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平那晚玩得虽疯,送Grace回家后,自己又回到店里工作。Grace早上醒来,发现他整夜没回来。她想打电话给他,却觉得身体好重,想起床却使不上力。这个月,她突然有些水肿,胖了两公斤,更嫌弃自己的外形。她伸长手臂去开收音机,传来的竟是摇滚乐,她立刻关掉。婴儿在肚子里动,她感觉到下腹部有些疼痛,于是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中午。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喘了一口气,才打给志平。
“那现在还会痛吗?”
“不会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
“可能是你的睡姿吧。昨晚你是靠你的左边睡吗?”
“我也搞不清楚,你不在,我睡得不好。”
“安安下午会来看店。我回家,带你去散步。”
“我需要运动。我又胖了。”
四点左右,志平牵着Grace在国父纪念馆散步。礼拜一下午,国父纪念馆内只有稀疏的游客和老人。他们转个弯,看到忠孝东路上拥挤的车流。不久前,志平也是那车阵中的一辆。顶着大公司的光环,在周一下午四点,从一个会议赶向另一个会议,把一天中会议的数目当做自己重要性的指标。那时他们在车内看着国父纪念馆内悠闲的人,曾断定他们都是一群输家。现在,他自己也从围墙外走进围墙内来。
“你羡不羡慕那些现在在办公大楼的人?”Grace问。
“只羡慕他们可以用Meenger聊是非。”
“可是他们对经济有所贡献。我们在这里散步,对经济没什么贡献。”
“谁说的?我们在这里散步,有助于你和胎儿的健康!”志平摸Grace的肚子,像魔法师摸着水晶球,“这个孩子有你的美丽,我的聪明,你的行销专长,我的财务背景,将来长大一定是张忠谋等级的人才。这样的人才对经济的贡献,岂是那些现在窝在办公大楼里的人能比的!”
“你希望你的小孩像张忠谋?”
志平摇摇头,“太辛苦了!”
他们走出国父纪念馆,走在人行道上。国小的学生放学了,他们突然被学生包围。Grace指着学生,“我们将来的孩子应该像那个。”
“哪个?”
“黄色书包那个!”
“太胖了吧!”
“你上次才说胖很好!”
“胖可以,但我会叫他多运动,多吃纤维质!”
“拜托,他才几岁!”
“健康是要从小培养的!我的孩子,不用像张忠谋。其实,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他们健康、快乐!嘿,我们叫就他‘余乐’好不好!”
“你少来,你一定会逼他们念书,考好的学校。”
“不不不,我以前也许会,现在不会了。每天打开报纸,你看有多少书念得好的孩子自杀的?我可不要。书念得好又怎样?不快乐都是白搭,你看看林明宏!”
“你看看余志平!”Grace说,“何必做得这么辛苦?开一个店,晚上都不能回家睡觉,再成功有什么用?”
“这是暂时的,过了这一阵子就……”
“你不是只要你的孩子健康、快乐吗?这么简单的要求,自己却做不到!”
“谁说的?我很快乐啊!”
“这样吧……”Grace正式宣布,“我们生两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一个叫余乐,一个叫余康。提醒他们自己一辈子要健康、快乐,也提醒他们的老爸!”
“‘余康’?我已经可以预测,他以后的同学都会叫他‘鱼缸’……”
鱼缸?也没什么不好。也许从小被嘲笑惯了,长大就不会这么骄傲。骄傲,其实是所有不快乐的根源。骄傲,纤维质也没办法治。志平最知道,因为他是患者。
就快乐吧,好不好?像他们身旁走过的国小学童一样。志平抓过Grace的手,把四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仿佛这样就可以许下快乐的愿望。仿佛快乐,是可以点石成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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