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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酒句凤岳的“玉堂”已经越来越完美了。这是由于他在模仿玉堂的作品时,渐渐地理解了玉堂的伟大,真正地从心里接触到了玉堂之故,他在临摹中不断研究,因此从某一点来说,他作为一个实际制作者而对技术上的研究,有些地方已经走在我前面了。而且,可能是由于他的极度注意吧,在构图方面也已达到了相当巧妙的境地。

    芦见和门合又一起来找我。

    “凤岳已经画了二十来幅了,而且每一幅都是杰作,先生,今后怎么办呢?”

    他们这样问我。

    “在我的眼睛里,这二十来幅中,好的不过是三四幅而已。”我说,“我们至少要积聚到十二三幅不可,你们再稍稍忍耐一下罢。”

    芦见和门仓面面相觑了一下,从他们的表情里可以看出,这两个人在到这里来之前,已经商量过一番了。

    “要积聚十二三幅,这是什么意思?”

    最先开口的是芦见。

    “请把先生的想法说给我们听听罢。看样子,您一定有着什么计划吧?请您多多告诉我们一些罢。”

    他们两个人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他们似乎已经有些觉察到我大概是有着什么目的的,因而有些感到不安吧。

    普通出售赝画的办法,总是一件两件地抛售的,这样就不容易引人注目,因而也比较安全,因为这是不易多得的古物,如果集中了几幅一下子卖出去,一定会引起人们很大的注意。周而对此产生怀疑,容易露出破绽来。所以,他们的想法是,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慢慢地抛出去了,我一直抑制着不愿这样做,他们因而觉察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道理,所以耽起心事来了。

    同时,如果一幅两幅地早些卖出去,也可很快地把钱换到手,这对他们当然也是一种诱惑,已经有一幅以八十万圆卖给日室了,这一成果也引起了他们早些变钱的欲望,这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投资的人总是希望能够快些把本利收回的。

    “唔,再等一些时候罢。”

    我吸着烟这样说。

    “你们的心情,我是完全了解的。凤岳的生活费以及我的费用,也化了不少啦,可是已经从田室那里卖到了八十万圆,大概也不致于太困难啦。希望你们再稍稍忍耐一下。我要把风岳的画集中起来,一齐卖出去。”

    “一下子卖出去?”

    芦见彩古堂望着我说。

    “这样做,太引人注目,反而会暴露我们的秘密吧。不是太危险了吗?”

    “首先,如果这样集中起来出售,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买主啊!”

    门仓也出面帮腔说。

    引起人们的注目——这才是我所追求的目的。浦上玉堂的画有了新的发现,而且数量又如此之多,那一定会引起关心古代美术的人的惊奇。这个话题一定会象旋风似的卷将起来,新闻界更会把它扩大开来去。当然,岩野佑之一定会被请出来对这些画进行鉴定吧。除了岩野和兼子这一家子以外,还有谁呢?而且,这种鉴定也不可能个别地在沙龙里举行,而是势必在更加公开的社会场所举行了。换句话说,岩野佑之势必在整个社会的面前公开暴露他的失败。我所期望的,也就是这个局面。

    我要让社会上看清楚的,还不仅是一张死画的真与假,更重要的还是一个活人的真与假。

    “在人们的眼里会产生怀疑而暴露秘密的画,我是不会拿出去的。”我说,“同时,我们也没有必要把这些集中起来的画非卖给一个人不可。这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拍卖啊。”

    “拍卖?”

    芦见和门仓都带着出乎意外的表情望着我。

    “是的。拍卖啊。我一个可以承担这一笔生意的经营古代美术品的第一流商家来出面,堂堂正正地进行公开拍卖,为了这个目的,可以先借一个最好的场所来进行一次预展。为此还必须做一些高明的宣传工作,招待一下报馆和杂志社的记者,请他们大书特书一番。”

    芦见和门合一时都低下了头,谁都没有出声,可能是他们感到我的话太大胆了,没有答活的准备。

    “先生,不要紧吧?”

    最后还是门仓带着不安的表情这样反问了一句。

    “你对于凤岳的画感到不安吗?”我说,“我把他培养到今天,当然是可以负责的。假定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突然有人把他画的玉堂给我看的话,我也一定会认为是真品的。我都敢这样说,难道还有人能够看得出是假的吗?”

    芦见和门仓又都不吱声了。这说明他们是同意我这番话的。可是,心里的不安并没有消除,还是惶惑的表情。

    “可是,”芦见还是踌躇着说,“象这样把许多玉堂的作品一下子抛出去,不是有些不自然吗?”

    “没有什么不自然啊。”

    我这样说着,弄熄了烟蒂,把搁着的腿换了一下。

    “日本这么大,埋没在有名的或古老的家庭里的名物,不知道还有多少哩。拿出这么一点儿东西来,又有什么稀奇呢!。”

    这就是盲点,也就是封建的日本美术史上的盲点。西洋美术史上的材料,可以说已经全部发掘殆尽,而且已经公开了。纵观分布在整个广大的欧美地区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中的陈列品,西洋美术史上的材料,绝大部分都已搜集齐全,本论是研究家或欣赏家,谁都可以自由参观。他们的古代美术品已经民主化了。可是,日本的情况却并非如此,收藏家都把它们深深地藏在自己家里,那么吝音地本肯给人家有一睹的机会、因此,究竟有些什么东西藏在什么地方,谁都不大明了。而且,美术品已经成了投机的对象。在战后的变动期里,从旧贵族或旧财阀家里抛出来的东西,不断地在新兴财阀之间流动着,以至文部省之类的机构想编一套古代美术品的目录,也感到非常困难哩。因此,现存的古代作品中还有三分之二为任何人所不知过的东西,这死藏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睡大觉。这是谁都可以估计得到的。这个空白点,也就是我的计划的出发点。

    “那么,这些东西的出处和来由怎么办呢?”

    芦见仿佛突击似的这样问。

    “出处吗?那就说是某某旧华族就行了吧,由于面子关系,人家不愿意发表名宇,这么道歉一下就是啦。涌上玉堂原来是备前侯的藩士,所以只要找一个与这有关的旧大名家,或者是明治大官的家族也可以,因为维新当时。旧大名家里所藏的东西,有很多是献给明治政府的显要人物的。诸如此类的话编造一些就行啦。”

    “但这么一来,就不可能由我们经手啦。”

    一声见彩古堂仿佛表示投降似的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拍卖的话,以我这样的人来出面经手就不够啦。要不是第一流的古董商。人家一定会认为这是欺骗的。”

    “是准备找第一流古董商啊。”我不在乎地说。

    “这种店家肯来给我们做这件事吗?”

    “自然会使他愿意啊。”

    “用什么办法呢?”

    “给他看实物啊,凤岳的画,即使不编造什么来由,一下子也看不出来哩。不过;古董商的猜疑心是最厉害的。尽管这是一笔有厚利可图的大生意,也不致于贸贸然就接下来的。所以,必须先让这方面的权威作了鉴定。有了可靠的保证,他们才肯接手吧。所以,这一点如果能够成功,那就等于这个计划全部完成了。”

    我虽然说“如果能够成功”。但心里却对这句话是具有十分把握的。如果不是对此早有正确的估计,我一开始就根本不会于这件事的。

    “这既是南宋画,那么所谓权威,也就是指的岩野先生和兼子先生啦?”

    芦见这样问着。看来他已经有些动心了。

    “哦,是的,先只有这些人吧。”

    如果芦见和门仓注意一下的话,他们一定会发现这时我的嘴角边是透露着微笑的。,这也可以说是会心的微笑吧。说起来,我最初的目的,也就是要把岩野佑之和兼子等这一党揪出来呀。

    “那么,这个出面代理的人,又去找谁呢?”

    这一次是门仓提问题了。我举出了两三家古董商的名字,都是第一流的专门经营古代美术品的商家。门户和芦见的脸上尽显出了踌躇的样子,看来,他们现在是冒险和恐怖交错着的心情。

    “让我们再稍稍想一想吧。”

    我听到芦见这样说,便又叮嘱他们:

    “你们可不能把风岳的画分开来卖出去啊,必须遵守我们原来的约定。吨级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即使是一幅也绝对不能拿出去啊。”

    芦见和门仓回去时,那样子比来时更加昂奋了,我相信,结果他们还是会按照我的讲法做的。

    于是,我就开始打算着今后的计划。这也是我在后毕生中意志为最强和最愉快的时期。

    至于芦见彩古堂之终子下定决心按照我讲的办法去做,部是因为他又看到了兼子的一篇文章的关系。这篇文章的题目是~关于新发现的主堂画幅》,登在《日本美术》杂志上,这是一本对日本古代美术具有最高权威的美术刊物,“。任仍作品只要在这个杂志有介绍,那就等于获裕了有权威的保证一样了。

    兼子的介给论文占据了四、五页篇幅,并把《秋山索薪图》也制成版子印在一起。果真就是凤岳的那幅《秋山索薪图》。

    据兼子在他的丈章中说,这大概是玉堂五十一岁到六十岁之间的作品,在圆熟的技巧中显示着充实的力量,在玉堂的作品中可以说是第一级的逸品。而且构图也是出类拔群,充分地发挥了玉堂笔法的特征。因此他又在结论中说,拟于最近申请国宝保存委屏会进行正式调查,指定为重要美术品。想到日本也还埋藏着如此优秀的作品,真使人更感到信心百倍了。

    看来,这一篇文章倒的确是道出了兼子的真实心情的,文章的笔调如此流利,显然并不是专为博取田室物兵卫的欢心而写的。

    我看到杂志上印着的图版,自己也感到这样一来,看上去倒真的有些象玉堂的作品哩,虽然我对它们的制作过程一清二楚,但从书上的版子来看,仿佛真的有另外一种感觉似的,即使不是兼子而是我自己,恐怕也会有同样的想法,我简直感到有些自我陶醉了。

    “先生,这么一来,一切就没有问题了,兼子先生都已这样说了,那我也有了自信啦,一定就照先生所说的那样做罢。”

    芦见非常兴奋地这样说。他几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只要兼子这样说了。其他的玉堂作品的权威,也会跟着这样说的。大概是这样罢——我在心里这样暗忖着。

    兼子虽然年纪还轻,但性情比较稳健,在鉴定方面的眼力,比岩野佑之更为可靠,所以只要兼子这么一说,岩野佑之一定也会被引出来的。可展,不论寿子的实力多么强,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的发言,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必须让现在霸占着经院派最高王座的岩野佑之亲自出来发言,不是这样,就不能算是达到了我的目的。

    不过,在兼子的先导之下,岩野佑之必然也会出来的。他一定会跟在这一派的最后公开出面的,我心里充满着喜悦和勇气,我的壮大的剥制作业,必须把计划安排得万无一失。

    “芦见君,既然如此,我们就动手干起来罢,先派门仓到冈山去一次。”

    “到冈山去?”芦见显得不解的样子。

    “冈山一带,玉堂的赝品多的是,要他从这里面挑好的买五六件回来。”

    “也把它们当真品卖出去吗?”芦见愕然地问。

    “不。只是把它们掺和在其中,在预展中一起陈列出来。不过,不行的东西毕竟是不行的,谁都会把它们区别出来的。但这样正好。你想一想,如果一个人收藏的全部是真品。那不是太奇怪了吗?一般的情形都是玉石混淆的。如果不是尽量做得自抵一些,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人们的怀疑的。”

    听到我的这些说明,芦见深深地点着头。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是完全信赖着我的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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