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杰克就从卡车上爬了起来。乌鸫叫着表示抗议,然后拍拍翅膀向天空飞去。
杰克来到车座后面,把他包里的东西都放到我那个曲棍球袋的一个带有拉链的小隔层里,接着他把曲棍球袋斜挎到肩膀上,扫视了一下周围,锁上驾驶座一侧的车门,然后出发了。
我在后面紧紧跟着,一层层的问题在我的脑海萦绕。
那会是耶稣家族的坟墓吗?如果是,那么这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发现。那时,CNN、BBC等世界上各大新闻媒体都会竞相报导。
杰克掌握了什么证据呢?
为什么他非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那座坟墓与我从圣玛丽·内吉修道院辗转运来的骸骨有什么联系吗?和雅各的藏尸罐又有什么联系?
我感到恐惧。
我感到敬畏。
我感到非常兴奋。
在顺着下坡走了十码的距离之后,杰克在一处岩脊上停了下来。
“我们就站在汲沦谷的边上。”杰克指着我们脚下的峡谷说,“汲沦谷与赫内姆就在向南的地方交汇,然后折向西边。”
我当时看起来一定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赫内姆谷从位于耶路撒冷老城西侧的雅法城门向南延伸,然后顺着锡安山南麓向东蜿蜒,直到最后与汲沦谷交汇。而汲沦谷又把坦普尔山与位于城东的橄榄山分隔开来,”杰克指远处着说,“就在那边,你对赫内姆了解多少?”
“真的不怎么了解。”
“这个地方有着光辉灿烂的历史。前基督时代,在赫内姆,婴儿被当做祭祀摩洛神和太阳神的供品。犹太人把这个峡谷变成了一座大焚坑;垃圾和所有被认为是不干净的东西,包括被处死的囚犯的尸体,都在这里进行焚化。在犹太人晚期的文学作品中,这座峡谷被称为赫内姆大峡谷,在《圣经新约》的希腊文版本中,这里被叫做“地狱”,因为这里曾经焚烧过垃圾,在《以赛亚书》和《圣经新约》中都把赫内姆比喻为地狱,Gehenna就是英文中‘地狱’一词的起源。”
杰克用拇指按了按我身后的一棵古树说:“犹大应该就是在这棵树上上吊的,按照惯例,他的尸体从树上掉下来,然后被挖去内脏。”
“你不会相信这就是那棵树吧……”
一只小鸟从我们中间掠过,它飞得太快了,我都没看清它的颜色。杰克伸出一只胳膊,把靴子脱掉,一颗小石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我的肾上腺开始分泌了。
穿好靴子,杰克接着问了一个问题。
“根据圣经记载,耶稣在受难之后去了哪里?”
“去了一个坟墓里。”
“他下到了地狱,然后在第三天又回来了,对吗?”
我点点头。棒槌学堂·出品
“在那个时代,赫内姆被描述为一个持续不断地燃烧着的地方,通常给人以‘地下某个地方’的印象,于是一切罪恶的事物都会被抛进那里的‘毁灭之火’中烧掉。地狱,地狱般的峡谷。圣经中的注释则记载说,邪恶的事物被埋葬在赫内姆峡谷里或附近的某个地方。”
杰克没有留下让人发表评论的时间。
“这个峡谷就是那些富人们进行墓葬的所在地。”
“比如阿热玛瑟的约瑟夫。”
“你说得没错。”杰克把手摊平,指向我们的左边和后边,然后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划了一道弧线,“斯尔旺是我们身后的村庄,阿布山就在路的对面。”杰克用手划出的弧线在我们右边的山处停住了,说,“北面就是橄榄山。”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翻过橄榄山西边的山峰就是耶路撒冷,城中的圆顶建筑正对着汲沦谷,远处可以看到斯尔旺村的尖塔。
“这些山上蜂窝似的布满了古坟。”杰克抽出一条手帕擦着他额头上的汗说,“我现在要带你去一座几年前被巴勒斯坦高速路筑路队发现的古坟。”
“在山谷下面多深的地方?”我问。
“在通到谷底的半路上。”
杰克反手把手帕塞到了牛仔裤口袋里,拨开灌木丛,跳过岩脊。我看着他摸索着向山下走去,光秃秃的前额就像黄铜罐一样闪着光。
我拨开了同一堆灌木,蹲下来,伸长了腿,用腹部顶着岩石边缘。当我的脚触到地面的时候,我就向下一跳,转过身,重新开始找我下山的路径,抓紧了植被,在松散的岩石上一点点向下滑。
太阳爬上了明蓝色的天空,照着我的防风上衣,我开始出汗了。
一次又一次,我想到了在圣玛丽·内吉修道院外面的两个男子。我的眼睛不停地在我脚下的地面和我背后的村庄之间移动。杰克选择下到谷底的这个斜坡至少有六十度。如果有人想要干掉我们,那我们是最容易的靶子。
在我又一次向后看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个男子正在沿着山谷边缘的小径上走着。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个杀手?一个正在山谷边缘行走的男人?
我朝山下看看,杰克正走得越来越远。
我加快了速度。
又往下走了五码的时候,我滑倒了,扭伤了我的胫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眨着眼睛挤掉了泪水。
别去想了。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杀掉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死了。
我掉过头去艰难地在坡上爬行。
杰克说得很准确。坟墓没有在谷底。但是它位于通往谷底的半中央,在一个长满植物的宽地里,旁边点缀着砂石和圆石。
当我到洞口的时候,他正蹲在一块露出地表的岩石上,歪着头看一块有我家微波炉大小的矩形平面石头。我看到他卷起一张纸,点燃其中一端,然后用这个临时的手电筒照着洞口。
噢,天哪。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我自己思考着。
感觉:有风吹到我脸上。
气味:太阳照射过的草的味道,垃圾、煤烟的味道。
听一听声音:虫子的叫声。山谷上面齿轮的摩擦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再一次。
我睁开了眼睛。
我的脚下开着些小红花。
我又吸了一口气。数了数。
六朵、七朵……十朵。
我抬起头来,杰克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一点幽闭恐惧症。”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们不一定要走进去。”杰克说。
“我们就在这里吧。”我说。
杰克看起来很疑惑。
“我还好。”我在说假话。
“里面的空气还可以。”杰克说。
“我还能说什么?”我说。
“我走在前面。”杰克说。
他滑下斜坡,消失了。
“把骨头给我。”他的声音空洞而低沉。
我去拿袋子的时候,心跳突然加速。我深呼吸了几次,让它恢复了正常。
“下来吧。”他好像是故意要考验我一样。
深呼吸。
我转过身,一脚踩进了黑暗之中。杰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慢慢地往下滑,直到感觉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腰。我终于下来了。
里面一片昏暗。光线从外面不规则的矩形洞口处射了进来。
“你还好吧?”杰克问我。
“我很好。”
杰克打开了手电筒。棒槌学堂·出品
这个地方的地面是一个边长大约有八英尺的正方形,顶壁很低,我们只能弯着腰走过去。食品包装袋、罐头盒和碎玻璃在地上乱堆着,墙壁上到处是乱涂乱画的痕迹。空气中有一种泥和氨水的混合气味。
“不好,杰克,有人曾经来过这里。”我指着一个用过的避孕套说。
“这些坟墓常常有孩子和流浪汉进来。”
杰克手电筒的光束一下照到这里,一下照到那里。光线看起来昏黄而摇曳不定,让人不安。
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以后,我开始观察这里的具体情况。
这个坟墓的入口朝东,面对着这座古城。北边、西边和南边的墙壁上凿出了几个连续的长方形壁龛,每个壁龛大约有两英尺宽。有些壁龛的入口处被石头堵住了,但是大部分还是敞开的。在琥珀色光束的照射下,我可以看到这些壁凹的内部填满了砂石填充物。
“这些小房间叫做墓槽,”杰克说,“用希伯来话说就是客壁(Kochim)。在一世纪的时候,死掉的人用裹尸布裹住,然后留在墓槽中,直到它腐烂。然后尸骨被收集起来,永远地存放到藏尸罐里。”
我的一只手感到有些刺痛。我向下看了看。杰克注意到了,然后把光束照到了我这边。
一只长腿先生正迅速地爬到我的袖子上。我轻轻地捏住它的一只脚,把这只蜘蛛弄走了。我在幽闭的地方会害怕,但是我面对蜘蛛一类的东西还是很镇定的。
“这个坟墓还有一个更低的地方。”
杰克摇摇晃晃地走到西南角。我跟了上去。
杰克把他的光束打到了一个我原本以为是一间墓槽的地方。光柱消失在彻底的黑暗之中。
“如果我扶着你,你敢到下面去吗?”
“走吧。”都没有留时间让我的扁桃体反应一下,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杰克把腰弯成了直角,把他的脚伸进了洞口,然后摇摇晃晃地下去了。我闭上眼睛,也模仿着他做相同的动作。
我感觉到了他的手。
我感觉到了地面。
我睁开了眼睛。
没有一丝光。杰克和我贴得很近,我们的肩都挨到了一起。
我开始非常想要看到手电筒的光。
“光呢?”
一束昏黄的光线切开了黑暗。
“电池是新的吗?”我问他。
“比较新。”
在这一层,氨水的味道更浓了。我意识到了这究竟是什么:尿。我提醒我自己不要把手放到地上。
杰克把手电筒照到我们面对着的这面墙上。然后又照照我们左边的墙。
这个下面的墓室更小一些,但是周围的陈设和上面的墓室一样。这就意味着北边有两个墓槽。南边有两个。背后有三个。
“你是说以色列有几千座这样的坟墓?”我的声音在这个地面之下的地方显得很空洞。
“大多数都在很早以前就被盗过了。2000年秋天,我和学生们远足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座坟墓。学生们发现了洞口,看到有些人造器物散落在外面。很明显,这里刚刚有盗墓者来过,所以我们打电话给了以色列古文物局。”
“你对这里做过彻底的勘察吗?”
“很难。那个以色列古文物局的考古学家对这里非常不感兴趣。他说这里没有留下什么值得勘察的东西,然后走了,我们只有自己带来的设备。我们抢救了我们能抢救的东西。”
“为什么他不感兴趣呢?”
“他认为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不知道这个家伙那天晚上是不是有个很激情的约会还是怎样。总之他很快就离开了。”
“你不同意他对这个墓穴的看法?”
“我们发现这个坟墓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奥德·葛兰,就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个古董收藏家,就把雅各藏尸罐拿给一位叫安德鲁·勒玛的法国碑铭研究家看。”
“你认为那口藏尸罐就是从这里被偷出去的?”
“有这个可能。有传闻说这个藏尸罐出土自西皖附近。在这座坟墓被盗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雅各藏尸罐被展示给了整个世界。”
“如果雅各藏尸罐是从这个坟墓里出土的,那说明这就是耶稣兄弟被埋葬的地方。”
“是的。”
“所以这也就是耶稣家人的坟墓。”
“很可怕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我没有回答。
“我们发现了12个盒子,全部都粉碎了,残留物被丢到一边。”
“残留物?”
“人骨。”
杰克单膝跪在地上,另外一只脚撑在地面上。他的动作在墙上投下了摇曳的阴影。
“还有一个更好的证据。葛兰的那只雅各藏尸罐上面有精细的图案,画面的图形是一个我们在这里发现的盒子上的死亡套环。而且还有……”
杰克的头突然抬了起来。
“还有什么?”
他的手指紧捏住我的手臂。
“怎么了?”棒槌学堂·出品
杰克关了手电筒,把一只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
我的血管一阵阵发凉。
我想起了那个走在山谷边缘上的男子。他跟进来了吗?
要把入口堵住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向地道里射击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感觉身边的杰克一动不动。我也是一样。
心跳得很厉害,我对一丝微弱的声音都紧张得半死。
什么都没有发生。
“假警报,”彷佛过了一万年,杰克才低声对我说,“但是我们把莫瑞斯纽的骸骨留在了上面。我现在就上去拿下来。”
“我们难道不能直接就到以色列古文物局去吗?”
“在我告诉你我们在这里还发现了什么以后,你就会想要走完这个地道了。而且你还会想要看看我实验室里的东西。简直太惊人了。”杰克把手电筒递给了我,“向后照一下。”
“你到了上面以后记得看看四周,”我低声说,“确定没有罗马教皇的警务员蹲在入口处。”这个笑话显得很笨拙。
“会有的。”
我看到杰克用手臂紧抓着地道边缘,艰难地攀到了上面,我希望我也能有这种臂力爬上去。当他的脚步声消失以后,我朝着对面的那面墙缓缓走过去。
然后把光照到了我看到的第一个墓槽里。
空的,但是到处堆着垃圾的地面被凿圆了,而且有磨痕。是杰克的学生干的?或者是盗墓者?我顺着墙根往下走,然后拐了个弯。
每一个墓槽里都是一样的格局。
左摇右晃地走到地道的最深处,我向上看了看,注意地听着。但是上面没有传来一丁点的声音。
周围的空气潮湿而阴冷。外套里面的防风服紧贴到了我的背上。我开始颤抖。
杰克究竟在哪里?“杰克?”我向上喊。
没有回答。
“很可能是在测量墓室周长。”我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想要打破周围的沉寂。
我正沿着南边的墙往前走的时候,手电筒的灯突然一暗,一亮,又一暗,然后彻底熄灭了。
一片漆黑。
我晃了晃手电筒,没有一丝光亮,再晃了晃,还是没有。
我听到我背后传来的声音。
是我自己幻想的吗?我屏住了呼吸。一秒,两秒,三……
我又听到了这种声音。是某种柔软的东西摩擦过碎石的声音。
亲爱的上帝,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僵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了,不只是听到,另一种移动发出的微弱声音。
我颈上和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我一动不动。一秒过去了,我觉得好像是过了一年。
另外一种声音。不同的声音,更加恐怖的声音。
我从头皮到胸口的皮肤都缩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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