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啥时候,安仲熙看上去都忙忙碌碌。贾潇看见他这样子就调侃:你一个小小初级中学的总务主任,看上去比国务院总理还忙!你装什么装?安仲熙往往也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总务主任就是这样子嘛,吃喝拉撒睡什么都要管。贾潇就说:你比校长还重要?安仲熙就笑了:校长离了我也不行呢。再说,我忙碌些,看起来不就是爱岗敬业嘛,年年的先进教育工作者我是怎么当的?贾潇说:嘁!你安茄子就是个无事忙嘛。
安仲熙今天要忙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老情人扈婉璇排忧解难。市一中倒有个中学同学在那里当教务主任,安仲熙先打电话给他,说了说扈婉璇儿子分班的事情,说那孩子想学文科,只是一定要挑个老师配备强的班级。教务主任也调侃安仲熙:那孩子他妈跟你啥关系?哦,就是你的情人吧?你先老实交代这个娃娃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他要把你喊爸爸,这事儿就好办,包在我身上,要不是你的儿子,这事儿就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头头恨不得把大大小小的权都揽在自己手里,我这么个破主任,啥事情能作主?啥事情都作不了主!奶奶的!
老同学权力有限办不了事,安仲熙就琢磨必须先请一客,看能不能把市一中的校长书记副校长请到饭桌上,想方设法把他们弄舒服了,然后再看事情能不能办。现在的形势是几乎所有的学生家长都千方百计要为自家孩子抢占优质教育资源,挑学校,挑班级,挑老师,无所不用其极,弄得学校里面几乎没有好办的事情。优质教育资源毕竟是有限的,学校领导根本无法满足所有家长的要求,所以对此类请吃避之唯恐不及,想把他们叫到饭桌上也难呢!安仲熙挠了半天头,最后还是给那位教务主任同学下了死命令:你必须给我把你们学校的领导弄到饭桌上来。是硬请还是软磨,是设圈套还是用计谋随你便,大不了就说是你请他们吃饭,是你要巴结巴结领导。反正我就看最后的效果,他们能坐到东海渔村的包厢里,就算你有本事,就算你给老同学帮忙了。事毕之后再感谢你不迟。教务主任指着安仲熙鼻子说:你狗日的安茄子还把人箍住了?
好不容易才把请客吃饭的事情安排妥当,安仲熙兴冲冲去跟扈婉璇汇报。扈婉璇的岗位虽然倒班,但不累。头天上的大夜班,这天正好在家休息。
我把市一中的领导请好了,明天周末,晚上在东海渔村,包厢也已经定了。高中的校长书记们很不好请,咱得让人家吃好些,吃海鲜。到时候你跟你家史新强去,把学校领导招待好。事情嘛你就当面跟人家说清楚,分个班不是太大的事情,只要他们愿意办,就不难。要是吃饭时候不好说事情,你就不要说了,让史新强也别说,把客人招待好就成,过后我再去找他们说。请客我就不去了。安仲熙说。
你不去,人家市一中领导认识我是谁?你必须去,话也好说些。史新强就不去了。扈婉璇的口吻不容商量。
你家的事情,你不让老史去,他会不会有啥想法?
他能有啥想法?为孩子上学分班,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要有本事,不请客能把事情办了,咱俩不是不用麻烦了?你别管,我陪你去见见一中的领导,给他们说说好话,就行了。
扈婉璇这样安排,说话中间还“咱俩”“咱俩”的,弄得安仲熙心里热乎乎的。
还有更热乎的,就是扈婉璇没有忘记让安仲熙在她身上耕耘一番。尽管两人相好已经超过20个年头,但他们在床上的热乎劲儿不减当年。再加上经过这么多年头的共同演练,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做爱的过程漫长而缠绵,幸福指数几乎每次都能达到最高值。对于安仲熙来讲,扈婉璇就是他“性福生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永久的源泉,除了这个女人,别无他求。
你不要着急。我把钱给你拿上,请客吃饭用。安仲熙要出门了,扈婉璇在他身后喊着。
不用不用了。我有钱。安仲熙赶忙表态,好像扈婉璇给他的钱会烫手。
请客吃饭这天,扈婉璇上白天班。本来下午4点下班,她又跟车间副主任打了招呼,说有事儿需要提前走一会儿,3点钟就从工厂出来了。到家洗洗涮涮,换了鲜亮些的衣服,就要出门,结果被史新强拦住了。
婉璇你干嘛去?晚饭怎么吃?史新强问。
我让安仲熙请市一中校长书记吃饭,为儿子调班的事情。你吃饭自己解决吧。扈婉璇说。
那你也跟我打声招呼呀。也不至于现在就去嘛,才几点?你不让我去?史新强的口气里多少有些酸酸的味道。
你去干嘛?你要能去我就不去了,安仲熙也不去了。你能把儿子的事情办妥吗?扈婉璇脸就拉下来了,口气也有些冲。
好好好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好像我根本就不是史峰他爹!史新强小声嘟囔说。
反正你儿子姓史。扈婉璇说。
其实,对于儿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史新强心里一直没底。
史新强和扈婉璇也有将近20年的夫妻关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对老婆和安仲熙之间的暧昧关系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他从心底里喜欢扈婉璇,越是感觉到扈婉璇和安仲熙暧昧,他越发觉得老婆是一块瑰宝,也就越发疼爱扈婉璇。16年前扈婉璇生下儿子史峰,史新强非常感激老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辛劳和痛苦,感激她为热切盼望抱孙子的二老爹娘带来无尽的喜悦。到后来这孩子逐渐长大,就长成了一副胆状下垂的脸,很容易让史新强把他和老婆的情人安仲熙联系起来。有一次和朋友聚会饮酒,史新强喝高了,回到家借着酒劲质问过老婆一次,要她说清楚史峰是不是他史新强的种。扈婉璇当时冷笑了几声没说话。等到史新强酒劲儿过去了,清醒了,扈婉璇和他大闹了一场。扈婉璇严正指出:史峰呈胆状下垂的脸蛋的确和安仲熙有些相象,但史新强老爹也差不多是那样形状的脸,这难道不是隔代遗传?况且史峰的额头、下巴,乃至鼻子眼睛,怎么看都像史新强!你史新强要是不放心,尽可以带着儿子去作DAN鉴定。假如是你史新强亲生的,那么我扈婉璇坚决跟你离婚!夫妻多年,我给你生儿子,做家务,伺候老人,你却对我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跟你这种人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闹到最后,史新强缴械投降。他实在太爱扈婉璇了,无论过日子,还是在床上演练男女游戏,史新强都觉得他离开扈婉璇简直就活不下去。
后来,关于史峰是不是史新强亲生的这问题就被彻底搁置。作为孩子的生身母亲,扈婉璇宁可相信儿子是情人安仲熙的种,因为她凭感觉得出结论,这孩子的确是安仲熙的,但这一层窗户纸不能捅破。要是捅破了窗户纸,先别说史家的人能不能接受,首先扈婉璇自己名誉要受影响,在社会上不好做人,其次是也要给安仲熙带来许多麻烦。所以,聪明的扈婉璇选择了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她不止一次提示过安仲熙: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儿子?我的儿子你难道就不能当成自己的儿子?安仲熙于是也心照不宣,在心里基本上就把史家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了。
在东海渔村的包厢里拿起菜谱点菜,安仲熙才发现菜价刚刚进行了一次普遍的上调,调整的幅度比较大。最近一个时期全国猪肉价格猛涨,带动得农副产品全面涨价,所有餐馆饭店都有了调价动作,跟商量好了似的。工商管理和物价部门好像也无反应,唯有老百姓觉得钱越来越不经花了。安仲熙下意识摸摸自己屁股兜里的钱夹子,那里头大红的老头儿票都是临时借来的,在这顿饭之后估计要告磬,他的心不由得一紧。看看对面坐着的扈婉璇,这女人脸上挂着微笑,不动声色。安仲熙心里涌上了一丝温馨,然而这温馨掩盖不住他对经济拮据的担忧。
海鲜的味道很不错,校长书记副校长吃得满意。校长说,东海渔村的海鲜是咱们N市最好的。书记说,在大西北的戈壁滩上能吃到这么新鲜肥美的海鲜,真是享了口福了。看领导们比较满意,安仲熙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尽管酒还没敢上茅台五粮液或者XO啥的,只是喝了河西走廊本地一家酒厂生产的一种高档白酒,烟也抽的是“兰州”烟,这顿饭的价值估计也上千了,安仲熙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N市场面上的人也越来越注意保健身体,喝酒再没有人像前多年那样,不喝得钻到桌子底下不罢休。吃好了喝足了,校长书记把嘴一擦,点一支香烟,神情都很悠闲。安仲熙觉得应该适时地说一句话,打了半天腹稿,然后吭哧吭哧总算说了出来:史峰——就是扈婉璇她儿子编班的事情,还望各位领导给关照一下。安仲熙说完,就注意到了扈婉璇赞许的目光。然而校长就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和书记就管吃饭喝酒,办事儿你找陈副校长就行了。书记也说:对对对对对对,我是来蹭饭吃的,陈副校长,你责任重大啊。一中的两位主要领导如此表态,安仲熙还是满意的。他们说话的意思,就是给主管教学的陈副校长放权,让他给办。这意思安仲熙听得明明白白。
陈(副)校长,那就拜托您了。扈婉璇你还不赶紧再给陈(副)校长敬个酒?安仲熙说。
扈婉璇于是端起酒杯:谢谢校长,谢谢书记,更要拜托陈(副)校长。我是女人,不胜酒力,但这一满杯我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领导们于是都说,小扈好酒量好酒量。
陈副校长也把自己面前的酒喝了,然后说:你看你看,领导就是领导,一推六二五就不管了?我可不好办呢。现在家长找着要给孩子分个好班,挑选好老师的该有多少呀!咱们N市又小,拐个弯弯都能找到熟人说情,都要进好班,挑好老师,僧多粥少,狼多肉少,我们这些具体办事的人还真不好弄呢!
不好弄也要弄。安主任也在学校工作,是我们同行,小扈人又这么好,咱把人家的海鲜都吃了。陈(副)校长你不要推辞了,想办法给解决。校长临走时候说。
送走客人,安仲熙去结帐,果然花了1066元。他钱夹子一下子就被掏空了。安仲熙本来想把扈婉璇送回家去,结果被他的同学、市一中教务主任拦住了,说有话要单独跟他说,于是扈婉璇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回家了。
老同学,你听没听出来陈(副)校长的意思?教务主任问安仲熙。
他还有什么意思?校长不是把话都说死了,你们给办不就完了?安仲熙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了。
你这个安茄子,脑袋还是迟钝。跟陈(副)校长在一起工作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他的毛病?这人对吃请兴趣不大,还有他更感兴趣的事情哩。你要不让他尽兴了,你的事情还麻烦着呢。他要是给你拖着不办,我也没办法,人家毕竟是领导,我只是一个小卒子,具体办事的。
那你说,他还想要干啥?
你听不听我的?
听听听,我敢不听你的吗?被你们拿到马下了,身在矮檐下,岂敢不低头?
你趁热打铁,现在就打电话,把陈(副)校长请回来,再陪他找个玩的地方,让人家尽兴。管保你的事情明天就办妥了。
找个什么样的地方?他要玩个啥花样?
你真傻呀还是装傻?男人嘛,还能玩啥?
玩女人?找“小姐”?
Yes!你也不算太笨嘛。
啊呀呀,学校的人,教书育人为人师表呢,也能干这种事儿?还是副校长!
啧啧啧啧,你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人和人不一样,我们校长、书记都是正派人,他们绝对不去色情场所,但陈(副)校长不一样,他就好这一口。你要是不让他满足一次,你前面请吃饭的钱基本上就算白花了。
他奶奶的!那还得再花多少钱呀?
不多,肯定比刚才吃饭喝酒要花得少。不过也得好几百。他去了也不能直奔主题,只能先搞个足浴啥的,然后步步深入。你也得陪着去,最终你要不要“小姐”就看你的定力了。
不行不行,要去你也得去。你得给我拿主意,那些破地方我从来不去,摸不着门道呢。
那好吧。不过我也得消费你三十块钱,起码要洗洗脚解解乏。
你这狗东西,也敲诈我。不过,得把你兜里的钱先借给我,我已经囊中羞涩了。
结果。安仲熙请陈(副)校长去了洗浴中心,又花了一笔银子。回来的路上,他心里直打鼓,这个月计划以外的钱花了这么多,哪儿也找不来这么多的钱填补亏空,万一甘文秀问起来,该怎样跟她交代呢?
晚上睡下,安仲熙也在床上烙饼子,大半夜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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