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的车,则停在另一个巷口。他和来宾254号见面,安安自然不知道。对于突然的疏远,他以工作忙碌来搪塞。有一天他早上才回家,车一停好,一名女子跑上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挥过来。杜方抓住她的手,她开始大哭,是安安。在大街上,她对杜方拳打脚踢,路人指指点点。杜方把她拉进大楼,安安在警卫面前发飙。
“我昨天晚上六点就在这里等,饭都没吃。你干吗关机啊?整晚都找不到你!你到哪去了?”
“我在公司跟客户谈事情。”杜方很平静。
“男的还女的?”
“男的。”
“你少来,我昨晚十二点到你公司,一个人都没有。”
“他要看我的设计,我带他到阳明山喝茶。”杜方设计了阳明山的一家餐厅,是他的得意作品之一。
“那你关机干吗?”
“我没有关机,那边收不到讯号。”
“什么客户?要喝一整夜?”
“我们聊得很开心,一直到三点。我送他回家,他又请我上去坐了一会儿。”
“一听就是谎言,你不要唬我啦。”
“不信的话,你打电话问他。”杜方用手机搜寻一个名字,然后拿给她,“就是这个Jack。”
安安拿过杜方的手机。他是很重视隐私的,从来不把手机给她看。她拿着手机,看着杜方。
“你打啊。”
清晨八点,他们在警卫面前对峙。
安安低下头,杜方把手机拿回来。她抱住他,哭了起来。
“肚子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豆浆。”
“我可能得了忧郁症,要去看医生。”
她说暑假生活不正常,每天恍恍惚惚。她一边说一边擦睫毛膏,她是那种在豆浆店也要看起来很美的女生。
“我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叫江志杰,很有名,诊所在天母,很高级。我帮你约。”
“不要啦,我没有钱。我要看有健保的那种。”
杜方笑笑。她的忧愁有个底限,那个底限叫健保。
“心情不好,干吗不回家?”
“家里没人。我妈和我阿姨去‘剑湖山世界’乐园玩了。”
“为什么不跟她们去?”
“这些主题乐园我都去过了,包括剑湖山。你喜欢去主题乐园吗?”
杜方摇摇头,“我有恐高症,一坐上云霄飞车,我就想把衣服脱光!”
“少盖!”
“真的!”杜方拿起油条发誓。
“你这种表情好白痴喔,不要动,我帮你拍一张。”
她拿出数码相机,杜方把油条放在舌前,像鬼的长舌头。
她连拍了好几张,看着作品,边喝豆浆,边呵呵地笑,豆浆表面激起一圈圈愉快的涟漪。
“来,我也帮你拍一张?”杜方说。
“等一下,可不可以给我苹果光?”
“还苹果光哩?平常多吃苹果吧你!”
他们把相机当做调情的玩具,照了一堆鬼脸的相片。
“走,现在路上没什么车,我带你去兜风,散散心。”
“你只要带我去屈臣氏,我的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他们走到屈臣氏,她在洗面皂的架子前蹲下。看了两三个管装的洗面皂,挑了一支粉红色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买新的洗面皂洗脸。我喜欢买日本的洗面皂,上面全是日文的那种,不知为什么,洗起来就会觉得很幸福。最幸福的就是泡沫很多那种,还没抹,就觉得洗干净了。脸洗干净,不开心的事也就忘了。”
“那天party上周琪跟我说,泡沫的多少跟洗得干不干净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是要洗干净。我只是喜欢那种,被泡沫包围的柔软感觉。”
杜方带她回他家,把她安顿在自己床上。她还没洗脸,就握着新买的洗面皂睡着了。
这时杜方才注意到她的穿着:她的T恤很短,肚脐露了出来。肚脐下是牛仔裤。她绑了一条很宽的白色皮带,上面两排大洞,像刑具一样。她穿着一双休闲鞋,蓝色的底,两边有黄色的“M”。她没穿袜子,一躺上床,光脚背就露了出来。她的背包倒在墙角,背包正面是一块纽约的车牌。他坐在床尾,听她微微的打呼声。他摸她肩头的一个蝴蝶图案的印章,应该是某家pub的入场证明吧。他顺着她手臂上的汗毛摸下,拿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指甲油和T恤的颜色是一样的。他把她的脚放在他的膝盖上,小心地帮她解开鞋带,脱掉鞋子。她的脚底很脏,因为没穿袜子而有味道。她的脚掌好小,杜方把她的脚握在掌中。
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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