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是不是身体一直不好?”舅爷问。
“恩,还不是早产闹的,肺炎一年一次!唉~”爷爷叹气道。
“都不是早产的事儿!”舅爷直截了当道:“我刚把了孩子的脉,刚劲有力,身子不虚,我告诉你为什么!”
“……”爷爷其实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个不务正业的小舅子,也不吭气,等他下文。
舅爷见爷爷不搭腔,只得接着道:“别看这孩子早产,但生下来五行属火,偏旺,你又给他起了个朝阳的名字,火气能不大么?人讲究的是阴阳平衡,阳气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内火旺,就会烧身,所以一年得一次肺炎有什么好稀奇的!等再大一些,可是会有坎儿的,到时候过不了坎儿,说不定会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哦?”爷爷平时虽然信舅爷,但仅限于那些有来历的偏方,唯独见不得他这套迷信理论,于是坐直了呛道:“那照你说,给他改个名,这病就好了?以后就再也不发烧了?”
“那倒不用。”不知道舅爷是没听出来,还是根本就不在乎爷爷的挖苦,接着道:“改名字,无非是多一个名字。那不是写铅笔字,写错了能擦掉重新,起名就像写钢笔字,错了压根就不能改,只有划掉重写。所以,划掉的那个字,你是抹不掉的,始终存在。现在的名字,孩子从小就听,你改了,他就记不得了?这不治本。”
“呵呵,那你给出个主意我听听!~”爷爷不怒反笑,想看看舅爷到底怎么个解决法?
“我回去寻摸寻摸,找个阴性强的物件,让阳阳以后带身上就成。带到他长大娶了媳妇儿,就可以扔了,那时候自会有人来给他调剂阴阳。”舅爷顿了顿,又接着道:“或者今年放暑假的时候,你让他来跟我住上俩月,我给他调调,别的不敢说,像这样一年一次的大病,我跟你保证,两三年内是绝对不会再有了!”
“行……我和你姐商量商量。”爷爷不好意思当面驳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们随后再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的两天,舅爷总是会在看病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拣来的小石块,洗干净后放在我手心、腋下、大腿根一些地方。说来也奇怪,在舅爷的“悉心照料”下,我的烧竟然奇迹般只花了一天半就全消了,而且并没有那种往常发烧后浑身虚弱的情况。就连父母都连连称奇,因为以前我发烧,都是按周算的。
而这次,从烧起来到结束,只有短短的四天。
烧好了,我自然就天天跟在舅爷屁股后面,在院子里看他表演那些“蒙人”的把戏,就连自己也学了几样简单的。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舅爷要回老家了,我很是不舍,因为他那些“神奇的本事”,我都还没学会呢,怎会舍得他走?
“想跟我学啊?暑假来找我!舅爷带你爬山!老家的山上可好玩了!”舅爷适时地向我提出邀请。
“好!”我满口应承下来,却看到一旁的爷爷眉头直皱。
开了学,由于我整个假期都“勤于练习”舅爷教的那些小戏法儿,回到学校跟同学们一展示,立刻震倒一片,同学对我的崇拜,更加坚定了我对舅爷的崇拜。“不靠谱的混混”称号,在我心中也逐渐被“了不起的大仙”所替代。每当想到这里,总盼望着暑假赶紧到来,好回老家再跟舅爷学上个一招半式。
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刚好这年我小学毕业,连暑假作业都不用做,爷爷虽然并不反对我回老家玩,却怕舅爷又带着我去搞那些不靠谱的东西。眼瞧拗不过我,只得让奶奶叮嘱老家的两位姨奶,看紧我们爷俩,别整天没个正形。
于是,在放假后的第一个礼拜天,我就跟着奶奶,第二次回到老家县城。
第一次回来是六岁,就呆了一天,所以老家县城在我脑海里等于是一片空白。
这座位于豫北北部平原的小县城历史悠久,地理位置奇特。
历史悠久,是因为老家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不但有古城墙、塔楼,还有始建于1600多年前“全国最早、北方最大”的一躯大型摩崖造像,就是那个老道后半生都守着的“佛爷”。
此外,老家还有更加久远的古庙会,每逢阴历初一,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准时赶来,在集市上交易买卖,也是舅爷一辈子过活的地方。
地理奇特,是因为以老家为中心,方圆二百余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唯独我们县城这十几里地界冒出了两座小山,山名在此不表,老家人分别管它们叫东山和南山。
说是山,有些抬举它们了,南山其实就一小土坡,如果县城的平地算海平面,那南山海拔也就三十来米,山上有座碧霞宫,里面供奉着一位睡奶奶;东山是个石头山,相对高大一些,有百十米,十几里长,大佛就端坐在山顶的石壁上,后山上还有八卦楼和睡爷爷。
在这说句题外话,直到这两年,我又回了一次老家,才知道老家的怪远远不止如此,比如说人人都信佛,每到庙会,南山上那些个摆摊算命的,能从山门一直摆到睡奶奶大殿前。更不可思议的是,老家依然秉承着千百年来的旧俗——土葬。我们县城也是全省唯一一个没有火葬场的县级单位。
老家历史再悠久,也还是个县城,到了舅爷家,我就有些后悔了。虽然院子挺大,但都九十年代了,居然还能看到有些人家窗户上装的并不是玻璃,而是糊的纸。倒是院子中间的那口水井吸引了我,一直研究个没完。
花了好大功夫,打上来小半桶,我一尝,啊呸!又苦又涩,颜色还略微发黄。奶奶见我五官都撮在一块,笑着说道:“老家地不好,打出来的水都这样,必须得先烧开了,晾一晾才能喝!”
说话间,三姨奶笑着给我倒了一茶缸烧过的水,又格外加了些糖,这才勉强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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