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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绿林豪杰

    程咬金走到三人跟前,哈哈笑道:“三位小娃娃,刚才出手竟比老子还快……佩服,佩服!”拓跋玉儿答道:“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应该的。”程咬金竖起拇指,道:“很好!老子很欣赏你们!你们三位都叫什么名字?”陈靖仇报了三人姓名。程咬金道:“老子名叫程咬金,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指着身旁那书生道“这位是我幼年时的挚友,姓秦名叔宝!”众人见礼毕。程咬金道:“能认识几位侠义心肠的娃娃们,老子今日很高兴!”秦叔宝捻着长须,道:“的确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便能如此仗义挺身而出,当真难得!——不如且到店中,一块叙叙如何?”程咬金大叫:“好,好!今日不醉不休!”也不等陈靖仇回话,就把三人死活拉入店中。

    到了店中,重整杯盘,分宾主坐定。程咬金叫取大碗筛酒来!三碗过后,陈靖仇已是不胜酒力。于小雪和拓跋玉儿只喝了几口,早已昏昏沉沉。秦叔宝叫店小二送两人到客房休息。三人又继续喝了一回。席间谈到天下大势。程咬金十几碗酒下肚,已有七八分醉,当着众人破口痛骂,双手乱指,直将隋炀帝和满朝文武都骂到狗血喷头,还觉得不过瘾。店中客人本少,这下更是纷纷向外逃避。

    程咬金摇摇晃晃地站起,喝道:“跑什么!老子就是要反他娘的!就是官兵来了,老子也不怕,照样把他们砍成数段!”掌柜到小二,无不惊惧,但谁敢来劝。秦叔宝忙止住。程咬金方才愤愤坐下,把着酒碗,趴在案上,昏昏欲睡。秦叔宝摇摇头,道:“陈小兄弟,程老弟酒后失态,请你别见怪!”陈靖仇道:“秦大哥哪的话?小弟今日能认识两位大哥,高兴还来不及呢!”秦叔宝点点头,叹道:“方今天下,百姓揭竿而起,乱势已成,朝政昏庸,已至换代之秋——正是我辈干一番大事的时候!只是……”

    陈靖仇道:“秦大哥有什么苦衷,请说无妨!”秦叔宝顿了顿,道:“只怪我和程老弟时运不佳,虽有报国救民之心,但至今未能得遇明主——为兄尚有个一官半职,程老弟素怀大志,却只能在此做些无本钱买卖,说来真是羞人,但也实属无奈!”陈靖仇道:“两位大哥身具过人之能,还怕干不了大事?今后必能成就一番功业,名垂青史!”秦叔宝点点头,道:“多谢陈小兄弟美言!但愿如此!”两人又喝了一回,陈靖仇渐渐支持不住。秦叔宝起身道:“陈小兄弟!今日为兄还有俗务缠身,先告辞了,来日再会!”程咬金五六斤酒下肚,也醉醺醺地摆摆手,道:“再会!兄弟!”两人出门而去。陈靖仇拱手作别,回到客房,酒涌上来,倒头便睡。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陈靖仇走出房门,见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已醒来多时。于小雪道:“陈哥哥,你终于起来了!”陈靖仇伸伸懒腰,道:“对不起!我昨天多贪了几杯,一不小心睡过了。”拓跋玉儿道:“陈公子——你昨天可查到神鼎的消息了?”陈靖仇一拍脑袋,唉哟一声,道:“昨天多贪了几杯,竟把正事给忘了!”拓跋玉儿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于小雪道:“陈哥哥!我倒有个想法——那神鼎——会不会就是程大哥给夺去的?”陈靖仇想了一会,道:“这附近并没有别的盗匪,很有这可能。”拓跋玉儿突然转过身来,失惊道:“糟糕!那些可恶的隋军,不会也已经找上魔王砦来了吧?”三人回想昨天的官兵,不禁心头一震。陈靖仇忙道:“事不宜迟!我们得立刻上山,在官兵找到神鼎之前,把它抢回来!”

    几人急忙取了兵刃,向山上行去。那山道颇为险峻,乱石错杂,虽有一丈来宽,但也是步履艰难。陈靖仇等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方到山腰。远远望去,只见山腰上一道木栅栏,正横在上山的道路两侧,遏住地势险要之处。栅栏上旌旗招展,尽是哨塔。三人向上行去,走到栅栏前,却见寨门禁闭。一个喽啰站在敌楼上,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陈靖仇上前施礼,问道:“这位大哥,这山上,可否有一位程咬金程大王?”那喽啰手举长矛,向三人打量半晌,道:“程大王倒是有一位!不过大王近日有令,官兵要来攻打山寨,为防止奸细混入,所有人不得上山!”陈靖仇道:“小弟姓陈,是程大王的朋友!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那喽啰道:“大王的朋友多了!我哪知道你是真是假?”陈靖仇道:“请你帮帮忙!我确实是程大王的朋友,昨日还和他在山下一块喝酒!”那喽啰不耐烦,道:“放你们过去不难,但若是出了任何差错,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担待得起!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官兵要是来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转身退入栅栏里去了。陈靖仇无法,只得和拓跋玉儿,于小雪一齐转了回去,在寨门外数十丈处立住。

    拓跋玉儿心中有气,就欲冲进去。陈靖仇连忙止住。那寨门正扼了咽喉要冲,况且栅栏上架了硬弩,累满枹石,硬冲肯定不行。陈靖仇看看山势,道:“我们绕着山腰走,或许能找到其上山的路。”三人一齐穿过树林,绕到山坡之右,只见木栅栏的尽头,乃是一个深潭。潭水碧绿如玉,深不见底。另一侧则是飞崖陡壁,巨岩突兀。潭边却无人把守。对面便是上山的道路。陈靖仇喜道:“太好了,我们只要游过潭去,便可上山。”说着向前几步,就要下水。拓跋玉儿道:“等一下!”陈靖仇奇道:“怎么了!玉儿姊姊,你不是最想赶入寨中的吗?”拓跋玉儿踌躇道:“我,我……”于小雪道:“陈哥哥,难道你忘了,拓跋姊姊她不会游泳!”陈靖仇猛然忆起,笑道:“啊,我差点忘了——上次在龙舟上,打死也不肯跳下河的人就是她——”拓跋玉儿双眉一竖,急道:“哼!我难得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缺点,你们就别老反复挂在嘴边好不好?”陈靖仇笑道:“是,是……不过,——既然有人是大旱鸭,那我只好费点力气,扶着她过去了!”拓跋玉儿扭过头去,道:“我,我才不要下水……我一定会被淹死的……”陈靖仇和于小雪反复劝,可是拓跋玉儿不论他俩怎么说,就是死活不依。陈靖仇无法,只好与两人回到大路,察看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上山。

    刚至路边,山下隐隐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车轮声。三人向下望去,只见一个农夫赶着毛驴,拉了一辆大车,正往山上一颠一簸,艰难的行来。车上堆满了蔬菜,看来是附近的乡民正给山寨里送菜。陈靖仇一低头,双手互捏,道:“有办法了!”

    那农夫架着驴车,径到寨门之前停住,抬头喊了几声。那守寨的喽啰识得,连忙开门。农夫和众喽啰互相寒暄几句,赶着车就过去了。喽啰们也没在意。农夫把车赶到后山停下,左右看看没人,道:“小兄弟,到了。”陈靖仇三人钻出菜堆,跳下车来。农夫指着近旁山壁树根下的一个洞口,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前面不远便是山寨的伙房。既然你们是程大王的朋友,从这山洞上去,便可直接通到主寨。”陈靖仇道了谢,送了他一锭银子,那农夫欢天喜地的去了。

    陈靖仇急忙捆了一个火把,当先入洞而去。于小雪和拓跋玉儿紧随在后。洞内道路往复曲折,极为潮湿,蜈蚣蝙蝠等毒虫到处都是。几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方到尽头。拐了个弯,忽见前方闪出一个洞口,映入亮光,三人急往前赶去。哪知刚走出几步,却见洞口转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堵在道路中间,洞里顿时一片漆黑。隐约可见那人手里提着两把大板斧。陈靖仇刚要开口询问。那人已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鼠辈,!竟敢闯入你老子开张了一百年的魔王砦!快快报上名来”陈靖仇听得声音甚是耳熟,猛然想起,喊道:“程大哥!别误会,是我!”程咬金心中疑惑,提着板斧,走近几步,借着微光,已看清是陈靖仇,哈哈笑道:“原来是你们!老子还道是哪个官兵胆大到敢找上山来了!快快请进!”当先走了出去。

    陈靖仇三人跟着走出,转过几道岩石回廊,已到大厅之中。那大厅竟是一个硕大的天然石窟,足有八九丈宽。窟中两旁石壁之上,点满火把,照得灯火通明。厅下设两排交椅。程咬金忙让三人坐了。正北石基设一把虎皮大椅,椅旁另设一座,坐上一人,正是秦叔宝。秦叔宝见了陈靖仇,心中微觉诧异。程咬金坐在虎皮椅上,伸出大拇指,笑道:“三位小义士了不起,真没想到你们竟能找到山上来!”秦叔宝站起身,道:“难得三位光临,真是蓬荜生辉!”顿了顿“对了,你们此次到山上来,是专程为了找程贤弟的吗?”陈靖仇犹豫了一下,道:“小弟未得允可,便贸然上山,还请两位大哥多多见谅!”程咬金道:“哎!陈老弟!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可千万别说这话!”陈靖仇道:“兄弟最近听说,这一带有人得了一只神鼎,所以上山来……”程咬金听了,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这可找对人了,从狗官兵身上夺了神鼎的,正是老子!——原来你们和秦大哥一样,是特地上山来看我宝鼎的?”陈靖仇只觉此事甚是难办,不好开口,道:“我们……其实……”程咬金打断话头,道:“既然来了,就别客气!咱们先喝上几杯,吃过饭后,老子立刻带你们去看!”

    话音刚落,忽听一人道:“不用看了!请将神鼎直接还给我就行!”众人转头,见说话的正是拓跋玉儿。她不知何时,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陈靖仇暗叫糟糕。程咬金左顾右盼,摸不着头脑,道:“归还……什么归还?”拓跋玉儿道:“那神鼎原是我们拓跋部落世代相传的神器,去年在漠北不幸被官兵夺走,现在又被你给抢了去!”秦叔宝捻着须,奇道:“哦!那只宝鼎——原是你们部落所有?”拓跋玉儿昂首道:“对,我这次千里迢迢的南下,就是为了找到这只鼎,并且要将它带回草原!”秦叔宝看拓跋玉儿的神色,并不似说谎,思量了一会,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程贤弟,那你就把神鼎还给这姑娘吧!”

    程咬金摇头道:“不行,不行!为了这只宝鼎,老子埋伏了多久,花了多大的心血才把它抢到手!为什么就凭她这几句话,我就得将宝鼎还她?”拓跋玉儿急道:“为什么不行?这鼎本来就是我们的,又不是你的!”程咬金抬头道:“我管它原来是谁的,反正宝鼎现在在老子手里,就是老子的!”拓跋玉儿气道:“哼!既然跟你讲理不行,我就是用强,也非把神鼎夺回不可!”程咬金心中不乐,嘶哑着嗓子道:“谁怕谁!难道老子的宣花巨斧会怕你一个小娃儿不成!”秦叔宝见双方渐说渐僵,就欲动手,忙劝道:“大伙息怒……程贤弟,大家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陈靖仇也忙上前把拓跋玉儿劝住。正在此时,一个小喽啰跑了进来,神色惊惶,大声喊道:“不好了!大王!大事不好了!官兵闯进来啦,要夺走宝鼎啦!”程咬金大惊,倏地站起,向陈靖仇三人狠狠瞪了一眼,骂道:“原来是声东击西的陷阱,老子今天还真他妈的上了大当!”急忙转身出去了。

    陈靖仇和秦叔宝不明何事,也跟了过去。穿过一道山壁,来到一个较小的洞窟之中。窟中地下,堆满了金银,四壁架着各种兵器。两个身披铠甲的将领,正围在一只青铜大鼎周围,伸手抬起,就欲将其搬走。程咬金不知为何,却已滚倒在地上,方才挣扎着爬起来,狼狈至极。鼎前一人背负双手,昂首而立。陈靖仇三人看去,不禁都大吃一惊。拓跋玉儿伸手指道:“你……你是……”那人冷笑道:“没错,我正是宇文太师!今日我特地奉皇上之命,前来夺回上次被你们这些盗贼抢走之神鼎!”秦叔宝暗暗吃惊,心道:“这人竟是朝廷的宇文太师,这下事情可不好了!”宇文太师右手一扬,道:“斛律安,韩腾,你们两个立刻替本座搬走这神鼎,运回我们的船上!”那两个将军躬身道:“是,大人!奴婢……不,属下尊命!”转身将鼎抬走。程咬金大怒,刚起身站稳,便抡起大斧,冲上前去,喝道:“狗官兵,别走,留下宝鼎来!”宇文太师凝立不动,右手微抬,也不知用何招式,就把程咬金就给挡了回来,喝道:“大胆盗匪!不许你靠近本座……别怨恨我!你要谢,就好好谢谢这几个小鬼吧!要不是他们带我找到这里,还牵制住了你们这两位头子,我哪能如此轻易得手!”哈哈一笑,道“那我可不再奉陪,先走一步了!”说完转身扬长下山而去。

    程咬金在地上连滚几圈,方才停下,坐倒在地,捶胸大哭,喊道:“妈呀!我的宝鼎……还我的宝鼎来啊!”宇文太师早没了踪影。程咬金转过头,骂道:“都是你们给害的……今日不把你们这些家伙拆了,老子就不叫混世魔王!”不由分说,扬起巨斧,就砍了过来。陈靖仇道:“程大哥!您先听我解释……”程咬金面红耳赤,大怒之下,手上不停,连连进招。陈靖仇无法,只好举剑招架。兵刃互击,砰砰作响。秦叔宝见事态不妙,喊道:“大家且慢动手!”飞身跃到两人中间,双手左右一格,便将两人兵刃分开。程咬金举着宣花大斧,道:“怎么?秦大哥,你也要帮这几个小鬼……”秦叔宝道:“程老弟,你冷静一些!这是陷阱,非常明显之陷阱!”程咬金道:“妈的废话!我也知道这是陷阱——这些小鬼混上山骗老子,让官兵有机可乘,夺走宝鼎。这老子也晓得!”秦叔宝忙道:“不,愚兄不是这个意思,——这几位小娃娃没错,他们是被官兵嫁祸的!”程咬金放下斧头,道:“栽赃嫁祸?怎么老子看不出来?”秦叔宝捻着须,来回走了几步,道:“刚才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竟口称奴婢,太不符常理!且把已方细作身份讲出,这跟本等于让他们送死。此间可疑之处甚多!不可轻信!”

    陈靖仇已将剑插回鞘中,拱手道:“程大哥!请您相信我们,我们真的不是官兵一伙!”拓跋玉儿也上前,致歉道:“程大王,都怪我们疏忽大意,才被官兵尾随。——害得神鼎因此被夺,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们确实不是官兵一伙的!”程咬金道:“哼!单凭你这几句话,我就会相信?你要如何证明?”拓跋玉儿想了一会,道:“请您给我十五日时间,我一定会找到神鼎,并将它带回魔王砦!”程咬金摇摇头,道:“岂有此理,老子已经吃了一回亏,难道还会再上当?你们这一走,正好去和刚才那些狗官兵会合,再也不会回来了,谁信你鬼话?”陈靖仇等无言以答。秦叔宝劝道:“程贤弟——反正鼎已失了,留着他们几位也没用,不如就让他们去找找,看看是否能把宝鼎找回吧!”拓跋玉儿道:“程大王放心,我一定替你找回神鼎……回来后再找大王比划,赢了你,我才光明正大的将鼎带回北方!”程咬金道:“哼!那万一你输了呢?”拓跋玉儿昂起头,道:“那神鼎就永远归你,这样行了吧?”程咬金抛下巨斧,道:“哼……有意思,老子就跟你赌……十五日,老子就给你们十五日时间!”

    秦叔宝送三人到大寨门前。陈靖仇等告辞,转身向山下行去。借着月光,下得山来,已是深夜。几人敲开客店大门,各自回房休息了。陈靖仇躺在榻上,对着昏黄的灯火,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竟是不能入睡。虽有半月期限,但这神鼎究竟在何方,却无从知晓,只觉前路茫茫,难以预料。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愁闷烦躁之际,忽然想起一事,忙从怀里掏出那封书信,在灯下细看。心道:“既然宇文太师派人到了泰山,说不定泰山上能查到神鼎消息。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比在这发愁好。”想通此节,已是拂晓鸡鸣时分。陈靖仇倒在榻上,稍稍合了一会眼。

    不多时天色已明,三人都已起来,吃过早饭,打点好行李,牵马向大道上行去。道上竟没有任何官兵的影子。陈靖仇疑惑道:“官兵刚离开豆子坑不久,应该不会走远才对,怎么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全无消息?”于小雪和拓跋玉儿也是不解。陈靖仇把信取了出来。于小雪没念过书,识字不多。拓跋玉儿为了刺杀皇帝,请张烈指教,倒是颇识得汉字,伸手将信接过,从头读了一遍,道:“既然宇文太师派手下到了泰山,我们也得抓紧,立刻赶去。”陈靖仇本就有此意。于小雪也觉得除此之外,也更没别的办法了。三人打定主意,跨上马背,勒转马头,向泰山急驰而去。所幸路程并不甚远,数日之后,已到泰安城中。那泰安城正在泰山脚下,是历代帝王封禅时必经之处,驻跸之所,在山东也算得一个大市镇。虽不及大梁富庶,但各地文人墨客,都慕名远道而来,街上行人也是熙熙攘攘。三人下马,在街上步行,盼望能打听到一些关于神鼎的消息。但直把泰安走了个遍,也没有半点音讯。天色向晚,只好找个客店,先住下再说。

    翌日又来到大街上,问遍了路边行人,店铺老板,但也没人知道官兵的消息。那些住户,要么是真的不知道,要么是怕惹祸上身,支支吾吾的不敢乱说。陈靖仇甚感无奈,拓跋玉儿更是心焦。三人穿过石板街,拐入墙角边。拓跋玉儿道:“真可恨……为什么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神鼎的下落!”陈靖仇思量一会,心中疑惑,道:“信中明明说宇文太师派了手下来泰山,怎么我们走遍泰安城,也没听到任何有关官兵的消息,难道信上所说都是假的?官兵没有向泰山开来?”于小雪道:“我们从魔王砦山上下来,已经过去六天了……照这样子下去,我们真还来得及吗?”拓跋玉儿转过半边脸去,叹道:“别提了……我心里都快急死了!”再过得一日,仍无任何官兵消息。陈靖仇等商议了一会,已知不能再等,取路往泰山脚下急驰而去。半个辰后,已到山下。三人下马,把马拴在树干上,正要上山。于小雪忽然指着前方,道:“快看!有官军!”陈靖仇急忙闪到路旁,隐身长草之后,侧头向前一望。果见前方山脚下,赫然站着数名官兵,腰挎钢刀,来回巡视。身后立着一个石头牌坊,上面插满旌旗,随风摆动,现出泰山两个大字。陈靖仇看了一会,道:“我说怎么找不着官兵,原来他们都已上了泰山!竟连山脚下都派兵守住,不知在山上干些什么勾当?”拓跋玉儿心生一计,道:“大伙跟我来!”陈靖仇和于小雪跟着走去。

    三人低头伏在密林中,悄悄绕到牌坊边,看得近了,拓跋玉儿一扬手,突然抽出兵刃,当先冲出。几人一人一个,瞬息间便把那几个官兵给料理了。那些官兵甚至还来不及发喊示警。陈靖仇拭干净铁剑上的血迹,转身就要上山,忽听拓跋玉儿在后喊道:“等一下!”陈靖仇不知何事,又转了回来。拓跋玉儿道:“你这样光明正大的上去,也不知山上有多少官兵,你想让我们被倾巢围剿不成?”陈靖仇拍拍脑袋,道:“说得是!我太大意了!”拓跋玉儿皱眉道:“你这样莽撞,会坏了我的计划的!”陈靖仇笑道:“那请问玉儿姊姊有什么高见?——我还真差一点,就犯了上次某人冒冒失失,孤身去行刺皇帝的大错了!”拓跋玉儿双眉一扬,道:“喂!你说什么?都这时候了还说笑!”陈靖仇收起笑容,道:“没什么……就是请问玉儿姊姊有什么办法可以上山?”拓跋玉儿思量了一会,道:“有了,你穿上这官兵的衣服,当先走上去。——顺便把岗哨除掉,探清形势,我和小雪再随后跟来!”陈靖仇挠头道:“为什么我们不一块扮成官兵,这样岂不是更好?”拓跋玉儿转过头去,道:“打死我也不穿狗官兵的衣服!”陈靖仇无法,只得褪下官兵的衣服,走到一旁的树林里换上,再清理好地上的尸首,当先上山去了。拓跋玉儿和于小雪远远跟在后面。

    那山上地势险要之处,都设了岗哨。陈靖仇大踏步走上去。那些官兵见是自己人,也就不十分防备。陈靖仇待得走近,一剑一个,都砍落山崖去了。别说出声报讯,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重伤而死。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随后跟了上来。顺着山道向上走去,将近午时,已到山顶。那山顶竟是一块十余丈宽的坪子,除了西面是一片树林,其余三面都是万丈悬崖,崖底云雾翻涌。坪子正中地上,摆列着一个古怪的六角阵法。阵法四周插满各色旌旗。陈靖仇等细细察看,坪上竟无一人。拓跋玉儿失望地道:“这山顶来来去去,就只这一个奇怪的鬼阵。也没有丝毫神鼎的踪迹,不知官兵在捣什么鬼……”陈靖仇在山顶继续转了一圈,没找到任何线索,虽然心中觉得这阵法颇为古怪,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小雪忽道:“陈哥哥,你听!有人来了!”陈靖仇转过身,凝神听去,果然山道上有数个脚步声,向上顶行来。连忙打个手势,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会意,一齐跃入林中,伏下身子藏好。

    半盏茶功夫,山道上走上两人来,在坪子一侧立定。陈靖仇等偷眼瞧去,都是一惊。只见那二人都是武将装束。一人白衣银铠,只有二十来岁,虽然盛气逼人,但也还罢了。另一人年近六旬,须眉皆白,背上绛红披风,气势凛然,却正是在魔王砦见过的韩腾。那年轻的将军拱手道:“韩老将军!劳您大驾光临!属下有失迎迓,还望将军赎罪!”韩腾一摆手,道:“杨硕将军不必客气!——宇文大人非常关心万灵血之事,特地吩咐本将前来,嘱咐本将务必要将血珠平安带回!”抬头望望天色,顿了顿“我们之前已顺利取得了雁门的第一颗万灵血,到现在刚好是第七日。杨硕将军!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施行东莱城的万灵血阵?”杨硕也举目向天,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属下马上开始!”走到那六角阵之中,踏住阵心。等了片刻,数道耀眼红光,突然从阵的六个角上同时激射而起,向半空直插出去。晃得陈靖仇等人几乎睁不开眼来。片刻之后,只见天边升起一道巨大的火光,滚滚而上,把半个天空,都映成了血红之色。杨硕右手一抬,那六道红光倏忽收回,消失在阵形的六个角上。杨硕缓缓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手中已多了一颗血红色小球,走出阵外,掩不住满脸兴奋之色,道:“韩将军,成功了!这就是牺牲东莱城六万人的性命,来凝结成的万灵血珠!”说着将血珠伸手递出。韩腾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道:“不错!干得很好!——能这么顺利就取到第二颗万灵血珠,相信宇文大人一定会很高兴!——那本将就不再多言,先回去了。”杨硕拱手相送。韩腾就要下山,忽然又转了回来,道:“对了,宇文大人还有一封书信,让我交给你!”将书卷递过,方才下山去了。

    陈靖仇三人听得,虽然心中都是疑惑不解,但不管怎样,既然这杨硕是宇文太师的手下,那神鼎的下落必定是要着落在他身上了。眼看得韩腾走远,陈靖仇等一齐从树林中跃了出来。杨硕忽地见到三人,惊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此偷看本将施阵?”拓跋玉儿喝道:“狗官兵!你们刚才做的究竟是什么?”杨硕喝道:“大胆!本将还没追究你们擅闯重地之罪,你竟敢倒过来反问本将?怪不得山道上的岗哨都无故消失了,原来是你们捣的鬼!”拓跋玉儿哼了一声,也不答话,使起柳叶刀,便挺身攻上。杨硕冷笑一声,左手使剑,右手长矛,迎了上来。两人霎时间拆了十余招。杨硕武艺高强,又兼兵刃怪异,拓跋玉儿渐渐不敌。陈靖仇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和于小雪一齐冲上。陈靖仇身形沉稳自然,剑势如虹,于小雪则身形飘逸灵动,把铁环舞成数道弧线,甚是好看。两人兵刃一齐向杨硕身上招呼过去。杨硕矛剑齐施,一攻一守,攻守相备,配合紧密,力敌三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刀剑相交,铮铮作响,人影晃动,往来穿梭,不一会双方就交了四五十个回合。

    杨硕见三人越攻越紧,自己体力渐渐不支,又不能取胜,不禁暗暗焦急,照此下去,有输无赢。忽然心念一动,左手短剑迅速格开陈靖仇的兵刃,卖个破绽,转身便逃,露出身后大片空隙,乃是军中对战最常使的拖刀计。拓跋玉儿心急,不知是陷阱,扬起柳叶刀,挺身追上。杨硕眼睛余光瞥向后,也不转身,迅速掉转长矛,突然从腋下急速往后搠来。

    陈靖仇大惊,喊道:“小心!”飞身去救。拓跋玉儿与杨硕相距既近,收势不及,身子急忙向右一倾。嗤的一声,矛尖已刺入拓跋玉儿左臂,鲜血迸流。拓跋玉儿抛掉柳叶刀,忍着疼痛,右手死死抓住矛杆。杨硕急切拔不出,陈靖仇已乘势挺剑刺去,只得弃了长矛,回身挥短剑挡架。杨硕全靠剑矛互使发挥威力,失了长矛,如失一臂,进攻登时迟滞,十招之中,倒有九招是守。再交十余招,身上破绽渐露,陈靖仇来招凶猛,想守住门户亦不可得。数合过后,忽觉背上一阵剧痛,已挨了于小雪一铁环,急忙转身将她逼退。

    陈靖仇喊道:“小雪!你去看看玉儿,让我来收拾他!”于小雪应声后跃出去。杨硕发狠,拼命顽抗,挥舞短剑,向陈靖仇贴身刺来。陈靖仇斜身避让,短剑贴着脸颊划过,劲风割面,突然跟上一步,已欺到杨硕身前。杨硕大骇,正欲退后,但一切已太迟,嘭的一声,胸口已被陈靖仇重重击了一掌,顿时铠甲碎裂,五脏翻腾,胸中气血乱窜,手中短剑落地,哇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银甲尽被染成红色。右手捂胸,勉强支撑了一会,扑地倒了。

    陈靖仇撇下杨硕,急忙跑到拓跋玉儿身旁,只见于小雪正在给她包扎伤口。所幸拓跋玉儿闪躲及时,长矛准头稍偏,没有刺到身上要害,但左臂上全是血迹,开了一个数寸长口子,终究是伤得不轻。包扎好后,拓跋玉儿便挣扎着要站起。陈靖仇和于小雪劝她休息,但拓跋玉儿那里肯听。两人只好扶住她,走到杨硕跟前。拓跋玉儿忍着疼痛,道:“快说!神鼎究竟在哪儿?”杨硕只剩下半口气,强自忍耐,仍不肯屈服,冷冷地答道:“神鼎……我哪知道,宇文大人也正找寻神鼎……我若知道早告诉宇文大人了!”拓跋玉儿道:“哼!胡说……我上次分明见到宇文太师……”一激动,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哼了一声。那杨硕伏在地上,扭过头去,道:“随你们信不信……反正宇文大人,不知道神鼎的下落!”拓跋玉儿强忍疼痛,道:“可恶!你现在还在嘴硬……”

    陈靖仇劝住拓跋玉儿,走上几步,问道:“这位将军,请问你刚才所列阵法,是不是九五之阵?”杨硕大笑数声,道:“什么九五之阵?——这是万灵血阵!——是以东莱六万人的姓命,来凝聚成一颗血珠的妖魔阵法!”陈靖仇三人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道:“什么?”杨硕抬起头,道:“你们若是不信,向东看看,东莱全城人都死了!一个也不留!”说完放声长笑了起来,声音诡怖。陈靖仇等走到悬崖边,齐向东望去,果见天边黑烟铺地,隐隐有火光之色,天际一片血红。陈靖仇大骇至极,道:“这,这难道竟是真的?”于小雪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杀人情景,不禁跪倒在地,双颊流下泪来。拓跋玉儿不顾疼痛,骂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滥杀无辜?为什么?”杨硕自知今日难免一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双手扶地,挣扎着坐起,道:“血珠已经被韩将军带走……你们想追……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陈靖仇大怒,刷地抽出长剑,指住他的咽喉。杨硕脸上神色坦然,仰天长叹,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宇文大人的大计……只可惜……我……无法再……尽……忠!”说完合上双眼,头一垂,再也不动了。

    陈靖仇伸手一探,那杨硕已经气绝而亡。于小雪哭道:“东莱城,东莱城全毁了……陈哥哥,我,我好害怕!”拓跋玉儿也叹道:“这些草菅人命的家伙啊……好可恨,真的好可恨!”陈靖仇遥望天际,不禁黯然神伤,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忽然记起韩腾临走时,曾留下一封书信。忙走到杨硕身边,俯身下去,从他怀里将那封书信搜出来。拆开后,在日光下一看,竟然是一张白绢地图,绘着九州大地上的山川,江河,地名,上用红笔圈了数个地方,分布东西南北,按标记看去,依次是:雁门郡、东莱郡、会稽郡、长沙郡、涪陵郡、灵武郡。又用红线将所有地名连了起来,更奇的是,这六条红线交错叠加,刚好绘成一个巨大的六角形,和刚才那万灵血阵的形状极为相似,将中原大地笼罩在内。陈靖仇往下看去,地图底部另有几行小字,写道:杨将军:如东莱万灵血已取得,务必火速赶回大梁,寻找神农鼎下落——宇文太师。

    陈靖仇心中疑惑,待拓跋玉儿心情平静了些,取出书信给她看了。拓跋玉儿将书信往地上一掷,道:“哼!这分明是装神弄鬼之计……神鼎是他们夺走的,我们都亲眼看见了!这些家伙竟说不知道……分明是骗人的伎俩!”陈靖仇也不明所以,但觉得这事可疑之处甚多,道:“可是,他们又怎能料到书信会落入我们手中,这又怎么解释?”拓跋玉儿也想不明白,道:“那好!我们就去大梁一趟,看看是否能打听到什么消息。”陈靖仇拾起书信,走到于小雪身边,安慰道:“小雪……别难过了,宇文太师如此伤天害理,东莱城六万怨魂不会放过他的!我一定会替惨死的百姓讨回公道!”于小雪拭拭眼泪,点了点头。陈靖仇看看天色将晚,扶着拓跋玉儿,几人一齐走下山来。刚到半山,天色已黑,道路崎岖。陈靖仇担心拓跋玉儿的伤势,便停了下来,不再赶路,三人在半山上权且歇了一夜。

    第二日下得山来,陈靖仇寻到溪边,用羊皮袋子盛了溪水,给拓跋玉儿拆了布条,洗净伤口。于小雪也找了一些草药,捣碎后,仔细给拓跋玉儿敷在创口上,再撕下衣襟包扎好。拓跋玉儿心中感激,道:“阿仇!小雪!我以前这样对你们,你们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陈靖仇道:“不论是谁,心里都有难言的苦衷,——以后大家都是好伙伴,就别再说这些话!”于小雪握着拓跋玉儿的手,道:“是啊,拓跋姊姊,我觉得你很勇敢!昨天要不是你,我们还打不赢那将军呢!”拓跋玉儿低头,道:“我一着急,就什么都不管,还会连累你们!”几人的隔阂烟消云散。陈靖仇此时,只觉心中也是舒畅,道:“走吧,时间不多,我们还得赶路呢!”

    陈靖仇在林子里找到马匹,牵了回来,跨上马背,拉了一匹空马,当先行去。拓跋玉儿因为有伤,只好和于小雪共乘一匹。一路之上,陈靖仇和于小雪不辞辛劳,不断为拓跋玉儿换药疗伤。将到运河边上时,拓跋玉儿的伤势渐愈,已经好了七八分了。

    这日来到运河边,由于找不到渡船,几人只好沿着河岸向西北行去。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穿入一个叉港里来。叉港内满是垂柳,水面平静,落叶稀稀落落地飘在水上。透过柳枝,于小雪忽道:“陈哥哥,那边好像有艘船。”三人下马走近,隐身树后,向外看去。只见岸边泊者一艘大船,船头旌旗飘舞,船边还有官兵守卫,——竟是一艘官船。

    拓跋玉儿道:“阿仇,我觉得这艘船十分可疑,你说呢?”陈靖仇点点头,道:“嗯,前面不远便是通往大梁的必经之路,而这官船却停泊在这偏僻之处,确实有点蹊跷!”拓跋玉儿道:“嗯,不错,你的看法和我完全相同。——那小雪你的看法如何?”于小雪脸红道:“啊,我啊?……我,我没有意见!——我的看法跟陈哥哥完全一样……”拓跋玉儿道:“真受不了,什么叫做——和他完全一样!”陈靖仇笑道:“玉儿姊姊,刚才你不也说看法跟我完全相同吗?”拓跋玉儿脸上一红,道:“可恶,你这笨蛋,竟敢来抓我的语病!”陈靖仇笑道:“本来就是嘛!你就别欺负小雪了!”隔了一会,陈靖仇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悄悄上船去查看吗?”拓跋玉儿道:“就这么几个官兵,反正十五日期限也快到了,我们就直接冲上去吧!”

    陈靖仇点点头,抽出长剑,当先杀出。那些守卫士卒哪是对手,被陈靖仇一脚一个,全都给踢入河里!三人钻入船舱,走下木梯。一个官军队长,立在过道中间,横着腰刀,喝道:“什么人?”拓跋玉儿接口道:“来消灭你们这些朝廷走狗的人!”那队长大怒,喝道:“大胆!独孤郡主的船,岂是你们这些贱民,也能来随便撒野的地方!”挥刀砍了过来。陈靖仇长剑递出,挡在拓跋玉儿身前,架开钢刀。跟着剑刃一颤,向那军官刺去。军官急忙回刀格开。两人交了十余合,竟然不分胜负。军官大怒,双手握着刀柄,猛砍过来。陈靖仇斜身闪避。哪知军官钢刀刚举到半空,突然停住,闷哼一声,往后倒了。腰刀哐当掉在一旁。

    陈靖仇恐他使诈,不敢追击。军官躺在地上,鲜血从背心缓缓溢出,呻吟道:“是谁……是谁暗算我?”陈靖仇心疑,左右一望,并没有别人。忽听环佩叮当,过道拐角处,转出一个衣饰华美的少女来,肌肤白腻,面似满月。那少女指着军官,哼了一声,道:“你帮太师荼毒百姓,助纣为虐,死有余辜!人人得而诛之!”那军官满脸惊异,颤声道:“郡,郡主大人!您……您为什么……”话没说完,突然断气。那少女,正是独孤太后之侄孙女,郡主独孤宁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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