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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彩虹少年

    [一]谁能原谅,我的雨天

    最后见你那天下了漂泊大雨。

    我在沃尔玛超市的屋檐下等你,初夏的凉意使我缩着脑袋像一个鹌鹑。冷清的超市门口在雨水的冲刷声中显得愈加安静,偶尔有一两个顾客从超市中走出,撑起伞匆匆走进雨中。没带伞的像我一样站在屋檐下,或安静或焦灼的望着雨幕,期盼雨早点停。

    不一会儿,便见你和许薇拉一起走下电梯,朝门口走来。虽然早就预知了这个结局,但看到许薇拉体贴的为你递上太阳镜,你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嘴角溢出淡淡的笑纹时,还是有一股苦涩的味道从我胸腔内大面积的蔓延开来。外边哗啦啦的大雨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所有的昼夜,倾盆冲刷进我的心底,寂凉的寒意漫漫袭来,吞没了我坚定的心。

    你们的般配像一副和谐美好的画面,让我没有勇气走上前去破坏,来时的豪言壮志在看到你们的那一刹那变得苍白无力。

    正在我犹豫是继续原来的计划还是转身走开,便见许薇拉挽着你的手臂由远及近的走来,走到门口时,她显然也看到了我,于是又朝你怀里靠了靠,耀武扬威的意图路人可见。我假装不在乎的把目光笔直的投向你,期望可以看到你的表情变化,毕竟我们已是一个月未见,就算是呆愣,惊讶,我都可以用来安慰自己。而你只是淡淡的看着远处,仿佛与我并不相识。

    人情冷暖,最淡漠的方式便是无视。你的无视让我本来熄灭的心瞬间又被怒火点燃,我可以忍受许薇拉洋洋得意的示威,却不能忍受你的视而不见。即便新欢早已取缔了旧爱,但沦落为路人甲的感觉还是让我愤慨。

    我像一支离弦的箭,气势汹汹的冲上前,开口叫你,周乐铭。

    一个月未见,这个名字在我舌尖反复打转,但叫出来的那一刻,却让我惶然无措,原来对你还是如此熟稔。

    你转过身看到我,粲然一笑,仿佛我们是多年老友一样,亲切的叫我,林嘉宝。

    只这简短的三个字,让我一刹那泪凝于睫,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但是下一刻,却听到你礼貌的问,你能帮我去买瓶水吗?

    我疑惑的看着你,隔着幽黑的镜片,我看不清你的眼神,虽然不明白你的用意,但我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仿佛领了圣旨般,义无反顾的冲进雨雾,朝对面的报刊亭跑去。

    在我浑身湿漉漉的跑到屋檐下,把水递给你时,你冲我微笑的点了点头,然后顺手便把水递给了旁边的许薇拉。我惊愕的看着你,不明用意,却见许薇拉从你手里接过水,冷笑的拧开瓶口,然后挥手朝我扬扬洒洒的泼了过来。

    乐铭,现在想起,那一幕还犹在心头。

    耳边犀利的雨声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的人群惊讶的朝我们望来。

    我身上湿透的雨水还没来得及处理,便又迎接了一场纯净水的洗礼。

    而眼前的你,微笑像个天使,说出的话却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你一字一顿的说,林嘉宝,以后,不要再纠缠我。

    [二]荒凉年华,曾有你伴

    那天是林皓辰将我从这狼狈不堪的一幕里救了出来。

    看着你和许薇拉撑着伞消失在雨雾里的身影,林皓辰长长的叹息一声,嘉宝,你这是何苦呢。

    冷风徐徐吹来,被水侵湿的衣衫透着丝丝凉意,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想阻止涌上眼眶的泪水,但最终还是压不下那份潮湿。

    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对林皓辰说,皓辰,乐铭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一字一句,仿佛拼尽全力。最后脸色一白,昏倒在雨中。

    我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梦里是你从前的笑脸。一年前的初夏,也是同样的梅雨天。

    我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男生甲扯着我的衣袖,声嘶力竭的纠缠,嘉宝,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悲痛欲绝的苦情戏让站牌下等车的所有人都误以为我是个负心人,起初我还因为心存善良,觉得难堪,低声说道,你不要这样,我们好聚好散。但随着看热闹的越来越多,男生甲依旧不为所动,仿佛要把痛哭流涕的戏份做足,我终于不耐的大吼道,你去死吧!

    然后在公车来临时像一个女战士一样用力的踹了他的大腿处,愤恨的甩下他跑上公车。

    到公车上站定看到男生甲因为疼痛没有追上来,我不禁舒了口气,但回头望车厢时才发现所有人均以目瞪口呆的眼神看着我。我淡定的捋了捋衣袖,伸手朝包里拿钱。

    但是,当我拿出钱包后傻了眼!我竟然忘了换零钱,浑身上下,只有百元大钞……

    我站在投币箱旁手足无措,于是把希望的目光投向车内的人,但刚刚看我的人却都立刻转头看向别处,个个掩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以为我是恶有恶报。

    我欲哭无泪,总不能丢一张100块钱进去,然后等99个人上车,收99个一元硬币吧!更何况,现在还有一种叫公交卡的玩意!

    乐铭,你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你抓住扶手从车后门穿过有点拥挤的车厢走过来,然后在投币箱投了一个硬币。叮咚的一声脆响在这个雨天显得格外悦耳,我感激的看着你,你含笑的点了点头,然后与我擦肩,站回原来的位置。

    隔着车厢里潮湿的人群,我远远的望着你,你抓住栏杆的手指洁白有力,英俊的侧脸像雕像一样完美无瑕,是异常少见的美少年。

    对于我这个胸怀坐拥天下美男的美人,错过美少年该是多大的遗憾。

    所以下车时我疾步跟在你身后呼唤,同学等下。你站住身回头疑惑的看我,雨过天晴的空气里还飘荡着花树的芳香,而你,白衣胜雪的站在一片氤氲的绿色里。光芒万丈的脸,亮若星辰的眼,都使我想到了一句歌词,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我突然羞涩了起来,呐如蚊蝇的小声道,我还要还你钱。

    你笑了下说,不用了。

    我焦急道,那怎么可以。说完就硬扯着你去旁边的超市换零钱。但是那个超市的老板娘好凶悍,欺负我弱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非要我买瓶水加一盒木糖醇。

    我气愤的拖着你朝门外走,走到门外摸着空空的肚子,我改变主意,要不这样,我请你吃饭。

    你好脾气的笑笑,真不用为了一块钱而破费。

    我执拗的说,我用。说完就扯着你找小餐馆。

    最后走进了一家牛肉面馆,吃面的时候我装模作样的跟老板要了一瓶啤酒,你好像并不介意。我喝着小酒壮了胆,才敢装疯卖傻的给你这个陌生人诉说心事。

    我说起男生甲这个混蛋,明明是他被我抓了个跟别的女生在一起逛街的现行,现在反倒弄的跟我伤害他似的,我的难过谁能理解,是不是所有的男生都用情不专,贪心不足!

    你是个最好的听众,你专心的听着我卖力的倾诉,却并不说一句话。

    只是在结账的时候抢先走到门口,我扯着你说,说好我请。

    你却淡笑着说,下次吧,林嘉宝。

    我的名字从你口中吐出,我突然有种石破天惊的感觉,虽然我喝了点小酒有点微醺,但我不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把名字和盘托出的人,我头脑瞬间清醒,惊异的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而你的回答让我顿时掩面羞愧,你微笑起来会露出整洁的牙齿,你说,因为你经常在我们班后门口念诗。

    [三]记忆回暖,从你开始

    那次牛肉面馆,说来是我请你吃饭,其实完全是把你当垃圾桶在向你诉说遭受的伤害。

    但是当我听到你最后一句话时,立刻找了个借口逃之夭夭。

    全一中恐怕没有人不知道我这个经常被罚站的唯一女生,我成绩倒数,惹事生非,小错不断,是各科老师头痛的对象。但是我缺大错不犯,所以连开除都没有借口。很多老师怕我上课捣乱,就先找个借口把我驱逐出境。而每当这时,我就站在邻班的后门口大声念诗,妄图捣乱。

    想起我一副傻呆呆的模样,我就想用牛肉面把自己吊死。要不然在美少年面前装忧郁装淑女,我可是最擅长。

    从那以后,我每次再被罚站,都会小心翼翼的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己班门口,也不再高声念诗了。因为我突然觉得那个行为真幼稚真蠢。

    真是在你这个优等生面前丢尽了脸!是的,你是优等生,在学校稍微注意你就知道,你是学校的骄子,每次考试成绩都高高悬挂红榜顶头的红人。

    当然,这个答案让我有点意外,按理说,长得好的不可能学习也会好,就像我,总觉得自己做到了恃美行凶,就不要再恃才傲物了。

    不可否认,在潜意识里,我尽可能的躲着你,因为我可以面对陌生人侃侃而谈,对有牵扯的人,比方说一个学校的,我就尽可能的避而远之。

    毕竟,在这个重点高中,我的分数一直垫底,不学无术,跟哪个同学稍微走的近点,哪个同学就会被老师请去进行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

    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我没有一个朋友。我想你知道我的名字,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声。

    所以,当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不禁要为你的勇气喝彩。

    你站在班门口叫我,导致整个班的同学跟撞鬼似的看着我们,我扯着嘴角无奈的笑了下,朝你走去。

    你摸着鼻子看着我笑说,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今天刚好没兼职,补上吧。

    夕阳从树缝里穿过,团团光晕扑打在你的脸上,你的眼底光芒万丈,激起我心底的千层浪,我愉快的答应,好。

    你是一个合我心意的人,因为你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拯救我这个失足女生当做己任,假装救世主一样的要帮我补习。

    但是那顿饭吃得并不愉快,因为刚走出学校门口,我便被一个男人揪住了衣领,他气急败坏地说,林嘉宝,你现在成小偷了。

    看到男人来者不善,你冲上去为我理论,我拦住你。冷静地对男人说,至少我不会偷人,比你好百倍。

    男人的脸顿时青红一片,气急地放开我,颓然伸出手,拿来。

    我翻着白眼问,什么?

    你阿姨的金项链。

    哦,当了。我轻快地回答。

    钱呢?

    花了。

    ……林嘉宝!半年内你不要再找我要生活费。男人无奈地甩手走人。

    那我会去法院告你虐待亲生女儿的。我轻浮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依旧是上次的牛肉面馆,我依旧要了一瓶啤酒。

    你坐在对面和我各自沉默的吃着牛肉面,我整瓶酒喝完都没有讲一句话,你抬起头微笑地问,今天怎么不说话?

    不是每段心酸都能当笑谈。我看着不远处深沉地说道。

    哈哈,你笑了起来。我疑惑地看你,怎么?

    你突然隔着桌子伸手揉乱我的头发,你叹了口气说,这么好的年龄,说出的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

    我翻了个白眼,你不能体会。

    你问我,周末有空吗?

    我没想到你带我到这个城市边缘的一个区域,这个区域贫穷至极,像一个垃圾场一样到处有残旧的路灯,泥瓦粗糙拼成的房子,穿着破旧衣服满街跑的儿童,随处大小便浑身脏兮兮的小狗。和市里的高大建筑,车水马龙的大街是截然不同。

    穿梭在破落的房子间,我疑惑地看你,你不说话,只是双手插袋仰着头朝前走,偶尔碰到一两个熟悉的孩童,你和他们亲切地打招呼,并从包里拿出糖果递给他们。

    最后你在一个连门都没有搭建的院落边站定,那只是用砖瓦和着水泥粗糙堆建起来的两间房子,一间外边烟熏火燎的已经发黑,看得出来是厨房,另一间,你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推开门,一股烟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不禁咳了几声。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你说话了,你说,这是我和家人曾经的住处。

    我惊愕地看着你,对你说的话不敢置信,你看起来满身贵气,像富家公子般,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里。

    你好像明白我的想法,冲我笑了笑,兀自说道,我父母是施工队的,很小的时候他们便带我和奶奶迁移到这里,那时他们每天工作,奶奶便看着我上学,帮他们做饭。

    说完这句话,你仰着头停顿了下,然后说,那样的日子,虽然贫困,却其乐融融。到现在,都成为我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惊愕的看你,不明白你话里的含义,你接着说道,你知道四年前,市中心一座小区里发生的电梯坠落事件吗?

    我点了点头,模糊记得吃年夜饭的时候在电视里曾看到过这样的报道。

    你说,我要回家吃饭的父母,当时,也深陷其中。我等他们吃年夜饭,等了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再回来。而那天晚上,奶奶也因为伤心过度,心肌梗塞,离我而去。那天晚上,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烟火漫天,喜气洋洋,只有我,坐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一个人,找不到生的希望。

    我不忍的看着你,与你想比,我所谓的心酸真是不值一提。

    你伸手擦了擦眼睛,转身冲我笑道,不过,现在,我已经接受了生活赐予我的不公,所以,你看我活得好好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铺面的阳光洒在久不见天日的房间,也穿梭在你的脸上,你的眼睛里还有微微的潮湿,澄澈流转。

    那一刻,我心底那块小小的沼泽地也开始被温暖,融化。

    [四]无力坠落,暗夜深渊

    郊外行使我们渐渐熟稔,和你在一起,我就好像多了一个同类,我们两个像长在极地的两株草,只不过一个向阳,一个背阴。

    你在失去所有的时候顽强自立的生活,而我,在还拥有一切的时候就任性的以为自己失去,企图贪心地索要更多。我为自己的不懂事觉得惭愧。

    我开始慢慢积极的生活,企图好好念书,即使依旧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也被学校老师叫去谈话,循循善诱地教导你,一定要选择好朋友,远离糟粕。

    每次这时,你都会乖巧地应着,然后转身便又等我放学,扯我去吃饭。

    我一直怀疑你有性格分裂症,在众人面前你总是一副莘莘学子的模样,而在我面前,你却无所顾忌,记得有次听到你骂脏话我都惊呆了。你转头问我是不是不喜欢男生讲脏话。我兴奋地回答你,不,你讲脏话的那一瞬间帅死了!你便对我一脸无语。

    你偶尔还在酒吧打工,但不像小说里写的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唱歌,而是帮人推销啤酒。

    不过幸好你长得好看,去酒吧玩的女孩也都愿意帮你增加业绩,所以你的收入也不菲。

    你经常下班时电话我,一起出去吃宵夜,然后顺着夜风把我送到家门前。

    我习惯站在窗边看着你慢慢离去,背影消失在一片月色里。

    直到很久后想来,那仍是我记忆里最美的时光。你温暖了父母离异后,我心底的那块寒冰。

    这就使失明后的我身处一片黑暗里,开始不停不停地想念你,以及与你有关的那些潮汐暮落。

    恩,我失明了。

    那是和你一起走的第几个夜晚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空气里有花朵的清香,漫天的繁星坠落进你的眼睛,你低下头,慢慢倾身而来。

    只是这时,不知从哪里蹦出一群人,像潮水一样将我们围拢,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一边,他们围上你一句话也不说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我尖叫着扑上去救你,却被一个强壮的男人反手推倒在地上,你被他们踢打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嘉宝,你先回去。

    说这句话时,你手臂上挂满了血,不知道你与他们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使他们下手如此之阴狠。

    我从旁边掀起垃圾桶的盖子,便朝他们身上砸去,推我的强壮男人回头又看到,愤怒地骂了一句,贱人。就用力的把我推到墙边。

    由于男人动作迅速,我被动仓促的被人用力推,脚下一崴,借着惯力朝墙上倒去。

    瞬间,我的眼前便被一片黑色的弥漫。

    模糊中,听到你大声的叫我名字,又感觉好像有人用力地揪着我头发提起,然后头部又是一阵剧痛。

    我便沉寂在了那片打闹里。

    我在一片噪杂声中醒来,伴随着恐惧和黑暗。

    这时,床边有人紧紧抓住我的手,惊喜地叫“嘉宝”,是你,我企图看清你的脸,却发现放眼过去,一片黑暗,我轻轻地问你,乐铭,房间里怎么这么黑?我看不到你。

    顿时,我听到旁边一声脆响,好似是玻璃杯碎了一地。

    好久好久,都没有人说话。

    乐铭?我再次试探地叫你。手背上却有灼热的潮湿。一滴一滴,好像有人流泪了。

    [五]我的未来,你的告别

    当我听到失明这个词时,整个世界一片旋转。我用力地睁大眼睛,企图看清什么东西,可是徒劳,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冰冷的恐惧从头到脚的袭来,我大叫着伸手找你,你温热的掌心握住我到处挥舞的手,你说,嘉宝,我在我在,你放心,你只是间歇性失明,医生说一两周就会恢复,不要怕。

    听到这个消息,我终于松了口气。末了还是不放心地问你,真的能好吗?

    你坚定地“嗯”了一声,说,放心吧,真的。

    那两周是最难熬的日子,虽然床边热闹了起来,父母的声音很难得地一起在耳边响起,却很少听到你的声音,每次他们说得热闹时,我会轻轻地叫,乐铭?

    而你会立刻应下,室内就会空荡荡的一片安静,我微笑下,知道你在,就接着靠在枕头上听父母斗嘴。他们现在吵架不像以前那样仇恨对方了,或许是都组建了新家庭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受伤让我突然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曾经我愤世嫉俗地过,痛恨天下苍生,而现在,我好想忽然想通了。父母离婚或许是正确的,人这一生本来就不长,所以一定要过得好。

    旁边还有同父异母的哥哥林皓辰的声音,他问我渴吗,吃水果吗?

    以前我最总对着彬彬有礼的他说,最讨厌你假惺惺的模样。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其实他以前说话眼睛里带的感情,叫真挚。

    每次父母和林皓辰离去时,你便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陪我,帮我梳理头发,擦脸。

    感觉到你疲惫时,我就装睡,然后等我假装发出轻微的鼾声,就会听到旁边悉悉索索的响动,一会儿又安静下来,后来我听林皓辰说,你每天都赔着我,晚上睡我旁边的病床上。

    乐铭,虽然那一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却也是我最幸福,睡的最安心的时候。

    因为有你在,我便可以嚣张的面对一切我措手不及的黑暗。

    只是,这样过了一周,便很少听到你的声音了。

    林皓辰说你要赚下学期的工钱了,要打工。我轻轻地应着,心底却微微的失落。

    剩下的一周我就是在等待你,却听到你不来的失落里度过的。

    我想问问你和那群人有什么仇恨,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再找你。想告诉你以后要小心,晚上走繁华地带。

    但是,你直到我送手术室的前一天才来。

    那时,见你的欣喜抵消了心头的疑问,我欢快的拉着你的手说,乐铭,我就要看到一切了。真好。

    我还说,知道吗,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我经常会梦到你,我梦到你站在彩虹下,引领我向前走,前面是一片阳光灿烂。

    你也开心的符合我,这是天意,我在牵引你走向光明。嘉宝,你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后来的我经常回想当天的情景,我真是蠢,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兴奋,细心一点点,就可以听到你声音里的难过。

    也就会明白,原来,那天,你便是在向我提前告别。

    [六]你是天赐,浮生若梦

    当第一束光迷蒙的装进我的眼睛时,我开心的叫你的名字,可是回响我只是空空的沉静。

    我转头问父母你去了哪里。林皓辰说,你去外市参加学校竞赛,赶不过来。让我先回家好好养着,你随后去看我。

    我不疑有他地应着,开心地叫父母赶快带我回去。父母为难地互看了一下,不知道我要回哪个家,我微笑地看着父亲说,对不起,爸爸,以前经常给你添乱,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一霎那,如果我的眼睛足够清澈,我一定会看到父母眼里的泪水。

    走出医院时,我让皓辰把包给我,因为眼睛还处于一片模糊的状态,没完全复明,所以我从包里摸索出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一摞钱和一张纸给父亲,我说,这是我当阿姨项链的钱和条子,你帮我去赎回来好吗?我想还给她呢。

    生活好像朝明快的方向走去,我的眼睛开始慢慢清晰,好像比失明前视力更好了。唯一遗憾的便是你的学习繁忙,很久都没再来看我了。

    我每天都开心的跟皓辰讲你的事情,直到我说,哥,我眼睛已经好了,我可以回去念书了吧,我都好久没见乐铭了。

    皓辰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他说,嘉宝……那个,有个事没跟你说。

    我奇怪地问怎么了?

    乐铭……他大概有女朋友了……

    周乐铭,如果是你带我看这个明媚的世界,那么最后也是你又把我推回黑暗深渊。

    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我开始疯狂地打你电话,可是总是被摁断,某次是一个女孩接住,告诉我不要再打来。

    我苦求皓辰帮我找你,皓辰最后问到你和女朋友在逛超市。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段,大雨,我去超市门口等你,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很久了,想告诉你,我想与你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结局却是你们般配的身影消失在雨幕,我在大雨里晕倒。

    我醒来时,看到皓辰的脸,梦里的甜蜜瞬间便消失了,眼前浮现的是你冷漠的脸。

    想起许薇拉泼来的那瓶水,还有你笑意晏晏说的话,我的心头便是一阵剧痛。

    你说以前只是因为我眼睛受伤,所以心存内疚,现在我好了,我们便互不相欠。句句残忍,字字揪心。

    我开始发疯的捶打病床,捶打棉被,我仇恨医院,仇恨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被关在这个冰冷的鬼地方那么多天,我也不会从此失去你。

    皓辰一脸怜悯的抓住我的手说,嘉宝,再仇视生活都没有用,抢得走的恋人不算恋人。

    可是乐铭,皓辰不明白,因为你曾以耀眼的方式占据了我的心,所以在日后面对别人时,我只会一昧地盲了双眼。

    去学校后才明白,你和许薇拉的恋情沸沸扬扬。听说你和她在一起,他们家决定把你当公司未来的接班人培养,准备送你们两个双双到国外念书。

    周乐铭,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忽然想起你给我说过的梦想,你说,你要有很多钱,去捐助那些贫困的孩子,如果没有很多很多钱,那就让你拥有一个挚爱的人,可以与她平稳过一生,因为,你很久很久都没有家了。

    周乐铭,我想说,你这一步走得真好,两个梦想你都一定会实现。

    我一点都不怪你。相反,现在我理解你,支持你。

    只是,我抑制不住自己的难过和悲伤。

    你是一束猛烈的光,沿经我的心脏。

    你是一颗决裂的子弹,直击我的胸膛。

    你是一把锐利的匕首,划破我的心脏。

    可是,我却只是你生命里的繁星,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七]若你离去,后悔无期

    我开始依旧吊儿郎当地上课,继续和不同的男生谈着恋爱。

    我和一个酒吧乐队的主唱交往了三天,第二次见面,他便吻了我。在他吻我的时候,我想起那天晚上,你站在芳香的花树下靠近我的表情。

    乐队主唱吻了我之后,忽然特严肃地对我说,嘉宝,我们不会有结果。

    忽然,我就轻蔑地笑了,我擦了擦嘴,推开他转身走了。

    我想告诉他,我自始至终没想过和他有结果,我唯一想有结果的人,周乐铭,是你啊。

    可是,你不要我。

    李碧华说过,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就是,全世界都给你青眼,偏偏你在意的那个人给了你白眼。

    已经许久不在学校见你了,同学说你和许薇拉已经在办签证,过几天就要走了。

    乐铭,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土,你都再也没有不舍得的人了吗?

    恩,一定是的,所以你才走得那么干脆。

    我的眼睛到医院做定期检查,半年内已经痊愈。

    主治医生王医生夸我恢复得特别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到医院我都会特别恍惚,我甚至可笑地想回到那段黑暗的日子,你在身边,轻轻地和我讲话。你在黑暗里,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你是我那时仅存的唯一希望,是我黑暗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你离开的很多深夜里,我都会从噩梦里醒来,坐起身,轻轻的叫道,乐铭,乐铭。我以为还像失明的那些日子,你会在身边。总以为,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你。

    可是,空荡荡的房间,再也没有人应我。

    正在愣怔之际,王医生起身给我倒水,我连忙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王医生。

    说完起身要走,却不小心擦到他桌子上我的病历文件夹,纷纷扬扬的表格撒了一地。

    我急忙道歉,俯下身去捡,王医生笑着说没事,蹲下身和我一起捡。

    这时,我却在病历表里看到你熟悉的字体。

    我疑惑地拿起那张表格,上面写,你的名字前面写着,眼角膜捐献人签名。

    ……

    我举着表格惊疑不定地问王医生,这个?

    王医生看了下,笑了笑说,这个是捐给你眼角膜的人填的表格啊。

    我?不是只是间歇性失明,只要血块消除,做个小手术就行了吗?我颤抖地问。

    王医生笑了,他说,傻孩子,你送到医院时眼睛就受伤了,需要有人捐献眼角膜给你,才能恢复。

    那……这个人叫周乐铭吗?我急急的问。

    唔,应该是吧,我没负责这道程序。

    天旋地转……眼泪汹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我打电话给林皓辰。

    我说,哥,乐铭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去了哪里。

    林皓辰起初坚持说,你不是知道吗,他和许薇拉出国了。

    那给我捐献眼角膜的人是谁?!你不要告诉我是同名同姓!你这个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声嘶力竭地哭喊了起来。

    那头过了好久,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我得知真相的那一霎那,乐铭,我只能说,你真的很残酷。

    为我捐眼角膜的人,是你。连在超市门口碰到你,许薇拉泼我水,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皓辰说你那天其实已经看不到了,都是许薇拉搀扶着你暗示着你动作。说话间我猛然明白你为什么在下雨天带太阳镜了!心像玻璃片一样哗啦啦碎了,声音之大,横穿我一生之长!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皓辰淡淡地说,嘉宝,大家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尖叫道,为我好就应该让我有知情权!

    你知道了会愿意换吗?你如果不愿意换,就要一辈子活在黑暗里,你明白不明白!皓辰大吼道,你知道父母为你哭过多少次吗?你知道这样一个手术差点把家底翻过来吗?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周乐铭应该补偿你的,如果不是他贩毒惹上道上的人……

    你说什么?我紧紧的抓住皓辰的衣袖,你说谁贩毒?!

    皓辰紧紧地闭了嘴,我一句一句地追问,你说谁贩毒!告诉我!

    最后皓辰无力地叹了口气说,你以为周乐铭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以为他一个小孩再失去双亲,又失去奶奶的打击中是如何走进今天这个重点高中,如何一个人顽强,吃穿不愁地生活下来的。他帮人卖迷幻药!你们那天被人追打,就是因为他抢了别人的场子!

    你在说什么!我愤怒地大叫,张牙舞爪地企图遮住皓辰的嘴。

    乐铭,他一定是胡说的!他怎么可以这么诋毁你!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样干净的一个少年,不谙世事,玲珑剔透。

    乐铭,你不是这样的!

    我紧紧抓住皓辰的衣袖,那乐铭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在哪里!

    皓辰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做完手术后休息了几天,知道你平安无事后,便被人接走了。

    [八]多想和你再见一面

    我去了你曾带我去过的郊外的地方找你,那里依旧是一片残破,路上依旧有小孩嬉笑。

    我站在你们家门口时,有个邻居阿姨路过,疑惑的看着我,你有事?

    我说,阿姨,周乐铭回来过吗?

    那个阿姨看了我半天说,你是?

    我堆起笑容,我是他朋友,好久没看到他了。

    阿姨走到窗边,从窗台夹缝里摸出一把钥匙,说,乐铭这个孩子以后可能都不再回来了,他托人带信来说是去了国外念书了。他钥匙一直放在这里,说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来找他,就把钥匙给她。喏。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谢了阿姨。

    打开房门时,依然是一股烟尘扑鼻而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桌子和床,一把凳子,桌子上,一张落满灰尘的白纸。

    我飞快的走上去,拿起来,看到你飘逸的笔迹,我心生伤感。

    你说,嘉宝,有一天,如果你不小心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这里。对不起,嘉宝,我没有勇气亲口来告诉你这个答案。

    事情你应该已经从你哥哥那里知道了个大概,而我,现在想对你说的便是,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我这样一段灿烂往事。

    你是一个不容易快乐的女孩,记得以前看到你在教室外边大声背诗,就觉得你怎么这么容易怕寂寞呢。不过,我也是一个怕寂寞的人,所以我才会关注你,喜欢你。

    在公车上帮你投币,我一直以为,你是上天送到我面前的一个重生的机会。

    可是,最后,我还是害了你。

    把我的眼睛植入你的骨血,就好像,从此和你相依为命。

    嘉宝,我心甘情愿。

    漫漫人生,以后的路,你好好走,幸福地走,珍重。

    短短的几行字,没有任何交代,却好像交代了全部,我捏着那张纸泪如雨下。

    周乐铭,我恨你。我恨你自己做了决定,恨你在我还没有告白心迹之前离开,恨你让我喜欢上了你却找不到你。

    可是,乐铭,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因为有强大的爱支撑。

    你说,我们之间,至少要有一个人幸福。

    乐铭,如果,这是你愿意的,那么,我做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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