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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剛過了晚飯時間,餐桌旁,粉紅色的點滴袋搖搖晃晃。

    一邊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快報,一邊跪在地上將少婦的肚子給剪開,疲憊的貓胎人掏出血淋淋的新生兒,隨手丟在塑膠袋裡紮好。

    「太久沒睡了,人也恍惚了,犯罪真是一個很辛苦的職業。」貓胎人嘆氣,拍拍少婦垂淚的臉,說:「恭喜太太,是個男的。」

    少婦無力地看著身旁的塑膠袋,她無緣的孩兒甚至連一聲哭嚎都沒有。

    比起晚報與總統駙馬分享版面,晚間新聞對待貓胎人就公道多了,給了相當份量的報導,甚至表列了幾部好萊塢犯罪電影去比較他的犯罪。而最熱門的幾個八卦談話性節目都選了貓胎人作為本日的話題,讓貓胎人疲困的臉色逐漸打開,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看,我可是大人物呢。」貓胎人轉頭,看著坐在搖椅上的男主人。

    男主人的腳踝肌腱被貓胎人的手術刀給割斷,那是酷愛看犯罪電影的他自恐怖旅舍學來的招數。長期以來,他很滿意電影所教他的一切。至於在男主人的大腿上不深不淺地砍一刀,再覆蓋溼熱的毛巾放血,這就是貓胎人獨特的虐殺見解了。

    「……請放了我太太,求求你,請放了我太太,現在送醫還來得急,我們不會報警舉發你的。」男主人蒼白的臉,虛弱的聲音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

    「對不起,這種險我冒不起。請接受你們的命運吧……」貓胎人將背包袋打開,取出一隻渾身無力的大肥貓,說:「往好的方向想,你們這種平凡人家一輩子都別想出風頭,但是拜我的犯罪所賜,明天、後天甚至更久以後的報紙跟雜誌都會提到你們,有些人看了還會為你們掉幾滴眼淚呢。」

    男主人激動地想握拳,手指卻因大量失血而冰冷麻木。

    努力將肥貓亂七八糟塞進遭強制破壞的子宮,少婦痛得滿臉盜汗,貓胎人兀自自言自語:「你知道嗎?生小孩這種事真的很麻煩,又不保證他會有成就,就算有成就,將來也未必會養你,就算他有成就也願意養你,操,你可未必能捱到他養你是吧?算了罷,生一隻貓豈不實在點。」

    一陣手忙腳亂,少婦已經昏了過去。

    貓胎人開始縫縫補補,手法熟練。

    男主人歇斯底里地乾嚎,一下子哭,一下子罵,一下子沈默不語。最後,男主人的聲音宛若剛剛從冷藏庫裡拿出來,任何人聽了都會打起哆嗦。

    「要多少錢……你……才肯……才肯……送我太太去醫院……我銀行裡還有一些……一些……一些……」

    「不用,我是免費服務的。」此時,只講究縫起來不講求好好縫的貓胎人已經大功告成,拍拍少婦的大肚子,站了起來。

    打開冰箱,為自己倒了杯冰牛奶,貓胎人拿著遙控器到處亂轉。

    此時,警方有了新的發言人,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他鉅細靡遺說著警方的推測,對記者每個提問都不吝回應。貓胎人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聽著警方的進度,與更重要的……對他的看法。

    年輕的發言人指出,由於種種證據與跡象,警方合理懷疑貓胎人的犯罪背後還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貓胎人非自發性犯罪的可能性不低。

    「背後的那隻手?」貓胎人愣住,豎起耳朵連續看了三次新聞重播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無法接受道:「背後哪隻手?我獨來獨往,哪有人在命令我!」

    放在地上的染血手術刀,映著貓胎人忿忿不平的臉孔。貓胎人焦慮地在十坪不到的客廳裡走來走去,警方這種差之千里的臆測完徹底污辱了他,而開始縫貓殺人後始終沒有闔眼的貓胎人,也越來越接近瘋狂的臨界點。

    他需要休息。需要好好睡一覺。需要暫時讓大腦停止活動。

    但他拿起了室內電話,胸口劇烈喘伏。

    三立新聞台,鄭弘義的「大話新聞」現場轉播節目裡,邀請到的藍綠雙方來賓正為了總統駙馬涉及內線交易的議題大發議論,激辯不止。而觀眾也一陣又一陣打電話進去狂罵時事。

    「一句話!總統駙馬如果不是仗著他岳父的勢力,他怎麼去關說!怎麼會有人閒閒沒事給他飆股的內線消息!切割不掉嘛!」激動的藍營立委用力拍桌,斥道:「如果殺手月現在去幹掉總統駙馬,相信一定舉國歡騰!」

    「別那麼激動,我們節目並不鼓勵月的行為,這個必須鄭重聲明。」主持人鄭弘義對著鏡頭認真說道。

    「說到月,我其實每天都有上殺手月的獵頭網站,但殺手月為何遲遲不將總統駙馬列進獵頭名單呢?是不是代表月的政治立場其實是綠色的?」名嘴陳立鴻頗有深意地誘導。

    「等一下,我覺得這麼說有失偏頗,畢竟我不討厭你並不代表我就站在你那一方啊?」名嘴陳輝文迅速回堵:「再說,內線交易算得上什麼殺頭大罪?憑什麼月要把他歸類到名單裡?」

    「的確,這對月來說,或許是一種侮辱。」主持人鄭弘義點點頭。

    「或許我們可以這樣解讀喔,我認為這是月對司法有一定的信任,總統駙馬沒有排上名單,跟李泰岸同樣沒有受到月青睞的原因一樣,就是他們已經進入了司法系統,月相信法律會給他們制裁。」名嘴黃光琴如是分析,頓了頓,說道:「某個程度我們必須承認,月對司法還保有信心是值得我們讚揚的。」

    「非常有趣的觀點,不過好像偏離了討論的主題,我們針對總統駙馬涉及內線交易炒股的醜聞,繼續開放觀眾callin……新竹,新竹的林先生你好。」主持人鄭弘義整理手上的稿子。

    「喂?大話新聞喔!」

    「請說,林先生請說。」

    「挖塞林娘!挖幹你娘!挖……」

    切斷。

    「謝謝新竹林先生的指教,希望觀眾能幫我們維持節目的格調。高雄的張先生,張先生請說。」

    「雖然髒話是比較有粗啦,不過也比較傳神啊,所以我贊成剛剛那通callin的看法。」高雄的張先生開始破口大罵:「幹你娘咧總統駙馬涉及內線交易又怎樣?我們老百姓又沒有損失,你們藍營當不成總統的幾個混蛋在凱達格蘭大道那邊鬧來鬧去是怎樣?股市每天都跌一百多點,股民的融資都快斷頭啦!是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幹!」

    鄭弘義快速切掉。

    「雖然不能說內線交易不構成經濟重創就可以不被譴責,但也是來自民間的一種觀點,我們要給予尊重。」鄭弘義莞爾:「但還是請打電話近來的民眾自制,不要口出髒話呴。我們接聽下一通電話,台北,台北貓……貓先生?」

    「主持人好,全國觀眾的朋友,大家好。」

    「你好,請說。」

    「大家都高估了殺手月,其實,我比殺手月更厲害。」

    「喔?這個倒新鮮。」鄭弘義跟名嘴來賓都笑了出來,這是什麼發言啊。

    「不要把我切掉,不然我就立刻殺死剛剛完成的作品。」

    鄭弘義愣了一下,來賓們面面相覷。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貓胎人,最近幾天用特別的方式跟這個社會打過招呼,現在冒險打電話進節目的,第一是想告訴貴節目製作,我連續殺了三個人,縫了三隻貓,現在正處理第四個跟第五個人,你們節目怎麼還在炒總統駙馬的冷飯,應該聊聊我才對啊!你們難道不知道全國都很想知道我的下一步嗎?我才是真正的新聞。」

    這通自稱貓胎人的電話,讓錄影現場的氣氛整個僵硬。

    製作人在攝影機旁呆若木雞,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進廣告?

    「不好意思,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就是貓胎人本人?」鄭弘義小心翼翼地問。

    「證據?你這樣問我,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怎麼證明。這樣吧,我剛剛縫進去的貓是一隻黑白條紋的母貓,而且還順手做掉了孕婦的男人,明天你們看報紙就會知道我所說的都是真的。」未經變聲的聲音十分冷靜,繼續說道:「時間寶貴,我得快點進入另外一個重點。」

    鄭弘義深呼吸。

    「請說。」

    「我剛剛看了警方的最新說明,全是沒有根據的胡說八道,什麼我的背後有黑手?那是什麼意思?我貓胎人犯罪是單槍匹馬,完完全全一個人,我背後沒有老闆,沒有金主,是個殺手中的殺手,比起收錢辦事的月,我才是真正完整的。」

    「就當作你是真的貓胎人好了,我請問你,你的犯案動機到底是什麼?」

    「……」

    「請說?」鄭弘義嚴肅地看著螢幕。

    「我的犯案動機……一時之間很難說得明白,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也不會懂的。」

    鄭弘義皺著眉頭,全場來賓沒有一個敢接話。

    「那麼可以請問,你有什麼訴求嗎?」

    「至於訴求……」

    長達十幾秒的沈默。

    來賓陳輝文忍不住插話:「貓胎人先生,你用這麼殘忍的手法犯罪,短短幾天製造了多少社會恐慌,難道沒有任何訴求?」

    「我不能多說了,這通電話已經暴露我的行蹤了,下一次……」

    「嗯?」

    「下一次,我還會從別的犯罪現場打電話給貴節目,幫你們創造收視率,希望你們能多談談我對台灣犯罪史的創新與影響,在這裡跟全國觀眾說聲晚安。」

    電話掛掉。

    進入廣告前,大話新聞已創下了節目開播以來最高的收視率。

    第四個犯罪現場,除了兩張受盡折磨的冰冷臉孔外,地上用鮮血寫滿了中國傳統的鎮鬼符咒狂草,與從易經胡亂抄下、不明究理的卜筮之辭。大概是貓胎人急於逃離現場,這次的「留言」佈置遠不如第三個犯罪現場。

    中午休息時間,距離命案現場半條街的麥當勞。

    「老大,你怎麼看?」丞閔咬著大號漢堡。

    「或許真的就跟貓胎人那通電話說的一樣,他是單純的變態犯案吧。」川哥將薯條沾著可樂吃,回憶昨晚與葉教授遺孀柔軟的溫存。

    「他可真夠囂張的,可惜報紙上刊得這麼大,但是檢調跟警力早就被其他的大案子給分去了,大家一定都不曉得,破案的關鍵全繫在我們的身上呢老大!」丞閔說的憂心忡忡,臉上卻頗有驕傲之色。

    最好是這樣。

    「如果是沒有後台的單純殺人魔,硬要用同一種手法犯罪,深怕別人不知道案子是他做的,我想貓胎人一定幼稚得很可怕。」川哥將命案現場的照片一張張攤在桌子上,指著屍體旁那些鬼畫符,說道:「昨天我請教過當道士的朋友了,這些宗教符號加起來等於沒有意義,而且全都是一些隨手可在市面上抄到的東西。」

    「馬的,我們警方哪這麼容易被誤導。」

    「正好相反。」川哥將幾條沾了可樂的薯條吞進肚子裡,慢慢猜測道:「從貓胎人會冒險從犯案現場打電話給電視節目澄清這點來看,推論貓胎人是個非常在意別人對他看法的壞蛋,他不怕別人說他變態,卻很怕別人誤解了他。所以留在地上大量抄襲混用的東方符咒,加上上次葉教授屍體旁的西方魔鬼符號,貓胎人並非刻意誤導警方辦案,而是他很努力地在延伸他的——儀式。」

    「有道理,貓胎人還在慢慢創造屬於他的殺人魔法則,只是手法很拙劣。」

    「何止拙劣,我猜他大概想破了頭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延伸儀式,只好隨便塗鴉打混過去,硬要幹而已。」川哥不置可否,隨意說著:「以前還在警校時,有一堂課的教授是個快退休的臭老頭,平常他教什麼沒有人在聽,到了期末考,大家拿到考卷自然什麼也寫不出來,怎麼辦?大家就開始抄題目,每個題目完完整整抄五次當作回答,後來每個人全部及格過關。我大膽推測,貓胎人現在還找不到他犯罪所為何來,只好抄抄題目當作答案,想要搪塞過去。」

    「說到道士,老大,我們要申請隊上的觀落陰基金嗎?」

    「喔?別出心裁喔。」

    「節制目前為止已經有六個被害人了,通靈的事我不懂,不過按照召喚到正確亡靈的機率,少說也會有一個亡靈會告訴我們貓胎人的長相或特徵吧?如果走運問出貓胎人的身分證號碼,哈!那不就提前結案!」

    「承閔,你真是個快樂的警察啊。」

    「啊?」

    川哥看著麥當勞樓下的熙攘人群,嘆氣。

    不過川哥的心裡已經有了初步的對策,這個對策說不定……

    那一夜,殺人魔callin進談話性節目解釋犯罪,繼陳進興綁架南非武官一家人後,成為最火熱的反面教材。連續兩天的報紙頭條標題,都讓貓胎人非常滿意,每週三上架的壹週刊也用了偷偷流出的葉教授死狀照片當封面人物。

    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貓胎人都是炙手可熱的話題人物,如果全國媒體當下就要全民票選年度犯罪人物,說不定在一週內連續殺了五個人的貓胎人可以擊敗殺手月。「早該這樣了,早該這樣了。」貓胎人沾沾自喜,讀著報紙上的標題。

    貓胎人竭盡所能收集他所能買到的報章雜誌,將關於他的報導與讀者投書通通剪下、歸類、劃線製作筆記。不過這點份量對貓胎人還說根本不算什麼,真正讓貓胎人無法一刻闔眼的,卻是洪水般的群眾發言。

    是的,什麼樣的媒體,能夠每分每秒都在製造社會新議題?毋庸置疑,網路。成千上萬名網友聚集在各大論壇寫文章,譴責、咒罵、揶揄、諷刺貓胎人的囂張犯罪,而同時使用十幾個帳號分別扮演十幾個角色的貓胎人,沒日沒夜地守在網咖電腦前,忙碌地逐一回文、重新發文。

    掌握住許多記者都喜歡跑到bbs網站,將網友的議論抄成新聞的速食心理,貓胎人手底下不斷翻炒特定的貓胎人議題維繫熱度,有的帳號負責強烈譴責貓胎人;有的帳號公開聲稱如果貓胎人被捕、他就全裸游台大醉月湖一圈;有的帳號煽風點火、特意挑釁網友的情緒;有的帳號專門從犯罪電影的角度觀察貓胎人這件大案,提醒網友貓胎人的經典;有的帳號開網路賭盤、要大家下注貓胎人下次的犯案時間與手法;最主要的帳號,則專司討論「大家最希望貓胎人callin進哪個電視節目」這樣的火熱話題。

    忙碌的網路世界,讓貓胎人甚至沒有時間去殺第六個人,還得了肌腱炎。

    腳底下的提神飲料空瓶越來越多。

    「媽的,我真是太紅啦!殺手月花了好幾年擦亮的招牌,哈哈!我一個禮拜就取而代之啦!」貓胎人笑得合不攏嘴,將消炎片丟進嘴裡咀嚼。

    雙手掌底按壓著眼睛,壓著,壓著,試圖消除越來越難受的眼壓。

    但,貓胎人的快樂就像毒品製造出來的幻覺,維持不了太久。

    第三天。

    一個搬著板凳跑到中正紀念堂的雙二一退學生,拉起布條,以讓人無法理解的「召見總統」宣言,將忘記殺人的貓胎人噗通一聲,擠下了新聞頭版。

    「難道二一的學生就不可以愛國嗎?」成了他的無賴名言。

    「什麼東西?絕食靜坐就想叫總統下台!」

    怒氣騰騰的貓胎人將報紙塞進路邊的垃圾桶,然後又重腳將它踢倒。

    一輛巡邏警車正好經過,停在垃圾桶翻倒的紅綠燈前。貓胎人狠狠地瞪著警車,警車沒有兩秒便開走,顯然不想多事。

    「台灣真的是太亂了,怎麼有這種事?這年頭誰敢餓肚子嗆總統就可以登上新聞頭版,那我這麼辛苦殺人到底算什麼?媒體真的是瞎了眼,瞎了眼……」貓胎人頹然坐在清晨的馬路邊。

    臉上的胎記又開始痛了。

    即使對最彆腳的作家來說,那種「痛」仍非常好形容。那是一陣又一陣,像是燒得火熱的棒子敲打在臉上的痛楚。敲敲敲敲敲,夾帶著嚴重的羞恥感,貓胎人幾乎痛到要流出眼淚。

    「大概是太久沒殺人了吧?」貓胎人痛苦地蜷著身體,說:「媒體這麼快就忘記我,這一點也不公平。怎麼能夠把一個被二一退學的假學生,拿來跟我的偉大的犯罪相提並論?」

    一條流浪狗走到垃圾桶旁搜尋食物,翻翻攪攪,一陣風將剛剛貓胎人丟棄的報紙給吹了起來,送到貓胎人的腳邊。

    報紙是國際奇文異事版。

    打破金氏世界紀錄是許多人的夢想,美國紐約有一位健康食品店老闆,竟然是全世界締造最多金氏世界紀錄的人。為了更上一層樓,這位老闆昨天在健身球上,連續做屈膝站立的動作長達一個小時,果然又締造了全新的金氏世界紀錄。

    畫面上這位在健身球上,不斷蹲下來又站起來的歐吉桑,正是鼎鼎大名的佛曼先生。51歲的紐約客佛曼,是全世界締造最多金氏世界紀錄的人,他奇奇怪怪的紀錄,包括用鼻子推柳丁走上1。6公里,還有,在水底跳繩最多下等等。

    而他現在又在試圖創造一項新的金氏世界紀錄啦。經過一個小時的揮汗如雨,新紀錄誕生,佛曼先生在一個小時內,在健身球上連續做了1035個蹲下站起的動作,締造紀錄宣告成功。

    同樣在30號打破金氏世界紀錄的,還有一位英國籍的脫逃專家大衛。只見他用盡各種方法,包括讓自己的手臂脫臼,在29秒內順利從連身布袋中脫身,成功打破世界紀錄。同一天當中想要打破世界紀錄的人很不少,不過這位美國飛刀專家,可就沒這麼好運氣了,他連連試了三次,丟了n把飛刀,把美麗的助理嚇得花容失色之後,仍然沒有達到一分鐘內至少丟76刀的目標。

    看來想要登上金氏世界紀錄,還真是件既困難,又需要運氣的工作。

    「無聊,年紀一大把了還整天想著沽名釣譽,實在噁心……在健身球上就算可以待上一個禮拜又怎麼樣?只不是想找名目出出風頭的怪老頭。全世界創下最多金氏世界記錄的人?可笑啊可笑,全部都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耳根發燙,貓胎人用力呸了一口口水。

    口水吐濺之處,又是一則好玩的新聞。

    連續擲出8個聖筊的機率微乎其微,大約只有六千五百分之一,偏偏在屏東恆春就有一名婦女運氣特別好,參加鎮上兩座廟宇舉辦的擲筊比賽,分別擲出八次和七次的聖筊,結果兩場比賽的冠軍都是她,輕輕鬆鬆就把大獎給帶回家,鄰居都忍不住說她根本就是「擲筊王」。

    一般人跪在神明前面拼命禱告,還不見得求得到聖筊,偏偏眼前這位阿花姊一擲就是好幾個,鄰居都誇她,不如乾脆當個專職擲筊者算了。阿花姊連續參加恆春鎮內兩間廟宇舉辦的擲筊比賽,一路過關斬將,兩場比賽的擲筊王都是她,輕輕鬆鬆就把獎品帶回家。

    擲筊王楊恆花說:「那是神說要給我,才擲得出聖筊,不然好幾個百個人參加,怎麼都擲不出來?」本來還有鄰居不信邪,跟她打賭,要是她能當上擲筊王就替她煮飯一個月,哪知道阿花姊有如神助,運氣好得不得了,鄰居只好摸摸鼻子願賭服輸了。

    「沒有新聞可以報了嗎?那些記者是怎麼選新聞的?擲筊這種事難道也講實力?連小學生都知道那只是機率!機率!六次算什麼?連續一億次都擲出聖筊也還是機率啊!」貓胎人忿忿不平。這段新聞佔的版面若通通分給他,不曉得該有多好。

    的確,貓胎人成名的代價極高,副作用超猛,而且還是個不能無法攤在陽光下的大紅大紫。原本貓胎人計畫在犯案後風光投案,藉機將關於自己的一切炒到最高點,但與葉教授深談後,貓胎人不得不放棄那麼膚淺的做法。

    一定不能被逮到,才能成為經典。才能跟開膛手傑克站在同樣的立足點上。

    真是低調的華麗。

    貓胎人摸著隱隱作痛的肚子,連日沒有睡眠的生活讓胃腸沒有好好休息,五臟六腑都亮起了紅燈。腦子裡好像有一瓶翻倒的鹽酸,強烈腐蝕著貓胎人越來越微薄的理智。身體裡逐漸腐敗的氣,就從他的鼻子裡汩汩流出。

    不知道乾坐了多久,直到身旁一大早起來準備上班上學的路人多了起來,嚴重發呆的貓胎人才勉強振作。

    「隨便去吃個早餐吧,再找個旅舍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再去殺幾個頭條。」貓胎人拍打著眼睛,眼球好像正在快速膨脹。搖搖晃晃起身,貓胎人踢著報紙,走向路旁的早餐店。

    端著兩個大肉包跟一碗豆漿,貓胎人在店裡尋找位置。

    「嗨!老同學!」

    貓胎人一愣,一個胖子朝著他揮手。

    他認得這個胖子,高中時候曾短暫坐在一起。於是貓胎人走了過去坐下。

    「好久不見啦,上個月的高中同學會怎麼沒去啊?」胖子寒暄。

    貓胎人又是一愣。

    「高中同學會過了啊?我還以為是這個月呢。」貓胎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哈,上次碰面是什麼時候?前年的同學會嗎?大概有兩年不見了,不過你臉上的胎記實在是太好認了,我遠遠就在猜是不是你了。不好意思啊,哈哈。」胖子大口咬著油條。

    「哈,我就猜到是這樣。」貓胎人靦腆地說,吹著湯匙上豆漿的熱氣。

    「對了,在哪工作啊?還是自己當老闆?」胖子熱切地問,畢竟他難得遇到了一個、他認為絕對不會有成就的老同學,此時不趁機增加自己的自信,更待何時?

    「在一間公司當僱員,很普通的工作,只是要常加班。」貓胎人隨口胡謅,完全沒有實際內容。

    「常加班啊?難怪看你的氣色不太好啊,黑眼圈很重,眼睛也太紅了吧。唉,我們雖然還年輕,不過把身體奉獻給公司就太笨了,老同學,公司給我們的死薪水根本不值得賣命演出啊。」

    「一點也沒錯。」貓胎人低頭喝著豆漿……你連我的薪水、工作內容都沒問,又怎麼知道我領的是死薪水?貓胎人在心中冷冷地看著他的老同學。

    「想起公司發的死薪水,既吃不飽又餓不死,唉,跟當初高中畢業時做的夢完全不一樣,這個社會真的很現實啊,大學念的什麼都沒用上,也不知道當初是去念什麼的,是吧?」胖子

    「是啊。」

    「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好像……好像……」

    「……」

    「等等,我就快想起來了……你高中的時候,好像……好像……」

    「……」

    貓胎人避開胖子熱切的視線,低著頭,緩緩地吹著早已不燙的豆漿。

    混帳,你什麼都想不起來吧?是啊,我就是那種讓人快速遺忘的人,那又怎樣?需要你提醒我嗎?現在場面尷尬了,你得意了吧?也不想想你自己,你又是風雲人物了嗎?不好意思我也記不得你什麼。

    貓胎人的心整個揪緊,腦袋裡慢要滿出來那瓶的鹽酸,搖搖晃晃,晃晃搖搖。

    「哈哈,總之你當初的夢想是什麼啊?跟現在的狀況肯定南轅北轍吧!」胖子自己打起圓場,毫無一點窘態。

    「倒是相去不遠。」貓胎人的耳朵開始發燙。

    「喔?是這樣的嗎?那倒要仔細聽聽!」

    「我想要當一個有名的人。」貓胎人咬著肉包,舌頭上一點感覺都沒有:「非常非常,有名的人。」

    「相去不遠,那,你現在很有名嗎?」胖子疑惑的表情。

    「我……我目前還在規劃,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

    就是那麼一回事這七個字非常好用,幾乎可以堵住所有隨隨便便的質疑。貓胎人將半個包子塞進嘴裡,讓自己處於無力多做解釋的狀態。

    胖子突然睜大眼睛,猛力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

    「這麼說起來,我還記得高中朝會的時候,你常常到司令台接受表揚呢。」胖子的筷子恍然大悟似敲著碗緣。

    「喔?你還記得啊!」貓胎人眼睛一亮。

    「嘿,怎麼忘得了。這麼說起來……同學間的謠傳,都是真的囉?」

    「什麼謠傳?」不解。

    「你該不會忘記,你到司令台接受表揚的理由吧?」

    「我當然記得,是拾金不昧。」

    而且,還是史無前例的連續性拾金不昧。

    如果金氏世界記錄統計出地球上所有學生拾金不昧的次數,那麼,絕對沒有人可以打破貓胎人在高中三年創下的二十四次。可惜了可惜,貓胎人只因此得到了三年的操行優等,無緣因狂撿錢成為名人。

    「哈哈哈,對對對,就是拾金不昧。那個時候啊,大家都在私底下談論你怎麼老是撿到錢,老是去司令台接受校長表揚呢?平均每個月總有一次吧?是吧?肯定是你自己把零用錢當作撿到的錢送到訓導處,不然哪有人這麼好運,老是有錢可以撿呢?大家傳得很沸沸揚揚,還說你真是心機重咧!」

    心機重?

    貓胎人莞爾,直截了當說:「大家想太多了,我幹嘛要這麼無聊把零用錢花在接受表揚這麼膚淺的事?拿去看電影不是更實在?事隔多年,我也沒有理由騙你,當初就是老撿到錢,我也沒辦法。如果早知道大家是那麼猜測我的,唉,我乾脆把撿到的錢花掉不就得了,真冤枉。」

    「也對喔,不過這跟你剛剛說的願望好像有那麼一點貼切啊,哈哈!你也別太介意啦,因為若不是有那個謠傳,我對你還真沒印象呢,哈哈哈哈哈哈!」

    胖子笑得既市儈又開心,而貓胎人只有苦笑的份,直是搖搖頭。

    胖子早吃完了,抹抹嘴說:「對了我還要趕上班呢,先走啦老同學,真高興遇到你,總之相逢就是有緣啊,一整天都會心情愉快哩!」

    「嗯,你先走吧。」

    「給你一個忠告,你別介意啊。我看你氣色很差,大概是磁場不大對頭吧?如果你去動雷射手術把臉上的胎寄給消掉,說不定會帶給你好運氣喔!」

    「我會考慮的。」貓胎人還剩下一個食之無味的包子,跟半碗豆漿。

    胖子走到門口,然後又折返。

    「結婚了沒?」胖子突然來上這麼一句。

    「還沒。」

    「我快了,誰叫我先上車候補票呢,哈哈,到時候發帖子給你啊,住址跟畢業紀念冊上一模一樣吧?記得要來啊!我安排高中老同學坐一桌喔!」胖子遞了張名片給貓胎人,笑得可燦爛。

    「好啊,一定。」貓胎人接過名片,握了握胖子彈性十足的手。

    胖子笑嘻嘻拍拍貓胎人的背,擦著滿身大汗離開了。

    貓胎人默默凝視名片一分鐘,然後將名片對折又對折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剩下的一個包子,瞬間被貓胎人捏成了稀巴爛。

    「一個月前,我也有去同學會。」

    巨大的火棒,再度敲擊起貓胎人臉上的青色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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