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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西台县王德礼副县长来了,他要刘安定给白明华处长打个电话,联系一下,然后他到白处长家坐坐。打通电话,白明华说那就来吧。刘安定以为要他领了去,穿好了衣服,王德礼说:"车上还带了点东西,你去人家会不会不好意思接受。"

    刘安定一下明白了,忙站住说也好也好,然后送王德礼出了门。

    王德礼也给刘安定带了礼物。刘安定打开看,是两条烟两瓶酒。刘安定想,给白明华带的礼物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不让他一起去,也有怕他看到礼物不一样而多心的意思。刘安定觉得官场上的人就是考虑得太多,事是白明华给你办,给我送不送礼我都想得开,何必搞得这样复杂。

    时间不大,白明华却打来了电话。白明华说胡处长打来了电话,说有事要商量,顺便聚一聚。白明华要刘安定到校门口,然后一起坐车出发。

    刘安定猜测王德礼也要参加,可能是王德礼要请客。来到校门口,并不见王德礼的车。白明华喊他,他才看到另一边停了一辆桑塔纳。刘安定上了车,白明华说:"我们再等等李红裕,今天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研究课题的事。"

    刘安定问王德礼走了没有,白明华说走了,然后又说:"那个王县长已经和省招办的说好了,我告诉他只要人家招办同意,我们这边好说,他留了个姓名考号就走了。"

    白明华一副轻描淡写,刘安定突然想王县长会不会给白明华送一个红包。刘安定看眼白明华,什么也不想再说。"

    白明华说:"我今天要告诉你个重要的消息,兽医系和畜牧系合并的事已经定了,合并后叫动物工程系,领导班子也马上就要公布。我和学校领导反复商谈,学校同意我们成立一个动物遗传育种研究所,研究所为副处级单位,归合并后的动物工程系管。根据我的提议,研究所的正副所长由我们两个担任,你任副所长,我兼任所长。考虑到研究所的工作主要由你来负责,在我的要求下,学校给你定了个副处级,也算进入了中干行列。怎么样,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我们熬多少年才能升一级,你一下就是副处级,一步登天,你也该满足了。"

    改革年代,各系都在改革,但大多数系都是改改系名,比如农机系改为机械系又改为机电一体化系,农作物系改为植物系又改为生物工程系,反正现在的系名变来变去没个准,就是系里的教师也弄不清楚,有时填表还得跑去办公室核实一下准确的系名。畜牧系和兽医系合并的事已经吵吵了几年,方案也曾经有过几个,这次终于下了决心合在了一起。成立研究所的事白明华早就说过,刘安定当时觉得也和原来的教研室没什么两样,只是架子大了一点,听着好听一点罢了。那年到沿海一所高校办事,满校园都是研究所的牌子,在很低矮的一间破屋门口,竟然挂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某某食品科学研究所。但现在把研究所定为副处级单位,就有了实质性的不同,就变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就可以有公章有财务。白明华说得也有道理,虽是副所长,确实也进入了中级领导干部的行列,这也算个起步。刘安定心里还真的有点高兴。只是白明华挂所长让刘安定心里不舒服。你白明华不懂动物遗传,胚胎移植更是一窍不通,事情由我来干,你白明华却要挂所长。你已经是处长了,还要挂个所长,真是贪得无厌。刘安定清楚此时应该说几句感谢的话,但他不想表现出太在乎。刘安定说:"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回研究课题如果申请成功,咱们就好好干出个样子来。"

    李红裕上车就连说抱歉,说事情太多,好不容易才脱身跑出来。白明华说:"你小子这回最牛,差点当了院长,原来准备两个系合起来后叫动物工程学院,后来说都是学校的下属教学单位,级别都一样,有的叫系有的叫学院不好,干脆都叫系,但你这个系主任实际是两个系的主任,所以你最牛×,也是全校最年轻的系主任。"

    李红裕说:"你教务处长管全校二十几个系,你才是母牛生不出小牛,牛×坏了。"

    白明华笑了说:"彼此彼此,咱们是牛×对牛×,比较牛×。"

    两人互相攻击调侃。可以看出官帽加顶都有点春风得意。刘安定没想到会让李红裕当系主任。他不想听他们两人的吹嘘炫耀。但刘安定心里却不能平静。李红裕比刘安定低两级,才三十四五岁。李红裕一口气上学上到博士,只教了几年书就成了系主任。李红裕读博士时还称他为老师,现在却成了他的领导。和白明华比更让他感到惭愧。同时留校时,因为他的学习成绩比白明华好些,他到了教研室,白明华搞了行政。因为白明华在教务处搞行政,便也双肩挑兼了点课,有权后,一切都有了:有钱出了书,有钱搞了科研,然后成了教授,而他这个一直教书的,却没有著作没有科研,至今还是副教授。

    胡处长已经在酒店等着。白明华说今天他请客,然后便要小姐找个安静点的包厢。四人坐好后,白明华说先不上菜,先谈工作,谈完了再吃喝。

    白明华对李红裕说:"今天请你来,是要好好用一用你,一是研究所挂靠动物工程系,有些工作需要你协调;二是请你参加我们未来的特大研究,也让你获个诺贝尔大奖。"

    李红裕轻蔑地一笑说:"我从来就没把你当雷锋,有好事你会找我?你不把我拐卖掉就烧高香了。"

    胡处长叫胡成发。胡成发说他的提案省里很重视,近期要交省计划委员会组织专家论证。专家组成员由计委提出,申请方负责组织会议。胡成发说:"除了会议费用,还得向专家表示表示,给点劳务费。我初步算了一下,申请的前期费用最少得五万,今天得把这笔钱落实下来。"

    因为项目什么时候能批下来,批多少经费都是未知数,但越是未知,越需要活动,所以今天要谈的主要内容,便是如何筹集前期经费,怎么事先到论证组专家那里活动一下,给专家付多少劳务费等。李红裕和刘安定不便说什么,胡成发和白明华都说事关重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多花点,到时专家手下留情,多给个几百万也是举手之劳。至于活动专家的劳务费怎么付,白明华提出给购物卡,一来买购物卡有发票好做账,二来购物卡小小一张卡,看起来不是钱,专家也好接受,回去人家想买什么可以随便,不会形成无用或浪费。

    都是科研领域的人,申请科研经费的规矩大家都清楚一些,前期投资这些大家都没意见。前期费用先期支付后,要等经费申请下来才能扣除,如果申请失败,这笔钱就算白花了。白明华解释说:"干什么都有风险,但这和做生意的风险比,简直就是没有风险,只要努力了,不管给多少钱,肯定能申请到一些。"

    白明华说他现在有一个小研究项目,从项目里抽点钱,再从教务处里弄点,他能凑三万,再多了也不好说。白明华对李红裕说:"你现在是大主任了,随便拿出个几万块问题不大吧,表个态,能出多少。"

    李红裕说:"我早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有好事,你说请我来是参加研究,研究的事没商量一句就要我出钱。出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我掺和进来能算老几,这个问题得先搞清,不然名不正言不顺,让我出冤枉钱我冤枉。"

    白明华说:"我们已经做过简单分工,我跑腿打杂保驾护航负总责,算主持人;跑项目经费的事靠胡处长,算副主持人,技术上的事靠刘安定,算总工程师,你后来,只能委屈你当个副总,你看怎么样。"

    李红裕哈哈几声大笑,大笑明显表现出了讥笑的意思,大家都感觉到了,但李红裕仍然觉得不够痛快,不能解气。他原以为会给个副主持,没想到算最后一个,真是狗眼看人低,也能说得出口。李红裕恨恨地想,你白明华不学无术,却要当主持人,而让我堂堂博士给你打工,真是恬不知耻。俗话说宁给好汉牵马坠镫,也不给孬汉当祖宗。李红裕不想咽下这口气,又哈哈干笑几声,说:"感谢白处长的器重,参加你们的研究确实是个不错的美差,可惜兄弟我不才,稀泥抹不上墙,没法和你们同流合污,你还得另请高明。"

    李红裕虽然用了玩笑的口气,但谁都听出这不是玩笑。都知道李红裕有点自负,但如此轻狂让白明华有点吃惊,这让他很是不满:黄口小儿,你有什么真本事,不就是多上了几天学。论成果,你一个没有,论能力,你也一般,当了个系主任更不知天高地厚了。让你参加进来,也是看在你系主任的份上,以后有事好协调,如果凭你的能力,你求我,我也不会要你。白明华努力压下心里的不满,也用玩笑的口气说:"真他妈的没治了,'文化大革命'时,是唯阶级论,只要戴顶地富反坏的帽子,道德多高尚也是坏人,狗干的坏事也是他们干的;现在是唯文凭论,只要拿上那么一张纸,智力多低下也是学者,狗屁不懂也能自以为是。听说李老弟满肚子学问,我觉得是驴是马应该拉出来遛遛,就想把李老弟拉出来骑骑,看是不是个千里驴,想不到李老弟有点怯阵,他妈的还没骑上去就开始拉屎。不行,拉屎也得骑,不骑就永远成不了千里驴。我可告诉你,我们这个研究可是真正的大课题,也是出千里马的大学校,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你求我,我也没办法了。"

    李红裕从心里觉得好笑,狗屁的机会,还不是你们两个演双簧,哄了让我出钱。如果钱出了申请不到项目,这笔钱也就白搭进去了。畜牧研究所有个现成的大课题要请我去做主持,我都没有时间。搞研究的机会有的是,我给你打工,真是看错了人。李红裕仍然一脸笑说:"千里马落到农夫手里,还不如做个蠢猪;良家妇女落到人贩子手里,还不如做个婊子;文人学者落在学术掮客手里,还不如做个傻子。白大处长才高八斗,我也满腹经纶,一个槽头拴不得两个公驴,把你我弄到一起,我看也没什么好事。再说,申请经费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往往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不一定有个满意的结果,用下流话说,就是出了老虎的力,日了个小麻雀。这种费力不得好的事,我也不想去干。"

    白明华听明白了,李红裕是想和他平起平坐。白明华觉得现在的人真是可笑,你李红裕才吃了几天干饭,就想和我争高低。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了再谈的必要。白明华不想再无聊地斗嘴,他恼了脸发狠地说:"算了算了,真是背了猪头找不到庙门,本来是我好心巴结人家,给人家送个好事,现在倒成了我求人家。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先期的投资,哪有后期的收获,投这几个钱算什么,一点问题都没有,全部我出,胡处长你不用担心,需要多少我拿多少。再不谈了,现在咱们开吃。"

    刘安定没钱,一直不敢说话,一直为两人粗俗的斗嘴担心,现在钱有了着落,他才松了一口气。小姐送上菜单,问谁来点菜。白明华一副大老板的样子,但恼着脸发狠地对小姐说:"我请你来点,把你家最好的,最有特色的东西给我都端上来。"

    为了缓和气氛,胡成发笑着说:"小姐可能没听明白,我们白处长要你把你家最有特色的东西端上来,你想好了没有,你最有特色的东西是什么。"

    酒店是高档酒店,小姐身材修长,面容气质都很好。小姐穿了白色半袖,黑色短裙,半袖和短裙都很贴身,将女性的身体勾勒得高低有致,遮露得当。这样的工作装无疑是老板精心设计的,但小姐也是久经考验的。小姐不管客人怎么坏笑,一脸不卑不亢,一副工作状态,她将菜谱翻到特色菜那页递到白明华面前,说:"特色菜在这里,请先生随意点。"

    白明华说:"今天你也算我们的一员,女士优先,点菜的权力交给你,六冷六热带汤水,你看着上。"

    小姐说:"谢谢先生的信任,我可以给您配一桌菜,有高中低三档,不知先生要那一档。"

    白明华今天想故意在李红裕面前称称老大,想说高档,又怕档次太高,如果一桌上万元怎么办。正在犹豫时,李红裕却挖苦说:"先生最喜欢美色,要色味美俱全,白先生很有钱,菜要高档的,酒要五粮液。"

    白明华急忙说:"菜按五六百的上,酒先上一瓶五粮液。"

    小姐走后,刘安定觉得应该说些题外的话,来缓和一下矛盾。他说:"你别看这服务员,落落大方言谈得体,气质修养还真让人刮目相看,我觉得大学毕业,也未必有人家这点修养。"

    白明华说:"什么是大学,这才是真正的社会大学,在这样的大学里,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样的事没有,和这种大学比,我们的大学就成了小学,小姐在这样的大学修几年,整个是一个真博士,和李红裕老弟这样的假博士比,天上和地下,美女和蠢猪。"

    李红裕心里虽不痛快,但觉得计较这些没有必要,他想让白明华几分,便说:"狗屁,她也就是职业性的几句话,如果说别的,无知少女就暴露无疑,不信一会儿你调戏调戏她,说不定会跳起来掐了腰骂你个狗血喷头。"

    胡成发问白明华敢不敢,白明华说:"你以为我是小流氓,李红裕,我才不傻,不过我能把她哄得像情人一样温顺,你信不信。"

    小姐吩咐人将凉菜摆好,便给大家倒酒。白明华接过酒瓶说:"你也坐下,坐下陪我们喝几杯。"

    小姐说:"对不起先生,我不能陪酒,我们有制度,我只管服务,如果先生要陪酒,我们有专门陪酒的,要不要给先生请一位。"

    白明华说:"什么制度,不怕,叫你们老板来,我和他说,如果他不给面子,我炒了他的鱿鱼。"

    小姐说:"对不起先生,我们有专门陪酒的,如果先生需要,交八十块钱,我去给你请一位来。"

    李红裕和胡成发都哈哈大笑。白明华有点恼羞成怒,将酒瓶往桌上猛地一放,说:"你把我们当成嫖客了是不是,什么破东西要八十块钱!我是尊重你才让你坐,如果为了女色,漂亮女孩有的是,我打一个电话,立马有比你漂亮的女孩来陪我,你信不信我有这个本事。"

    小姐说:"对不起先生,我相信,请你让你的小姐来陪吧。"

    白明华真的掏出手机打电话,接通后便用很霸气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你来迎宾酒楼5号包厢吃饭,马上来。"然后就关了机。

    小姐退到了后面呆呆地站着。李红裕对白明华的狂妄更加反感,他知道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他知道很无聊,但他今天倒想看看,看看白明华还能出什么丑。李红裕看眼小姐说:"这是农业大学的白处长,教授,优秀专家,学问大架子大脾气大能耐也大,他比那些老板有钱,也来得容易,工资奖金讲学,一年挣十几万,你服务好了,他会给你一大笔小费,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大学文凭。"

    小姐又走上前几步说:"谢谢先生,谢谢白处长。"然后直直地站在那里。

    刘安定小声说:"我们是不是有点不像知识分子。"

    白明华说:"狗屁不像,这是什么地方,这就是娱乐享受的地方,在课堂上你可以板着脸一副深沉,在这里你就是普通人,就可以放开了发泄一下,如果当了教授就得一辈子板着脸,而且胆小如鼠,吝啬如铁公鸡,目光短浅,不敢干大事,那我情愿当农民,农民干活累了,还可以脱光了喊几句花儿,唱几句信天游,我们学了几十年反倒忘了自由和快乐,去当什么假洋鬼子,你说我们是学聪明了还是学愚蠢了。"

    白明华的话里明显有影射李红裕的成分。怕李红裕发作,刘安定急忙转头问小姐:"你说我们像不像大学的教授,实事求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小姐看大家一眼,见大家都等她回答,这才用手遮了嘴笑着说:"开头觉得不像教授,像大单位的领导,你们自己说是农业大学的教授,我又觉得很像。"

    刘安定说:"你看看,你看看,说咱们像农业大学的教授。"

    白明华说:"你觉得我们的形象是个什么形象,是不是觉得有点土气,有点老实。"

    小姐仍笑着说:"不是土气,一点儿都不土,我也说不好,觉得就是像。"说完又看着大家笑。

    四人不再说什么。这时小姐却小心地走过来小声说:"我给各位老师敬杯酒,我一直想上个函授班,就是没有时间看书学习,不知你们能不能帮个忙照顾一下,不用考试拿个大学文凭。"

    白明华指了指李红裕说:"他是牧医系的主任,上学的事他管,找他就行了。"

    李红裕急忙说:"他是教务处长,文凭归他发,你把他抓住,什么事都能办成,不仅不考试能拿文凭,还能拿金钱。"

    小姐看看大家,可能认定白明华是首长,便走到白明华面前说:"我不想学动物,我想学公关文秘。"

    白明华硬邦邦地说:"我们只有动物,没有公关文秘。"

    小姐又退到了后面,一脸不高兴,然后讽刺说:"这回我看更像动物系的教授了。"

    白明华想发火又找不到合适的话,看小姐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这时,一位女青年风风火火走了进来,看一眼,便过去坐在了白明华的旁边。刘安定估计可能是刚才白明华打电话叫的那位。白明华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悦悦。"然后又把大家一一介绍给悦悦。

    悦悦的美丽让大家感到吃惊,也感到有点拘谨。刘安定不由地把她和何秋思比。如果何秋思的高贵典雅让人心动,让人止不住想跪在她面前的话,那么悦悦的美丽娇柔则让人神往,让人止不住想把她捧到手里,小心摆放。白明华要悦悦给大家敬三杯酒,悦悦便笑了起身敬酒。因为白明华介绍时只说是他的女朋友,并没有介绍她的职业,大家的心里不由得要猜测一番,都想她会不会是个风尘女子。李红裕起身举了杯说:"白处长的女朋友确实漂亮,不过白处长的女朋友也是我们的女朋友,我今天是第一次有女朋友,有点激动,咱们就连碰六杯怎么样。"

    白明华靠在椅背上跷了腿说:"你一毛不拔的人就不配有女朋友,你老婆也是瞎了眼,没人要了才嫁你,让你白用,真是可惜了。"

    明显的一次次挑衅,我李红裕也不是好惹的。李红裕拉下脸说:"你今天要怎么样,你是不是今天一定要找个事情,我一次次让着你,你别以为我老实好欺负。"

    大家急忙都打圆场。白明华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我还以为你李红裕是万里长城,今天我刺不疼你,想不到你终于疼了。知道疼还算好同志,但我告诉你,科研课题申请下来,保证没你的份。"

    李红裕恼了脸不再做声,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专心喝酒吃饭。好在悦悦能说会道,也见过世面,也有点职业水平,一阵说笑劝酒,终于把气氛又活跃了起来。大家都和悦悦碰杯开玩笑。悦悦并不善喝酒,便将酒喂到别人的嘴里。大家喝酒的情绪一下高了起来。白明华喝得最多,两瓶酒喝完,白明华已经醉了,只好收场。

    白明华让悦悦搀着,然后一副大将风度对大家说:"你们回,我今晚要到悦悦那里。"

    刘安定上前替悦悦搀了白明华,说:"我看你忘了自己是革命干部了,玩笑归玩笑,不能真胡来。"

    胡成发对悦悦说:"你先回,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悦悦说不用。白明华说:"那我也不回去,回去还得让老婆数落,给我开个房间,我要在宾馆住一晚上。"

    这样回去也确实不好,胡成发对刘安定说:"我明天还有事,你陪明华到宾馆住一晚,我们回家。"

    住了标准间,白明华却非要挤着和刘安定一起睡。白明华搂着刘安定骂一阵李红裕,便吹嘘自己,然后说:"我知道你们想问悦悦是什么人,和我是什么关系,但我不能明说。咱俩是好朋友,你想不想问,你问我就说,不问我就不说。"

    酒醉心里明,白明华心里并不糊涂。刘安定说:"我想问,你说吧。"

    白明华说:"她是我的情妇,也可以说是我包的二奶。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我告诉你,她原来在一个地区宾馆当服务员,我看着可惜,问她想不想到省城,我给你在省城找个好工作,她就黏上我了。"

    刘安定吓一跳,他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有喝醉,一切都真真切切。刘安定不敢再问,白明华却继续说:"后来就麻烦了,我费了好大劲,求爷爷告奶奶,才求到一位掌实权的官,花了几万块才把她调到文化厅下属的博物馆当讲解员,虽不算公务员,但也是事业编制,也能轻轻松松拿一份工资。"

    白明华的妻子是校党委办公室副主任,也算领导干部,想不到白明华竟敢如此胡来。看着白明华,刘安定觉得今天才认识了真正的白明华。他不知该说什么。突然白明华却哭了起来,边哭边问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刘安定什么也不想说。白明华说:"我心里苦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苦吗?"刘安定摇头,白明华却只哭不说。

    刘安定猜到白明华为什么叫苦,他好像听人说过,说白明华的老婆在党办当秘书时就和老书记关系不正常,白明华当处长也是靠老婆的关系才当上的,现在看来这传说不假。这都是人家绝对的隐私。刘安定虽然想知道更多的细节,但又觉得不妥:明知人家喝醉了,还从人家嘴里掏隐私,这是个道德问题,人家酒醒后会怎么想,朋友相处只有真诚相待才能相处长久。刘安定给白明华脱掉袜子说:"别哭了,你现在不是很好吗,连我都羡慕你,咱们是同学,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白明华说:"我好个屁,你不和官交往你不知道我这官有多小,和人家比,我们算个屁官,我们还在为吃喝生活奔忙,人家已经到了最理想的那个社会,人家钱财都不要了,就要美女,天天有人给送。"

    刘安定知道白明华说的人家是有所指,好像学校并没有这样的人,即使外面有这样的人,白明华也有点夸大其词,只看到一个侧面就当成了全面,看到了一次就当成了十次。他觉得白明华这种思想相当危险,白明华这样的聪明人不应该有这样简单的思想。他觉得这是白明华思想的另一面,这一面只有喝醉了才流露得出来。他这些年和白明华交往很少,酒桌上的白明华让他有点吃惊,虽然白明华生了点气,但归根结底还是太骄狂了,太得意了,人在得意时就容易气壮山河忘乎所以。白明华仍然嫌官小不得志,他不知他真实的心态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人心永不满足的表现。白明华仍然在痛哭流涕胡言乱语,并且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刘安定并没听说白明华有喝醉了胡说的毛病,如果每次喝醉了都这样胡说,早就惹出了麻烦。刘安定意识到白明华还是得意,是有意向他卖弄,也是潜意识中对他的轻视,就像古欧洲的那些奴隶主性交时也不回避奴隶一样,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一个人物,如果他面前是一个处长或更高的领导,他醉死也决不会胡说一句。刘安定心里一阵悲哀。白明华却搂了他又叫哥又称弟,非要他和他说话。看着眼泪口水的白明华,他突然又觉得也许白明华真把他当成了兄弟,觉得亲切,才无所顾忌,把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刘安定看看表,天不早了,刘安定侧身哄白明华睡,说:"快睡吧,你已经很好了,和谁比你都不差,美女你有了,金钱你也有了,现在就差睡觉了。"

    白明华说:"你说的一点不差,贪官弄钱害怕,弄美女也害怕,我这教授不同,钱是公开挣的,又挣工资,又挣奖励,又挣外快,又挣兼职,你知道我一年能挣多少,告诉你,最少十几万,信不信,前天又接到了一所民办大学的聘书,聘我为特聘教授,每年给三万,其实最能挣钱的还是给人家论证工程,我是计委的特聘专家,农牧业方面的项目,计委要委托我们论证才能立项上马,下面的市县为了争取到投资项目,就拼命给我们劳务费,让我们做出有利他们的论证,甚至提高预算。但这些钱都是合法挣的,因为我们是专家我们说了算。"

    这些事刘安定知道一些,但从白明华嘴里亲自说出,刘安定心里又一阵不平。论学术水平,白明华根本没钻研过业务,这几年基本上不再给学生上课,但人家有权,各种光环就能戴到头上,就有了教授、优秀专家、学术带头人这些称号,有了这些称号,就能形成良性循环。刘安定不由长叹口气,他想,人们只知官场有腐败,其实学术界的腐败更让人不敢相信。

    白明华睡着了,刘安定却无法入睡。翻来覆去想一阵,又觉得没有意思。人比人活不成,一母同胞,三哥住在破窑里,四十岁了娶个吸毒女竟高兴得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去砍柴。刘安定不由得心里发笑。自己也算可以了,何况这一阵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副所长是个基础,也是个台阶,有了这个台阶也可以一步步向上。刘安定不由得心里暗暗努力,他想,今生不赶上白明华,决不罢休,即使赶不上他,也要混出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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