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块石头,”这主在你面前指点。
一块偌大的石头,你不会看不见,正要绕开,又听见这主发话:
“挪挪看!”
何必去白费那劲,再说你也挪不动。
“一块顽石,不可动摇,你信不信?”这主洋洋得意。
你宁可相信。
“不妨一试,”这主摆掇你,笑容可掬。
你摇摇头,无心做这类蠢事。
“简直是天衣无缝,比花岗岩还坚固,好一块磐石!”这主围著石头转,咽舌不已。
磐石不磐石与你又有何相干?
“多麽牢固坚实的地基呀,不用真可惜!”这主止不住感慨。
你一不立碑,二不修墓,要它做甚麽?
“娜娜看,娜娜看呀,”这主双手抱住石头不放。
你横竖也没这麽大气力。
“那怕用脚踹也纹丝不动。”
毫无疑议,你自然承认,可不觉还是用脚尖碰了碰。
这主便来劲了,摆掇你:
“站上去试试!”
有甚麽可试的?可经不起这人鼓动,你站了上去。
“别动—.”这主围著石头,当然也在你周遭转了一圈,也不知审视的是石头还是你,你不免也追随他的目光,也转了一圈,在那石头上面。
此刻这主便两眼望你,笑眯眯,语调亲切:
“是不是?不可动摇—.”
说的当然是石头,而非你。你报以微笑,正要下来,这主却抬起一只手阻止你:
“且慢!”
抬起的那手又伸出食指,你便也望著那竖起的食指,听他说下去。
“你看,不能不承认这基础牢固坚实而不可动摇吧?”
你只好再度肯首。
“感觉”下!
这主指著你脚下的石头。你不明白要你感觉的是甚麽,总归脚已经站在他那石头上了。
“感觉到没有?”这主问。
你不知道这主要你感觉的是石头还是你的脚?”
这主手指随即上扬,指的你头顶,你不由得仰头望天。
“这天多麽明亮,多麽纯净,透明无底,令人心胸开阔!”
你听见这主在说,而阳光刺眼。
“看见甚麽?说说看,看见甚麽就说甚麽!”这主问。
空空的天你努力去看,却甚麽也没看见,只有儿最眩。
“再好好瞧瞧!”
“到底要看甚麽?”你不得不问。
““点不掺假的天空,货真价实,真正光明的天空!”
你说阳光刺眼。
“这就对啦。”
“对了甚麽?”你闭上眼问,视网膜上一片金星,站立不住了,正要从石头上下来,又听见他在耳边提醒。
“对就对在景眩的是你而不是石头。”
“那当然……”你已经糊涂了。
“你不是石头!”这主说得斩钉截铁。
“当然不是石头,”你承认,
“可以下来了吧一.”
“你远不如这石头坚硬,说的是你,”
“是不如——”你顺应他,刚要迈步下来。
“别急,可站在石头上看得比你下来看得要远,是不是?”
“自然是这样的。”你不觉顺应他。
一那麽,远方,你正前方,别顾脚下,说的是朝前看,看见甚麽了?”
“地平线?”一针一算会甚麽,哪里还看不见地平线—.说的是地平线之上,好好瞧瞧
“瞧甚麽呢?”
“你难道没看见?”
“不就是天?”
“再仔细看看,”
“不行!你说你眼花了。五任十。一…:
“这就对啦,要甚麽颜色就有甚风,这主提示你:
“这世界多么光辉夺目!”
你站立不住,弯腰趴在石头上求助,想呕吐。
“把嘴张开!该喊就喊,该叫就叫!”
你於是便在这主指挥下,扯直喉咙,声嘶力竭吼叫,又止不住嗯心,在这顽石或是基石上吐出一摊苦水。
正义也好—理想也好,德行和最科学的主义,以及天降大任於斯人,苦宜一心智,劳其筋骨,不断革命,牺牲再牺牲,上帝或救世主,小而言之的英雄,更小而言之的模范,大而言之的国家和在国家之上的党都建立在这麽块石头上。
你一开口喊叫,便上了这主的圈套。你要找寻的正义便是这主,你便替这主厮杀,你就不得不喊这主的口号,你就失去了自己的言语,鸡鹉学舌说出的都是鸟话,你就被改造了,抹去了记忆,丧失了脑子,就成了这主的信徒,不信也得信,成了这主的走卒,这主的打手,为这主而牺牲,等用完了再把你获到这主的祭坛上,为这主陪葬或是焚烧,以榇托这主光辉的形象,你的灰烬都得随这主的风飘荡,直到这主彻底安息了,尘埃落地,你就如同那无数尘埃,也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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