
“用撩人的内裤来补偿?”
你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他简直不屈不挠地想着那件撩人的内裤。
弗里德曼在我们吃早饭的时候给我们打来了电话。卡普兰想要谈谈关于弗瑞斯的事情。弗里德曼说他会开车来接赖安,然后把坦普车留给我用。我同意了。
回到楼上,我给杰克打了个电话,但是他没有接。我想他可能还在睡觉。
等一会儿?不行。我已经等了两天了。
耶路撒冷档案局坐落在伊尔梅雅胡大街上,这是一条交通要道,从泰尔·艾维高速公路出发,绕到北耶路撒冷的宗教区,然后和拉比·梅尔·巴·爱兰大街汇合,这条大街因为经常在安息日上演石头袭击战而闻名。无论犹太人坐不坐汽车,这些家伙们就是不想让你在他们心中神圣的安息日那一天在街上驾车行驶。但是极具讽刺性的一点是,我星期五那天跌跌撞撞在那条大街上开车的时候,却安全地穿过了档案局门口的一整条街区。
我停好车,朝大楼走去,还转过头看了看我身后有没有跟踪者或是基地分子。从弗里德曼画给我的草图里,我知道我正站在位于西耶路撒冷最西边角落里的罗米玛街上。这里绝对不是旅游观光者的目的地之一。事实上,这样说还是很含蓄了。其实这里就和地狱一样丑陋肮脏,所有的车库和用篱笆围起来的地方都布满了电线,堆满了生锈的汽车零件。
我走近一个低层的、很宽的建筑物,楼的一边刻着几个字:“耶路撒冷档案馆”。从建筑学的角度来讲,这个地方绝对不会挂住飞机。
经过很多项安全检查,说了很多的“Shalom(您好)”以后,我径直走到他们的地下室。看管档案的是一位40岁左右的妇女。嘴唇上方长着浅浅的胡须,唇角还有些干裂了的化妆品残留物。她的头发被染黄了,但是在头皮处却有大约一英吋的黑发。
“Shalom(您好)。”
“Shalom(您好)。”
“我听说您保管着可以按照标题检索的旧数据。”
“是的。”
“有关于马撒大的卷宗吗?”
“有。”
“我想看看它,麻烦你了。”棒槌学堂·出品
“今天吗?”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宁愿把这些文件拿给幼儿园的小孩子,让他们用手指蘸着水彩颜料在上面涂抹。
“是的,拜托你了。”
“我们的员工都在工作,我们要把数据上传到网上。”
“那是一项很繁重的工作。”我的肩膀垂了下来,表示同情,“但是非常有价值。”
“我们还要整理一些过去存放在巴勒斯坦档案馆的一些旧文件。”
“我能理解。”我试着露出我最温暖的笑容,就像沃尔玛员工们欢迎式的微笑一样,“再说我也不着急。”
“而且你不能带走。”
“我当然不会了。”我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你有没有那两张身份证明?”
我把护照和联合国专业委员会授发给我的学术证明号递给了她。她看了看那两张证件。
“你是不是要找一本书?”
“嗯。”
她指了指几张长木桌中的一张说:“你在那里等着吧。”
档案管理员女士绕着她的办公桌走了一圈,然后站到一排灰色的金属档案柜前面,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很大的卷宗袋。把卷宗袋放到我桌上的时候,她几乎微笑了。
“你慢慢看吧,亲爱的。”
卷宗里的夹子已经被粘到了空白页上。一共有20个夹子。每一篇文章的边隙上都写着日期,而且,在很多地方,出现在标题或者正文中的“马撒大”这个单词都被画了圈。
在中午之前,我就从书中得知了3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点,杰克没有夸大。除了在第二季度挖掘之后的记者招待会上有几点简单的说明之外,墓穴的出土情况从来没有向媒体披露过。耶路撒冷档案局还存有1964年11月的一些特殊的“马撒大章节”。在这些章节里,耶丁描述了第一季度出土的那些让人叹为观止的文物,包括镶嵌工艺品、羊皮卷、犹太教堂、净身池和宫殿里的骸骨。但是关于墓穴里的那些白骨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第二点,耶丁已经知道了猪骨的事。一篇1969年3月的文章里谈到动物骸骨的时候引用了他的原话。文章里还提到,那些猪骨是在马撒大山上出土的人类遗骸中发现的。
在另外的一些文章里,耶丁还说,宗教事务部派来的那些官员们已经表示,这些猪可能是过去养在马撒大山上帮助人们处理垃圾用的。很显然,这些说法都源于40年代的华沙犹太区。
我却不那么认为。如果这些叛乱者需要处理垃圾,他们会把这些垃圾扔到一边,让罗马人来处理的。
而且耶丁并没有坚持他在1969年下的那个结论。在1981年的一次采访中,他告诉出版社的一位记者说,他已经在1969年告诉首席犹太法师耶胡达·阿特曼说,既然2001号墓穴里的那些白骨和猪骨混到了一起,他就不敢担保它们是犹太人遗骸。
第三点,耶丁宣称墓穴里的那些遗骸从来没有做过放射性碳的测试。在1981年他谈及猪骨的那一次采访中,他声称自己没有要求做碳-14的年代测定。而且那也不是他的职责,因为一位人类学家说那项测试的费用很高昂。看来这就是杰克记得的那篇报道。
我停了一会儿,思考着。棒槌学堂·出品
很显然,耶丁怀疑墓穴里的那些骸骨就是犹太叛乱者。然而,他却没有把这些样本送去做放射性碳的年代测定。
为什么不做呢?这个测试也没有那么昂贵。耶丁怀疑的是什么呢?或许他知道了些什么?他和他的某个助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墓穴里那些白骨的身份?或者他们当时就查出了马克斯的身份?我往前翻了几页,重新回到那份文件上去。
要不然就是耶丁或者他的某个员工把样品送去做了放射性碳测试?会不会是以色列之外的某些人要求进行放射性碳测试或者是进行其他的分析,以此作为借口来把某件会引起麻烦的证物运出以色列?
而这件会引起麻烦的证物正是马克斯?
会不会有人把马克斯送到巴黎,把它藏了起来?要让它消失?
我知道我的下一站是哪里了。
※※※※
我一到那里,就知道原来斯可普斯山的校区和其他大学校园没有什么差别。这是星期六的下午,校园里比科科莫还要死气沉沉。
这里的停车位排列得就像是听教皇传道的听众一般。
我把坦普车停到杰克曾经停过本田车的位置上,然后匆匆忙忙直接走向图书馆。通过安全检查以后,我询问了期刊部所在的位置,找到了有关放射性碳的期刊,然后把出版于60年代初的那几本杂志抽了出来。
离开藏书架,我找到一间个人研习室,然后开始一本一本地研究起来。
还不到半个小时。
我停了下来,看着我做的笔记,意识到我有了些发现,但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把杂志放回书架上,我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
杰克彷佛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才打开门。他的眼睛半张着,脸皱巴巴的。
左边脸颊上残存着晚上留下的“地图”。
我跟着杰克进了他的公寓,在他后面兴奋地说着我的发现。他径直走向厨房。他往壶里倒满了水,放到煤气上烧的时候,我还在噼里啪啦地说话。
“来点茶?”
“是的,是的。你知不知道《放射性碳》这本杂志?”
杰克点点头。
“我今天到大学图书馆去查了些资料。在1961年到1963年间,耶丁从他在以色列的巴·柯其巴挖掘现场送了一些样品到剑桥大学实验室去。”
“哪个挖掘现场?”
“死海附近的巴·柯其巴墓穴?抵御罗马军队的那些失败了的犹太叛乱者?纪元前二世纪?但是这个挖掘地具体在哪里并不重要。”
“啊哈。”杰克把两小袋茶叶扔进杯子里。
“我想说的是耶丁把他在巴·柯其巴掘墓现场挖出的文物样本送去做放射性碳的年代测定。”
“啊哈。”
“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听着呢。”
“我也到耶路撒冷档案局查看过马撒大的相关档案。”
“快点快点。”
“在一次1981年的采访中,耶丁告诉出版社的记者说,做放射性碳的测试不是他的职责。”
“那又怎么样?”
“耶丁自相矛盾了。”
杰克举起一只手,捂住嘴,打了个嗝。
“耶丁一直坚持说马撒大遗址的挖掘物从来没有被送去做过碳-14的年代测试,对不对?”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棒槌学堂·出品
“但是耶丁的确从其他考古地送了一些样本去做测试。而且不只是在巴·柯其巴考古的时候,就在同一时期,其他的以色列专家也在请求其他实验室进行年代测试。比如说他们请求位于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地理调查实验室。”
“加奶油还是加糖?”
“奶油吧。”我有种冲动,想要使劲摇摇杰克,让他清醒一些。
“你说过在60年代,以色列议会里的某个成员坚持认为这些从马撒大出土的骸骨被运到了国外。”
“是施罗姆·罗伦兹。”
“你想明白了吗?罗伦兹可能是对的。部分从2001号墓穴里挖出来的骸骨很有可能被运出了以色列。”
杰克往两个杯子里倒满了水,递给我一杯。
“你说的是那具关节连接完好的骸骨?”
“正是。”
“但那也只是一些推测。”
“在哈斯的便签里,他提到总共有220块骨头,是不是?”
杰克点点头。
“一具正常的成人骸骨一共有206块骨头。所以哈斯提到的那一具不可能包括马克斯。”
“谁是马克斯?”
“马撒大·马克斯。那具完整的骸骨。”
“为什么叫它马克斯?”
“赖安喜欢押韵,所以叫它马克斯。”
杰克动了动他粗浓的眉毛,但是没有做评论。
“很显然,哈斯从来没有见到过那具骸骨,”我说,“为什么呢?”
杰克把茶叶包从杯子里拿了出来:“因为这具骸骨被运到巴黎的基督耶稣博物馆去了?”
“欢迎您回到了现实生活,杰克。”
“马克斯是个很不错的押韵词哦。”
“但是为什么要封锁马克斯的出土情况呢?”我问。
我没有奢望能得到答案。
“为什么要把它送到基督耶稣博物馆呢?他们没有做放射性碳测试。为什么要把一整具骸骨都送去做测试呢?只需要一小块骨头样本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那具骸骨单独拿出来呢?耶丁从来没有谈起过它。哈斯从来没有见到过它。”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这具骸骨里面隐藏着的东西远远比披露了的要多。”
“你告诉我你要直接问问维特·卡迪沙,看看他们有没有把马克斯运出以色列。你打电话给他们了吗?”
“打了两次。”
“然后呢?”
“我正在等着他们给我回电话。”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我没有理会他语气里的讽刺,用勺子把茶包紧压在杯子边上。
“这样会把你的茶水弄苦的。”杰克说。
“我喜欢喝浓茶。”
“你会把茶水弄苦的。”杰克完全清醒了,又恢复到那个偏执的性格。
“我想我还是喜欢你迷迷糊糊的时候。”
我们都加了些奶油,然后又搅了搅。
“DNA测试有结果了吗?”杰克问。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查看我的电子邮箱了。在那个酒店上网简直就像做噩梦一样。”这是真的。但是我确实没有想到那么快就会出结果。而且老实说,如果没有参照物的话,我怀疑对马克斯或者是他那颗奇怪的牙齿提取任何DNA数据,有用性都不大。
“和你通过电话以后,我就把那些从汲沦谷发现的尸骨样本送到蒙特利尔检测了,我让那两个实验室把检测报告发送到你的电子邮箱里。我还告诉他们,如果有图表的话,在旁边附上注释。”
杰克的偏执狂症状又发作了?我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不看看呢。可以用我的电脑。”杰克的下巴朝他的资料室扬了扬,“我去冲个澡。”
为什么不呢?我端着茶杯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前,登录进我的邮箱里。
两封实验室发过来的电子邮件已经躺在我的邮箱里了。
我先打开杰克送过去的那份汲沦谷骸骨的报告。其中有些信息,但是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猜上面的每一份样本数字都对应着一个藏尸罐编号或者是坟墓地面上堆放尸骨的位置编号。
接下来,我又打开了对马克斯和他那颗牙齿所做的线粒体DNA的检测报告。
起初我觉得很惊讶,然后我感到了疑惑。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最后一段。我想象不出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了一件事。
我对于马克斯的猜测完完全全是正确的。
我对于这个DNA测试的有用性估计却彻底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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