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亮爸最近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劲。他现在不再捶肋骨了,站在自家阳台上望着窗外的时候,他总是努力模仿着做出他家祖上的亲戚——曾经大清朝的皇帝们那种君临天下的气概。当然,参照物还是来自见天儿看的电视剧里的那些个演员,金老头自己钻了一辈子地洞,那些个贵族气质早就磨灭光了。
金亮妈这些天没再给老伴儿面子,她心里其实也有气,毕竟那天金老头在餐厅里当着同学说的那些话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况且还扫自己儿子的脸。金亮那天负气下楼的样子让她现在一想起就想掉眼泪。
所以老太太就老是叨唠叨唠老头在西餐厅里出的丑。什么不会喝红酒啦,抱着洗手水喝个没够啦,完了还要搭上一句,“你不是说你家祖上了不得么?咋还是和我们农村人一个土样啊?”
金亮爸不搭腔,有时候急了就回嘴,“我窝囊了一辈子了我,我还不能发泄发泄呀我!”如果碰巧此时心情平静又伤感,就会吟一下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更愁。”
“你抽什么愁什么你,我看你甭抽水了,你是自己欠抽!”老太太听不太明白老头儿的话,很粗鲁地打断道。
吵归吵,周末的下午,金亮妈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虽然她很恼火老伴儿,但得知老头子肯弯下身子和儿子和好的时候,还是高兴得一大早就去买了好多好菜,打算让这爷俩扎扎实实地唠唠,把这段时间疏忽的亲情找回来。老太太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大脑又选择性地把儿媳妇给遗忘了。当然她更不知道,金老头这会儿也在脑子里运筹着一个庞大的计划,就等着儿子上门呢。
萌萌和金亮其实早就到了,这个时候就站在爸妈房子单元的楼下,四目相对,正别扭着呢。
“亮子,你别以为那天妈给你打电话我没听到,你说吧,今儿个爸找我们回来吃饭,究竟想搞什么?”沉默了半天,萌萌终于开口。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但我是他儿子,即便是他哪里说得不对,我总不能当面和他吵吧……”两人来的路上就一直吵着,金亮烦得快不行了。
“那怎么着,你又不是没发过飚,上次他买基金你不也一跳三丈高么?”萌萌一声冷笑,继而又说,“要买房咱给买了,满北京城给他们寻好地方,现在看着人眼红,又要生事儿,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得了啊,我爸没逼我,再说那事儿成不成还两说哪,咱们先上去成不成?”金亮头都快炸开了,这个时候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什么都不想。说实话,今天他也不想来,他也知道老爸会和自己说什么,不就是上次老妈在电话里传达的事儿。
两人磕磕碰碰地到了门口按下门铃。萌萌虽然在下面和金亮生气,但在门开那一刻还是努力做出一副笑脸,还朝开门的婆婆举了下手中提着的东西,那是今天早上才到商店买的牦牛壮骨粉。
“果然是宴无好宴啊!”小两口进门后,萌萌观察了下今天的架势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金亮妈接过东西又回厨房忙去了,金亮爸淡淡地对儿子媳妇点了下头,就把视线又转移到电视上去,那里面正在放映着中央台的“鉴宝”节目。这是他一贯的方式,先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让儿女们心下揣揣,然后再抛出自己的见解,一矢中的。殊不知,他这套把戏早被人看穿了。
吃饭时的气氛倒是比较祥和,金亮妈催着儿子多吃,还破天荒地夹菜给萌萌,又说了些最近听到的八卦什么的,金亮爸也偶尔插几句嘴,显示出一家人是多么的团结和谐。萌萌一边不客气地大吃一边心里冷笑。这么殷勤还不就是为了一会儿好灌迷魂汤,她已经完全看透了自己的公婆。
吃完饭,金亮爸泡上一壶茶,这才把金亮和萌萌叫到沙发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亮、萌萌,知道为什么今天叫你们来吃饭么?爸得给你们上一堂咱家的历史课,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给小亮说过,萌萌你嫁到我金家这么几年,也得知道点咱家的底细。”
“嗯嗯,知道你家祖上是贵族出身,可也用不着这么显摆吧?”萌萌在心里说。
金亮爸不知道儿媳妇在腹诽自己,依然自顾自地接着说:“咱家祖上那可是离过大功的富贵人家,正宗的正红旗子弟,从清朝立国二百多年,一直是钟鸣鼎食之家……”
也亏得金老头记性好,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祖上的“光荣事迹”。萌萌听得直想打瞌睡,在她看来,无非就是当年金家有多少宅子、多少地、多少金银珠宝、过的日子是多么舒心。这些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她现在就想看看,自己的公公怎么把话题朝那件事儿上引。
“是是是,爸我知道咱们家祖上是阔过那么几年,可这和咱们现在有什么关系,您有什么话就直说行不?”金亮听老爸神侃了半天,也早就不耐烦了。
“小亮啊,爸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你,咱家祖上曾经多么显赫,但这些东西是拿命拿血换来的。大丈夫在世,会当纵横九万里,你是金家的子孙,难道不该有点做大事的豪气?你好好悟一悟,啊!”
萌萌听得直想笑,她转眼看到金亮不吭声,一个促狭的念头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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