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上午,部队还在清理营区平整草地。战士们还是生龙活虎,不过更加消瘦了;何志军和耿辉都拿着工具,和战士们在一起劳动,高唱着《南泥湾》。
门口当然布着武装哨兵。两个面孔黝黑的战士戴着钢盔穿着迷彩服,手持步枪精神抖擞纹丝不动。
一个哨兵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吧?”
“咋了?”带哨班长就问。
“车,车队!”哨兵都结巴了。
“附近村里面老百姓结婚吧。”班长就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坏菜了!——呼啦拉十多辆各种高级轿车,仔细一看我操第一辆居然是奔驰!这个鬼地方什么时候来过这么多高级轿车?!县长家结婚也不趁这个排场啊?!
“是军牌!”哨兵眼尖。
班长眯缝眼睛一看脸色大变,再笨蛋的兵也得知道这些车牌属于什么级别的首长啊?他挥着手:“快快快!都是军区首长!去报告大队长和政委,我在门口站岗!”
哨兵一家伙就从岗台下来飞跑进去了,班长站在岗台刚才哨兵的位置戳得军姿极好。
车队刚刚开到门口,何志军和耿辉就带着全体的十几个干部跑步过来了。大门赶紧打开,干部们戳在边上敬礼。车队哗啦啦就进去了,没任何反应。
老爷子坐在奔驰车里无言地看着两边的营房,营区已经初具规模,甚至连黑板报都有了。但是,这个因为部队撤编多年而荒废的营房满目的萧条还是不可能在三天就发生变化的。
接着就看见战士们拿着铁锹镐头等工具满身尘土在操场列队。
车队在战士们面前逐次停下,从山沟里面各个野战军侦察部分队抽调上来的兵们哪儿同时见过这么多将军?大校都不多见啊,那都得是师长啊!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车里下来的大校都是跟班的,前面戳着的是好几个将军。金灿灿的将星宣告着他们的威严,最大的是个中将其余的都是少将。
老何志军和耿辉已经跑步过来敬礼:“首长好!”
老爷子看着这些消瘦黝黑的战士,血红眼丝密布的眼睛,迷彩服上的汗碱,半天什么话都没有说。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的目光转向角落的野战炊事车,大步走过去。何志军和耿辉急忙前面带路,
炊事班长激动地不得了,立正敬礼。
老爷子还礼,命令:“掀开锅盖。”
炊事班长一愣,看何志军和耿辉。
“掀开。”老爷子脾气是很好,居然重复一次。
炊事班长不敢再犹豫掀开锅盖,一锅野菜汤。
老爷子的手开始发抖,他转向后面的后勤部门的主官们。
后勤部长低下了头:“首长,是我的工作没有作好。”
“看见了?”老爷子颤抖着声音问。
“看见了。”一片低沉的声音。
“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老爷子发火了,终于吼了出来。
首长们赶紧都立正。
“今天,就给我留在这儿吃饭!”老爷子的声音就低下来,“我也在这儿吃。”
“首长,您……”秘书赶紧说话。
“战士能吃的,我也能吃!”老爷子又吼了。
就都不敢说话了。
何志军和耿辉的眼角都发湿了。战士们就有不少掉泪的,干部也有。
“首长,我们吃没关系,您就算了。”后勤部长小心的说。
“不行!”老爷子的拧劲上来了,“我就跟这儿吃!”
后勤部长转向自己的部下:“粮食副食什么时候可以调拨过来?”
主管的二级部长急忙说:“一天。”
“一天?”后勤部长就怒了,“一个月你们去干什么了?!”
那个二级部长不知道怎么说。
“一小时,从附近的部队先给调拨过来今天的,回头补过去!”后勤部长下令。
“是!”那个二级部长急忙转身就跑步去自己的车。大校跑起步来跟新兵一样,见过的人不多。
“首长,稍等一下,一会开饭。”后勤部长小心地说。
“走!去营房看看。”老爷子就说。
迈进阴暗潮湿的兵楼,老爷子一言不发地走进宿舍。还没有床,战士们的铺盖都在地上。内务绝对标准,全都是豆腐块。他蹲下掀开铺盖下面都是干草,没任何语言又起来走到门口拉灯绳。没电当然不亮,他不说话转身出去,走到水房挨个打开水龙头。没有一个水龙头有水。
“后面有井。”何志军小心地说,“我们吃水还是可以保证的。”
老爷子根本就不看自己带来的各部门首长,掉头出去。营房部长这次不等老爷子说话就赶紧说:“两天之内,施工队上山。我今天下午就把野战帐篷调拨过来,发电车沐浴车也开过来。”
老爷子看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有什么满意的表示。
有什么可以满意的?这是应该作的啊?
早干吗去了?!
但是还是没有说,很多事情,他可以过问一下,但是不能过问深了——能爬到这个位置的干部,都不会是愣头青,背后都是有人物的。这种网往往是你看不见的很多东西维系起来的,往往还不是那么简单的老部下的关系。什么事情都是只能慢慢来,火开的旺了,这菜可就糊了。
所以,不要问总部和军区拨给特种侦察大队的经费都干什么去了。
落实了就行了。
然后就是在等待炊事班重新开饭的时候,老爷子检阅了自己手下的这支还没有真正诞生的陆军特种部队。一样也不能少,虽然没有准备——何志军和耿辉都是这个意思。
阅兵。军体拳。擒拿格斗。飞车捕俘。攀登……能汇报的都汇报了,都是老兵,随便划拉几个出来都不是弱的;何况很多人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格斗搭班是很多年的了。虽然是侦察兵的老一套,但是虎狼之师的精气神是绝对出来了。
——老爷子就看着,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完了,该他训话。
他站在观礼台上,没有麦克风。
敬礼。
他向自己的部下久久的敬礼。
很久都没有放下。
方阵里面年纪比较小的战士抽泣的声音渐渐的响起来,老兵和干部们都在忍着眼泪。
许久,他把手放下:“同志们!”
刷——全体立正。
他的喉结在蠕动着,半天,才问出来一句:“苦不苦?”
“不苦!”
地动山摇。
钢盔下面黝黑消瘦的脸上,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出来的,就是一支虎狼之师的精气神。
老爷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老将军再次举起右手,向自己的士兵敬礼。
“敬礼——”
何志军高喊。
刷!全体官兵敬礼,向自己的将军。
萧条的营房鸦雀无声。
只有方阵里面几十个小战士压抑不住的哭声——老兵,不代表年龄就大啊!
还有什么声音?
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他们的头顶猎猎飘展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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