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鹿站出发,仅能选择停站较多的海线列车。
吉思美并不赶时间,还刻意挑了慢吞吞的复兴号,好让自己能慢条斯理将最新的蝉堡剪下,贴在剪贴簿里预先留白的页面。然后细细品尝。
来到位于台北县的板桥,在空荡荡的地下车站吃了简单的晚饭,又转乘了公车,吉思美才来到与潜在委托人约定的地点。
大新庄棒球打击练习场。
解开缠了一天领带的上班族,无所事事的大学生,成群结党的高中小伙子,各自卷起袖子,走到依照球速划分的打击区,豪迈地挥棒。
铿铿铿声此起彼落,有的沈闷杂乱,有的清脆攸长。
但吉思美并不想试试挥棒的快感。
她只是从柜台前拿了份苹果日报,坐在打击区后随意翻看。
“你就是吉思美吧?”
声音来自后面,果然是小鬼。
但吉思美没有转头,也没有应话。
“你好,我就是委托人。不好意思,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监视,时间宝贵,我可以坐到你前面吗?”
声音的主人不等吉思美反应,就急切地绕过坐下。
吉思美打量着潜在委托人。
穿着建中的卡其色制服,绣着一年级该有的学号号码,一脸的稚气,却有着与稚气不成比例的诚恳表情。还背着书包。
没有外显的瘀青或伤痕,看不出受了什么虐待。说到底还是个普通高中生。
“我听过你很多事,想了很久,我想我只能请你帮这个忙。”委托人清澈的眼睛看着吉思美。
“自我介绍吧。”吉思美低头看着报纸。
“我叫陈庆之,读建中一年级,功课很好,第一次段考是全校第七名,第二次段考是全校第五名,上个月在全国数理竞赛得到第四名,以一个高一生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庆之说。
那关我屁事……??如果是G的话,大概就直接冲口而出了吧。
“所以呢?”但吉思美不是G。
庆之点点头,吉思美务实的个性让他稍稍放下心。
“我的父亲是个黑道,大家都叫他金牌,在道上非常有名,以前还当过几个常常上报纸的大帮派的老大。至于现在,那些挂名的帮派老大都是他指派的小弟,见了面还得鞠躬奉茶。简单说,我爸他坏透了。”庆之神色平和,彷佛在说着与他毫相干的事。
“如雷贯耳。”吉思美当然知道金牌。
身为黑社会幕后总司令的金牌,的确坏透了。
因为金牌有让他坏透了的资源与后盾:钱,跟能用钱得到的一切。
“我要你杀了我爸。”庆之直捣重点。
“是吗?看不出来你爸有虐待你。”吉思美失笑。
接下来,一定是个有趣的故事。
“上个月,我爸为了庆祝我拿到数理竞赛的第四名,竟然包下整间酒店,叫两个红牌轮流帮我xx交,把我灌醉后,还找了个日本AV女优让我告别处男。”庆之沉痛地说:“但我爸根本忘记,他已经帮我告别处男告别了三次。”
这算什么大头鬼啊!
“你不高兴吗?”吉思美忍住笑。
锵,锵,锵??打击区不停传来断断续续的棒击声。
“身为一个立志向上的中学生,我觉得很可耻。”庆之握紧拳头,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爸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下次有谁敢排名在他儿子前面,他就要把他的手折断,叫我放一百个心。”
顿了顿,像是平息怒火般地松开拳头。
庆之有感而发道:“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我无法期待我会像一般的孩子平凡长大。从小我就知道有这样的爸爸对我会有多么恶劣的影响,但我就是无法摆脱他,摆脱那些常常到我家鞠躬哈腰的黑道叔叔伯伯。我努力用平凡人的方式活到今天,但我清楚,再这样下去我会撑不住的!”
“撑不住?”吉思美深呼吸,和缓肚子里翻腾不已的笑意。
“是的,我爸规划我在高中毕业后就继承他的黑道事业,从三个堂口的联合总干事开始慢慢做起;也因为我英文不错,所以还要帮他管理对菲律宾的海洛因进口事务,跟对泰国的枪枝买卖。”庆之说着说着,神色间又开始激动。
吉思美面无表情地看着庆之,庆之只好再接再厉。
“我爸一有机会就笑着提醒我,他之所以不动一个叫山猫的黑道老大的原因,就是要等我年满十八岁的那天,叫人将山猫老大绑起来丢到我前面,要我这个做儿子的帮他开枪,当作我踏入江湖的礼物。”庆之悲愤不已:“可我为什么要杀人?我好端端的干嘛要杀人?我一杀了山猫老大就等于跟半个黑社会作对,那时我就算想要退出也绝无可能,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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