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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下一片月芽儿

    住进姑妈家的那天晚上,姑妈家来了一个小伙子,穿一件皱巴巴的白布衬衫,灰色西装短裤,很大。他是拎着我那只大红皮箱跟进门来的,蔫巴巴的不说话。他定定地看我,离我很远,我却看出他在偷偷冲我笑。

    我也偷偷抬手冲他做了个小动作,这一切都被姑妈看在眼里,毫不客气地对男孩说:“你可以出去了,小伙子!谢谢你帮忙拎箱子。”那声音冰冷而毫无谢意,我多想追出去,塞一只大红的苹果在他的手心,或者亲明地说一句“哥哥辛苦你了!”

    “姑妈,刚才来的那人是邻居吧?”

    “噢,你问的是他呀,”姑妈向后一仰,肉堆一样摊在沙发上。“穷小子一个,别理他,他爸是个卖冰棒的。”

    暑假来到南方度假,我本以为会很寂寞的,现在有“穷小子”在,我什么也不怕了。姑妈家很大,只有姑妈一个人住,我很盼姑妈出门去买菜或者有电话来约她去打牌。这天下午我一个人趴在书桌上一口气给北京的家里写了五封信,分别贴上了花花绿绿几种邮票,歪着头欣赏了一会自己的小字,吹着口哨下楼去投信。在楼门口碰到那个被姑妈叫做“穷小子”的男孩,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叫他;“喂——”

    那男孩回过头来,眼睛亮亮的,看着我说:“是你呀,北京小姐。”

    他这样称呼我,让我觉得有点难过。其实我一点也没有大城市女孩高高在上的感觉,这座质朴的南方小城,才是我真正的故乡。

    “我叫米兰,你呢?”

    我把信皮上两个字让他看,那信皮上“米兰”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好不洒脱。男孩说:“我叫晓冬,冬天的冬。”

    “你也是冬天生的吗?”

    “也许是吧?”

    接下来两个人都感到无话可说了,面对面沉默好一会儿。他说:“去寄你的信吧,你姑妈在楼上窗口看着你呢。”

    我朝楼上白了一眼,“我姑妈怎么跟特务似的。”嘴上生气,心里也气。晓冬却在一旁咧嘴笑笑说:“再见米兰。”露出一排整齐的齿贝,很白。

    我一直盼着再跟他见面,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窗口那个女孩一直在傻等着,男孩的影子却很难见到了。姑妈怕我闷得慌,决定带我一起出去玩玩。姑妈的牌友遍布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我说我不喜欢玩牌,姑妈说看看自然就喜欢了。

    然是位画家,他也讨厌老太太们玩牌,就拉我到他小书桌里去聊天。我不喜欢留小胡子的男青年,但看然那张脸,总比要看那些莫明其妙的麻将牌要好受些。然同我谈哲学,话题越来越深奥,然而我却一直惦着简简单单的晓冬。这时听到楼下“冰棒哟——冰棒”的叫喊声,我从阳台上伸头一看,那个戴破草帽沿街叫卖的男孩,竟是晓冬。

    “要吃北冰洋棒吧,我下去买!”

    然不由分说去买了一盒“雪人”回来。我坐在有空调的屋子里吃着“雪人”。晓冬的叫卖声渐渐远去了。

    这几天然的信每天两封地往姑妈家寄来,弄得邮递员都感到很烦。后来又想出新花样来,每天在鲜花公司订了紫玫瑰叫人送来。对于如此艳俗的礼物,我是绝对不会收的。后来他又电台去点歌,一连三天,“献给最心爱的米兰小姐”。肉麻兮兮,我“啪啦”一声拔掉电源,姑妈在厨房里尖声尖气地问:“米兰,是停电了吗?”

    姑妈说今天晚上有客人要来,她亲自下厨房弄菜。问她是谁要来?她一张胖脸神秘得不得了,说是什么什么董事长。

    “准又是个卖耗子药的。”我把一本小说盖在脸上咯咯地笑。姑妈说这丫头这张嘴呀——唉。这时候门铃就响了,姑妈忙用围裙擦着湿手过去开门。我看见然带着他的老爸老妈满面春风踱进门来。

    “这位就是米兰小姐吗?”“董事长”拖着长声问儿子,语气就象是在审犯人。董事长夫人把我左打量右打量,好象不相信我是个真人似的。我坐在那里被人看得混身长刺,耳朵里听到晓冬的叫卖声:“冰棒哟——冰棒。”

    “我家在美国也有生意,我家的公司——”没等然说完,我已经一溜烟地奔下楼去,气喘吁吁一直跑到晓冬的面前,傻呼呼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米兰,听说你要走了,回北京还是去美国?”

    “谁说我要去美国?”我杏眼圆睁地问他。

    “这个城里的人都这样议论,说李然将把你带到美国去,说你已经同意……”

    “那你信吗?”我眼睛亮亮地问他。他摇了摇头表示不信。晓冬说他卖冰棍是为了挣钱,等挣够了钱就到北京去读大学。“到时候你还认不认识我呀?”晓冬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怯怯的神情。

    “怎么会不认识你呢,”我回答得非常爽快,“我在北京等你来!”

    晓冬说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掰下一片“月芽儿”给你吃了,以后也许会念起来我这个穷小子来。

    晓冬让我闭上眼睛,他放了一块甜冰在我嘴里,那甜味儿直沁心肺,在北京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冰棍。

    “这种冰棍叫‘月芽儿’,是专门卖给最好的朋友的。”

    晓冬的叫卖声渐渐远去了,“月芽儿”在心底里一点点地融化开来。

    那年的暑假一结束,我就拎起我的红皮箱回北京去了。再也没有见到晓冬还有他卖的那种“月芽儿”,倒是然旅行结婚来过北京一次,说正在办签证准备到纽约去。我问然在还记不记得小城里有个背着大纸箱沿街卖冰棍的男孩,然说不记得了。

    我却一直忘不了那种叫“月芽儿”的甜冰的味道。我不知道晓冬什么时候会来北京找我,也许明天,也许永远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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