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周渔一直是这样,到骨灰盒下葬之后,周渔已经淹没在哭泣的河中。刚刚止住哭,稍稍一点刺激就又把她抛入河里。她好像哭上了瘾。小华劝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你哭人哭不回来,你自己也要哭死过去。周渔说,不哭就想死,一哭就好了。
小华叹道,这样看,哭倒是一种幸福了,我就没有一个能让我这样哭的人,还真想有一个。
周渔叫了一辆出租车上了山,趴在陈清的墓前哭了。不知哭了多久,天渐渐暗了,身上渐渐冷了。周渔望着偌大而寂寥的墓园,想,要是能来当一个守墓人,多好。
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大束花。是中山,那个出租车司机。
他望着她,眼里浸着忧伤。看来,这种东西是能传染的,起码,这个男人被征服了。
其实,我很想做你和陈清做的事。中山呷了一口酒说,别看我一开车大老粗,我挺爱幻想。
谁都能幻想,但各不一样。周渔说,一个人如果在备受摧残之后还能幻想,那么这个理想是真的。
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想听,我就告诉你。看来不告诉你也不行了。周渔的脸被酒烧红了,看上去她陷入迷茫。你想知道我和陈清为什么那么相爱吗?这不是无缘无故的。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爱情是什么?是责任吗?不是,是关心吗?也不是,爱情就是爱情,是感觉。老实说,陈清不算是一个在生活上很体贴的男人,他连自己的生活都料理不清楚。他惟一做的事就是两地跑,这就足够了,有几个男人肯这样跑?他这样在爱我,所以我爱他。我为他买衣服,从内衣到外套、鞋子到袜子整套行头都是我给他买的,我喜欢这样打扮我所爱的男人。只要我在场,他的领带总是我系的。
我帮他做完这些事,然后他就吻我。我想这就是爱情。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做事,我需要的是爱,是那种很容易就让我能感觉到的爱,我喜欢那种把爱都表达出来的男人。如果这爱是隐藏的,我就会疑惑,就会害怕,就会怀疑这爱可能是没有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去发现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十一岁那年,我和母亲终于调到父亲所在的矿山。他们分居已经十几年了。我的姐姐和父亲在矿山住,我和妈妈在坡下乡住,妈妈是小学教师。他们俩分居时还好,一调到一起就不停地吵。我姐姐长得像父亲,我长得像母亲,父母吵了两三年,我也慢慢长大了。
搬到矿山后,我发现父亲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我的零用钱都是母亲给我的,父亲脾气不好,爱喝酒,一喝醉就把我叫到跟前,悄悄问我母亲在坡下教书时跟什么男人来往。我说没有,他不相信,骂我是母亲的跟屁虫,说他再也不会给我零用钱了。我感到委屈,我真的没看见母亲有别的男人,可是他不相信。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直接去问母亲,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父亲越来越少跟我说话了,却常常在打量我。他的眼神是很奇怪的,哀哀的有点可怜的那种。有一天,妈妈带姐姐去姥姥家,我在洗澡,让父亲再提一桶热水来。父亲把热水提到门口,突然把门打开,我尖叫起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发出过这样的尖叫。父亲直直地看着我,说,我来替你洗,孩子。我哆嗦着,父亲说,你从小没跟我在一起,我没关心到你,我来帮你洗。
那一年我十四岁,一个对一切都似懂非懂的年龄。父亲果真帮我洗完了澡,他的手在我身上摸一下,我就颤抖一回。我什么都不敢说,但我感到那天下午的一切都是古怪的,热水、空气、父亲的眼神都渐渐变了味道。搬到矿山两年多,我刚刚捕捉到的父亲的爱在那个下午像天气一样突然变了。父亲帮我洗完澡后用毯子裹着把我抱到了床上,开始更仔细地摸我的身体。我阻止他,他说,伢妹,我知道你来潮了,你是大人了,女儿长成以后要嫁人,嫁人之前让你明白人世,让父亲教你怎么做,你不要害怕。
可是我害怕了。他折腾了我整整一下午。我还小,找不出什么谴责父亲的理由,但我非常难过,抱住父亲恳求他放手。可是他突然从衣服里抽出十块钱来,说,从今天开始,我给你零用钱,你妈给你的也是我的钱,不过你不必还我,你就拿双份好了,但今天的事不要跟你妈说,也不要跟你姐说,永远不能说。
那天以后,父亲就再也没跟妈吵过架了,他们好像变得好了起来。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什么。每次我看见母亲因为父亲不跟她吵后为了表示感激,做好菜款待父亲的讨好神情,我心中有一股火焰升起来。后来我才知道,这股火焰叫仇恨。
父亲教会了我一课,这世上是没有真爱的。连父亲都可以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天理。可我的仇恨丝毫没有使父亲收敛,他越发猖狂,好像吃什么东西上了瘾,母亲一有事出去,他就走进我的房间闩上门。我哭着求他不要这样,他叫我不要哭,说我一哭他也想哭,我把他的心哭碎了。我说,爸,你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你就放过我吧。父亲突然露出可怜的表情:……伢妹,可是我忍不住啊。我问:你就这么忍不住吗?你有妈啊。
父亲说:她不理我,她一点不感兴趣。
我说:可我是你的女儿啊。
父亲立刻用手掩住耳朵。
我大声喊:你就那么喜欢做吗?你不做就会死了吗?连女儿都不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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