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象一股飞出去的水,被吸水性极好的海绵吸走了一样,刚一离开喉咙就遁匿得悄无声息,而照片上,那个女子脖颈上的红色痕迹却越来越深,从浅红变成了深红又从深红变成了紫色……
诡照
连谏
1
离京3个月后,子路回来了,那个借住他公寓的哥们,已提前搬走。子路忙活到深夜,才把房间收拾利索了,然后去地下室把那些珍贵的影碟书籍等等细软搬上来。
子路乘电梯到了负一层,先抱了一箱子书上楼,等他再返回来搬影碟箱子时,吃惊地发现影碟箱子旁竟竖着一张足有两平方尺大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盈盈地笑着,微启的唇,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给他听。子路就愣了一下,想:会不会是某个不出名的女演员想上他的戏而送来了照片,他往地下室搬箱子时顺手给搬进来了呢?
子路是个导演。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照片上的女孩子是谁,子路就没当回事,顺手放在墙角,抱起一箱子影碟离开了地下室。
子路按了电梯,可电梯迟迟地没有下来,日光灯管在地下室通道里幽幽地亮着,整个负一层很是安静,静得能听到小小的虫子们在角落里的匆匆爬行声。子路就觉得有种痒痒刺刺的感觉,在心尖上轻轻的爬行。
子路有点心慌,匆匆把电梯都按了一遍。
电梯都象沉睡的石头,当子路正想走安全通道上去时,突然,所有的电梯,都象瞬间惊恐张大的眼睛一样,无声无息地开了。
子路笑了一下,进了其中一间电梯。
子路按了26楼,把箱子放下,悠闲地打着口哨看着电梯显示板。电梯停了,当子路弯要去搬箱子的时候,他再一次张大了眼睛,那张明明被他放在地下室角落里的照片,竟然端端地依在箱子上,子路拼命地想,是不是他抱箱子时无意间把照片又给划拉过来了呢?
困惑不已的子路搬起箱子,故意把照片遗忘在了电梯里,明天肖雅要来的,他可不想因为一张陌生女子的照片跟她耗费半天唾沫。
2
忙活了一整天,子路累了,洗完澡,看着看着电视就在沙发上昏昏地睡了过去,蒙胧中,就见一个女子泪水汪汪地看着他。子路问了句你是谁就醒了,电视台已经停止了播出,屏幕把映得整个房间映得蓝光幽幽。子路搓着眼睛,想梦里的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冷丁地,子路就清醒了,是的,她就是照片上的那女子。
子路想起了那张扔在电梯里的照片,突然地有点汗颜,明天清晨,整栋公寓里的人上上下下的进出电梯,说不准就会把那张照片踩在脚底下,有点残忍,这么想着,子路就匆匆出门。
还好,那张照片依然完好无损地依在电梯壁上,显得有些寂寞。子路捡起来,冲照片上的女子,歉意地笑了一下。
为了不让肖雅问来问去,子路特意把照片放在一堆文件夹上,看上去它是工作资料的一部分的样子。
夜里,子路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敲门,待他开了门,却见是照片上的女子,正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子路问:你是谁?
她说不出话,只是拉了子路就往楼上走,她的手,又软又凉,象一远即将融化的软冰,子路想挣脱,手却象是被牢牢粘住了一样,怎么都挣脱不开。
子路心下大骇着醒来,按亮了台灯,却见窗边曙光微亮,子路发了一会呆,愈发觉得这照片蹊跷,就起身去了书房,照片依然安静地呆在一堆文件夹上,子路心有余悸地拿起来,指下却湿漉漉的,就见照片上有几滴清盈盈的水,随着他把照片拿起来,寂静地落到了地板上。
子路循着水滴低头去看,这一看,就是魂飞魄散,照片下方的地板上盈着一团晶莹剔透的水,象透明的琥珀一样,圆圆地凝着。
子路惊得扔了照片,找来一条毛巾,想把地板上的那团水擦干净了,那团水却象水银一样,怎么擦都是圆滚滚的,一点也不见少。
子路就有点毛骨悚然了,连脸都没洗就跑了出去。
3
当子路气喘吁吁地把昨夜的事情告诉肖雅时,肖雅笑得差点那牛奶喷到他脸上。子路都恨不能赌咒发誓了,肖雅说好了好了,我相信你,胆小鬼,看你说的这么逼真,我收留你就是了。
子路是三年前参加一次自助游时认识肖雅的,自助游结束时,子路特意要了她的电话,时不时地约她出来坐坐,交往一年后,子路和肖雅相互表明了态度,在感情上算是有了交代,有时候子路会开玩笑说,做我们这行的,感情名声不是很好,你莫介意。
肖雅就笑,说连青楼里都出了个杜十娘呢,哪行里都有情圣。
这个比喻虽然有那么点不甚入耳,但也实在,子路对肖雅就更是看重了,肖雅也给了他充足的信任,从来不会在拍戏时去搞什么突然袭击式的探班,更不会胡乱揣测他和某个貌似相交甚密的女演员的关系,这让子路既感念又松弛。
这天正好是周末,子路和肖雅黏糊了一天,傍晚时去超市买了些吃的,回家路上,肖雅突然把车调转了方向,说:去你家。
子路心里一震,也没拦,知道肖雅是个胆大心细的女孩子,半年前还跟他不亦乐乎地在地下室里驱逐过老鼠,估计是那张照片的事引起她好奇了。
4
一进门,肖雅把吃的扔进厨房,就兴冲冲地让子路找照片给她看,子路拉着她进了书房。
怪事再一次发生了,除了那堆文件夹,并没有那张照片,子路上上下下地翻,嘴里还嘟哝着,我早晨出门时还在呢。
肖雅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他到处乱找,仿佛已经看穿了子路不过是耍了个逗她玩的鬼把戏,笑着拉起他:得了吧,是不是被某个女演员追得脱不了身了,找这么个借口想去我家躲一阵。
子路虽然知道肖雅是在开玩笑,但还是有点讪讪的,仿佛自己真的撒谎了。
肖雅拽着他从书房出来,麻利地系上围裙,让子路过来打下手,两人忙活了半天,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上了桌,肖雅看看空荡荡的酒柜,就道:嗬,你那哥们也真可以,冰箱,酒柜,全被他实行了三光政策。
子路就笑着说我去楼下超市买瓶葡萄酒上来。
5
子路买好了酒回公寓,按正要按电梯时,就听旁边的保安说:这电梯坏了,你用另一台吧。
话音未落,子路的手已按了下去,电梯门安静地开了,子路笑了一下,保安生怕子路误解他,便自我解嘲似地嘟哝了句:奇了怪了,这电梯发神经了,从傍晚的时候就坏了,怎么按都没反应。
子路冲他笑笑,进了电梯,按了26楼,依在电梯墙上,盯着电梯楼层显示板,到了26楼,电梯缓缓地开了,楼道灯昏黄地亮着,整个楼道显得异常的安静。
子路突然觉得有袅袅的冷气,在裸露的皮肤上缭绕,就象是站在了打开了的冰箱冷藏室前。子路的心,就不安了起来。匆匆走到自家门口,敲敲门,却没人应声。
子路有添了些力气敲门,并喊着:肖雅,肖雅。
突然,旁边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女人探出头来:你找谁?
子路愣了一下:不找谁,回我自己家。
中年女人狐疑地上下看着她:你下错楼层了吧,2701都好几个月没人住了。
子路抬头看门牌,果然是下错楼层了,他正站在2701的门前,而他住在2601。
子路讪讪地笑了一下,说真下楼层了。说着,去按电梯。
6
站在电梯里,子路拼命想,自己明明按的是26楼,而且电梯里又没其他人,怎么可能下错呢?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呢,电梯就停了,子路出了电梯,心想:就一层,这会错不了了,遂举手敲门,刚敲了没几下,旁边的门又开了,依然是那个中年妇女,她已换成了满脸的不高兴:你不是下错楼层了么,怎么还敲?
子路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心下就已大骇不已。
他居然依然是站再2701门前。
子路连忙对女人歉意地笑笑,却再也不敢乘电梯了,转身就往安全通道走,下了一层楼,特意看了一眼门上的门牌,却依然是在2701门前。
此时,子路的心里,已是毛骨悚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灵异电影,便飞快地走进安全通道,拼命地往下跑,可是,每当他觉得下了一层楼,站在感觉应该是自己家门前了,一抬头,看见的还是2701,而四周,一片寂静,了无人声。
子路不敢再轻举妄动,慌忙掏出手机给肖雅打电话,拨完号码才发现,手机竟然没信号,子路顾不上太多,站在楼梯口,大声地呼唤肖雅的名字。
可他的声音就象一股飞出去的水,被吸水性极好的海绵吸走了一样,刚一离开他的喉咙就遁匿得悄无声息。
子路喊得嗓子都哑了,又害怕又是惶恐地张望着四周,电梯里不时有人走出来,可他们路过子路身边时,仿佛子路是透明的空气,没人能看见他。
子路试图伸手拉住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让他们帮帮自己,可是,每当他的手伸出去,就象被一堵透明却柔软的墙挡了回来一样,除了冰凉而软绵绵的空气,什么都抓不住。
7
不知过了多久,子路终于看见了肖雅,她从电梯里出来,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地流了泪。然后,子路就觉得那股包裹着他的绵软而冰凉的空气,刹那间不见了。
子路如获大赦地抓住肖雅的胳膊:肖雅……
肖雅却往后退了一步:她是谁?
子路莫名地:什么谁?
肖雅指着他的身后:2701的女人,刚才她还站在你眼前呢,一看见我,就回房间关上门了。
子路目瞪口呆地看着肖雅又回头看四周:肖雅,你瞎说什么2701的女人,我又不认识她。
肖雅冷着脸,仿佛连他的解释都懒得听了,转身就走。
子路追到楼下,肖雅的车子,已在暗夜里绝尘而去,子路拦了辆出租车,追到肖雅家,依然是徒劳,肖雅的门关得象是生了锈。
子路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望着萧条在桌子上的菜,难过得要命,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就进了书房,吃惊地发现,那张照片,又在了,更是怪异的是,照片上的女子,脖子上似乎有了一条若隐若现的浅红色痕迹,子路吃惊地盯着照片看,就见女子脖子上的红色痕迹越来越深,从浅红变成了深红又从深红变成了紫色。
子路的手,微微地抖着,对照片里的女子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
照片上的女子象以前一样倩笑不语。
子路的声音颤抖着:你是不是住在2701?
照片突然地就断了,她脖子上紫色的痕迹处,断得利落而诡异。
8
第二天,子路报警说2701室很可能有人死于非命。然后说了他昨天的际遇,起初,警察并不相信,但禁不住子路说得绘声绘色,便走访了几家邻居,查出了2701户的户主资料,是一个叫周叶紫的女子。
当子路从警察提供的一堆照片中准确无误地挑出周叶紫的照片时,警察也将信将疑了,便找锁匠打开了2701的门。
然后,他们在一台巨大冰箱的冷冻室里,找到了冻成一团的周叶紫,她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有一圈紫色的痕迹。
只用了半个月,案子就破了,周叶紫是某要人包养的情人,她不甘一直做地下情人,便搜集了很多致命证据,要挟某要人离婚而惨遭毒手。
子路跟肖雅讲这些时,依然心有余悸,说原来她被藏在冰箱里了,怪不得她出没的地方都冷飕飕的呢。
肖雅说:鬼不缠恶人,她是想用这个办法引导你找到她,替她申冤。
子路点点头,伸手把肖雅揽到怀里: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肖雅偎在他怀里,甜蜜地笑了,可是,她看不见子路的表情,他的嘴巴正慢慢张开,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凉意,正沿着指稍缓缓地爬向他的胳膊,拉着他,不由自主地向书房走去,然后,他就看到那张照片,静静地呆在文件夹的上面,有剔透晶莹的水滴,正眼着照片的一角,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板上,凝聚成一团,状如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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