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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学年开始了。

    谢困难作为实验小学的“保送生”成为临江地区第一中学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作为文教局长兼一中校长的我,当然不会忘记“红痞子”给我下的“战书”,如果我们不能让谢困难也用较短的时间完成中学的学业,就说明我们无能,不但无法向谢书记和史部长交待,也会使我们地区重点中学的威信扫地。为了不致使实小保送来的“智力超群的”谢困难在一中终止前进的步伐,我不得不苦思良策。为此,我特地于学生报名之前,将一中的几位副校长和初中部一年级的教研组的正副组长召集到文教局研究对策。

    当大家都到齐了,我便将实验小学报到局里的关于谢困难的毕业证书、成绩单、《学生手册》和推荐书让大家传阅。大家传阅之后,无不感到惊讶,不由自主地议论起来。有的人说,一个彻底的文盲能在一年之内学完小学全部课程,而且成绩如此优秀,简直不可思议;有的人则说,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谢困难毕竟是一个近二十的年轻人,不但理解力强,而且记忆力也是很强,再加上他在农村呆过很长时间,吃苦耐劳的精神比较强,在一年的时间里,学完小学全部课程并非没有可能。在大家议论纷纷时,主管业务的副校长穆青杏却一言不发。她不但是业务的副校长之一,而且是主管初中部的副校长,同时又兼初中一年级教研组的组长,因此,她的意见至关重要。于是,我对她说:“穆校长,请你也谈谈看法吧!”

    不想她听到我的点名之后,不是谈她的看法,而是反问道:“‘红痞子’报上来的这些材料你核实过没有?”

    我知道,她同洪培之是一对“冤家对头”,只要是洪培之经办过的事情,她都要打一个问号。所以,我对她说:“你不要成见看人,洪校长平常虽然是有点痞劲,但还是有个度的。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谢困难可是我们临江地委书记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弄虚作假?”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穆青杏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言,那我就敢于向你保证,我们只要半年甚至更短时间就让谢困难成为一名合格的初中毕业生!”

    她的话音甫落,大家便象炸了锅似的议论开了。有的说:“穆校长,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死了。半年时间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学毕业生掌握初中的全部知识?你难道不清楚初中除了语文之外,又增加了代数、物理、化学、生物、外语以及历史、地理等等,就算谢困难智商再高,再吃苦耐劳,让他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掌握初中全部知识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的说:“是呀,做什么事情都要事实求是。谢困难在读书之前,一直在山西农村种田,知识面很窄不说,就是他的那一口地地道道的山西棒子腔,要想学好外语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也觉得穆青杏把标准定得太高,对她说道:“洪校长他们用一年时间将谢困难培养成一名小学毕业生虽然也不简单……”

    我的话尚未讲完,穆青杏突然站了起来,将手指摁在桌面,用炯炯有神的大眼逼视着我,大声说道:“不是什么简单不简单的问题,而是根本办不到!”

    她的话不但让我大吃一惊,也使其他的同志惊诧不已。我问道:“为什么?”

    她说:“小学课文虽然浅显易懂,但对于一个从未摸过书本的一字不识的文盲来说,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个已经过了最佳记忆期的近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来说,更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谢困难的确是天下少见的天才……”

    我说:“可是实小报上来的材料的的确确是如此呀,而且,我还通过侧面进行过了解,大家都说谢困难了不起,是一个少见的聪明人。比如,实小的两个副校长都是这样讲的……”

    穆青杏说:“‘红痞子’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他既然打算蒙你,当然要对好口径。我敢肯定,‘红痞子’一定在搞什么名堂!”

    我一听,虽然口头上不以为然,但在心里却不能不为之担心。洪培之是临江县徐家渡镇的一个农民的儿子。1959年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先是在总参任理论教员,不久之后又被调到《红旗》杂志社工作。“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知是通过什么关系,被调进“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作文秘工作,成为“文革领导小组”里的黑秀才十分器重的笔杆子。由于他的嘴巴上缺了一把锁,关不住风,喜欢对领导的绯闻轶事“说三道四”,很快就被剥夺了“舞文弄墨”的资格,成为写作班子里的专门为别人服务的打杂工。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又被打“小报告者”揭发怀疑“林副统帅”的“一句顶一万句”的“至理名言”,经过一阵子的狂批猛斗之后,被戴上“阶级异己分子”的帽子,随后即被送回家乡“监督劳动改造”。林彪摔死温都尔汗之后,县里根据中央方面下达的文件精神,为他落实了政策,摘掉了他头上的那顶“阶级异己分子”的帽子,让他在徐家渡镇小当了一名语文老师。打倒“四人帮”之后,鉴于他是临江有史以来的第一名北京大学的毕业生,写作能力很强,而且又是被“四人帮”打成“阶级异己分子”的,便将其调到地区实验小学当了校长。可是,他却认为自己是反对“四人帮”的英雄,这样的处理并不算是真正的落实政策,便不停地上访。可是,北京方面并未满足他所提出的要求。因此,他情绪低落,牢骚满腹。并因此为自己总结了一条教训,认为自己吃亏就吃在对人对事过于认真,为了“吸取教训”,他便以“与世无争”消极态度对待一切,即使是十分严肃的问题,也采取了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是歪嘴和尚吹喇叭,正调也变成了邪气。他的玩世不恭,常常让上级领导恼火,却又对他毫无办法。他和穆青杏是中学时的同学,而且曾是一对关系不一般的恋人。所以穆青杏对他的为人是非常了解的。现在穆青杏对“红痞子”推荐谢困难直接上一中初中部表示怀疑,也不是毫无道理的。但是,我依然认为,洪培之虽然在不少埸合有点玩世不恭,但我相信,在这种重大而又严肃的问题还不至于开这种玩笑。相反,我倒觉得是穆青杏因个人恩怨而对洪培之抱有成见。于是,我对穆青杏说:“洪校长平时虽然有点玩世不恭,喜欢搞些歪板眼,但我相信,在这种重大的问题上,他还不致于弄虚作假,何况,对谢困难到实小学习的事,我一直是亲自过问的……”

    穆青杏说:“要真的如你所言,我可真要念‘阿弥陀佛’了!不过,看‘红痞子’是不是在耍花招,只要对谢困难进行一次考试就知道了。所以,我建议等对谢困难考试完毕后再来研究对谢困难如何因材施教……”

    大家都对她的建议表示支持,我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为了不给谢困难增加心理负担,我提出对他的考试要保密,具体如何考试由穆青杏一人负责,其他人都不要介入。

    散会后,我同穆青杏商量,将考试时间定在两天之后,届时由我以保送生需要提前到校同班主任见面为由,让谢困难来接受考试。

    第三天,我估计穆青杏对谢困难的考试已经结束,便打电话给她询问考试结果。电话拨通之后,我问道:“穆校长,对困难的考试结束了吗?”

    她回答道:“结束了。”

    “情况如何?”我问道。

    她回答道:“他的考试试卷出人意料的好,好得让人难以想象!”

    我一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平稳地放下了。我本想批评穆青杏几句,但是还是忍住了。因为我不愿给她一个容不得不同意见的印象。由于过度兴奋,放下电话后,我立即拨通了谢书记家里的电话,将这个特大的好消息告诉他们。谢书记不在家,接电话的是史部长。她一听,自然十分高兴。她说:“你们对困难进行复试,是认真负责的表现,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你说困难的答卷非常好,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完全是我们意料中的事情。这个小家伙从出生时起,就表现出超凡的智力。在他七个月时,就会讲话……当然,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最重要的还是与你们出色的教学分不开的。请代表我和老谢,向为困难的学习尽职尽责的学校领导和全体老师表示衷心感谢!”

    当天下午,谢书记又给我打来电话。在电话中,他明知故问:“老白吗?听说你们又对困难进行了一次难度很大的(我可没有这么讲,肯定是史部长的加油添醋)考试,不知结果怎么样?”我将穆青杏的原话“试卷出人意料的好”重复了一遍后,话筒里便传来他的爽朗的笑声。笑罢后,他接着说,“听老史说,你对他说,困难的超凡的智力是得自我们的遗传基因,这话可不全对,只能说遗传基因对一个人的智力是有一定的影响,但不是绝对的。根据历史唯物主义观点,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后天因素……我可要提醒你,你们的一些赞扬的话语千万不要当着困难的面讲,对他一定要严格要求。特别是以后再也不要提什么他是我们的‘谢家宝树’之类的话,他能否成才,还是个未知数呢!好了,你也忙,不耽误你的时间……请代表我向全体老师问好。……啊,你先别放下电话,我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行署经过认真研究,决定先给文教战线增拨3000万元危房维修专款,希望你们立即对全地区学校的危房进行一次全面调查,一定要将这笔款项用好,用在实处上,而且一定要专款专用。好,再见!”

    我放下电话,立即将行署决定增拨3000万元危房维修款一事告诉其他副局长,要他们立即同办公室主任一道起草一个通知发往各县文教局,让他们迅速组织力量对所在县的中小学校进行一次全面调查,然后将调查报告及相关数据报到地区文教局。至于地区文教局何时派人下去复查,等行署的经费确实到位之后再定。我交待完毕,便决定赶到实小和一中向大家转达谢书记对大家的问侯。

    我先到一中,想进一步了解一下谢困难复试的具体情况。我在初中部一年级教研室找到穆青杏,我对她说道:“听说谢困难复试很不错,谢书记和史部长都非常高兴。我想将困难的试卷拿给他们看看……”

    穆青杏一听,一边对我摆手,一边挤眉弄眼。我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只是想困难的复试是公开进行的,而且成绩又“出人意料的好”,还有什么不能公开的?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平时同穆青杏等女教师少不了唇枪舌剑式的调侃。现见穆青杏这种神秘兮兮的样子,便开玩笑道:“有话就明说,挤眉弄眼的,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是在向我暗送秋波呢!”

    我的话引来教研室其他老师们的一片嬉笑声。笑声过后,有的老师对我说道:“白局长,你大概又欠穆校长的骂了吧?你在她的面前绝对占不到便宜的……”

    穆青杏的嘴巴的厉害在文教系统是出了名的,要想占她的便易是很难的,对此,我不是不知道。但是,为了活跃气氛,彼此之间开开玩笑还是必不可少的。平常大家在一起也常常如此。果然,我的话刚一落音,穆青杏便对我进行了反击:“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你所说的向你挤眉弄眼,更不会向你‘暗送秋波’,而是一见你这种人没人样,鬼没鬼相的家伙,眼里便象吹进沙子似的,难受得很,不得不泛眼……”

    她的话自然赢得一片哄笑声。

    我被奚落了一顿,不得不服输:“好了,我认输。我来找你是为了看看谢困难的复试试卷的,你将他的试卷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她说:“我将他的试卷放在宿舍里了,你若一定要看,就随我去拿吧!”

    我只好跟她到她的宿舍去取。

    到了她的宿舍,她将门打开后,让我先进门,她紧跟在我的身后走了进来。她一进门便顺手将房门带上。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神秘,便开玩笑道:“青天白日的,关门干什么?你不怕人说闲话?”

    她笑道:“我桌子上有镜子,你自己去照一照……”

    “照镜子干什么?”我问。

    “瞧一瞧你自己的那副狗熊模样呀!”她揶揄道。“你长得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眉毛,有哪一点值得女人勾引的!”

    我笑道:“当一个女人将一个男人说得一钱不值的时侯,就说明她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并暗暗在打这个男人的主意了……”

    她说:“不,你还不至于‘一钱不值’。有一点还是能值一点钱的……你心地善良,容易轻信,在世风日下的今天,你的这种称之为优点也好,缺点也好,倒还能值几个钱……”

    听话听音,我不由一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从抽屉里取出谢困难的复试试卷,对我说:“这就是地委书记的小公子的复试试卷,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试卷,仔细一看,只见整张试卷上没有一个字,只是在试卷的反面画了两个经过猜想方知是大公鸡的图画。两个公鸡中间,有一道算式——“1+1=1”

    我不由大吃一惊,不相信地问道:“这是谢困难的复试试卷?”

    她点头道:“对呀,你不相信?”

    我仿佛被人当头夯了一棒子似的,只听脑子“轰”地一声炸响,便觉天眩地转,若不是用手牢牢地肘在桌子上,肯定会晕倒在地。过了很久,我才渐渐地清醒过来。一想到自己被穆青杏欺骗和愚弄,怒气就不由自主地冲天而起。我对她吼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欺骗我?”

    穆青杏操着手,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我,那种神态,就仿佛是在观看一头被关在牢笼里的怒吼的怪兽似的,脸上露出一种让人更加难以忍受的笑容。见我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她才反问道:“我什么时侯骗过你?”

    我说:“你不是用电话告诉我说谢困难的答卷出乎意料的好么?”

    她说:“是的,我是说过他的试卷‘出乎意料的好’,这有错吗?你看,他的这张试卷除了那个算式外,不是完好无损吗?”

    听了好的这种荒唐的解释,更是让人气不打一处出。我大声叫道:“好啊,你原来是拿我白水田寻开心呀!”

    她仍不气不恼,含笑说道:“我之所以说谢困难的试卷出乎意料的好,除了试卷无任何污损之外,还因为他的试卷上有一道极有创意的算式……”

    我没好气地顶撞道:“你又在胡扯!1+1=1,就连一个三岁的小孩也知道的是狗屁不通的恶作剧!”

    “你怎么能这样讲?你能不能再好好地看一看,他画的可是两只大公鸡呀!你想想,两只公鸡在一起,既不能下蛋,又不能生儿育女,虽然是两只加在一起,仍然只能是两只公鸡。从这个角度来看,谢困难的这道算式又是对的……”

    我被好的这种歪理邪说逗笑了,说道:“你的这张嘴呀,恐怕千年古尸也能让你说活。就算你说得有道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她说:“我的意思是说,从谢困难的这道算式来看,他不但不是‘红痞子’所说的‘囫囵苕’,而且还颇有幽默感,智力绝对不差。”

    她的话又让我大吃一惊,我这才明白她适才说我容易轻信的话的真正含义。显而易见,我完全被“红痞子”涮了!他之所以将谢困难“推荐”上一中,乃是因为他们认为谢困难是一个“囫囵苕”。于是,我对穆青杏问道:“你的意思是将谢困难送到一中,完全是恶作剧?”

    她点了点头,说道:“叫恶作剧也好,说是推卸责任也罢,反正不地道。自从你将我们召去开会的那一刻起,我就怀疑是‘红痞子’在玩弄花招,所以我主张对谢困难进行复试。为了不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决定由我本人亲自出题对谢困难进行复试,而不让其他人插手这件事情。不想考试结果比我预料的还要差得多,我这才去找‘红痞子’讨说法……”

    穆青杏之所以对“红痞子”如此了解,这与她们之间的特殊关系是分不开的。他们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而且还曾经是一对恋人。据说他们曾准备等到大学毕业后就结婚,只是由于“红痞子”大学毕业后被分到了北京工作,二人才不得不天各一方。“红痞子”开始是被分配在部队工作,因其是大学生,又能写一手好文章,被一位军长看中,执意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而“红痞子”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狠心抛弃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屈从了上司的压力,不得不成为军长的乘龙快婿。他同穆青杏的爱情之花自然凋谢了。后来,当他被打成“阶级异己分子”被赶出北京时,他的妻子便于他离开北京之前,要他在已经拟好了的离婚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后便带着与洪培之的爱情结晶——他们的唯一的儿子,而另寻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去了。“红痞子”以光棍之身回到临江时,穆青杏依然身单影只,为此,很多好心人也曾为他们撮合,却遭到穆青杏的坚决拒绝。这是由于穆青杏对他的怨恨已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了,无法旧梦重园,所以许多和事佬的好心都以无功而返。然而有意思的是,他们两人虽无花前月下之约,却仍有来往。当然这种来往绝非重叙昔日的友情,而是互相利用对方的知识和雄辩的才能来探讨一些问题,并以此锻炼自己口才和炫耀自己的才华。因此,两人只要一见面,便唇枪舌剑,争吵不休。争论的内容虽然包罗万象,却从不涉及彼此之间的恩恩怨怨。据亲临其境的人讲,两人的思路都十分清晰和严密,反应都异常敏捷和富有说服力。因此,当他们发生争论时,常常是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往往吸引许多陌生人围观和倾听。这次,穆青杏前往实小去“兴师问罪”时,照说也将是一埸针尖对麦芒的激烈争论。但是据穆青杏说,当她在实小校委会会议室找到洪培之时,不料他竟一反常态,起身笑脸相迎,并破天荒地这她亲自为她沏上一杯上好的绿茶,心平气和却又不乏油滑地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此次前来敝校,是为谢困难同学的事来兴师问罪的。其实,你应该为我们向贵校输送了一位天赋极高的学生而感到高兴才是……”也许是他看到穆青杏的脸色不对吧,说到此处,忙刹住话音,改口道,“希望你不要太激动,请到鄙人的办公室再心平气和地好好商量……”

    穆青杏没有料到“红痞子”会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昔日的争论对手是在改换斗争策略,所以并不打算买他的账。但是,她也十分清楚,这埸争论虽然是不可避免的,但必须注意埸合和方式,因此,当“红痞子”要她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单独谈的时侯,她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

    到了“红痞子”的办公室,穆青杏将茶杯往桌子上一虿,气愤地对他质问道:“你得老实交待,为什么要采取这种卑鄙的手段转嫁矛盾?”

    洪培之先是表示承认错误,继而又以一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说道:“其实,你也不要过分指责我们的做法,我们也是出于无奈呀。你想,如果有人将一口浓痰吐到你的脸上,你会作出什么样的反映?除了恼火、甚至怒火冲天外,你的第一个反应恐怕是迅速将脸上的浓痰用手抹下并甩将出去。至于甩到哪里,情急之下,哪能细想?”

    尽管穆青杏对洪培之将谢困难比作“浓痰”十分反感,但为了让他把全部实情摆出来,还是忍着性子,让他将“屁放完”。

    洪培之便向她谈起之所以如此做的前因后果。

    洪培之在对待谢困难的入学问题上,开始还是很严肃的。从大道理上讲,是因为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乃国家既定的方针,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从个人感情的角度来讲,他本人可以说是“文化大革命”的受害者,而作为高干子弟的谢困难之所以成为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毋庸置疑也是“文化大革命”造成的。作为同为“文化大革命”的受害者,洪培之对谢困难的遭遇也不能不表示同情。对他来实小就读也是真心实意地欢迎的。再者,正因谢困难是地委书记的儿子,他也认为只要将谢困难教好了,他所领导的实验小学就很有可能从地委和行署那里得到一些实惠。特别是已经叫了多少年的实小教学大楼突然于谢困难进校时被立项,并且有一部分款子已经到账,更使他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都是谢书记的感情因素在起作用。为此,他从一开始,便下决心在谢困难的教育问题上全力以赴,力争以优异成绩向地委书记表示谢意。他认为,谢困难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他在农村经受过磨炼,应该知道没有文化到底是什么滋味,现在有了学习的机会,一定会倍加珍惜,肯定会刻苦用功学习。他也想到了谢困难年纪是大了些,记忆力会不如七八岁的小孩。但是,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优势,那就是理解能力强。有了这种优势,再加上学校老师教学得力,他的进步绝对要比刚发蒙的小孩快。为此,他特地将他安排在教学经验丰富又认真负责的青年教师李娟娟的班上,同时安排了两名老教师专门对他进行课外辅导。谁知时隔不久,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以及辅导老师都跑来找他诉苦,或称谢困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囫囵苕”,或者说他是一个“半生不熟的夹生苕”,根本无法教。听到老师们的诉苦之后,洪培之回想起谢困难进校时把他当成“同学”的那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便以为这位地委书记的小公子的智力可能是真的有问题,很可能是愚鲁型的学生。但是,他深知学校的一些老师为了追求升学率,而将一些学习成绩差的学生冠之以“愚鲁”,甚至同医院的医生沆瀣一气,以医学鉴定为名,将送去检查的差生不分青红皂白一概定为“愚鲁”的现象十分普遍。由于凡是定为“愚鲁”的学生的成绩可以不在统计之列,因而不会影响老师教学成绩,以至有些班上的“愚鲁”生竟占全班学生总数的百分之五十。对此,他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想得很开,当前的教师负担很重,待遇却非常低,他们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为了好向上面交差罢了,更何况凡是被定为“愚鲁”的学生的名单是严格保密的,对学生的虽有不良影响,但并不是非常明显,为此,他也就懒得去追究。现在,这些老师将谢困难说成是“夹生苕”或“囫囵苕”,会不会也有猫腻呢?于是,他决定亲自对谢困难的智力进行一番考察。

    一天早自习时,他信步向谢困难所在的班级走去。当他来到谢困难班级走廊时,下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满教室的小家伙们听到铃声,便象决堤的洪水般向教室门口涌去。就在这时,谢困难站了起来,大声叫喊叫道:“都给俺站住!”

    小家伙们听到他的断喝声都愣住了,扭头望着他。谢困难拉了一张桌子将后门挡住,然后快步走到前门门口,用身子挡住大门,大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得喊俺为爷爷,不喊的人不准出大门!”

    开始,小家伙们不愿意喊,一个个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有个胆大的孩子说道:“老师讲过了,你和我们是同学,只能喊你为‘大哥哥’……”

    谢困难说:“不行,非得喊爷爷!”

    一个小家伙哭丧着脸说道:“我要出去尿尿……”

    其他孩子也纷纷叫道:“我也要尿尿……”

    “叫了爷爷的,就可以出去尿尿了,不喊的,就别想出门!”谢困难操手坐在桌子上,高昂着头说道。

    大概是这帮小家伙们实在是憋不住了吧,只得陆陆续续地喊起了“爷爷”。这样,谢困难才将桌子搬开,放小家伙们出去。

    孩子们如同获赦囚犯似的,“呼啦”一声,就象开闸的洪水,向门外奔涌面去。一个正在吃面包的小家伙突然将尚未吃完的面包随手一扔,拼命朝门外冲去。不想谢困难一见,就象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提了起来,然后指着地上的面包质问道:“你丢的啥?”

    小家伙回答道:“面包。”

    “面包是用啥做成的?”谢困难问。

    “粮食。”

    “啥粮食做的?”

    小家伙回答不出。

    “面包里面是不是放了耗子药?”谢困难又问。

    “没有。”

    “那你为啥将没有吃完的面包扔掉?”

    “我吃不完。”

    “吃不完就扔掉?你他妈的小兔崽子,简直就不是人养的!糟蹋粮食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心痛!”谢困难突然将小家伙往地上一丢,继续吼道,“跟俺拣起来吃掉!”

    小家伙不愿拣。

    谢困难揪住他的耳朵,将其拉到面包跟前,命令道:“拣起来!”

    小家伙极不情愿地将面包拣了起来。

    谢困难命令:“吃下去!”

    谢困难大声吼道:“爷爷我告诉你个小王八羔子,面包是用面粉做的。面粉是用麦子磨出来的。而麦子是象你爷爷一样的农民种出来的。一粒粮食一粒汗,你懂不懂?你不爱惜粮食就是跟你爷爷我过不去,今天你要是不将扔在地上的面包拣起来吃掉,爷爷我就不许你上厕所拉屎拉尿!”

    小家伙哭丧着脸,不得不用手掰着面包屑,一点一点往口里塞。吃了不到一半,忽然用一只手捂着裤裆,对谢困难哀求着:“我要尿尿……”

    “不吃完就不许尿尿!”

    小家伙只得继续掰着面包屑往口里送。突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小家伙又说要尿尿,谢困难却对他命令道:“坐到座位上去,下了课再吃,吃不了,仍然不许尿尿!”

    小家伙刚坐到座位上,任课老师走进教室。在班长的口令声中,全体同学起立,谢困难这才大摇大摆地直到后排,将抵住后门的那张课桌子搬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坐了下来。

    洪培之目睹了这一幕闹剧,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是却从这件事情中觉得谢困难绝非老师们所传的“囫囵苕”或“夹生苕”。谢困难当过农民,受过磨难,知道种粮食的艰辛,对粮食的爱惜可以说是出于一种本能。尽管他对不爱惜粮食的小朋友有点近乎恶作剧,但他的淳朴和憨厚的本质却得到充分的展现,只有对他的这种本质有一定的认识,才不会把他的一些行为看成是“苕”或“夹生苕”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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