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突然宣布要提前换届,此前竟然没有一点消息。按学校不成文的规矩,中层领导每隔三年要调整换届一次。推算下来,到年底才满三年。提前换届,学校的解释是明年教育部要对学校进行评估,一切为评估让路,一切为评估准备。
更主要的是这次换届又有新意,改革的力度也算很大。上次换届是竞争上岗,你想争哪个岗位,就写一份竞争演说,然后在全校处级干部大会上演讲,然后让参会的干部评分,再由学校考评领导小组评选,然后交学校党委常委会决定。这次换届变成了主要是民主推举,办法是从即日起全部中层领导就地卧倒,意思是说从今天起,你再不是什么处长主任,也不是什么副处长副主任,都是老百姓,一切都平等,一切从头来。但在这卧倒期间,你原来负责什么工作仍然要负责什么工作,原来承担什么责任仍然承担什么责任,直到新任命的领导上任。推举的办法也很民主,程序也很繁琐复杂,整个过程被分成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报名阶段,你想任哪个职务就报哪个职务,但志愿只能有两个,条件是报正处级职务必须是现任正处或者是现任副处满三年以上;报副处职务必须是现任副处或者是现任正科满三年以上。然后进入第二阶段民主推举,推举的办法是召开一个推举大会,大会由全校处级以上干部和副教授以上的职工参加,学校将报名表打印成册,让大家在报名表上打钩画叉。获得半数以上同意票的,才有资格进入下一阶段组织考核。组织考核由组织部牵头,成立一个考核小组,负责考核每个人的德政绩能。第四阶段为研究任命阶段,由党委常委在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后,做出最后的任命决定。这个换届办法是在全校中干大会上宣布的。让叶天闻觉得最要命的是最后的附加条件。附加条件规定,正职不能在同一岗位上连续任职六年,已经连续任六年以上的,必须要转换新的岗位。叶天闻算算,他已经在系主任这个岗位上干了差不多八年。虽然说只是必须换个岗位,但系主任不同于机关领导干部。机关领导可以互换,比如科研处长可以当教务处长,教务处长可以当人事处长,人事处长可以当组织部长。但系主任就不行,这里有个不同专业的问题。经贸系就不能到生物系也不能到中文系。叶天闻觉得这次的换届有赶他走的意思。他早就听说学校要打破领导职务终身制,说不打破不行,不打破下面的领导就提不上来,许多副处已经当了七八年,有些甚至当了十几年。副处长提不起来,又压住了那些处长助理,有不少人已经助理等候了四五年,不少人头发已经等成了花白。至于那些科长,等待更是遥遥无期。有些实在等得没了耐心,能教书的便只好改行教书。叶天闻不由得长叹一声。如果这次能够考取副厅级,一切问题就都没有了问题。但考试结果出来最快也得半月,成绩出来还要面试。面试什么时候能进行,更是没办法说清。事情怎么就这么不巧。他突然觉得这次突然提前换届,就是为了整治他们这一批人。如果换届再推迟一两个月,副厅级考试就有了结果。如果考上副校长,哪里还有换届这档子麻烦,因为校级领导就从来没听说过换届,更不可能竞争上岗。叶天闻不由得再叹一声。他想,干什么都要干大了才行,就像父亲,解放前在国民党军队里当个小连长,解放后又是劳改又是批斗,差点被整死。而那些师长军长,虽然也进了监狱,但待遇却相当不错,连三年困难都没怎么挨饿,更没有一个饿死。到改革开放后更是风光无限,不是政协常委,就是民主党派首领。这次,说什么也得想办法进入副厅级行列。
这次和吕书记调研,他曾和吕书记谈过他的工作。对他这个新农村建设副组长没能被任命为副厅,吕书记也做了解释,说实在是没有编制,再说他觉得已经是教授了,再当个副厅级也没意思。他还是说了他的想法,他特别强调说不是他想当官,而是没个官衔确实不好开展工作,特别是到下面,没有官衔人家不接待不说,调查也不能顺利进行。当然他也说了这次报考副校长。吕书记倒很支持他考副校长。但关键的问题是考试得过关。如果这次考试能进入面试,就想办法找找吕书记,不管办成办不成,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旁边数学系的岳主任却一脸轻松。叶天闻知道,岳主任也至少当了六年,这次也得挪位换窝。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轻松自在。见岳主任也在看他,叶天闻说,准备到哪去,是不是谋好了哪个处长的位子。
岳主任说,我无所谓,大不了甲处到乙处,系主任换成系书记。我倒觉得当书记也不错,官照当,事不多,倒也省心。
系里的书记不比学校的书记,系里的书记没有财务权没有人事权。不管财不管人,就只能管管政治学习和学生工作。但岳主任能坦然,关键是人家能搞计算机软件开发设计,很忙,挣钱也很多。他就不行,如果不当系主任,就没有外出开会的机会,也没有兼新农村建设副组长这样的资格,就连申请科研,也有很大的麻烦,即使能申请到,你无职无权,也无法组织实施。可麻烦的是,他连互换都无法去换。他们系的书记是工农兵学员,而当系主任不仅应该懂专业,至少也得是个有点名气的教授。叶天闻觉得还真的是个问题。好在和书记校长的关系还不错,找找他们,看能不能到机关任个处长,或者特殊问题特殊对待,继续当这个系主任。
手机响了。有人发来了短信,是给全省大学排名次的。说第一名是工大,两个院士墙上挂;第二名是师大,牛皮吹得比天大;第三名是奇大,校园流行官文化……
可以看出,短信也是转发的。这几句话还编得有点意思。但流行官文化的岂止是奇大。其他学校也差不多,不少学校的官职已经形成了倒金字塔,处级干部比科级多,科级干部比干事多,有官职的比无官职的多,而且官位不够,就大量设助理。校长助理处长助理书记助理,反正没个官就没法称呼,没个官就像光身子没穿衣服。到县市调研时,下面有些领导就谈到官浮于事,说专区改成市政府后,就变成了一级政府机构,就得增设人大政协几套班子。然后问高校是不是好一些。他只能苦笑。高校是人才聚集的地方,学而优则仕,是人才你不给个职务待遇,那怎么能行,日子又怎么去过。再说,领导是大家都追求的东西,都追求的东西你怎么能限制得住。不但无法限制,还有逐步扩大的趋势。比如工大。工大升格为副省级后,据说原来的处都要升格为副厅,原来的科都要升格为处。如果真升了,一下就要增加一百多个副厅,一百多个处级。养一名副厅得多少钱?他这个经济学家无法计算,但车马费差旅费招待费,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有时他也想,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为什么要升格。答案只能是官本位思想在作怪。在传统的认识中,是否有成就,往往要用官大小来衡量。如果你说你有点学问有点本事,但有学问有本事连个系主任校领导都没当上,怎么能说明你有本事有学问呢。叶天闻不由得再苦笑。他想,五四运动就反封建,反了近百年,封建官本位意识却越反越浓,而且还把这种封建的东西反进了神圣的高校殿堂。叶天闻不由得再叹息一声。
散会后,叶天闻就给乔书记打电话,问像他这种情况怎么报,报什么职位。乔书记说,你先随便报一个,现在情况不明,等报上来考察过,我们再看情况给你找个地方。总之你现在不用着急,到时总会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地方。
他觉得他还不是处理品,怎么能任意安排个地方。叶天闻委婉地说,我是想干点事情,也觉得有能力干点事情,如果职位不合适,可能也没办法发挥自己的特长。
乔书记嘿嘿笑了,笑得叶天闻心里有点发慌。他想解释一下,乔书记却说,你放心,这次换届的宗旨就是人尽其才,你要充分相信组织。至于你的担心,也没必要,你又没犯错误,怎么可能把你的官免掉。
叶天闻也不是怕把官免掉,乔书记这样说,可能是有不少人怕把官免掉,或者是乔书记认为他也怕把官免掉。简直是笑话。挂了电话,他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越恨自己没把真实想法向书记解释清楚。再给宋校长打电话,回答也和乔书记差不多。叶天闻想,也罢,就胡乱报一个职务,让他们研究平衡去吧。
但报哪个职务还是让他犯愁。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报谁的职位占谁的地盘?比如你报工会的职位,那人家工会现在的领导怎么办,人家知道了,当然会觉得你是在故意挤对人家。
回到家,想到胡增泉也在科研处长的位子上呆了多年,他决定给胡增泉打个电话,听听他怎么说,看能不能报科研处长这个职位。
打通手机,当问胡增泉准备报哪个职位时,胡增泉觉得自己也说不清要报哪个职位。那天副厅级考试时学校去了不少人,他原以为这些人是报别的职位的。前天病好出院后,他才打探清楚,副校长这个职位,光本校就有十一个人报考,加上外单位的,总共报考这个职位的有十九个人。这么多人报考,自己又考得不够理想,能否考上不容乐观。如果考不上,就得在学校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因为虽然挂着校长助理,但助理是个虚职。他想过了,就盯住组织部长和人事处长这两个职位,究竟报哪个,等打探清情况再说。但这些想法还不能告诉任何人。胡增泉痛快地说,咱们是过来人,还是那句老话,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切听从党安排,让咱去哪就去哪。
叶天闻心里不由得骂一句滑头。他觉得就不该问人家。现在这种情况,谁会老老实实告诉你心里的想法。要结束通话时,胡增泉也问他打算报哪个职位。叶天闻一下明白了,胡增泉心里也许比他还乱,比他还没底。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叶天闻更爽快地说,我还报什么职位,我想养老休息,我报调研员职位,只挂名不管事。
胡增泉问是不是真的。叶天闻突然觉得不能这样说。还有民主打分这一关,如果辞职挂名的话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真的不想干了,不给他打钩那就麻烦透了。他急忙纠正说,我打算报你那个职位,你让开,我进来,你干烦了,我再干。
这不行。万一争不上别的好职位,他就不挪这个科研处长。再说,这个位子副处长老景已经等了多年,也巴结了他多年。刚才散会,老景还高兴地跑过来跟他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并且明确说他就报这个职位,而且说如果他当了,就仍然听他的,他有什么事说一声,他立即就想法去办,就像他自己仍然当这个处长一样。老景也提出让他帮帮忙使使劲,在学校领导面前举荐举荐。他完全答应了老景,他觉得自己不能当科研处长,放一个傀儡接替他,也和他当差不多。想不到叶天闻也要插手。这当然绝对不行。如果叶天闻插手,按他的资历,很可能就会把老景挤掉。胡增泉说,你大主任大教授,当个科研处长没权没钱,太可惜了。你是学经济的,为什么不当财务处长?掌握了学校的财政就等于掌握了学校的性命,也等于掌握了学校的领导。性命你都不掌握,你这不是犯了糊涂是什么。
叶天闻说,我就觉得你这个位子很好,当个科研处长管管科研,我也知足了。
这回胡增泉真的是急了,他只好加重了语气说,这不行,这个位子有老景等着,你也绝对进不来,你别乱骚扰了,还是找个别的职位吧。
妈妈的,这个职位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就要由你来安排。老子也不是丧家狗,让你们推来撵去的。今天我还非要报这个职位不可!但还有民主打钩这一关,还不能得罪任何人。叶天闻努力压下心里的愤怒,说,那好,天下是你们的,我就听你的,随便找个职位报报算了。
合上手机,胡增泉觉得他自己的问题比叶天闻更大,更麻烦。组织部长人事处长任职都没满六年,很可能仍任原职,这样你怎么能挤得进去。如果这两个职位进不去,再就没有好一点合适一点的去处。坐在那里想一阵,他决定给宋校长打个电话,探探口气,也表明自己的态度,明确告诉宋校长他要当组织部长,至少也是人事处长。但电话占钱,不停地打了五六次,才打了进去。谁知他还没说完,宋校长说,我的意思是你有校长助理这顶帽子就行了,然后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公司的事情上,目前的任务是要集中精力把籽瓜饮料搞出来,然后想办法再开拓市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依我的看法,如果把奇才集团搞好了,搞成年产值几亿几十亿的大企业,你就是堂堂的大企业家,真正的巨无霸,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你还要这个小小的处长干什么。
说得倒轻巧,怎么才能让企业产值几个亿,能办到吗?可能吗?比如你宋校长,你能把奇才大学办成一流的大学吗?但他又无法辩解。只好说,企业得一步一步来,我到组织部不会影响搞企业。如果企业搞大了,我就立即退出来,安心搞企业。说完,又觉得不够。今天的事涉及今后的前途命运,一些话不能不说清。胡增泉急忙又说,宋校长,你也知道,校长助理是个空架子,实际什么事都没有,我的精力你也知道,兼几份工作没一点问题,并且我向你保证,不仅要首先管好公司的工作,也要干好本职工作。相反,如果在学校不任一个实质性的职务,我在学校就没一点地位,公司的事也就很难办。说实话,我的地位越高,公司的地位才越高,事情才越好办。
宋校长显然不满意了,他只冷冷地说,那好,你就报吧,现在我也说不清,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到时再看吧。
宋校长的话就像给他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冷得胡增泉心里发凉。如果宋校长确实只想让他搞企业,那么一切就都完了。公司的总经理是叶天闻,怎么又让我管公司?当官轮不到我,干活就想起我来了,这算什么事情。胡增泉觉得还有一肚子的话,这些不说清不行。胡增泉说,我觉得这次换届既然力度很大,那大家就要都动一动。组织部门是上游,他们一动,瓶塞才能打开,大家才能跟着都活起来。如果他们不动,就同上游的闸门关死,下游再怎么动再怎么搅和,也是一潭死水。
宋振兴觉得胡增泉有点贪得无厌。这人咋是这个样子。宋振兴没好气地说,问题是组织部长人事处长的位子都占着,没有空位怎么办。你让他们怎么动,往哪里动。
这让胡增泉难以回答。学校和地方不同,学校除了校级领导,所有的部门领导都不是常委,所以组织部长也和其他部门领导一样,都是正处级。提拔处级干部的权力在学校,但处级以上,权力就归省委,许多时候学校连参与意见的机会都没有。胡增泉只好说,实在没去处,那就让他来当校长助理,把我和他调换一下。
传来了宋振兴嘿嘿的笑声。然后又加了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胡增泉清楚,宋校长是在嘲笑他。胡增泉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妈妈的,多少年来我鞍前马后服侍你巴结你,为的什么?为的就是关键时候让你照顾一下。不照顾不偏袒,那我巴结你干什么,你以为我天生就是奴隶,天生就是巴结你侍候你的下贱种。但胡增泉不知该说什么。他干脆什么也不再说,也不挂电话,看他究竟再说什么。等半天,宋振兴才平缓了口气说,你的想法我清楚了,但现在我也给你说不清什么,只能到时再说。
放了电话,胡增泉决定再给乔书记打个电话。乔书记的儿子媳妇出国,他不仅给报销了所有的费用,而且还给发了补助。四五万块钱哪。但乔书记的手机关机。只好打到家里。乔书记的老婆盘问半天,才把乔书记叫来。但乔书记话更原则,他说现在情况不明,他也说不清。不过乔书记说报是可以报组织部长职务,但结果怎么样很难说。乔书记的口气是平和的,最后还说不要急,到时能照顾会尽量照顾。
感觉嗓子都有点发干。胡增泉倒杯水喝几口。坐在沙发上细想一阵,又觉得今天在两位一把手面前,实际上是碰了钉子。像乔书记那样原则性的话,他对谁都会那样说,并没对他有半点特殊。这不由得让他更加沮丧,也不由得让他更加清楚,他和两位一把手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他在两位一把手心目中的地位,肯定远不如组织部长人事处长。想想看,人家位显权重,可以直接给领导办事,而且能办大事。比如宋校长要安排一个人到学校工作,只需给人事处长打一个电话,人事处长就能想办法给人家办好;而你,只能靠巴结人家。巴结谁不会?也许人家比你还要高明。
这样看来,这次换届,凶多吉少。闹不好,就是宋校长说的那样,只给他一个校长助理的虚职,然后让他负责公司的那摊子烂事,当一个小企业的负责人,整天东跑西跑请客吃饭求人办事推销产品。
胡增泉不由得再一次拷问自己的命运。难道真的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吗?难道真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吗?也许这一年是他生命的最低潮。死老婆,自己病,考试又太激动太冲动,换届又多出不能连任,唯一顺心点的是高歌答应了她姐,却半路闹出个杜小春,以至于误会不断。昨天,得知他病好出院,高歌却送来了那个存折,而且把他家的钥匙也一并交给了他,大有从此断绝往来再不相见的架势。
想到高歌,胡增泉的心里又不禁更加难受。想来真是巧得不能再巧。杜小春刚给他擦身子,高歌就恰巧赶了回来。就好像老天爷在故意捉弄。也许真的是天意,真的是他和高歌就没有缘分。
但细想,这件事怎么说也还是怨自己。在多种选择面前,他的心思还是没有专一。但没有专一也不是他朝三暮四,而是多种原因恰巧凑在了一起。起初他估计高歌不会答应嫁他,这才把杜小春当成了候选。当高歌有了嫁他的意思时,却又出现了他病倒的特殊情况,而且他对自己的病又判断失误,认为从此会留下残疾,因此而不拖累高歌,从而迁就了杜小春。想不到病得急也好得快,现在已经没有一点不良感觉。但高歌对他的误解却更加深重,他也无法解释得清,而且她也固执地不听解释。但他早想好了,只要她没嫁别人,他就决不轻易放弃。即使她嫁了别人,那她还是他的小姨子,他仍然要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不仅对她好,对她的父母,他仍然要和从前一样,决不能让二老失去女儿后,再失去女婿。
他决定给高歌打个电话,让她也报名参加院系助理的竞争。说穿了,他不能保护她一辈子,输血不如造血,她自己当了领导,自己保护自己去吧。再说,当领导不仅不耽误教书,两条腿走路总比一条腿强。打通半天,高歌才接电话,而且开口就问他有什么事。看来火气仍然不小。胡增泉温和地说,高歌,竞聘领导的事你也听说了吧,我劝你也竞争你们院的院长助理。这次所有的系都升成了院,估计院长助理不会少。搞行政工作,就讲究一个早字,年龄优势是最大的优势。你早点挂个助理,即使不用刻意努力,一年一年熬,熬到我们这个年龄,至少也该是院领导了。
高歌听他说完,才嘲讽地说,今天你怎么有闲心关心起我来了,你是不是又搞错了,把我当成了杜小春。你确定一下,这回你没搞错?别搞错了再向我不停地解释,我烦透了。
这丫头,嘴从来没软过。胡增泉说,你真的误解了我,不过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一切我会用行动说明。今天我要说的是,报名表可以在学校的网上下载,你尽快下载一份填写好交到系里,剩下的事,由我来办。
换届的事高歌刚才听说,她并没细问,也没想去争什么。胡增泉这样一说,她倒有点动心。见马长有盯着她试图弄清是谁的电话时,她故意对着手机向马长有说,马总,这回你竞争不竞争一个职位,论水平,你当个院长没一点问题,但还得委屈你从头做起,竞争一个副院长,怎么样,争不争。
马长有判断出给高歌打电话的是胡增泉。胡增泉和高歌的事,高歌全对他说了。但他不明白高歌为什么要问他,是不是故意要胡增泉听,故意要让胡增泉知道,故意要让胡增泉吃醋。刚才,高歌已经劝他竞争副院长了。这事还真的让他有点动心。他倒不是十分想当这个官,但不当,院里的做法实在让他看不下去。比如,院里有这么雄厚的师资力量,有那么多有才能的教师,但却没有组织大家搞点实业搞点实践搞点创收。这些年,无论是教师的科研还是发表的论文,都落在了全校的后面。而创收得到的经费,更是少得可怜,以至于学院成了全校最贫困的单位。贫困当然留不住人才,这几年有才华的教师就调走不少。更可气的是教学质量也无人去抓。食品科学本来是实践性很强的一门学科,但上课时老师很少给学生做什么实验,院里的实验室也提供不出什么实验的设备和材料。如果他当了副院长,就完全可以改变一下目前的状况,至少是有了发言权,可以干预一些事情,决策一些事情。马长有上前一步凑到高歌面前,大声说,当也可以,怎么不当,当了官才能干一些事情,我当然要当。
手机里半天没有声音。高歌故意叫声姐夫,问还有什么事。却很快传来挂了机的嘟嘟声。
高歌收起手机,便一阵大笑。见马长有不解地看她,她只好收起笑,问马长有是不是真的要竞争副院长。马长有说,当个副院长也不是什么坏事,当了还可以为大家办点实事好事。
高歌又盯着马长有嘿嘿笑。笑过,说,想当就当,想当官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必这么羞羞答答。
马长有说,我才不羞羞答答,我说当就当,我这人不说假话,不像胡增泉,开口就是一个谎言。当然,我一方面是想多干点工作,另一方面也是要实现我的人生价值。说老实话,不当官,后代儿孙也要吃亏。
高歌想说你的儿孙已经吃了亏,但想到马长有和杜小春刚办理了离婚手续,女儿也由杜小春来抚养,便将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那好,咱们一起报。我现在就下载报名表,你的字写得好,表就由你来填。
马长有正在填表时,叶天闻走了进来。发现叶天闻后,马长有急忙将表塞入抽屉,但叶天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报名表。这张表他太熟悉了,而且他已经填好了,而且第一志愿就是科研处长。叶天闻走过来问马长有是不是也要竞争一个职位。见马长有不好意思欲言又止,叶天闻说,我觉得你也该竞争一个副院长了,凭你的水平凭你的资历,你也应该是副院长了。
叶天闻都这样说,看来他在人们心目中确实还不错,也该当个领导了。马长有压住心里的高兴谦虚说,哪里,我只是凑个热闹,陪衬陪衬人家。
叶天闻再一次意识到,这次换届的竞争,将比上一次更加激烈,更加残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叶天闻不想再去想这些烦恼的事。他今天来,就是要马长有和高歌一起去一趟山野菜加工厂。厂里早就打电话催他去,说加工好的山野菜卖不出去,原因一是味道不好,二是价格也偏高,要他过去想想办法。但他实在是忙,当然他去了也没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问题是明摆着的,山野菜加工要想保持原汁原味,很难。如果再采用脱水的方法,脱水后的菜不仅颜色变了,味道更是变得如同干柴。如果不脱水,那就得或高温消毒或化学防腐保鲜或用盐水腌渍。但不管采用哪种方法,都是传统的老办法。这样加工出的东西,自然谈不上新特优,自然没有竞争优势。马长有和高歌是这方面的专家,虽然他不敢奢望他俩能研制出新的加工办法,但去看一看想一想,说不定能找出点问题加以改进,说不定能在某些方面加以革新,即使是找出点缺陷节省点成本,也是不小的收获。叶天闻说了他的意思,然后要他俩准备一下,明天就走。
籽瓜饮料的事正紧张。但叶天闻一定要让他俩明天就去,并且说小车他已经租好,是后勤服务公司的,每公里租金一块钱。马长有知道不去不行。他征求高歌的意见,高歌倒同意去看。便决定明天一早就走。
山野菜加工厂虽说在县城,但已经是城乡接合的郊区了。目前正在加工的主要是蕨菜和野生蘑菇。将蕨菜装入塑料保鲜袋,然后注入保鲜液浸泡封口。这种方法加工的蕨菜颜色倒是不错,但味道还是欠佳,又不能开袋生食,得用清水浸泡蒸煮后才行。味道不好和食用不方便,无疑是两大致命的弱点。将来研究的主攻方向,也应该放在这两个方面。而蘑菇加工采用的却是腌渍的方法。但腌渍后的蘑菇不仅没有了鲜味,连口感也不大像蘑菇。蘑菇没有了蘑菇的味道,当然就失去了原来的价值。马长有决定带一些样品回去,然后研究怎么改进。
小城气候有点像高原,太阳出来时很热,但太阳西斜,立即就凉爽起来。因马长有不想喝酒,吃过饭厂长便建议走一走散散步。一行六七人便漫步来到厂后面的田间小道。
小道虽然不宽,但还算平坦干净,黄色的泥土被车马行人碾压得坚硬瓷实。一行人有说有笑的漫步,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突然,从一个收废品的院子里蹿出一条黑狗。黑狗很大,样子很像藏獒。见狗一边狂吠一边直扑过来,凭本能,人们一下拼命向前逃跑。但一行只有高歌一位女性,又穿了高跟鞋,没跑几步便落在了后面。高歌回头看一眼,狗已经离她很近,而且瞅准了就要向她下口。她惊恐地大叫一声,浑身一下软得再没有一点奔跑的力量。她彻底绝望了。她本能地护住头,准备迎接黑狗的撕咬。这时,马长有却像个打虎的武松,转身冲了过来。就在黑狗跃起扑向高歌的时候,马长有一步跨到了高歌的身边,伸出双手推开了跃起的黑狗。但黑狗似乎更加凶猛,不但不退,反而再次向马长有攻击。马长有只能手脚并用,和狗展开一场生死肉搏。这时逃跑的人们也都回过神来,大家转身叫喊了一起向狗扑来。狗见人多势众,急忙掉头跑了回去。
马长有还是负了伤,左手被咬得鲜血直流,胳膊上也被撕咬开了一个口子。大家顾不了许多,急忙将马长有送到县防疫站。因怀疑狗是疯狗,给马长有注射了狂犬疫苗,大家还是不放心。最后和防疫站的大夫一起来到狗主人家,对狗进行了检查采血。估计不会是狂犬,才只好作罢。
大家都离去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高歌仍然不想离开。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她一点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马长有扑向黑狗的勇猛情景,仍然定格在她的脑海。不可思议的是,平日温和文弱的马长有,那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那么大的勇气,那么勇敢的精神。她清楚,如果没有爱,马长有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马长有是爱她的,爱才使他那样勇敢,那样忘我,那样不顾一切,即使当时扑来的是老虎,她相信,他也会勇敢地迎上来挡住她,然后演绎出现代版的舍身饲虎。爱的力量真的是神奇。她从来都没体会过如此神奇伟大的力量。如此强烈的爱情,还有什么战胜不了的困难,还有什么创造不出的幸福。记得那次她和何宏伟睡在他的宿舍,搂在一起亲热时,他不停地说爱她,说别说让他奉献什么,即使此时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可做完爱,他却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时有一只蚊子不停地嗡嗡地咬她,她推醒他让他去打蚊子,他却说太瞌睡了,怎么也不起,硬是让蚊子在她的脸上咬了几个大包。蚊子和黑狗比,那要渺小很多。蚊子都不愿为她打,当然终究离她而去也合情合理。而马长有就不同,在生死面前都能经得起考验,那么还有什么考验他经不起,还有什么事情他不能为她做。别说为她遮风挡雨打蚊子打黑狗,就是为她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
有这样的生死爱情,那她这辈子还需要什么!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重要。她再一次想哭,而且突然有一个强烈的冲动,她想扑进他的怀里哭。就在将要扑入他的怀里时,她一下又莫名其妙地清醒了过来。这时就扑入人家怀里,还是有点突然,就像那条突然扑出的黑狗,有点盲目,有点欠慎重。但她还是动情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上缠满了纱布,胳膊上也让纱布缠了一截。她轻声问他疼不疼。他微笑一下说疼,然后说,都说狗咬了很疼,一点都不假,真的比刀割破疼得多。
他的疼痛她能够感觉得到,好像这疼痛能够迅速传染,她不仅心里疼得难受,胳膊上也和他一样隐隐疼痛起来。都是她惹出的麻烦,是她才使他受了伤。她想说声对不起,但这样的话太轻松,就像是碰了对方一下说对不起一样。她只能不停地抚摸他受伤的手,好像这样能够减轻他的痛苦。马长有说,可能是你的手带负电,我现在感觉不太疼了。
高歌脸红一下,但她不想放开他的手。高歌说,既然我的手有疗效,那我就这么抓着你的手。
这辈子,他的手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异性姑娘如此深情地抓着。他不仅再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而且一种通电的感觉迅速从手臂蔓延到了全身。他的心也止不住跳得慌乱起来。那次在宾馆,她醉得不省人事他却没敢摸摸她,甚至没敢更细地看看她,最后睡在一个房间,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真的是老实愚蠢到了家。过后每次想起,他就后悔得想骂自己。而高歌神秘的身体,却让他更感神秘,也更加向往。那天同学来省城出差叫他去吃饭。那天同学喝多了,喝多了的同学拉拉扯扯不让他回,要他陪他在宾馆住一晚说说话。睡下后,同学却说起了他的初恋。其实初恋也只是他的单相思,是他看中了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而且爱得要死要活,而那个女同学却并没太多的感觉,为此他曾偷偷哭过多次。后来大学毕业各奔东西,他们从此就没了任何联系。他知道同学说的是真话,他们两人同宿舍,他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可见他不只是单相思,而且是无言的单相思。后来同学又说起了女人。说他刚到县里工作时,找老婆都费了很大的周折,就此他也认为女人很是神秘,找个女情人更是可想而不可得。但这些年,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好像女人突然觉醒了,也好像女人突然发现了他的价值,随便一接触,就能摩擦出两性的火花,搞得他都有点精疲力竭。然后同学问他怎么样,然后就硬要让他说说他的浪漫经历。这让他感到很是惭愧。同学在一个县当局长,有女人爱那是自然。他只好说他无权无势,哪有什么机会。同学相信了,然后用同情的口气叹息说,我原以为你们大学教师感情生活肯定丰富,没想到竟然如此寂寞,竟然有点像清教徒。这不禁又让他想到那晚和高歌住在一起。他还是按捺不住说了那晚的事。同学立即来了兴趣,一下翻身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说千真万确后,同学却不能相信。同学说骗谁呀,干柴烈火,又是大学女教师,又漂亮高贵,一男一女睡在一个房间什么事都不发生,你有病呀,你以为我傻瓜呀。他真的是无法解释清楚。同学还是不甘心,说人家不省人事,难道你就偷看一下都没有。他更无法回答,因为这件事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为什么就没有偷偷看看。看一看,他也不会如此后悔,如此常常要想起。可当时他确实是想偷看来着,只是被他强烈地克制住了。今天这样的机会又一次出现在了面前,而且凭感觉,今天她是喜欢他的,而且还有一点爱的意思。这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和上次相比,截然不同。上次是人家不省人事,偷看一眼,那也是卑鄙龌龊;这次人家可是清清楚楚,而且还有点自觉自愿,即使上床,那也是纯洁的爱情。马长有一下心潮澎湃。他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手,想说什么,又感觉什么也说不出口。但事情今天必须得办成,这个机会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情急之下,他一把将她搂入了怀里,然后死死地将她抱紧。
高歌被搂得气都喘不过来。她突然觉得这样不行。许多问题她还没有想好。她真的是不是爱他,真的能不能嫁他,她都没仔细想过。再说今天的事,今天的这些感情,也是有点突然,也是让狗追出来的。狗没有了,以后她能不能这样爱他,她说不清,还得冷静思考。她想挣脱,但他的力量确实太大。当他的手开始抚摸她的身子,而且已经移到了胸部时,她才觉得不行,然后鼓足勇气挣扎了出来。
她喘了气理理头发,她又觉得他不应该如此无礼,这样也很不合适。她想走。马长有却欲罢不能,而且还沉浸在兴奋激动之中。他直了眼光说,我真的是特别喜欢你,也想亲亲你,还想看看你的全身。
恋爱她还是谈过多次,但没有一个如此直率,如此直说。马长有确实和别人不大一样。她不知这种不一样是好还是坏,是老实还是愚蠢,是善良还是呆板。她知道该走了。她什么也没说,急忙出了门。
高歌的突然变化,让马长有不知所措。女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就像杜小春,突然爱上了他,又突然离开了他。他不知以后再怎么办。但他想,以后有这样的机会,还得像这样主动去抓,只要抓住一回,不管她最终能不能嫁他,他都会心满意足。
心里的翻腾和伤口的疼痛,使他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可一大早,叶天闻就打来电话,要他立即返回,必须在中午赶到学校。叶天闻的口气是急迫的,也是严肃的。马长有吓一大跳,急忙问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叶天闻说,下午就要民主投票,所有的中干和副高以上职称的人都要参加,你要立即赶回来参加投票。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马长有的心里立即轻松了下来。但他还是感到有点突然。按文件规定,昨天才是报名截止日期,民主投票怎么也得再过几天。马长有问为什么这么急。叶天闻说,怎么能不急,再不急着搞,非闹出乱子来不可。
闹出乱子?马长有问怎么了。叶天闻觉得说不清,也不能在电话里说。叶天闻说,现在给你说不清,你俩赶快回来,回来我告诉你。
按计划,还要到山上的一个收购点去看看,看看蕨菜什么时候采摘,怎么运输才算最佳最好,然后下午再赶回去。马长有说,投票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无所谓,我还是下午再回吧。
叶天闻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呢,要你回来,肯定有回来的理由,哪个轻哪个重,我还能不知道?
马长有不好再说什么。他这才觉得肯定里面有什么事。马长有只好答应马上就回。要挂电话时,叶天闻又问收到短信没有。马长有一下才想起昨晚把手机设成了静音,到现在他也没看手机。但看眼手机显示,有六十三条短信。马长有回答后,叶天闻说,你赶快回来,回来咱们再细说。
挂了电话,叶天闻更加烦躁。马长有死板不善交往,收到六十几个短信也算正常。他收到的短信,已经有一百多条。昨晚开始,就不断有人给他发来手机短信,内容都是说后天竞选投票,还望多多关照,互相关照。今天一早,手机更是响声不断,短信一个接着一个,除了要求投上一票,有的甚至还编了顺口溜,说:明天一票,至关重要,如不过半,官帽丢掉,请君打钩,互投一票,渡过难关,此情后报。这个顺口溜很快又被互相转发,而且给他发短信的人不少他并不认识,可能是要竞争助理职务的那些年轻人。他一下觉得问题很是严重,这样闹腾下去,肯定要出现不正常和意外,如果自己不这样搞,很有可能被淘汰出局。如果有人搞更大的阴谋诡计,如果被人家暗算了,票数不过半,丢官帽事小,丢面子丢脸皮这辈子也就完了。大意失荆州,关键时刻,就要处处小心。他开始回复短信。他知道,不回复不呼应,就等于自我孤立自取灭亡。回复完短信,手都酸得有点僵硬,眼睛也花得尽是重影。但他还是不放心。人心隔肚皮,人家表面发短信说要互投一票,但反正是无记名投票,到时人家投不投你,谁又能知道。如果人家故意打压别人抬高自己,那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资历最老的,希望最大的。因为把他们这些排在前面的砍掉,后面的自然就成了前面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找自己的人最可靠。马长有当然是最可靠的自己人。马长有的妻子是他给介绍的不说,这些年对马长有的关照,也不算少。让马长有回来投票,至少这一票是绝对的保险的。虽然只有一票,但关键时候,一票可以让你过半,一票也可以让你落选。叶天闻突然又觉得还不够,还应该发动马长有给他拉点选票。马长有以局外人的身份,倒好替他鼓吹鼓吹。叶天闻再次打通马长有的手机,说,如果有人给你发了投票的短信,你就给人家回一个,不仅要说明互投,最好把我也捎带上,把我要当科研处长的事也告诉人家,然后再说一说我当科研处长的好处。同时你也告诉高歌,看她有没有能投票的要好朋友,如果有,让她也帮咱俩拉点选票。
做完这一切,叶天闻长长舒了口气。喝一杯牛奶,叶天闻又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事情已经很是明朗。大家互发短信,显然就是希望大家互相投票,都能逃过半数票这一关。再说,这次有权投票的虽然是副处和副高以上,但副高职称的人大多都有官职,有官职的人还是占绝大多数,投票实际是自己给自己投票。如果按阶级的观点去分析,大家都是领导,都属同一阶级,都是同志弟兄,哪有不互相帮助互相投票的道理。这样一想,叶天闻轻松得意地笑出了声。
昨晚没睡好,叶天闻感觉浑身无力。但研究生的论文要看,调查回来的材料要整理,系里的事情也得管。叶天闻决定冲个热水澡提提神,然后安心处理一下压在手头的工作。
下午开会投票,叶天闻却感到气氛有点紧张。大家一个个庄严肃穆,远没有一丝半点的胸有成竹悠闲轻松。叶天闻心里又有点不安。表决票表发到手里时,叶天闻画几个钩,又觉得不妥。他要看看别人。侧脸看身边的老牛时,老牛一下敏感地侧身挡住了票表。叶天闻一下觉得不妙,而且一下觉得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谁都画钩,大家都过了半票,那么竞争对手无疑就增加了不少。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官职就那么几个,你上去,我就有可能上不去。与其到时再在一个起跑线上竞争,不如现在就把你杀死在半道上。他一下觉得自己太傻,也太单纯,竟然相信大家会互相投票,竟然认为人性都是善的,根本没去考虑人心的叵测。叶天闻觉得应该用科学的思维好好考虑一下。但时间有限,如果大家都画完起身走了,就剩他一个也难堪。情急之下,叶天闻一下有了抑强扶弱的主意。他决定不给那些最有希望过半的人打钩。给他们打了钩,就等于放虎出笼。但有希望过半的人太多。干脆,叶天闻除了自己,再一个钩也没画。
得意一阵,叶天闻又更加担心。你这样做,别人也会这样做。如果大家都打强扶弱,那么你也算一个强者,而且大家都认为你也是校领导的红人,这样又多了一层嫉妒。如果真打击豪强,你将首当其冲。
投票的结果至少明天才能出来。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提心吊胆等待的日子不仅难熬,更是难受。怎么才能熬过这一夜。叶天闻觉得最好是去喝酒。和朋友们热热闹闹喝一场酒,大半夜就算煎熬过去了。
但真要喝酒,还真想不起一个能痛痛快快喝酒的朋友。这些年忙碌,没有应酬时,还真没主动请人去喝酒消遣。今天还真应该请人喝一场酒。
他决定请胡增泉一起喝,也只请胡增泉一个人。原因很简单,一是熟悉,二是一起在奇才集团共事,三是也向他打探一点消息。
两人还没喝到半夜,就都有了醉意。叶天闻虽然感觉头重脚轻晕晕乎乎,但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而且一觉睡到上午十点,才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是院里的一个副院长打来的。副院长向他打探投票有没有结果,结果怎么样。叶天闻不耐烦地揉揉眼说,昨天下午才投票,这才一晚上,能有什么结果。
副院长说,我怎么听人说结果已经出来,说组织部的人加了一晚上班,一早就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结果,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
叶天闻大吃一惊。怎么自己突然成了聋子瞎子,孤陋寡闻到了人家都知道了自己还不知道的地步。难道真的要倒霉要落选?他决定立即问问组织部的小丁。叶天闻立即挂断电话,然后拨通了小丁的电话。
小丁是他的学生,小丁留校时他是给他出过力的。小丁说票是统计出来了,但具体每个人的结果怎么样他记不清。叶天闻让他帮他查一查。小丁说,查不上,票在部长办公室锁着。
叶天闻气不打一处来。当年留校时,小丁一次次跑到他家里找他这个系主任,他不但签了字,还说服了几个攀比告状的学生,小丁才顺利地留了校。现在用他时,竟然说每个人的结果他记不清。别人的记不清,我的你总该注意一下。不但没注意一眼,还竟然直言不讳说没有特别关注,把他说成是无关的每个人。但叶天闻还是强压住心中的不满,问有没有没过半数的,没过半数的人里面有他没他。小丁说,我也不知道。然后又解释说,票是分头统计的,最后汇总,是部长们汇总的,我真的不知道。
叶天闻判断不出小丁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有一个信息可以判断得出来,那就是肯定有没过半数的,如果都过了半数,小丁肯定知道,也肯定不保密。叶天闻不禁心里又有点发慌。当年小丁要留校时,第一次来找他时,是带了厚礼的。他没有收,但给他办了事,小丁很是感激。这样看来,小丁不会不关心一下他。也有可能是他不过半,小丁怕他伤心便没敢告诉他。
思考一阵,叶天闻决定给组织部长打个电话。他虽然和部长没有太亲密的私交,但也算很熟,关系也感觉不错。但部长的手机关机,办公室的电话也不通,很可能是问的人太多,人家把线拔了。
恼火不由得再次涌上叶天闻的心头。他突然狠了心,觉得与其在这里干着急,不如直接给宋校长打个电话。这么多年的关系,私交也算很好,关键时候不麻烦他,还到什么时候麻烦。但宋校长的手机同样关机。打到家里,电话没人接。等到中午吃饭时间,他估计这时候家里可能有人。电话是宋校长的夫人接的。夫人和叶天闻也熟悉。夫人说,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打电话的上门找的太多了,没办法,他躲出去了。至于躲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看来人家都没有闲着,就他闲得喝了半夜酒,又睡了一大觉,这时候才想到要找领导。他觉得自己还是太清高,太学者气,太把自己当回事。他决定再给乔书记打个电话,如果可能,晚上到人家家里跑一趟,联络一下感情,打探一点消息,也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和观点。
乔书记的手机也关机,家里的电话更没人接。叶天闻更真切地感觉到形势的严峻,感觉到自己的落伍。他恨恨地想,都是自己盲目自大盲目乐观造成的。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甚至学院离开他就不行。现在看来,他在别人和校领导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
不管了,不管它了,叶天闻恼怒地想,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一切听天由命去,再不管了。
但按照换届日程安排,一周以后党委才研究决定,然后下发任命文件。这一周又怎么能熬得过去呢。
生一阵闷气,叶天闻又想,书记校长不可能长期躲着不回来,手机也不可能长时间不开机,如果回来或者手机开了,还是要和他们谈谈,探探领导的口气,说说自己的想法,表明自己的观点。说了尽力了,不管目的达到达不到,都不会后悔不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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