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钟头过去了,麦克斯还没有醒过来。在此期问,罗伯特和尼柯尔把他浑身上下查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伤痕。罗伯特唠唠叨叨讲他们历险的经过,当然,只漏掉了麦克斯一个人在红色走廊里那个关键时刻所发生的事。一家人问得最多的,还是麦克斯和罗伯特在电影里看到的东西。艾莉和埃波妮娜有没有表现出什么紧张情绪,说明她们是被迫拍这部片子的?她们看上去是不是瘦了?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现在我相信,咱们对东道主的本性更加了解了,”理查德说。一家人好久好久、反反复复讨论了罗伯特的故事之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很明显,八爪蜘蛛,管他什么管辖这个地方的东西吧,一直在观察我们,而且能够听得懂我们的谈话。至于麦克斯和罗伯特看到的有关艾莉和埃波妮娜的电影,没有其它可能的解释……”
“第二,从那部电影来看,它们的技术水平有两种可能,一是比我们落后几百年;但罗伯特肯定说屋子里或者墙后面不可能有投影装置,如果他说对了,那它们的技术就要先进得多,让我们看起来就像魔术。第三……”
“我说,理查德叔叔,”帕特里克插话说。“为什么电影没有声音呢?让埃波妮娜和艾莉开口说她们一切正常,不是更简单吗?八爪蜘蛛都是聋子,那么它们的技术就不可能超过无声电影,是不是更有可能呢?”
“你这想法真有趣,帕特里克,”理查德回答说。“我们可从来没这样想过。当然,它们交谈用不着听声音……”
“长年生活在海洋深处的动物常常没有听觉,”尼柯尔提供了一点信息。“它们生存的基本感觉需要有其它波长,感觉和感应过程所需要的细胞数量很少,基本上就没有听觉。”
“我在泰国曾经跟听力受损的人合作过,”奈补充说,“很奇怪。听不到声音在一种发达文化中竟然还不是什么大缺陷。聋哑人的手语档次非常高,非常复杂……地球上的人打猎,或者逃过野兽的追击,不再需要听声音……八爪蜘蛛的色彩语言用来交谈已经足够了……”
“等一等,”罗伯特说。“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事实:八爪蜘蛛能够听到声音哩?如果它们没有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又怎么知道麦克斯和我要去找艾莉和埃波妮娜呢?”
有好一会儿,大家都没有吭声。
“它们一定是让那两个女人翻译我们的谈话了,”理查德提出看法说。
“但那有两件不可能的事,”帕特里克说。“第一,如果说八爪蜘蛛没有听力,它们怎么可能造出那么复杂的小型录音设备来?第二,要让埃波妮娜和艾莉把我们的话翻译给八爪蜘蛛听,就必须在一个月内达到交流的水平……照我看来不可能。蜘蛛判断麦克斯和罗伯特到那儿去的动机,也许是根据所看到的事实——手提电脑监控器所显示的两个女人的画像。”
“太棒了。”理查德大声叫好,“这种想法太精彩了……”
“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要把这鬼事情唠叨一晚上啊,”麦克斯一边说,一边朝人群当中走去。
大家都蹦了起来。
“你没事儿吧?”尼柯尔问道。
“当然没事儿,”麦克斯说。“我觉得休息得挺好……”
“说说出了什么事儿,”罗伯特打断他的话说。“我听到你开了枪。但等我跑到拐弯处,两个蜘蛛已经把你给抬起来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麦克斯说。“昏倒之前,只觉得后脖子给刺了一下,好痛啊……就这么回事……一定是我后头哪个蜘蛛用类似于镇静剂的东西叮了我。”
麦克斯揉了揉脖子后面,尼柯尔过去检查。
“连个小孔也看不到了,”她说。“它们的针一定很细。”
麦克斯望着罗伯特。“我想你没有把枪找回来。”
“对不起,麦克斯,”罗伯特说。“直到咱们都上了车,我才想到这件事。”
麦克斯看着朋友们。“好啦,哥儿们,告诉你们,我的造反宣告结束。我服了,真的斗不过这些东西。所以最好还是按它们的计划行事。”
尼柯尔拍了拍朋友的肩膀。“这是个崭新的麦克斯·帕克特。”她笑着说。
“我也许很顽固,”麦克斯自己也笑了。“但自认为还不蠢。”“我想咱们不要都搬到帕特里克的拱形屋子里去,”第二天早上,地铁又送来食物和水之后,麦克斯说。
“为什么这么说呢?”理查德问道。“看看事实吧。拱形屋子显然是修来供人类居住的。它们修这些台阶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说不过去,”麦克斯回答说,“特别为孩子们修的。什么时候去住,房间都不够……我认为拱形屋子是一种中转站,森林里的小屋,如果你高兴这么叫。”
尼柯尔极力想象他们十个人挤在帕特里克描述的那个小小的空间里的情景。“我明白你的意思,麦克斯,”她说。“但是你有何高见呢?”
“咱们干吗不先找几个人再去拱形屋子仔细看看呢?帕特里克匆匆忙忙的一番考察也许会漏掉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应该明确无误。不管是谁来指挥,都不要像八爪蜘蛛那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理查德、麦克斯和帕特里克挑来担当侦察任务。但是,他们的行程给拖延了,这样帕特里克在伽利略面前才不至于食言。帕特里克跟着五岁的伽利略,一步一步爬上台阶,穿过过道,来到第二道台阶下面。那男孩累坏了,爬不上去了。实际上他们从圆屋顶下来的时候,小男孩的两条腿就已经不听使唤,最后十二米还是帕特里克把他抱下来的。
“你还能对付第二次吗?”理查德问帕特里克说。
“我想可以,”帕特里克说着,调整了一下背包。
“至少现在他不用老等我们这些老家伙啦,”麦克斯嘻嘻笑着说。
三个人站住了,在圆柱体台阶的平台上欣赏风景。
麦克斯久久地看着圆屋顶上的五光十色的彩带,离他们只有几米高,就说:“有时候我在想,自从我上了‘平塔号’①发生的一切就像在做梦……猪啊,鸡啊,甚至还有阿肯色,怎么能跟这幅图画相比呢?……简直太过分了。”
“这一切跟你在地球上的生活要协调一致,”他们穿过过道的时候,帕特里克说,“一定很困难。但是想想我的情况呢,我出生在外星飞船上,那时正在往天狼星附近的一个人造世界上飞,我这辈子多半的时问都在睡眠中度过。我不知道什么叫正常……”
“见鬼。帕特里克,”麦克斯说着,用手搂过这个年轻人。“我要是你呀,会急得像个疯子。”
后来在爬第二级台阶时,麦克斯停住了脚,转身对他下面的理查德说:“希望你知道,沃克菲尔,”他的话非常感人。“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混蛋,前几天吵架,没有什么个人的东西在里头。”
理查德笑了。“我理解,麦克斯。我也明白我狂妄自大,跟你脾气不好一样。如果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我也会接受你表示的对不起。”
麦克斯假装生气了。“那算什么鬼的道歉,”他说着又跨了一步台阶。
拱形屋子正如帕特里克描述的那样。三个男人扒掉外衣,准备到外面去。理查德第一个出门,还不等麦克斯和帕特里克吸到拉玛号令人精神清爽的清新空气,他就看到另外一个拱形屋子。
“原先没有这个拱形屋子,理查德叔叔,”帕特里克一再肯定说。“我把这个地方全都转了个遍。”
第二个拱形屋子只有大的一间的十分之一,离圆柱海悬崖近30米,在拉玛号的夜色中闪闪发光。三个人正往那儿走,小拱形屋子的门开了,灯光从他们背后照过来,映出来了两个小小的人影,两个人大概有20厘米高。“该死。这……?”麦克斯大叫起来。“快看,”帕特里克激动地说。“是妈妈和理查德叔叔!”两个人影在黑暗中朝南走,朝背着悬崖和大海的方向走。理查德、麦克斯和帕特里克爬在他们旁边,好看得清楚一点。两个人影穿的衣服就跟他俩头天穿的一样,注意看那些细节,也不寻常。那头发、面孔、肤色一甚至理查德胡子的形状和颜色都和沃克菲尔的一模一样。人影也背着背包。
麦克斯弯腰想拾起尼柯尔的人形,但一碰,就给电打了一下。那个人影转身对着麦克斯使劲摇头。三个人又跟着人影走了一百米,就停住了脚。
“下一步怎么办,不再有疑问了?”理查德说。
“是啊,”麦克斯说。“看来你和尼柯尔两个人都入迷了。”
第二天下午。理查德和尼柯尔在行装里准备了几天的食物和水,就跟他们这个大家庭道了别。头天晚上,尼基睡在他们中间,姥爷姥姥走的时候,她哭得特别厉害。
上台阶爬得可真够呛。“我该爬慢一点,”等她和理查德站在圆屋顶下面的平台上,向大家最后挥手告别的时候,尼柯尔这样说。她听到心脏在胸膛里怦怦乱跳,就耐心等到心脏跳动缓和下来。
理查德也气喘吁吁了。两人有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一阵,理查德说:“我们不再像多年前在纽约的时候那么年轻了。”他笑着把尼柯尔搂在怀里。“你准备好再去探险吗?”他问道。
尼柯尔点点头。他们手拉手慢慢地顺着过道走,到了第二级台阶处,尼柯尔突然转身热情地对理查德说:“亲爱的,咱们又单独在一起了,多好哇,只有咱俩,尽管只有几个钟头,是吗?……我爱他们所有的人,但是一直要担这么大的责任,实在太痛苦了……”
理查德轻松地笑了笑。“是你挑选的角色哩,尼柯尔,”他说。“不是强加给你的。”
他弯腰去吻她的面颊。尼柯尔转过脸对着他,深深地吻他的嘴唇。
“你这样吻,是不是说,”理查德马上笑容满面地说,“咱们今天就在拱形屋子里过夜,明天才继续前进呢?”
“我认为你都钻到我心里去了,沃克菲尔先生,”尼柯尔心满意足地笑了。“事实上我一直在想,咱们今天晚上又成了小情人,该多有意思啊……”她哈哈大笑。“至少咱们的想象还可以起作用啊。”
在两个拱形屋子南面300米处,理查德和尼柯尔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手电筒照到什么才看得见什么。他们脚下的地面多半是泥土,偶尔有一些小石块,总的说来是一片平地。要是不注意,他们俩还不时要绊一下。
“这段路摸黑走又长又累人,”他们停下来喝水,尼柯尔说。
“而且还冷,”理查德说着,喝了一口水。“你不冷吧?”
“只要在动,就不冷,”尼柯尔说着,又伸手去整了整背包。
走了大概一个钟头,才看见南面天空有一点亮光。亮光慢慢朝他们移了过来,变得越来越大。
“你认为是谁?”尼柯尔问道。
“也许是蓝精灵?”理查德答道。“当你仰望着星星祷告,身为何人有什么紧要……”尼柯尔哈哈大笑。“你不可能,”她说。“昨天晚上以后。”理查德说,那亮光继续朝他们移动过来,“我觉得自己又变成小伙子啦。”
尼柯尔一边咯咯地大笑,又一边摇头。他们拉着手,没有说话,只见那火球变得越来越大。一分钟之后,停在他们头顶上空二三十米的地方。理查德和尼柯尔灭了手电,因为现在可以看清楚周围一百多米的地方了。
理查德用手挡住眼睛,想搞清楚光源到底在哪儿,但是光太强,没法直接对着看。
“不管是什么,”尼柯尔说,他们又举步向前走。“它看来总知道我们往哪儿去。”
又走了两个钟头,理查德和尼柯尔碰到一条通向西南面的路,路两边的地里,长满了庄稼。他们停下来吃午饭的时候,走到地里。发现他们在圆屋顶下吃的一种蔬菜,外观看起来像黄色的南瓜,味道却像一种绿色豆角。这里种的主要就是这种蔬菜。这些蔬菜中间,还套种了一种他们从没见过的鲜红色植物。理查德拔起一棵,下面那原本绿绿油油的地方,靠红色主茎的周围就开始枯萎。理查德马上就把它扔掉,那东西一着地,就飞快朝原来的洞口移动了几厘米,原来的地方马上又成了一片绿茵。
理查德大笑不已。“我想下次我再要干这种事,得三思而后行啦。”
“你看那边,”尼柯尔过了一会儿说。“那不是修台阶的一个动物吗?”
他们又沿路朝前走,后来为了看得更清楚,又回到地里。
朝他们走过来的,果然是那种长得像蚂蚁,有六只脚的大家伙。它正在采收蔬菜,工作效率极高。它身子两边各管了三行。每只胳臂,或者说是像鼻子吧,把蔬菜摆成行,再打成捆,在沟行之问每两米放一堆。这场面真叫人大吃一惊,它那六条胳臂在离身子不同的地方同时运作,各施其职。
那家伙到了路边,胳臂马上收了起来。随后又移动了六行,走进对面的地里。收割是从南向北进行的。理查德和尼柯尔又动身朝前走,他们经过的地方,已经让像蚂蚁那样的动物收割完毕。他们在这里看见的是一些跑得飞快的小动物,样子像松鼠,要稍稍大一点。它们搬起分散的一捆捆蔬菜,匆匆向西跑去。
理查德和尼柯尔沿着地里的小路走,过了几个十字路口,每次都是头上的光在指引他们走哪条路。庄稼地延伸了好几千米,沿路种的庄稼变了好几种,但理查德和尼柯尔又饿又累,再也没有停下来去考察长的什么庄稼了。
他们终于来到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带,地面泥土非常松软。头顶上的光围着转了三圈以后,停在了这块地方中心的上空。
“我想咱们该在这儿过夜了。”理查德说。
“很高兴,”尼柯尔说着,一边让理查德帮她把背包取下来。“我想就是在这硬邦邦的地上睡觉,也没有问题。”
他们吃完饭,找到一个可以挤在一块睡觉的地方。理查德和尼柯尔睡眼惺忪地来到那块昏暗的地方,头顶上的光也暗了,然后慢慢在降低高度。
“看哪,”理查德悄悄地说,“它要着陆了。”
尼柯尔睁开眼睛,看着那光慢慢黯淡下来,形成一道美丽的弧光,降落在开阔地的对面。就是落在了地面,它依然在熠熠发光。理查德和尼柯尔已经看不清那个大家伙,但还是看得出来,那个东西又长又瘦,还有一对比身子大两倍的翅膀。
“是个大萤火虫,”在快要看不清它的轮廓的时候,理查德大叫了一声——
注释:
①原指哥伦布首航美洲时所用的三艘帆船之——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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