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潇会见文学女青年小周,是他猎艳史上一次失败的记录。好在作家这方面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能够愈挫愈奋,屡败屡战。尽管燕子说了想要和贾潇在一起,但早上已经给她撒谎说晚上有饭局,所以也不好再去找。要么回老婆孩子所在的“家”去吃顿晚饭,顺便尽一点儿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但这又是贾潇最不愿意做的。前不久还是因为燕子姑娘的缘故,汤芝凤刚刚和贾潇大闹了一场,提出要离婚,要分割贾潇的财产,要自己带着女儿过。贾潇感觉很忙很忙,不愿意为离婚牵扯精力,所以选择要稍稍收敛一些,不让后院的大火把自己烧焦了。
不回家吃饭又该到哪里去呢?别看贾潇认识的女人不少,但那些因为家庭婚姻关系而隶属于别的男人的女人,并不见得可以召之即来。即使能找来其中的某一位,又要请人家吃饭,吃毕饭还要花钱找玩的地方,尽管这样也不见得就能有与之共涉爱河寻欢作乐的场所和条件,弄不好就花了冤枉钱,还不如找个地方玩一回“小姐”干净利落,花的钱一般都物有所值。只要你床上功夫好,“小姐”也就配合得好。不过,燕子还死缠着非要让去见她,不管多晚。到了那里,她还不得理直气壮地要让你尽义务“交公粮”,要是先去找“小姐”,燕子那里如何应付得了?
贾潇正在脑子里筹划着这个晚上该怎样活动,他的手机响了。贾潇一接,是他女儿打来的。女儿贾洒洒说:爸爸你回家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口气完全像个小大人。
贾潇摇摇脑袋,决定回家。
你还知道回家来呀?你到处都是家,回这儿干嘛来啦?贾潇一回到当初他亲手构建起来的四室两厅一厨双卫的大套楼房,女主人汤芝凤就对他不冷不热。
不是你让洒洒打电话的?你以为我爱回来?贾潇也拉下脸子,对汤芝凤没好气。
爸爸,爸爸!尽管两个大人互相斗嘴,贾洒洒还是跑过来依偎到了贾潇怀里。
洒洒,你说有重要的事情,给爸爸说,啥事?贾潇只好对孩子和颜悦色。女儿洒洒的相貌承袭了贾潇的阔嘴、小眼、黑皮肤,唯一从汤芝凤那里继承来的挺鼻梁却高得有点儿邪乎,反而显得突兀,于是别扭。这孩子属于综合父母长相时阴差阳错弄坏了的那种,是老天爷特别不给面子的那种。
爸爸,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都报名要上实验学校。我也想上。贾洒洒说。
原来N市教育局把原来的一所初级中学调整加强以后要改作“实验学校”,不知真是要搞教改实验还是为了提高收费收费标准,反正运用各种媒体广泛宣传,在学生、家长心中搅起了很大的波澜。贾洒洒刚刚读完小学六年级,要升初中了,受其他同学影响,她也给汤芝凤闹着要去上实验学校。汤芝凤拿不定主意,就让孩子打电话找贾潇商量。
你也想上实验学校?是你想的还是你妈妈的主意?
我们同学都报名了,我也想上。我妈妈说一定要把您找回来商量。小孩不会骗人,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汤芝凤,你来唦。你出的主意你怎么躲起来了?贾潇脸上挂了冷笑,就朝正在厨房做饭的老婆大声喊。
我正做饭呢。你没良心不管我们娘儿俩,你回家来了我还不得伺候你吃一顿?汤芝凤来到客厅说。她胸前系着围裙。
嗬,啥时候还真变成贤妻良母了?你给孩子出的主意,我不得先听听你的意见?
洒洒姓贾,是你亲生的孩子,是她要上实验学校的,你就看着办吧。汤芝凤说完,就又回到厨房去了。
贾洒洒本来可以上家门口附近的一所完全中学,一直在那里读到高中毕业。因为离家近,上学放学自己走就可以。而新开办的实验学校的校址是早年一家企业办的技工学校,后来改造成初级中学的,路很远,又不安排寄宿,像洒洒这样刚上初一的学生,肯定要家长接送。假如答应了让孩子上这所学校,贾潇就应该承担接送的任务,另外学校多收一笔“实验费”,大概也需要贾潇掏腰包。这正是汤芝凤母女要把贾潇找来商量的原因。平日,在家庭生活的其他方面,汤芝凤其实已经习惯了这个丈夫的爱来不来,她也认为他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
说归说,汤芝凤说到底还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做了好几个菜,尽管家常,但也色香味俱佳,还做了手工面食“拉条子”。贾潇也就没客气,放开肚皮吃了一顿。
在女儿要不要上实验学校的问题上,贾潇表态说:学校很远,天天接送我肯定顾不上。再说,我一个搞写作的,事情蛮多,经常就离开N市到外地去了。要是让贾洒洒上实验学校,汤芝凤你就准备自己接送吧。上不上你们娘俩做决定。假如要上,花多少钱都由我来出。
贾潇其实不缺钱。贾潇来钱的门路主要还不在写作。他在N市掘出第一桶金的过程其实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贾潇刚刚出道的时候,他在一家新闻单位当记者。那时候一个“万元户”就是一条爆炸性新闻,他以记者的敏感及时发现了一位暴发户。这个姓李的老板从做餐饮业起家,凭借具有前瞻性的眼光和灵活的大脑不断调整产业结构,啥赚钱做啥,又特别善于钻政策的空子,很快就把企业搞大了,而且比别人早十几年涉足房地产业,成了一个看上去不起眼、但已有上千万资产的N市大亨。贾潇在给李老板做文章的过程中,不知怎的就和老板妻子齐丽搞到了一起。
一开始完全是为了采访。贾潇要给李老板写出一部长篇纪实文学,要写得有骨头有肉,就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掌握和李老板有关的一切材料,包括他的企业、他的经营之道、他的各种社会交往社会关系等等,当然也应该了解掌握他的家庭。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好女人,贾潇以为这种说法很有道理,而李老板背后的女人无疑就是他的老婆齐丽。出于这种想法,贾潇自然要在齐丽身上花气力下功夫。让贾潇没有料到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种的是豆收获的却是瓜。在他深入采访的过程中,李老板夫人齐丽莫名其妙就爱上他了。齐丽告诉贾潇,别看她家老公腰缠万贯,打交道的却大半是粗人。那些人说起话来骂骂咧咧十分不文明,张开嘴全是烟味酒味大蒜味熏死人不偿命。为了生意,李老板宴请这些人总是要让自己端庄秀丽的老婆去作陪,那些人猜拳酗酒瞎胡闹让齐丽厌烦透顶。而遇见贾潇却让齐丽耳目一新。贾潇不抽烟不奢酒自然嘴里没有烟味酒味,谈吐不俗文质彬彬时不时还来点儿很高雅的幽默。关键是他搞写作已经发表了若干作品,是N市少见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学之星,而齐丽从中学时代就喜欢读书特别喜欢言情小说,想让她不崇拜贾潇都难。崇拜本也不可怕,但齐丽对贾潇的崇拜逐渐就演变成了一种情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十分炽烈足以把贾潇熔化掉的情感。虽然齐丽第一次红着脸对贾潇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时,贾潇尚无充分的思想准备,但他经过一夜之间用大脑对此事进行梳理,第二天再见到齐丽时他说:我也喜欢你,爱你!
第一次对齐丽说爱,贾潇是言不由衷的。因为他毕竟在近距离观察还算漂亮的齐丽的时候,看清楚了她眼角的鱼尾纹和脖子上已经初现端倪的皱褶,但贾潇之所以这样说也有他的如意算盘。贾潇能看得出来,这位N市大亨的夫人在感情方面有严重缺憾。大老板因为忙于生意忙于应酬把老婆晾到一边固然是常见现象,但这位读过无数言情小说的齐丽是特别难耐寂寞的女人。她的感情需要不仅炽烈,而且细腻,一般男人难以应付。贾潇天生情种,在对付女人方面颇有知难而进的精神。显然,假如仅仅是为了追求“性福”,也没有必要和齐丽搞到一起,但贾潇看中的不仅仅是齐丽在这方面的利用价值。这女人尽管在情欲方面只能用差强人意来形容,但假如俘获了她的芳心,你跟她再提别的要求,那还不是想要啥有啥,想要多少有多少?比如人民的币,李老板的千万资产这女人当一半家,而李老板事业发展的重心已经向省城转移了,留在N市的资产和生意,将来会完全由这女人说了算,她要花钱那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人民币可是好东西啊!出身贫寒的贾潇可知道,那东西有了也许会觉得它不算什么,要是没有,你可就作难了。没啥也别没钱啊!就冲能从奇丽那里弄来钱花,当时的贾潇就觉得这是一个机遇,一个难得的机遇,一个稍纵即逝因而绝不能放过的机遇。
后来有好几年,贾潇对于齐丽,那就是面首,就是小白脸(管他的脸并不十分白),就是一只“鸭”。不过他和齐丽也算相得益彰,两个人都觉得合适。那种关系维持了五年之久,一直到双方都厌倦了,一直到贾潇虽然晚婚晚育但也终于娶老婆生孩子了才告结束。这件事对于贾潇整个的人生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和齐丽分手的时候,无论如何贾潇也算得腰缠万贯,彻底摆脱了与生俱来的贫困,而且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穿软的玩新潮的。
贾潇后来和汤芝凤成家了,但是他从齐丽那里掘来的第一桶金并没有用到家庭的小日子上。几年前股市最疯狂的阶段,想发大财的贾潇把他并不算小的小金库都投入到股市中去了,这些钱后来不幸就被套牢了。好在贾潇有定力,坚持等待直至股市又一次“牛”了起来,眼见得腰包就又鼓起来了。这些年认认真真搞严肃文学的人基本上都不挣钱,前两年就在某几个女人在文坛刮起一阵“用身体写作”的狂潮那个当口,贾潇也搞了一部十分淫荡的书,用了个很女性化的笔名,也算挣了一笔银子。但这笔钱比起他从奇丽那里所赚的钱来,只能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贾潇之所以活得潇洒是因为有钱,贾潇之所以有钱是因为做过“面首”。但这一点不为人所知,他不会说,老情人齐丽也不会张扬。N市的人都以为贾潇钱多是写书赚来的。
燕子的电话很适时地打了进来,问贾潇在外面的应酬完事儿了没有,催贾潇到她那里去赴约。比起呆在唠唠叨叨的汤芝凤身边,贾潇宁可选择到燕子那里去快活。于是贾潇就对女儿贾洒洒说:爸爸有事要走了,你愿意上实验学校就去上,爸爸支持你。然后他就离开家找燕子去了。汤芝凤在贾潇身后发出一声叹息,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贾潇即使呆在这家里,也只会在他单独的卧室过夜,他们的事实分居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
你总算来了!想死我了……贾潇刚刚进门,燕子就扑了上来要跟他亲热。
干嘛,干嘛?有那么想吗?装得跟真的一样!贾潇用力推开燕子,自己到门后面的鞋柜子里找出拖鞋来换上。燕子租住的小套楼房最早是贾潇给找的,租金也一直是由贾潇交纳的,所以他进了门俨然是主人一般。
想你还错啦?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燕子噘了嘴,很丧气地转身去了客厅。
好啦好啦,别生气啦。你总该让我换上拖鞋,脱了外衣,把自己弄舒服了咱再亲热不迟。都“老夫老妻”的了,你还这么激情如火,叫我如何消受得起?贾潇看见了燕子坐在沙发上生气噘嘴的样子,是另外一种韵致,忽然就从小肚子下面蹿起一股火苗子,于是就又主动上前去讨好燕子。
谁跟你“老夫老妻”?一个男人家脸皮咋就这么厚呢!去去去,换睡衣去!燕子其实并没有真生贾潇的气,只不过撒撒娇而已。她是铁了心要跟这个男人粘在一起,想要将下半辈子都托付给他。
换什么睡衣呢!贾潇说完不由分说拽了燕子就去了卧室。
两个人很快就进入状态,在床上厮杀得天昏地暗。功夫都不错,所以最终也算尽兴了。
你说说,我跟你这算怎么回事儿?贾潇刚刚提起裤子,忽然心里就涌上来一股懊恼,于是就对燕子没好气。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明白这算怎么回事儿?你真的不明白我来告诉你:我是你老婆,你是我老公。就是这么回事儿,明白了不?燕子脸上红扑扑的,女人的兴奋期还没有过去,她的语气也娇滴滴的,能让人骨头酥了的那种。
谁是你老公?你是谁老婆?燕子你感觉也太好了吧?贾潇不仅语气冷冰冰的,脸也忽然就拉长了。
你还甭不承认。不是老公老婆,你凭啥就跟人家那个啥呢?燕子并没有留意贾潇的脸色表情,她说着还举起粉拳捶打他,十足的打情骂俏。
得啦!“小姐”跟谁都睡觉呢,见个男人都要,那也是老公老婆?
贾哥,你说啥?谁是“小姐”?谁见个男人都要?燕子忽然就楞了,慢慢也就回过味来了:贾潇,你说清楚,你到我这儿是嫖风来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小姐”?
这可是你说的。你还以为真是我老婆了?我跟汤芝凤还没离婚呢,我也没说过要娶你为妻,谁知道再过段时间咱俩谁还认识谁不?贾潇忽然就来气了,说话很不好听。
贾潇你怎么这样说我?贾潇你有没有良心?贾潇我哪里对不起你啦?贾潇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跟你没完!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燕子大声叫嚷着,随后就哭了,大声嚎哭,眼泪很汹涌,真正很伤心地哭了。
我怎么跟你说清楚?咱俩之间能说清楚吗?你说个清楚的我听听!
我跟你这么长时间了——一年多了吧?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从来没有主动跟你要过钱,就是这房子的租金是你交的——每个月也就是二百来块钱撑死了——那还是因为我连房主住那儿都不知道,也不是我不愿意交。你光知道跟我在一起,光知道舒服?你就光有权利没有义务?我就是个“小姐”我还要挣钱,我还要给在农村吃苦受累有病没钱治的爹妈尽尽孝心吧?我要不是心里喜欢你,真心实意想对你好,我干嘛要犯贱?我干嘛要拿身体来伺候你?贾潇你要是有良心,贾潇你要还是个男人,你给我说说,咱俩是啥关系?是相亲相爱的人还是嫖客跟“小姐”?这有啥不清楚的?贾潇你说这有啥不清楚的?呜呜,呜呜呜呜……
说到底,咱还是不清不白嘛。听了燕子一阵哭诉,贾潇口气有些软了。
什么不清不白?贾潇我告诉你,我就是要你跟你老婆离婚,我就是要嫁给你!你别想着把我玩一阵儿,然后就像扔破鞋烂袜子一样给扔了,没门儿!呜呜,呜呜呜呜……
我就觉得咱俩在一起,说到底还是一对狗男女。我承认你不跟我要钱,你对我也确实好,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你成为夫妻。
你怎么想我不管,反正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你的人了。贾潇你听着,除非你跟你老婆离婚,娶了我,跟上你那怕吃糠咽菜讨饭吃我愿意。你要是想把我玩一阵儿就丢开,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你别以为我是一个小女子,我好欺负。告诉你贾潇,我也不是好惹的。
那我总不能娶一个“小姐”。贾潇听了燕子的话心里有些发毛,他小声嘟囔说。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到那种地方上班去了,再也不当“小姐”了。你只供给我生活费就行,吃饱肚子就行。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待嫁新娘,你说让我哪天上花轿我就哪天上花轿,你今儿说让我跟你结婚我绝对等不到明儿!怎么样,就这么说定了?
那不行。这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
我不管你怎样从长计议,反正我痴心不改主意不变,耗也要耗死你,粘也要粘牢你,你休想逃脱……
吵完一架,两个人都弄得身心疲惫。贾潇对燕子没了兴趣,就想走。燕子说:你今天晚上要是敢从我这里离开,你明天早上就到这里来给我收尸吧。
贾潇叹口气,还是留下了。
既然留下了,两个人还是在一张床上缠绵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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