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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我恨不得亲手把你们都枪毙了!

    “五十万?”董明强听了王金龙的报价后,暗自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的胃口这么大。应红也觉得这个价格有点离谱。董明强说:“王站长,您看这样行不行,出书的事儿咱们就说定了,至于费用呢,我和应副部长和县里领导汇报一下,明天上午十点前给您答复,您看行吗?”

    “可以。”王金龙本以为对方会讨价还价,所以他就故意报得高了一些。“那篇文章您看是不是就先别发了?”董明强此刻最关心的还是那篇文章,那可是关系到朱县长和他们很多人仕途的大事。“这个嘛……”王金龙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尽量和分管的副总编辑把你们的情况说说,但是结果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啊。”应红觉得王金龙这个人有点不通情理,她说:“王站长,我们之间的合作才刚开始,大家应该相互体谅和相互支持,这样日后也好有个相互照应。”吴悦怕把事情弄僵了,她插话说:“对,我们今后还要相互照应。”

    王金龙知道,现在决不能松口,一松口对方就会大幅度杀价,他非常不满地瞪了吴悦一眼,说:“董主任,应副部长,我也不瞒你们,我们社很重视这个选题,是准备追逐报道的,我已经写好了第三篇文章——《“石嘴沟子矿难”幕后的利益黑链条》,而且深度调查性文章还会继续,我刚才说的‘尽量’不是推诿,是确实需要协调分管领导,所以你们也应该理解我的难处。”

    应红觉得王金龙有些得寸进尺,她的表情有些不悦,说;“王站长,我听省新闻出版局期刊处的刘处长说,你们记者站在省新闻出版局的手续好像还没有办是吧?”“是还没有办完。”吴悦说。王金龙觉得应红这是在威胁自己,“您是说我们这个站是黑站是吧?”王金龙冷笑了一声,说:“您完全可以向省新闻出版局举报我们,或者还可以找关系取缔我们;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清楚,即便是我们记者站被取缔了,并不会影响我们继续深入地追踪报道‘石嘴沟子矿难’,也许力度会更大!”“你——!”应红被激怒了,有点恼羞成怒。

    “误会!误会!”董明强怕把事情闹僵,他笑着说:“王站长,您误会应副部长的意思啦,她的意思是,我们和省新闻出版局很熟悉,如果您这边需要帮忙的话,我们可以帮着找找人。”大家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一个优秀办公室主任的素质,任何时候都能够把话接过来,而且圆过来。王金龙说:“既然这样,那咱们今天就到这儿?”董明强说:“时间不早啦,要不一起大家吃个便饭?”“对,一起吃个便饭吧?”应红稳定了一下情绪,笑着对王金龙和吴悦说。

    王金龙机械地笑了笑,说:“改天吧,以后还有机会,今天我们确实有事儿。”董明强起身和王金龙、吴悦边握手边笑着说:“那好,那您明天上午就等我的电话,咱们明天见。”王金龙说:“好,明天见。”应红也起身握手告辞。

    山海省人民政府。

    “姜省长,这是省煤炭工业厅刚送过来的上半年我省‘矿难’调查报告。”姜军放下手里的文件,接过秦正民递过来的报告。姜军看了一眼报告,他看到“石嘴沟子矿难”后,想起一个人,他问秦正民:“上次来上访的那个遇难矿工家属你们安置了没?”秦正民说:“上次您问完她之后,省信访局让临海市信访局把人先接到临海了,等待省调查组和警方的进一步调查。”

    “哦,”姜军想了想,说:“正民,一会儿你亲自给临海市市政府办公厅和信访局去个电话,让他们一定要安置好这名矿工家属,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好,我马上就去落实。”秦正民转身走了。

    姜军看着这份上半年山海“矿难”调查报告,当他看到“大屯湾矿难”因瓦斯爆炸造成二百八十五名矿工遇难的消息后,姜军的心情是异常复杂的。大屯湾煤矿在云州市境内,隶属于山海基本煤业有限公司。大屯湾煤矿就在云州矿务局一个下属矿的附近,姜军在担任云州矿务局局长的时候,这两个矿为了争夺煤炭资源还发生过械斗。这么多年过去了,煤炭安全生产还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如果再不彻底整顿的话,不知道还要有多少矿工遇难。

    姜军拨了个内线电话,他对秘书秦正民说:“正民,你通知陈副省长、丁秘书长和赵厅长马上来我这里开个会。”秦正民说:“丁秘书长在省行政学院出席全省机关事务管理会议呢,下午才能回来;要不我先通知陈副省长和赵厅长?”“让他们三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姜军说。秦正民说:“好。”

    三十分钟后,副省长陈志刚和煤炭工业厅厅长赵新民来到姜军办公室外间的小会议室。姜军说:“上半年的‘矿难’调查报告你们都看了吧?”“看了”“看了”。姜军脸色沉重地看着他们,说:“你们都说说,有什么打算?”陈志刚和赵新民相互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志刚,你先说说。”姜军说。

    煤矿频繁出事,陈志刚作为分管全省的安全生产副省长,他正为这事着急上火呢。听到姜军让他说说,陈志刚说:“我打算下去亲自到煤矿上跑一跑,然后再提出解决方案。”姜军没说话。赵新民自从上次和姜军推心置腹的沟通完之后,他一边组织人在弄“煤改”方案,一边抽调了很多人在统计排查全省范围内手续不全的小煤窑,或者干脆没有手续的黑口子。赵新民说:“通过这段时间对手续齐全煤矿的安全检查发现,不按照安全生产标准生产的占百分之七十八,安全生产设施不配套、不完善的占百分之四十九;小煤窑、黑口子的安全生产隐患达到了百分之一百三十四,随时都可能发生新的‘矿难’。”

    陈志刚听赵新民这么说,脸上有些挂不住,明显不高兴,他说:“我不是再三强调过吗,你们只要发现手续不全的,立刻让他停产整顿;发现黑口子,就地没收生产设备,炸掉井口吗?”“这根本不管用!”赵新民说。“你说说,怎么不管用?”陈志刚很恼火。赵新民说:“手续不全的小煤窑,你这边刚封完,他等你走了撕开封条继续干,地方保护太严重,我们的执法根本不起作用;黑口子有的我们把设备没收了,把井口炸了,有的根本动不了。”“动不了?”陈志刚真生气了,他提高了嗓门说:“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赵新民说:“我们的稽查人员已经好几次被黑口子雇佣的人打伤,或者袭击。”

    姜军说:“从新民谈的情况看,全省煤炭安全生产形势还是非常严峻,‘大屯湾矿难’一次性就有二百八十五名矿工遇难,所以我提议,这个星期五在云州召开全省煤炭工作会议,全省县级分管领导和煤监局一把手都要参加。”“我同意!”陈志刚说,“我也同意!”赵新民说。姜军说:“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姜军对在一旁做会议纪要的秦正民说:“正民,你负责向丁秘书长传达今天的会议内容。”“好。”秦正民说。

    省政府秘书长丁华清回来之后,秦正民向他传达了当天上午的会议内容。丁华清随后让省政府办公厅会议处处长张文成准备星期五的会议内容。

    张升旺觉得陈航说的有道理,自己见汤副市长之前是应该先去拜见一下临海县县长朱海涛,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嘛。“朱县长,您休息了吗?我是阿旺。”朱海涛见手机号码显示的是张升旺,他感到有些意外,他说:“阿旺,你跑哪儿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说你也不照面……”

    张升旺一直耐心地听朱海涛发完牢骚之后,他说:“朱县长,你了解我,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为朋友着想,特别是像您这样的朋友;我前段时间去北京活动活动,我昨天刚从省里回来,省领导让我找汤副市长,这不,我想明天先和您碰完面之后再见汤副市长,不知道您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有时间。”朱海涛听张升旺这口气不小,这小子好像胸有成竹,朱海涛说:“阿旺,你说你这么些天不露面,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这让我多为难?这样吧:你明天上午八点来我办公室。”张升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朱海涛这话里话外听不出他对这事的态度,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二天早上,张升旺和李豫菲一起回临海县。在路上张升旺给副市长汤雁军去了个电话,他和汤雁军约定晚上六点半在恺撒国际大酒店北京厅见面。张升旺安排李豫菲先给李宝民和吕二嘎子找律师,然后约县公安局局长陈浩民中午一起吃饭。

    陈浩民在电话里听李豫菲说张升旺约他中午一起吃饭,他没好气地抢白道:“我哪有那时间和他一起吃饭?你转告阿旺,让他马上来县公安局,我有事儿找他。”李豫菲听陈浩民这口气有点六亲不认的架势,她说:“朱县长让阿旺八点先去他办公室,您那边事儿如果着急的话,那我就让阿旺把朱县长那边推了。”

    陈浩民觉得有些蹊跷,张升旺这小子这么多天没露面,露面之后不但主动约自己,还亲自去见朱县长,也不知道这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陈浩民说:“这样,你让阿旺先去朱县长那边,我确定一下时间再和你订见面时间。”陈浩民怕李豫菲的话里有诈,他给县长朱海涛去了个电话:“朱县长,阿旺露面了,说是上午去见你?”“对,他昨天晚上跟我联系的,一会儿就过来;你那边先别动他,我先摸摸他的底。”朱海涛说。“那好,我知道了。”陈浩民说。

    陈浩民确认了张升旺的行踪之后,他给李豫菲去了个电话:“你转告阿旺,我中午已经安排事啦,要见就晚上见吧。”“实在抱歉!”李豫菲说,“陈局,阿旺和汤副市长约好了今天晚上六点半在恺撒国际大酒店北京厅见面,恐怕赶不回去,要不您一起过来?”陈浩民听李豫菲这么说,他说:“我过去恐怕谈事不方便,那我把中午的事推了,中午十二点,你让阿旺到郭家菜大酒店。”“那好,陈局,咱们中午见。”李豫菲说。

    陈浩民放下电话,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年月真是谁也不能瞎得罪,你不知道谁背后站着哪位“神仙”,这一不留神很可能就把哪位“神仙”给得罪了。你要是得罪哪位“神仙”,他随便在背后捅咕你一下就够你喝一壶的。

    “朱县长,张升旺来了,说要见您,您看……”陈航早早就在办公室等着张升旺,张升旺一来,他就进朱海涛办公室通报。“让他进来!”朱海涛说:“小陈,你和办公室说一下,说我这边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把上午的经济运行会议改在下午。”“好。”陈航暗自发笑,他觉得,你别管多大的官,只要一关系到自己的仕途走向,多大的官都一样,都是头等大事。

    “您好,朱县长。”张升旺故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唉——!”朱海涛看见张升旺进来,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手指着张升旺说:“阿旺呀阿旺,一天到晚就给我捅娄子!”张升旺装出一副很虔诚的样子说:“朱县长,我也不是故意的,您还要多包涵呀!”

    “说说吧,阿旺,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事?”朱海涛这些天确实为这事头疼。张升旺说:“朱县长,我来临海您一直支持我,这次的事纯属天灾人祸,绝不是我故意给您找麻烦。”朱海涛觉得张升旺平时还真没给他惹什么事,他说:“阿旺呀阿旺,出了事儿也不怕,好好处理就行了,谁让你们把遇难矿工尸体都私自烧啦?难道这也是天灾人祸?”张升旺说:“这事儿我真不知道,都是老齐和二海他们的意思;他们这也是怕事情闹大了影响您。”

    “你还知道会影响到我?!”朱海涛越想这事越生气,他说:“这回倒好,事情闹得更大,你说你们怎么就能这么干呢?”张升旺观察了一下,他觉得朱海涛没有真心要“收拾”自己的意思,他说:“朱县长,不管咋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您就是把我拉出去枪毙了,那些遇难的矿工也活不过来啦!现在也不是埋怨我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是全力以赴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只要别影响到您的前程,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我一想到那些被你们焚烧的矿工,我恨不得亲手把你们都枪毙了!”朱海涛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作为一县之长,你要说朱海涛不想干事,还真冤枉他;想到这事如果真的公事公办,把张升旺这些人处理了是小事,关键是自己也要被处理,那样自己的前途就都完蛋了。想到这些,朱海涛一脸无奈,他说:“阿旺,你去找小陈,让他协助你处理处理;另外,你去找李副县长,他是老煤矿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你去问问他。”

    “好。”张升旺哀求着说,“朱县长,公安局那边您还是要打打招呼,要不陈局长那边不通融的话,我下面的事不好处理啊!”朱海涛心烦意乱地说:“我会的,你去忙吧!”张升旺转身刚要走,朱海涛说:“阿旺,这事市里可能还要调查,所以汤副市长那边你知道该怎么说吧?”“知道!知道!您放心。”张升旺说。

    “小陈,你进来一下!”张升旺见朱海涛喊陈航,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叫坐在外面办公室的陈航:“陈秘书,朱县长叫你。”陈航起身来到里间的办公室。

    “小陈,你去帮着阿旺把事情处理一下。”朱海涛说。“好,我知道啦。”陈航说。

    陈航和张升旺出去之后,朱海涛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电话给县公安局局长陈浩民去了个电话。

    “朱县长,您说。”陈浩民见是朱海涛的电话,立刻条件反射似的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朱海涛说:“张升旺刚从我这里走了,他表示要把这件事处理好了。”陈浩民还没有明白朱海涛话里的意思,他问:“那您的意思是……”朱海涛说:“现在咱们也不能把他逼到绝路上,那样对谁都不利,所以你知道下面的事该怎么办了吗?”“知道!”陈浩民说。朱海涛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又叮嘱道:“浩民,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要掌握好原则,一定要在法律范围内去处理,不要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知道。”陈浩民说。

    放下电话之后,朱海涛还是觉得不踏实,他又给陈浩民去了个电话:“浩民,有件事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了:在这次‘两会’上我准备提名你当副县长,所以最近你做事一定要小心,一定要低调,明白吗?”陈浩民有些喜出望外,激动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董明强和应红从新闻大厦出来之后,他们住到了临煤大厦。

    应红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董明强带着她来到宾馆二楼的“浩沙健身”。“应部长,别和他一般见识,不值得!”董明强先给应红打开了一台跑步机,然后自己上了旁边一台。“不是我非要生气,是他也太登鼻子上脸啦。”董明强也不爽,但是他做办公室主任久了,性子磨炼出来了,看得开,他说:“应部长,钱虽然多了点,事情毕竟还是压住了;如果这小子是个油盐不进的主,那现在咱俩更窝心。”“那咱们就真给他五十万?”应红还是有些不甘心。董明强笑了笑,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出在羊身上?”应红没理解董明强的意思。

    董明强笑了笑,说:“这事儿为什么而起啊?”应红说:“‘石嘴沟子矿难’啊!”董明强说:“既然是因为‘石嘴沟子矿难’而起,那你说这钱该谁出啊?”“你是说……”应红也笑了。董明强说:“政府出面帮张升旺摆平的这件事,这钱自然得他张升旺出啦!”“对!”应红心情终于舒畅了。

    吃完晚饭后,董明强回到房间,他把今天与王金龙谈判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县长朱海涛汇报了。谈到钱,董明强说:“我觉得这小子有点狮子大开口,要不我明天和他再探讨一下价格?”朱海涛说:“能谈下来就谈,谈不下来就这么着吧。”现在朱海涛关心的不是钱的问题,是必须把这篇文章压下来,要不那会直接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董明强说:“您看我是不是给张升旺打个电话?”“你给张升旺打电话干什么?”朱海涛问。“让他出钱呀!这事儿是因为他才闹起来的。”董明强并不是真心想为公家省钱,他是看不惯张升旺。朱海涛想了想,说:“算了吧,张升旺那头给那么多遇难矿工家属赔现钱,后面还要处理很多事,他那边我估计够呛;你让应红以出书的名义给政府这边打个报告,我批完之后让财政局直接拨给宣传部。”董明强觉得这事儿办得有点窝囊,就这么让王金龙得了五十万。

    第二天,董明强和应红吃完早点后,他把朱县长的意思和应红说了,应红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她什么也不能说,更不能对董明强说。十点左右,董明强和应红再次来到新闻大厦。

    吴悦和王金龙都在。董明强说:“昨天我把咱们出书的事儿和我们县里领导都汇报了,朱县长对您帮助我们宣传出书的事很支持,不过朱县长说,县里财政确实紧张,能不能压缩一些费用?”王金龙说:“董主任,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咱要出,那就把书出好,要不就干脆不出;如果要是出的话,你看我怎么也得带几个人去县里住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又少不了得陪我,应红副部长也得帮我找各种资料、联系采访对象,我想既然大家为出这本书都付出了劳动,那大家就都应该得到相应的报酬,所以这钱要是压缩了恐怕有些事我还真不太好处理。”

    “您不用考虑我这边,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应红可不愿意和王金龙这种人有什么金钱上的往来。董明强没想到王金龙这小子挺懂游戏规则,来了这么一手,这倒是让他有些为难;你要是推辞了吧,这到手的钱就没了,你要是不推辞吧,应红刚才又把话给说绝了。董明强琢磨了又琢磨,他说:“应部长,这事儿你还真不能推辞,昨天朱县长说啦,这书是以你们宣传部的名义出,总得有个编委会吧,到时候有关领导也得是编委会成员,你总得为领导和其他同志着想吧,王站长既然有这份心,咱们也不能拒绝,要不大家就不好合作啦,你说是吧,王站长?”

    “对对对!”王金龙急忙表示,“董主任说得对,要不咱们今后就不好合作啦!”应红虽然有些不悦,可又说不出来什么,也就只好默许了。他们又现场起草了一份委托出书合同,双方商定,在本合同签署五个工作日内,甲方支付乙方,也就是支付给王金龙定金二十五万元,剩下的钱待书成稿之后,在甲方负责人签字认可后的三个工作日内支付给乙方;甲方和乙方联合成立编委会,编委会成员稿费由乙方支付。应红代表甲方签字,王金龙代表乙方签字。董明强说他们先把合同带回去,等盖好章之后再快递给他一份。

    董明强说啥也要请王金龙和吴悦吃午饭,王金龙觉得今后兴许和董明强还能在别的地方合作,就答应了。那顿饭董明强和王金龙都喝了不少酒,吴悦也很高兴,就是应红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张升旺和陈航从朱海涛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张升旺刚要说话,陈航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手指了指里面,示意张升旺到外面。张升旺点了点头,跟着陈航走了出来。

    陈航一直把张升旺送到停车场,他说:“张哥,你赶紧联系陈浩民,现在你的那几个人都在刑警队手里,所以你必须做通他的工作。”张升旺说:“我已经让菲菲跟他联系了。”张升旺掏出手机给李豫菲打了个电话:“菲菲,陈局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搞定了,十二点在郭家菜大酒店。”李豫菲说。

    “十二点,郭家菜。”张升旺又问:“菲菲,给陈航的事儿办好了吗?”李豫菲说:“已经提出来啦,在我车上。”张升旺说:“兄弟,中午你过来一下,我把东西给你。”陈航说:“市委组织部马明副部长来县里考察干部,我中午得陪朱县长出席。”“那怎么办?”张升旺问。

    陈航说:“这样,十一点你来接我,我陪你去一趟公安局,然后你把我送到县政府宾馆。”“那东西怎么办?”张升旺问。陈航说:“先放你那儿吧,明天中午你再给我。”张升旺说:“那好,咱就这么说定啦。”

    吃完饭,王金龙和吴悦回到记者站。

    吴悦见王金龙喝得有点多,给他沏了杯浓茶。此刻办公室只有王金龙和吴悦,王金龙也用不着装了,他对吴悦说:“亲爱的,怎么样,买房子的首付款有了吧?”吴悦喜形于色地说:“可不是,小龙,咱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房子啦!”王金龙说:“咱连装修的钱也有啦!”吴悦说:“小龙,你估计这次咱们能赚多少钱?”王金龙跷着二郎腿说:“出书,连书号、印刷费、装帧设计等算上,十万左右;咱们给董主任、应副部长他们那边编委十万的稿费,我估计咱们怎么也能赚二十五万到三十万吧。”吴悦说:“小龙,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给董主任他们稿费。”王金龙说:“不给也不行!你要是不给他们,指不定他们还要憋什么坏呢,给他们点钱,咱们买个消停。”“对,有钱大家赚嘛。”吴悦说。

    “这叫财富重新分配!”王金龙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出来闯一闯了,他说:“亲爱的,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把《山海商报》承包下来自己干!”吴悦说:“小龙,我觉得董主任那边把钱打过来之后,留出十五万,再加上那十五万,咱们先把房买了,然后我打算给你分期付款买辆车。”

    “买辆车?”王金龙自从工作之后,一直省吃俭用,上下班和外出采访一般都是公交车,打车都很少,王金龙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买车的概念。吴悦说:“《北方煤炭报》是大报,咱们山海记者站也不能不注重形象;最主要的:你去采访煤矿,没有交通工具太不方便!”王金龙说:“有了车我也不会开呀!”“你看这是什么?”吴悦从包里拿出驾驶证一晃,说:“我给你开呀!我都有本两年了,就是没有车。”王金龙说:“亲爱的,那咱们很快也是有房有车一族啦?”吴悦兴奋地一挥手,说:“好日子,马上就要来啦——!”王金龙站起来,夸张地说:“让好日子来得再快一些吧——!”

    “陈局!”陈浩民的办公室习惯性地敞开着,陈航敲了敲门。“哎哟,什么风把大秘书给吹来啦?快请坐、快请坐!”陈浩民抬头一看是陈航,赶紧迎了出来。“陈局——!”张升旺等陈浩民和陈航握完手之后,主动伸出手来。“哎哟——!这不是张大老板吗?你这是又从哪儿冒出来啦?”陈浩民上下打量了张升旺,没有和张升旺握手。张升旺尴尬地笑了笑,说:“去了趟北京。”陈浩民故意吓唬张升旺:“你那矿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不处理,你瞎跑什么?这不,省公安厅让我们控制承包人,你这正好来了,还省得我们去找你!”

    张升旺脸色惨白,他说:“我弟弟是承包人,不是让你们已经给抓了吗?”陈浩民一本正经地说:“你弟弟已经交代啦,你是实际控制人,所以我们只能抓你啦。”张升旺用哀求的目光望着陈航,陈航一笑,冲着陈浩民说:“陈局,你要是真把他吓出个好歹来,那可只能你自己来替他擦屁股了啊!”陈浩民哈哈一笑,说:“阿旺,男人嘛,平时不惹事儿,出事儿不怕事,你说你东躲西藏的,尽给县里惹事儿!”

    陈航怕张升旺面子上下不来,赶紧接过话茬儿说:“别闹了,我是代表朱县长来的,朱县长交代:‘石嘴沟子矿难’一定要妥善处理好,赶快挽回不良影响,具体怎么处理,一会儿你们俩好好商量;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件事处理好!”“一定!一定!”陈浩民拉着陈航的手说:“这都到吃饭点儿啦,中午一起吃呗?”陈航悄悄趴在陈浩民的耳边说:“市委组织部马明副部长来县里考察干部,一会儿我得陪朱县长过去。”“是吗?”陈浩民一听市委组织部来县里考察干部,就小声问陈航:“考察谁?”陈航小声说:“可能是王书记去市里,朱县长接王书记。”“哦。”陈浩民大声说,“那我就不留你了。”“好。”陈航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你们可要把事情处理好了啊!”陈浩民和张升旺齐声说:“一定!”“一定!”

    星期五上午,山海省煤炭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在云州市人民会堂召开。

    省长姜军是星期四下午到的云州,他在省政府秘书长丁华清和云州市市委书记袁周的陪同下视察了大屯湾煤矿。大屯湾煤矿正处于停产整顿,该矿法人代表张新华和矿长郝连波已经被云州警方刑事拘留,大屯湾煤矿的上级单位山海基本煤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吴春平也一并被刑事拘留,矿上只有部分留守人员。在姜军的坚持下,他深入到矿工家里进行了走访。

    会议是上午九点召开的,姜军来到会场的时候,云州市代市长任勇正在门口等候,分管安全生产的副省长陈志刚和省煤炭工业厅厅长赵新民已经在主席台了。

    省政府秘书长丁华清主持会议,陈志刚和赵新民分别就全省上半年煤炭安全生产存在的问题,以及全省地市煤监局监督不到位等问题讲话。“下面请姜军省长做重要指示!”丁华清说。

    姜军扶了扶话筒,他说:“刚才陈副省长和赵厅长已经就存在的问题谈了很多,我就不多说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全省分管煤炭安全生产的官员,我想请教各位一个问题:你们的子女中,有当矿工的吗?”

    台下鸦雀无声,“那你们的直系亲属中有做矿工的吗?”台下依然鸦雀无声,“作为分管煤炭安全生产的官员,你们当中谁今年上半年下过井?下过井的人请举手?”台下有一些人举起了手。姜军看了看,说:“请放下!也就是说,在场的绝大部分官员上半年都没有下过井,你们知道总理今年上半年下过几次井吗?”台下鸦雀无声,“我从媒体已经报道过的新闻中发现,我们的总理已经下过三次井了!三次!”姜军站了起来,他说:“我上半年也没有下过井;我们省上半年出过这么多起轰动全国的‘矿难’,我们作为分管煤炭安全生产的官员,总理都下过三次井,我们这些人竟然一次都没有下过井!我们能对得起那么多遇难的矿工和他们的家属吗?我们不感到羞愧吗?”

    “我们这些人在教育别人的时候都曾经说过,工作不分高低贵贱,那为什么我们这些人都不愿意让我们的子女,或者我们的直系亲属当矿工呢?道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份工作的危险系数太高,确切地说,会死人!我们这些公仆们把最危险的工作留给了人民的孩子,把死亡的机会留给了人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你们入党时候宣誓的誓言了吗?我们还配称是一名共产党员吗?”

    秦正民悄悄地绕到姜军的身后,给他的杯子里加了点水。姜军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就算我们不愿意我们的子女从事这份危险的职业,那我们能不能尽可能地为从事这份职业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工作环境呢?脑袋不是韭菜,割掉了还会长出来!每一位遇难的矿工和你我这些人都一样,都有平等生存的权利,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请全省主管安全生产的官员时刻牢记: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我前几天和赵新民同志沟通了一次,他告诉我,现在全省手续不全的小煤窑,或者干脆没有手续的黑口子还有四五千,也就是说,还有四五千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为什么这些定时炸弹总是关不了、封不掉呢?不就是因为和我们某些官员有幕后交易吗?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可能都很关心我的第一把火怎么烧,那好,今天我先烧第一把火:以县为单位,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关闭所在辖区手续不全的小煤窑,炸毁黑口子,然后由省煤监局验收,只要发现还有小煤窑和黑口子存在的,所在辖区煤监局局长、分管副县长、县长由上级主管单位责令引咎辞职;所在市有两个以上县发现还有小煤窑和黑口子存在的,将由省政府责令分管副市长引咎辞职!”台下的官员们显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们被姜军这个决定吓坏了,大家纷纷议论着。

    “请安静!请安静!”省政府秘书长丁华清说,“请大家注意会场纪律!”

    姜军看着台下,他一直等到台下鸦雀无声了才继续说:“一会儿请丁秘书长负责把今天没有参加会议的分管副县长和分管副市长的名单统计好交给我,这份名单将由《山海日报》、《山海晚报》和山海电视台向全省公布,做通报批评;另外,在没有参加今天会议的这些人中,其辖区今年上半年发生过两次以上重大安全生产事故,或者一次以上特别重大安全生产事故的,从今天起,停职检查,然后到省政府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学习,学习不合格的将调离岗位。”台下响起了嘈杂声,大家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请肃静!请肃静!”丁华清大声说。

    姜军说:“也许大家觉得这个决定有些不近人情,也许有人要骂娘,今天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当面骂我姜军的,不撤职,不执行省政府决定的,那你就要考虑你的位置啦;我在开这个会之前已经下了决心:宁听骂声,不听哭声!我们再不痛下决心治理‘矿难’的话,那我们就会成为历史的罪人!我们就会被老百姓和子孙后代唾骂!我,和诸位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承担不起!”

    台下的官员被姜军的气势震撼了,大家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代省长上任的第一把火会这么烧,力度会这么大,牵扯的官员会这么多。

    姜军说:“一会儿散会后,等丁秘书长统计完名单之后大家再走,今天早退的与没来的享受同等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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