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窥破少年真身,然而当大战起时,纪若尘依然发现自己与这少年间实是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此刻少年衣袍上星光熠熠,有二十八颗大星绕身飞舞,对应二十八宿,护住已身各处要害。他挥手之间,便是数以百计的星芒飞出,如飞蛾扑火般冲入纪若尘护身蓝焰之中。星芒一入蓝焰,即刻便会炸开,冲天蓝焰一缩。一颗星芒威力并不大,然而当星芒成百上千接连炸开时,那威力便绝非绝常。纪若尘只觉已身真元自文王山河鼎中源源不绝地流出,补充着身周冥炎,虽然暂时仍可维持着不胜不败,但是那少年双手挥舞不停,挥手间便是数百星芒轰来。他直接引动九天星辰之力,法力直是源源不尽,而纪若尘只能依靠自身存于文王山河鼎中的冥炎真元支持,如此对耗下去,谁胜谁败,不问可知。
这少年引九天星辰之力如长鲸吸水,涛涛不绝,面色轻松写意,分毫看不出负担与疲累来。能将星辰之力运使如此自如,绝非任何法门或道术可以办到。他虽不可能是星君本体,然而极可能是哪一位星君的身外化身。
与少年斗法片刻,于他的身份,纪若尘已然心中有数。
尽管鼎中冥炎已行将枯竭,纪若尘仍不动声色,一边运溟炎幻化出三条炎龙,围着少年的二十八护身星宿猛攻不休,一边淡定地道:“星君还不肯亮明身份吗?那么不说也罢,只是不知星君原本想成全我什么,又想得到些什么呢?”
那少年惊讶于纪若尘的气息悠长,在他的计算之中,纪若尘应该早就真元干涸才是,可是他已在自己手下支撑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怎么还是没有一点疲累之相?此处可不同于凡间,星辰之力几乎无穷无尽,尽可任他挥霍。而纪若尘不论是真元还是冥气,都得不到分毫补充,依少年所知,此前纪若尘修为距离上清境界仍很遥远,就算再怎么突飞猛进,至多也就是个上清罢了。一般上清的真元,哪里支持得了这么久?
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时,忽听纪若尘如此一问,于是心念电转,道:“本仙怜你命运多蹇,替你消去了天劫中的九九八十一颗青冥神宵雷珠,并准你在我有相法界中躲藏,以避过前往人间必应的大劫。作为回报,本仙仅借你区区三年阳寿,替在人间行走三年而已。”
“除此之外呢?”纪若尘微笑问道,指挥着三条炎龙绕着少年纷飞猛咬,一边又道:“以三年阳寿换来不被天劫焚身,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星君该有些别的要求吧!”
少年神色一动,道:“除此之外,当然另有要求!比如说将你参修的九幽溟焰与我一点。”
纪若尘点头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除此之外呢?”
少年哼了一声,掌心中凝聚起无数星辰之力,化作一道散发着乳白光芒,粘稠如液的星焰流淌而下。这看似是水,实则是火,乃是星辰之力汇聚成的真炎,实是炽热已极。
“我掌中星芒,已不是火,而是更上一层的焰!有此九曜星焰在手,我还用贪图你那点阴火吗?”少年不屑,然后又道:“不过,单以阴火、三年阳寿与在人间行走三年,还不足以交换避过天劫之难。嗯,不若这样,我观你命多桃花,这也是劫难重重,在这三年中,我就替你应付了。”
纪若尘依旧微笑,道:“倒也可以商量,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少年神色变幻,没想到纪若尘居然如此好说话,当下心念急转,暗想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然后又道:“你在人间的躯壳修炼有成,倒是一副千年难遇的好躯壳。这样吧,我在人间行走之时,便借用你的躯壳了。”
纪若尘双目骤然一亮,惊得少年后退一步,但他旋即发现纪若尘体外冥炎已开始暗淡,看来阴气真元行将耗尽,于是大喜,面色一冷,傲然道:“怎么,你可是不愿吗?就算你不愿,本星君便硬是取了,你又能如何?休要惹怒了本星君,否则的话本星君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取你百年阳寿,然后将你关在无相世界之中,到时你六识皆无,不辨日夜东西!看你忍得忍不得!”
纪若尘望定那少年,散去三条炎龙,道:“也罢,你占尽天时地利,我力所不及,方才所说的就都与了你吧!除此之外,我另行将后世所有轮回福报果报都与了你,一切灾劫皆由我自身承担,你想在人间行走,我便任你行走,百年,千年,直至你厌烦为止,如何?”
少年狂喜,立刻道:“一言为定!”
他话音一落,有相世界立生变化,九天星力凝成无数上古大篆,在纪若尘身上绕行一周,抽出无数光丝彩雨,不住向那少年身体内汇聚而去。藉由神秘且无处不在的星辰之力,少年与纪若尘的约定已然成立。
纪若尘此时九幽溟焰已然耗尽,少年用星曜凝成的千支利剑正悬在他头顶。少年得意洋洋,自觉不管开出何等苛刻条件,也由不得纪若尘不答应。
宛若梦幻般的光丝彩雨不断自纪若尘身上涌出,又流入少年体内。初时那少年只觉如同饱饮醇酒,心内快美难言,转眼之间,他就已有熏熏之意,于是心下暗自狂喜,未曾想到这纪若尘居然有如许多的轮回果报,看来自己就算在人间走上个几百年,胡作非为,也耗用不完这许多的轮回福报。
他犹为窃喜,纪若尘上一世时命带桃花,惹下许多情债,纠缠至今,那几个女子,个个皆是一时之选,就是修上千年也不见得能遇上一个。若不是因为她们,他也未见得肯涉入这趟混水。毕竟与纪若尘相斗,也是有相当风险在内的,他虽然身为星君,按位阶按品轶,均不知要比纪若尘这等才踏入魔神门槛一只脚的人强了不知多少,但他究竟不是星君本体,那纪若尘也非寻常魔神可比,此地暗中更是另有玄妙。
光雨无穷无尽地自纪若尘身上涌出,再流入少年体内,永无止歇。那少年只觉体内塞满了因果之力,已是盈盈将溢,可是光雨仍不见止歇。这是他与纪若尘借九天星辰之力发下的誓言,纵然他能自如操纵星力,此刻也无法阻断星雨。直到这时,少年才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仅仅数息功夫,少年身体已容不下这许多果报因缘,但光雨仍生生涌入,竟然将他的身体生生地撑高撑大,少年脸上也不由得露出痛苦之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快说!不然我杀了你!”他手持星剑,直指纪若尘咽喉。他这时方才发现,纪若尘面带微笑,但那苍蓝色的双眼中却从无分毫笑意。
“杀我?”纪若尘又笑了一笑。少年也不得不承认,他虽然阅尽万千人等,上下纵览万年,但笑得如纪若尘这般集清冷冰柔于一体的,仍是罕见。如在人间,他如此一笑,怕也要令无数女子倾心。
但若配上那细长凤目中的无尽阴寒,这微笑便足成梦魇!
纪若尘伸手将面前星剑拨开,虽然掌心被剑锋割开,也不以为意。他身在舔了舔掌心沁出的鲜血,仔细品味一下其中的味道,方冷笑道:“你杀得了吗?”
少年心中一惊,手中剑往前一挺,已点破纪若尘咽喉,喝道:“我如何杀不得你?休要逼本星君动手!”
纪若尘只作没有看见寒光闪闪的星剑,盯着那少年的双眼,慢慢地道:“此地既然是我命宫所化,你虽借天星之力而生,毕竟仍要是借我命宫成形,因此你我实为一体。你又如何杀我?我虽不明了诸天星宫与我命宫之地的秘奥,但你能汇聚众星之力为焰,我还是看得出的。然则若你手中星曜为焰,那么我所发阴火即是比焰更上一层的炎,本该焚尽你护身星曜,却分毫伤不得你的星曜,反有隐隐融为一体之势。其实细想想也就明白了,本是同源,相煎何急呢?是以星曜之焰与九幽溟炎,谁也伤不得谁。你的剑,我的伤,不过都是幻相罢了。你一直在引我耗尽阴力,好令我心防崩溃,遂了你的心愿……”
少年面色一沉,道:“你当我真杀不得你?我掌中星剑,乃是星宫原力所化,纵是虚相,也能斩你魂魄!”
纪若尘微笑道:“你依我命宫而生,斩了我的魂魄,也就是毁了你自己。虽然于星君真身而言,不过是损失一点星力而已,但于你而言,即是彻底的毁灭。我没有说错吧,贪狼星君?”
少年大吃一惊,失声道:“你怎知我星宫?”
纪若尘微笑,笑得森寒刺骨:“你贪狡多诈的秉性是变不了的。你知道焢最终是如何死的?它就是吞了完全咽不下的轮回之力,最后一千分身一一暴体而亡!那么你呢?我那些轮回果报,也是你一个小小的贪狼能够吞下的吗?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会撑死的!”
光雨仍不肯止歇,少年面色已涨得通红,竭力压制着体内翻涌的轮回果报之力,百忙之中挥出一道冲天星焰火柱,将纪若尘罩于其中。星焰中所含热力直接透体而入,燃烧着纪若尘每一分血肉,每一寸肌肤,甚而偶尔会侵入他的魂魄识海,痛楚如潮。
“我的星焰炼魂滋味如何?”贪狼星君狞笑着,道:“看是你先撑不住,还是我先被撑爆!如果忍不住,你尽可求饶!”
纪若尘望着贪狼星君那张已有些扭曲的脸,失笑道:“你难道不知在苍野之时,我自发觉心志不够坚毅时起,便时时刻刻将魂魄浸于溟炎之中、永受冰炎焚魂之苦吗?与九幽溟炎相比,你这把小火,倒是挺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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