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柯尔吃完了午餐。饭的味道不错,配有压缩烤鸭、脱水椰菜和土豆泥。她拾头看了看,其他宇航员仍旧围坐在临时支起来的长条桌旁安安静静地进餐。门边的角落里,显示器正追踪着蟹形生物。它们的队形依旧。从影像可以看出,每隔十分钟多一点,它们就会掉一次头,朝反方向走去。
“这个地区的事完了以后它们还会干些什么呢?”沃克菲尔问。他正站在一张临时挂起来的公告板前,看着上面计算机绘制的地图,研究着。
“上次,它们沿着棋盘格地带之间的小路走到大竖井边,”弗朗西丝从桌子的另一头回答道,“然后,它们把背上的垃圾倾了下去。在这个地区里,它们什么都没有捡到,所以大家都在猜它们下一步会干什么。”
“每个人都确信那些生物是垃圾清扫工吗?”
“证据确凿。”布朗说,“70年前,吉米·佩克见到一只单独活动的同样的生物时,也认为它是垃圾工。”
“我们这是自己骗自己。”高岸咽下了最后一口饭后插话道。“布朗博士自己也说过,拉玛会怎么样,这与我们人类的理解大有不同。我们的谈话,倒使我想起了那个古老的印度寓言故事:盲人摸象。他们每个人都只摸到了象的一个部分,各说不一,其实谁都没有说对。”
“你不认为我们的大螃蟹所做的工作是属于拉玛卫生部管的事儿吗?”塔布里要问个明白。
“我没有那么说,”高岸答道,“我只是建议,别这么快就轻易下结论说这六只大螃蟹仅仅是干点清扫垃圾的活儿。我们的观察数据还很不充分。”
“推理也是必要的,”布朗博士怒冲冲地回敬高岸,“有时利用很少的数据就能够进行猜测。你自己也应该知道,新科学的诞生恰恰依赖于最大限度的想像,而不是确定的事实。”
“在我们陷入深奥的科学以及它的方法论研讨之前,”塔布里笑嘻嘻地站起来说,“我提议大家一起来玩一个游戏。实际上这个主意是理查德想出来的,只是我把它变成了游戏。用拉玛的灯光来玩。”
塔布里喝了口水。“自从我们第一次来到这块拉玛的土地上,”他用装模作样的严肃语气说,“便有三种可供选择的照明方式。”
“呸!嘘——”沃克菲尔嘘他,伽洛斯笑了。
“那好,你这个家伙…”小个子匈牙利人又恢复了惯常的随随便便的口气,“这灯光将会怎么样?它们亮了,又熄了,又亮了,将来它们还会怎么样?我提议大家每人出20马克,设立一个奖金,每人写下一个预言,预告在我们行动期间拉玛灯光的变化规律,谁的预言最接近实际情况,谁就点得这笔钱。”
“谁来作裁判?”雷吉·威尔逊满脸睡意地问,在过去一个小时里面,他已经打了好几次哈欠了,“尽管这桌子边上的脑袋都很聪明,但我想没有人能猜出来拉玛到底要干什么。我个人认为,这灯光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它们会任意地亮啊熄啊。让你们这帮子人去猜吧!”
“我们把每个人的预言写下来,传给奥图尔将军。理查德和我都认为他是一个绝好的裁判。当行动结束后,他会比较认定,看谁得奖。”
大卫·布朗博士推开椅子喝道:“你的游戏还有完没完,塔布里?”他不等回答,又说,“如果完了,请大家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开始干活。”
“喂,船长,”伽洛斯不高兴地说,“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放松放松……”
塔布里的话还没说完,布朗已经大步走出了帐篷。
“他怎么啦?”理查德问弗朗西丝。
“我猜,他是对捕猎行动有些担心。”弗朗西丝答道,“今天早晨开始,他的情绪一直很坏。也许他觉得责任重大。”
“也许他本来就是个怪物!”威尔逊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可要去打一会儿磕睡。”
当威尔逊出去以后,尼柯尔想起,在捕猎行动前要给每个人做一个身体数据的扫描检查。她拿出扫描仪,走到每个人的身旁,打开扫描仪。45秒钟以后,数据传输完毕,她只要再看看有没有警示标记文件出现,如果没有,则一切正常。现在所有的人数据都无异常,尼柯尔心里很高兴。查完了高岸以后,她悄声对他说:“好极了。”
她走到外面,寻找布朗和威尔逊。布朗博士的小屋在营地的一头。队员们的小屋都一样,像一顶尖尖的帽子,立在地上;2.5米高,圆底半径2米,一律白色,是用一种高强度、重量极轻的软布料制成,储运非常方便。尼柯尔觉得,这小屋挺像美洲印第安人的帐篷。
布朗博士在他的小屋里,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放了一部便携式计算机。屏幕上正在显示高岸的《拉玛地图册》一书中有关拉玛生物那一章的文字。
“对不起,布朗博士。”尼柯尔探头进去时,向他打招呼。
“嗯,什么事?”他哼了一声,并不掩饰他的不快。
“我要查查你的身体数据。”尼柯尔不理会他的情绪,“自从第一次突击以来,你的数据还一直没有检查过。”
布朗不高兴地盯了她一眼。尼柯尔并不让步。美国人耸了耸肩,嘴里咕哝着什么,推开了计算机。尼柯尔在他身旁蹲下身子,打开了扫描仪。
“储藏物品的小屋里有折叠椅,怎么不去拿?”尼柯尔看他在地上不断变换姿势,坐得很不舒服,便对他说。他不理睬她。尼柯尔很纳闷:“为什么他对我这么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交给波索夫的那份报告?不,肯定是他认为我对他不很恭敬。”
数据开始在尼柯尔的显示器上出现了。她仔细地键入了命令,提取检查的综合结论和警示文件。
“在过去72小时里,你的血压间歇性升高,包括今天也是这样。”她不动声色地说,“这种情况通常是由于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的。”
布朗博士停止了阅读,转过脸来,看着显示器,可看不懂。
尼柯尔解释说:“你看,这个图形就是血压,这是增高的部分,在这两条线内是允许的波动公差范围。当然,单独的一项指标还不能说明问题的严重程度,如果其它指标也超标,麻烦就大了。”
“我是有些压力。”他喃喃低语,失神地看着尼柯尔。她把其它的数据调了出来,正如她所料,布朗的许多项身体数据都呈现异常。
显示器上,警示的红灯闪烁起来。“情况严重吗?”他问。尼柯尔看着她的病人:“如果情况继续下去或是恶化的话,会导致中风瘫痪或是死亡。”
他嗫嗫地问:“那我怎么办?”
“首先,”尼柯尔回答道,“你必须有充足的睡眠,你的代谢曲线表明,自从波索夫将军死后,你总共仅睡了十一个小时。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睡眠不好?”
“我以为那只不过是兴奋而已。有一晚,我吃过一片安眠药,可没效。”
尼柯尔眉头微蹙:“我怎么不记得曾给过你什么安眠药?”
布朗博士笑笑:“该死。我忘了告诉你。有一天,我告诉弗朗西丝我失眠,她给了我一片,我也没加细想,就服下了。”
“是哪一天?”尼柯尔问。她键入命令,从寄存器里调出了更多的数据。
“我不能肯定,”布朗博士有点迟疑地答道,“我想是……”
“哦,在这儿。”尼柯尔说,“我能从生化分析中看出来,那是3月3日,波索夫死的第二天晚上,那天,你和海尔曼被选为司令官。从分析数据看,你服用了一片‘麦迪威尔’。”
“你能从生理数据上看出来?”
“不完全是,”尼柯尔笑道,“结论并非惟一的。刚才吃饭时你怎么说来着?有时,必须进行推理和猜侧。”
他们对视了片刻。
“那是害怕吗?”尼柯尔揣摸着他的眼神,心中暗忖。
布朗博士把目光移开了,说:“谢谢你对我的血压所作出的报告,医生。”他语气生硬,“我会试着放松自己,并好好睡觉。服药的事没跟你说,我表示歉意。”他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她想抗议,但一转念,又作罢。“无论如何,他不会听从我的劝告的。”朝威尔逊的小屋走去时,她对自己说,“当然,他的血压也还没有高到非常危险的地步”她思索着他们最后两分钟的交谈。当她立即正确地辨认出药名的时候,他好像吃了一惊。“这里面有什么事情不对吗?我遗漏了什么?”
还没有走到雷吉的门前,她已经听到了他的鼾声。尼柯尔犹豫了一下,决定等他醒来以后再给他扫描。她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很快便睡着了。
“尼柯尔,尼柯尔。”一个声音把她唤醒了,“是我,弗朗西丝,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尼柯尔慢慢地坐了起来。弗朗西丝已经进来了。这个意大利女子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这种笑容尼柯尔只是在镜头上才见她使用过。
“我刚才同大卫谈过话,他告诉了我你们午餐后谈话的事。”弗朗西丝说话的时候,尼柯尔打着呵欠从床上下来,“当然,我非常关心他的血压升高的情况。别着急,我和他已经达成协议,不把这事报道出去,使我难堪的是我没有告诉你我给他药片的事。我感到很不安,我们应该立即告诉你。”
弗朗西丝讲得很快,尼柯尔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刚才睡得很沉,梦见自己在比沃尔斯,忽然间,却听见弗朗西丝在那里叨叨地讲什么安眠药片。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能不能等两分钟,让我清醒一下?”她阻止道。尼柯尔从临时小桌上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了几口。
“哦,让我想想,”尼柯尔有点生气地说,她绕过弗朗西丝,坐到桌子边,拿起一杯水,慢慢地喝了下去,“你吵醒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给布朗博士吃了安眠药?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当然,”弗朗西丝仍然笑容满面,“我知道,但这只是事情的一部分,我想起我还给雷吉也吃过药。”
尼柯尔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弗朗西丝,你现在说的是雷吉?”
弗朗西丝犹豫了几秒钟:“是的。午饭后,你没有给他扫描过身体数据吗?”
尼柯尔又摇了摇头说:“没有。他当时已经睡了。”她抬手看了看表,“我准备开会以前给他检查。唔,也许一小时以后。”
弗朗西丝有些慌乱:“那好吧。当大卫说你从他身体的数据上就看出他服用过‘麦迪威尔’时,我就想……”她戛然止住,看样子,她正在理清头绪。尼柯尔耐心地等着。
“一个星期前,雷吉说他头疼,”弗朗西丝终于又继续说,“两艘牛顿号对接以后……我们以前很要好,他知道我有些药物知识……你知道的,我的履历文件上面都写着……他就跟我要治头疼的药。开始时,我没给他,但是后来,他再三央求,我就给他了一些‘新安眠酮’。”
尼柯尔眉头紧皱:“那是一种药性非常强的药,怎么能随便用来治单纯的头疼呢!就是医生,在其它方法都失效之前,也不能随意处方的……”
“我告诉过他,”弗朗西丝说,“可他非常固执。你知道雷吉,有时,他简直就不可理喻。”
“你给了他多少?”
“总共8片,加起来有200毫克。”
“难怪他的举止如此奇怪。”尼柯尔探身过去,从小桌另一头拿起了她的便携式计算机,调出了医疗手册里的有关‘鲁比苏’的基本数据。“这内容太简单了,”她说,“我得让奥图尔将军把医学百科的全部条目都给我传过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曾经有过一次讨论,好像说‘鲁比苏’会在身体里残留好几周。”尼柯尔不能肯定。
“我记不起来。”弗朗西丝回答说。她盯着尼柯尔手里的显示器,飞快地读着上面的文字。
尼柯尔恼怒了,她想狠狠地斥责她,一转念,又改变了主意。她脑子里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在波索夫死前的几个小时,在宴会上,弗朗西丝递给波索夫酒杯。她不由得心头一颤,一股寒意在她身上涌起。她的直觉正确吗?
尼柯尔转过身子,用冷峻的眼光盯着弗朗西丝:“现在,你承认你对大卫和雷吉扮演了医生和药剂师的角色,那么,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弗朗西丝问。
“你是不是还给其他的队员用过什么药呢?”
看到弗朗西丝脸色微微发白,迟疑不决,尼柯尔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弗朗西丝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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