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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六章 撼天情痴意萧索

  晴川没想到会再见四阿哥。她奉了僖嫔之命去尚衣间看僖嫔新做的衣服,不曾想回来的时候却在御花园迎面遇到了他。两人已是许久未见,他依旧是身姿挺拔,眉目冷峻。晴川一时有些怔怔地,停了一停才蹲下身去行礼道:"四阿哥吉祥。"

  四阿哥手中抱着把琴,待看清是晴川之后,唇角边便挂了些许浅淡的笑容,说道:"晴川?正好,我新谱了首曲子,你也算是有耳福的了,过来听听吧。"说着不容晴川拒绝,转身向他经常弹琴的那个凉亭里走去。

  晴川见他如此,也不好扫他的兴,只得跟在后面进了那凉亭。

  四阿哥那里已是在亭中坐了下来,双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悠扬的琴声顿时如清澈的泉水一般流淌出来,泛出粼粼的水波,从亭中一波波荡漾开来。晴川心神不由得随之一荡,又听得四阿哥略显低沉的声音从琴声中缓缓响起: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待一曲奏完,晴川已是听得魂游天外,傻傻地呆住了,直到四阿哥冲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她这才回过神来,鼓掌道:"弹得真好听。"

  四阿哥却是站起身来,笑道:"现下我还有事要办,弹不成了,晚上皇上有个家宴要举行,如果你陪僖嫔娘娘出席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听一次。"

  晴川不疑有他,有些惊喜地问道:"真的?"

  四阿哥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晴川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晴川心中突然莫名地欢喜起来。回到储秀宫,僖嫔正在挑选送给太子的礼物,见她来来,便指了指一旁宫女手中捧着的白玉观音,与她商量道:"既然说太子之前是被巫蛊所害,那你说本宫送太子一尊观音可好?"

  那观音足有尺余高,玉质洁白无瑕、温润莹透,竟如如同凝脂一般,晴川知这定不是凡品,奉承道:"这白玉观音一看就是绝世珍品,又寓意平安祥和,皇上看了定然高兴。"

  僖嫔听了面带得色,打趣她道:"你倒是不傻。"

  晴川有心跟着僖嫔一起出席晚宴,忙上前帮着僖嫔梳洗打扮,眼见晚宴时间快到了,僖嫔那里却仍在不慌不忙地对镜梳妆,晴川便忍不住催促她道:"娘娘,咱们是不是该去了,晚了别再惹得皇上不喜。"

  僖嫔却笑了笑,对镜左右照着自己头上的珠花,慢悠悠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晚宴上人那么多,去早了只能在席上老老实实地候着,皇上哪能看得见你!要去,就要去的正是时候才是!"

  她既存了这样的心思,去得便极晚,直到晚宴就要开始了,这才带着晴川袅袅娜娜地走进了大殿,娇滴滴地冲着康熙行了礼,张口就请罪道:"臣妾为了给太子爷准备礼物,来迟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才好。"

  康熙心情正好,闻言笑道:"爱妃有心,朕怎么会怪罪呢?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僖嫔抿着嘴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手。一直捧着锦盒立在她身后的晴川微低着头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白玉观音来。

  僖嫔笑道:"这是由西藏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加持过的白玉观音,有了她,太子爷就再也不会受巫蛊所累了。晴川,拿给太子爷。"

  晴川应了一声"是",低头把白玉观音捧到了太子面前,轻声道:"太子爷,请。"

  太子爷目光却没落在白玉观音上,而是一直盯着晴川,又惊又喜地叫道:"仙姑?真的是你?"

  晴川大急,忙冲着太子使眼色,暗骂太子果然是个草包,这个场合怎么能叫她仙姑!谁知太子却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转头求僖嫔道:"我不要这个白玉观音,僖嫔娘娘把这个宫女给我吧!"

  僖嫔一下子愣了,也偶尔会有阿哥们看中了哪宫的小宫女,可多是私底下去向那宫的主子娘娘讨要,还从没见过敢当着康熙的面就这样要人的!

  御座上的康熙更是勃然大怒,拍案斥道:"大胆胤礽,才出宗人府,就贪恋女色,你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太子见康熙误会了自己,忙跪下了解释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要她不是为了女色,是想更好地帮助皇阿玛,她是个仙姑,能知过去未来,只要有她在儿臣身边,儿臣就再也不会犯错了。"

  康熙听他说出这样鬼神怪力的话来,眼神却更是阴翳,转头看向晴川,"仙姑?"

  僖嫔看得心中一惊,晴川是她储秀宫的大宫女,有个不好就要牵连到她身上,她忙强自提了胆气,笑道:"太子爷说笑了,她只是个寻常宫女,哪是什么仙姑?晴川,你下去。"

  晴川巴不得有人来说这句话,闻言忙垂手躬身地向殿外退了下去。不曾想康熙却是突然喝道:"站住!"

  晴川吓得一哆嗦,立刻跪了下来。康熙凌厉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默默地打量了片刻,这才冷声问道:"莫非你跟太子受巫蛊之术有关?"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心头上俱都一震,大阿哥是皇长子,康熙的亲生儿子,都因巫蛊之事被削爵、圈禁,旁人若是沾上了这个,定然只有一个死字了。众人齐齐噤声,晴川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急忙跪伏在地上,大声叫道:"皇上,冤枉!奴婢并不知什么巫蛊之术!"

  康熙没有说话,只冷冷地打量着晴川。

  八阿哥虽一直沉默,心思却转动地极快。上一次查巫蛊之术,一直支持自己的大阿哥被圈禁,这一次,又落到了晴川头上,明面上看着只是一个小宫女,两头却连着后宫最得宠的储秀宫僖嫔,与他这个最得圣宠的八阿哥。

  一箭双雕!老四这一手玩得真是高明!

  又见晴川神色惊惧地跪在那里,瘦弱的身子簌簌发抖,八阿哥心中某处忽地一软,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对这个宫女好奇,感兴趣,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影已经悄悄地占据了他心中的某处。

  八阿哥抬眼,看向默默坐在对面的四阿哥。似是察觉到了八阿哥的目光,四阿哥也看了过来,目光相接之时,八阿哥忽挑着嘴角挑衅地笑了笑,然后从席上离座,走到康熙面前跪了下来,朗声禀道:"皇阿玛,儿臣和这个宫女很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儿臣敢担保,她跟二哥的事绝无关系。"

  晴川怎么也想不到为自己挺身而出会是他,一时不觉有些愣怔,只呆呆地看着他,没了反应。

  太子那里却已反应过来,忙也在一旁跪下了,说道:"儿臣也可担保,晴川与巫蛊之事全无关系。"

  康熙听了目光反而复杂起来,从太子身上移到八阿哥处,最后又落到了晴川身上,冷声道:"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跟朕的两个阿哥有所牵连,这也太不简单了。李德全,把她带到偏殿去,朕要亲自审理此事。"

  李德全应了一声"嗻",叫人押了晴川去偏殿。晴川已是吓得有些腿软,起身时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她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四阿哥,见他目光低垂,漠然地坐在席上,仿佛这殿内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晴川只觉得心中似被利刃猛地刺了一下,倏然一痛。她用力地抿了抿唇瓣,转过了视线,默默地跟着李德全出去。

  四阿哥此刻才敢抬起头来,看向晴川背影。一切事情都再照着他设计的方向发展,可是他的心中却丝毫不觉喜悦,反而是慢慢漫出无穷无尽的苦涩来。

  康熙看一眼僖嫔,又吩咐道:"你也一同过来。"

  僖嫔不敢多说,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康熙身后去了偏殿。好好的一个晚宴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中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几个阿哥过去把太子与八阿哥扶了起来,九阿哥更是忍不住埋怨道:"八哥,你怎地如此莽撞,别人躲这事还躲不及,你怎么还偏偏自己凑了上去!"

  八阿哥没有解释,只沉默地走回到了席上,看向对面的四阿哥,举了酒杯起来,含笑道:"四哥,老八敬你一杯。"

  四阿哥没说话,只淡淡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既然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不管是苦是痛,狠心咽下了便是了。

  偏殿里,僖嫔与晴川俱都跪在了康熙面前,康熙冷冷扫了她二人一眼,喝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僖嫔乖觉,知道此事多说了,一个不对便会引来杀身之祸,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听康熙问,便十分委屈地低下了头,说道:"臣妾也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叫晴川说吧。"

  晴川此时已冷静了许多,镇定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在入宫前在太子殿下的府上当过差,有幸帮太子处理了几件事,实在跟巫蛊之术无关。"

  僖嫔这才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她如果真的有巫蛊之术,早就把自己变走了,怎么会留在这儿让皇上审问呢?"

  康熙猜疑地看向晴川,问道:"真的只是这样?"

  晴川忙重重地磕了个头,沉声答道:"奴婢不敢期满皇上。"

  康熙心思极重,心中仍是有疑忌,又问道:"那八阿哥呢?他又怎么会站出来为你求情?"

  晴川不敢把她和八阿哥之间的纠缠全盘托出,想了想,便答道:"在南苑的时候,八阿哥打了很多猎物,请奴婢帮忙烧烤,当时皇上在,皇上不记得了吗?"

  康熙记得此事,不由点了点头,"朕记得。"

  晴川便又说道:"也许是八阿哥觉得奴婢为人老实可靠,不忍心见奴婢被冤枉,所以才帮奴婢求情的。"

  康熙缓缓地点了点头,冷声道:"说得到是的头头是道。"

  正说着,派去了储秀宫的小太监回来了,将一张画交给了康熙,回禀道:"皇上,奴才查了整个储秀宫,什么都没找到,只找到这个——"

  那画上只画了一片树林,当中一颗大树树干带孔,样子十分的古怪,正是晴川刚入宫时画给僖嫔的,与遗落在太子别苑的那张画一模一样。康熙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这不是跟太子府里画的那个图是一样的吗?"

  僖嫔心里一惊,闻言忙洗白自己道:"这是她画来交给臣妾的,说是她的家乡,托臣妾帮她找找这个地方,其他臣妾一概不知。"

  康熙冷眼看向晴川,问道:"你家乡是哪里的?"

  这话却一下子把晴川问住了,这要她怎么答才好?胡乱说个地方自然不行,康熙只需派人一查就知道真假,可若是告诉康熙她是从三百年后穿越过来的,那更是会被康熙当做妖孽直接烧死了!

  晴川一时语结:"我……"

  康熙见状冷哼一声,"目光闪烁,言辞不正,若无心虚何至于此?既然不肯说,那么就是来路不正。反常即为妖,来人哪!"康熙突然扬声吩咐道,"把她押出去,明日午时火刑伺候。"

  晴川没想到康熙竟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判了她的死罪,顿时惊慌失措,连忙高声叫道:"奴婢冤枉,冤枉啊……"

  这里却没人听她的呼喊,李德全更是训斥上来拖人的小太监道:"还不赶紧堵了她的嘴,还想叫她惊扰了圣驾不成!"

  那两个小太监忙用布团塞了晴川的嘴,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拖出殿去。

  大殿里,众人都隐隐听到了晴川的喊声,不一会便有消息传了过来,说皇上已处了晴川火刑,明日午时行刑。八阿哥心脏一紧,顿时便要从席上起身,却被身旁的九阿哥与十阿哥死死地摁住了。

  十阿哥低声劝道:"八哥!那不过是个奴婢,死了也就死了,你难道还要因为她再去惹皇阿玛生气不成?"

  九阿哥也低声说道:"冷静,这定然又是老四的诡计,八哥,你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

  太子那里也是坐不住了,他还指着晴川这个仙姑帮他坐稳太子之位,哪里愿意叫她就这样死了,他起身就向偏殿而去,只想着求康熙饶了晴川一条性命。人还未走出大殿,却被德妃拦住了,德妃劝道:"太子,你别冲动,你这样会害死晴川的。"

  太子焦急说道:"德妃娘娘,我不能看着仙姑死的!"

  德妃不愿康熙与太子之间再生矛盾,忙劝道:"你想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人,大内侍卫有多少?你觉得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救得了晴川吗?到时候皇上看到你为了晴川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你以为皇上还会留她吗?"

  太子听了也迟疑下来,同时更觉苦恼,急道:"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八阿哥也挣脱了九阿哥他们的压制,从旁边走了过来,到德妃面前郑重一礼,求道:"还请德妃娘娘出手救一救晴川,她确不是什么妖孽之人,只是个品行单纯、心地善良的小宫女而已。"

  德妃听了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本宫和晴川见过几次,对于她的为人也了解一二,知道她是个好孩子。"

  太子在一旁急道:"请德妃娘娘救救她吧!"

  德妃看了看八阿哥,略一沉吟,对太子说道:"这样,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本宫,能不能保住她本宫也不敢保证,但是总比你们这儿等在这里白惹皇上生气的好。

  眼下看来也只有如此,八阿哥与太子两人顿了顿,齐声向德妃道了谢。

  德妃笑了笑,冲他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离开,这才转身走向偏殿,走到门口时脚步又停了停,深吸了口气,这才迈入偏殿之中。

  僖嫔仍在康熙面前跪着,康熙坐在座上,却没看她,只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德妃的脚步声,康熙抬起头看了过来。

  德妃温柔一笑,蹲身向康熙行了礼。

  康熙面色依旧阴沉,口气不善地问道:"你是受了太子和老八所托,来替那个妖孽求情的?"

  德妃听了缓缓地摇了摇头,柔声答道:"臣妾是担心皇上身子骨,特地来看看。"她说着,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僖嫔,上前轻轻地扶起了她,笑着冲康熙说道:"僖嫔妹妹也跪了好一会儿了,臣妾可不可以替她向皇上求个情,让她回宫去呢?"

  康熙没说话,却是挥了挥手。

  德妃便冲着僖嫔做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僖嫔虽心有不甘,可也知康熙对她已是心生怀疑,此刻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不如就先退了下去,待康熙怒火消减之后再来弥补。这样想着,僖嫔便向康熙行了个礼,沉默地退了出去。

  德妃看僖嫔走了,缓步走上前来,劝康熙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歇着吧。"

  康熙神态疲惫,却是说道:"朕睡不着。"

  德妃奇道:"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皇上为什么还睡不着呢?"

  康熙却没答话,只沉默地坐着。

  德妃想了想,轻声说道:"让臣妾猜猜看。第一,臣妾看得出那个宫女对太子殿下很重要,如果不顾太子殿下的感受,冒然将她处死了,皇上和太子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子感情又将面临考验。第二,皇上宅心仁厚,从来不滥杀无辜,这次只凭着一张画就断定她是妖孽,皇上心里也觉得不安。第三,这小小的宫女居然能叫八阿哥也出面为她求情,可见也却是个讨人喜欢的,就这样杀了难免可惜。"

  康熙听了沉默片刻,反问德妃道:"爱妃一向都喜欢把人心看得这么透彻吗?"

  德妃听了却是笑了笑,从容答道:"若真要揣摩人心的话,能不让人发觉才是高手。臣妾只是关心皇上。"

  康熙轻叹一声,说道:"可是胤礽一直叫她仙姑,老八又出面为她求情,这太不寻常了。万一真是妖孽,留在宫中后患无穷。"

  德妃伸手轻轻地替康熙按摩着头皮,笑道:"若真是道行高深的妖孽,刚才早就施个法术跑了,要是道行不深,皇上是真龙天子,又岂会怕她?依臣妾看,不过是个机灵的小丫头而已,绝对没有皇上想得那么严重。"

  康熙虽没说话,德妃却察觉到他的身体已是慢慢放松下来,她继续帮他按摩着,嘴角边上却是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伺候康熙歇下了,德妃才从乾清宫里出来,她身边的大宫女翡翠一直等在外面,忙迎了过来,低声问道:"娘娘,皇上可改了主意?"

  德妃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向永和宫走着,一边低声说道:"没有,皇上什么也没说。"

  翡翠惊惧道:"难道真的要把那个晴川烧死?"

  德妃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突然轻声问翡翠道:"你说是太子威胁大,还是八阿哥威胁大?"

  翡翠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才答道:"十四阿哥一直领兵在外,不得回朝,这段时间太子爷一直稳稳当当的才好,这样才能把太子之位一直给咱们十四阿哥留着。"

  "不错,"德妃听了便轻轻地笑了笑,又凝神思量了片刻,低声吩咐翡翠道:"你去阿哥所给八阿哥送个信,就说……本宫尽力了,可皇上不肯收回旨意,已决意要将晴川处死,若想要晴川活命,只能靠八阿哥自己了。"

  翡翠应了一声便走,可随后又被德妃叫住了,德妃沉吟一下,又交代道:"告诉八阿哥,叫他千万别怨皇上,眼下还是想法尽量保住晴川的性命才是。皇上也是一时火大,待过了这两天,也就知道是错怪晴川了。"

  翡翠不明白德妃这是何意,忍下了心中的疑惑,转身往阿哥所去传信。

  八阿哥听了翡翠传来的消息,良久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坐着。

  九阿哥看得着急,忍不住说道:"八哥,德妃是老四的亲额娘,她能向着咱们?她巴不得八哥和太子都被皇阿玛厌弃了呢,好叫老四上位!我看她叫人传这话来,分明是不怀好意啊!"

  八阿哥淡淡地笑了笑,却是说道:"我却不这样认为,德妃娘娘若是有这个心思,在乾清宫外就不会拦着我和太子,而会任由我们去找皇阿玛求情,然后闹得无法收场了。"

  十阿哥困惑地挠了挠脑门,奇道:"那她是个什么意思?"

  八阿哥想了想,答道:"我猜她也是不想叫四哥上位的,她想留着那太子之位给老十四。"

  九阿哥听了却是怀疑,"虽然人们都传着德妃偏心老十四,与老四是面合心不合,可他们毕竟是母子,她会真的对咱们好心?"

  八阿哥不语,他有意晴川的事情曾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眼下晴川被罚,皇上虽然没有继续追查,可那些事情却都瞒不过他,如果他任晴川被处死而袖手旁观,皇上心中反而更会起了疑心,怀疑到他和僖嫔的关系上去。这样一来,僖嫔之前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过的好话,都会成为他们两个相勾结的证据,成为他争夺太子之位的阴谋……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叫皇上认为他老八是个情种!他从来没有想过太子之位!

  眼下,康熙已是对他们几个年长的阿哥多有猜忌,这种形势下,"不争"才是真正的争!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晴川死!不想那个傻乎乎的,对谁都讲义气,唯独对他敢横鼻子瞪眼的晴川就这样死去!

  八阿哥抬头看向九阿哥,沉声问道:"老九,你身上可带着神机营的令牌?"

  九阿哥一愣,愕然道:"八哥!你难道还要劫法场?"

  八阿哥点了点头,"不错。"

  十阿哥惊呆了,叫道:"八哥!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不要自己的性命呢?我不让你去。"

  八阿哥没理会老十,只看着九阿哥,沉声说道:"左右都已引得皇阿玛猜忌,不如就豁出去了,我要置死地而后生。"

  九阿哥心中一亮,已是隐约明白了八阿哥的打算,他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来,递给八阿哥,笑道:"你去调神机营的人手来吧,不过事后我可不会认的啊,只说令牌是你从我这里偷去的。"

  八阿哥笑了笑,接了令牌过去,答道:"放心吧,我这就连夜去准备。"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宗人府的牢房内,晴川欲哭无泪,自从穿越以来,她一直努力地活着,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不管周围的人怎样对她,她都不曾抱怨过,不曾放弃过,只想着要坚强地活下去,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到最后她竟然要被当做妖孽活活烧死。老天爷,她算哪门子妖孽啊,她要真是妖孽,她犯得着在这宫里当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吗?

  天亮时,晴川被人从宗人府的牢房内拉了出来。院子里已架起了高高的柴堆,有人上前用布团塞住了她的嘴,把她绑在了柴堆之上。就这样一直等到中午,李德全带了几个小太监前来监刑。他看了看时辰,又看向身旁的小顺子,随意地问道:"还有一刻钟,柴堆上那位就升天了,从她身上,你学会什么了吗?"

  小顺子脸上挂满了的忠厚老实之相,思量了半天,才答道:"不要跟主子们太接近,免得皇上不高兴。"

  "错!"李德全摇了摇头,又看向被捆在柴堆上的晴川,说道:"一个人凡是太聪明、太机灵,就一定要懂得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倘若事事强出头,锋芒毕露,就会遭人嫉妒,甚至被人怀疑。我看这位姑娘不像妖孽,但不是妖孽的话,一个小小宫女怎么能令太子与八阿哥同时替她求情?这说不通啊,主子对于说不通的话,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小顺子忙恭声说道:"儿子明白了。"

  李德全却是嗤笑了一声,"得了吧,这个教给你也没什么用,你生就不是个机灵人,就算锋芒再露也露不到哪儿去,时辰到了,点火吧。"

  晴川见他们真的举了火把来引燃柴堆,吓得脑中一片空白,是的,她曾经以为自己不怕死,可从没想过这种死法会是活活被烧死,她惊恐地挣扎起来,只想高声叫他们停手,可口中早已被人塞了布团,喊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困难地发出吱唔的声音……

  就在火把刚刚点燃柴堆的那一刹那,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怒喝,"住手!挡我者死,让开,都给我让开。"

  众人齐齐地转头看去,就见八阿哥带着一队士兵从院外冲入,直扑向那已经燃起的柴堆,那行刑的太监急忙来拦,当头的八阿哥一脚将他踢开,冲上柴堆,用剑斩断了晴川身上的绳索,抱起她跃下了柴堆。

  柴堆四周,神机营的士兵已经与宗人府的侍卫打成了一团。

  晴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咧着嘴冲她笑了笑,一把扯下了她口中的布团,说道:"走,我带你出去!"他拉了晴川向外冲去,不曾想只刚冲到门口,却迎面看到康熙与德妃在一群宫女太监的拥簇之下从外面进来。

  康熙看到院中的情景一下子怔住,随即一声暴喝道:"都给朕住手。"

  院中众人被这一声都喝停了手,急忙放下了兵器,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康熙脸色铁青,缓步走到八阿哥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寒声问道:"老八,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八阿哥闻言拉着晴川跪倒在地上,沉声答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想请皇阿玛饶了晴川吧。"

  康熙不语,心中怒火却是一触即发。

  德妃见状忙从后面走上前来,说道:"八阿哥,你实在太冲动了。皇上刚刚已经决定饶了晴川,要她去乾清宫当差,你怎么就……"

  八阿哥错愕地抬头,看向德妃:"真的?"

  却听得康熙冷声吩咐道:"李德全,把这个叫晴川的宫女带到乾清宫去,以后让她在朕的眼皮底下当差。"

  李德全应了一声,带了太监上前押了晴川出去。晴川连连回头,她不想就这样抛下八阿哥,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会来劫刑场,他的安危还没有确定,她如何就这样抛下他走了!

  李德全是何等精明,见状忙小声劝晴川道:"姑娘,你这个时候再惹了皇上生气,只能白糟了八阿哥的一片苦心了,快走吧,他那里不会有事的。"

  晴川听了心中稍定,又想历史上的八阿哥也是好好地活到了雍正朝的,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是。她虽这样想着,可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回头去看八阿哥,正好看到八阿哥也向她望了过来,就见他嘴角隐隐地勾了勾,竟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对她笑了笑。

  晴川顿时无语,好吧,他这样的人根本就用不着她替他担心的。她也终于放下心来,转身跟着李德全走了。

  那边康熙已是环顾了一圈院内,问道:"神机营的令牌一向由老九管着,莫非这件事他也有份?"

  八阿哥闻言忙又低下头来,答道:"皇阿玛,这件事不关老九的事,是儿臣把他灌醉从他身上盗取的。"

  康熙沉默片刻,语气失望地说道:"老八啊老八,朕一向以为你是个能当大任的人,没想到你……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来人哪,把八阿哥押进宗人府看管起来。"

  四周的人都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动手。谁都知道八阿哥是康熙最宠爱的阿哥,谁敢上来押他?

  康熙见竟无人敢动,怒道:"怎么?莫非还要朕亲自动手不成?"

  八阿哥抬头看向康熙,沉声回道:"儿臣错了,不敢奢望皇阿玛饶恕,儿臣自己去宗人府。"说完从地上站起身来,毅然转身向内务府的牢房走去。

  康熙望着他依旧挺拔的背影,满腔的怒火只化作了难言的失望,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低声喃喃道:"朕一个儿子才出来,另一个儿子又进去了,这样的事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德妃看他如此,有心劝上几句,还未开口,康熙却已是先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说了,回宫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人群之中,康熙的背影却显得那样的孤寂,德妃心中滋味掺杂,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再说晴川,被李德全带到了乾清宫,安排了一个殿内打扫的活计。因是新来,又是这样的缘由来的,乾清宫原有的宫女对她很是排斥,时不时地给她使个绊子。境况竟又像是回到了她初入宫时,晴川能做的只有沉默地忍耐。

  这一日,又有两个宫女诬陷晴川偷懒,李德全懒得去追究到底谁对谁错,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罚了晴川去门口站着。

  晴川在门外一直站到腿脚麻痹,心中忽然上来了委屈,她一直想要与人为善,可不曾想这宫中根本就没有"善"这个字,你高了,大伙就巴结你,你低了,就又都上来踩你。

  这就是宫中,这就是宫中的人。正这样感慨着,却见素言从远处偷偷地跑了过来,塞了块点心到她手里,低声说道:"这会子没人,你快吃点吧,还不知道要罚你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吃上晚饭。"

  看着手心里的那块点心,晴川心中一热,忍不住流下泪来。

  素言只道她委屈,忙替她擦了泪,劝道:"这宫里向来都是跟红顶白,趋炎附势的,你多忍着点,我会设法多来看你的。"

  晴川感激地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见僖嫔带着人从外面进来,看到素言在这不由一愣,她看了看晴川,又把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素言身上,冷声问道:"佟素言,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本宫的吩咐敢私自到这儿来?你不要命了吗?"

  素言忙解释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只是想过来看看晴川。"

  僖嫔俏脸微寒,说道:"储秀宫和乾清宫向来各司其职,你是储秀宫的宫女,乾清宫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可是娘娘,晴川在这里吃不好也住不好,还经常受人欺负……"

  僖嫔一个耳光打在了素言脸上,这宫里四处都是耳朵,她竟然敢在乾清宫外说出这样的话来,僖嫔大怒,斥责道:"本宫说的话你还没听清楚吗?乾清宫的人自有乾清宫的人照顾,要你瞎操什么心?莫非在你眼里,本宫不是主子,晴川才是你的主子不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晴川见素言为了自己挨打,急忙挡到了她的身前,替她辩解道:"娘娘,请你别打素言,她都是为了我。"

  因晴川的事情,康熙连带着对僖嫔也冷落了许多,僖嫔心里正恼着,闻言扬手又扇了晴川一个耳光,骂道:"才离开储秀宫几天,就不记得规矩了,什么你啊我的,你是奴婢。"

  晴川心中一寒,看着僖嫔那张因怒火而扭曲了几分的脸,用力地抿了抿唇,低头答道:"是,奴婢该死,奴婢下次会注意的。"

  僖嫔火气不减,正欲再惩罚她二人,忽听得远处有人唤道:"妹妹。"她转头看去,却见是德妃带着贴身宫女翡翠缓步而来。僖嫔品级比德妃要低,只得微微蹲身向她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德妃娘娘吉祥。"

  德妃看了晴川和素言一眼,轻轻一笑,转头对僖嫔说道:"妹妹治宫严谨,肯以身作则教训奴才,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过乾清宫是皇上休息的地方,倘若因此惊动了皇上,对妹妹产生误会,就不好了。"

  僖嫔本就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姐姐你少唬我,皇上还没下朝呢。你无非就是想救这两个宫女,显示你的贤德罢了,我偏就不让你如意,我打她们怎么了?奴才犯了错就该打。"

  说着,又扬手向晴川脸上打了过去。

  德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绵里藏针地说道:"妹妹教训奴才姐姐怎么敢拦?没错,皇上是上朝没回来,不过这宫里的人多嘴也杂,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万一把妹妹传成了张牙舞爪的泼妇,妹妹是不是也认为没有关系呢?"

  僖嫔听完愣了愣,停下了手,却是轻笑道:"好了,我不打了,怕打坏了手,一会儿就没法帮皇上疏络筋骨了。还是姐姐命好,整天没事干,四处瞎晃悠,要是我有姐姐这点时间,也可以做这些奴婢们的保护神了。"

  说完又轻轻地嗤笑了声,转身带着宫女离开了。

  德妃身边的翡翠气不过僖嫔如此态度,不忿道:"主子,她越来越嚣张了。"

  德妃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算了,随她吧。"

  一旁的晴川与素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给德妃跪下了,谢道:"多谢娘娘出手相救。"

  德妃看着她二人,指点道:"在宫里做事,受委屈是难免的,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遇到人来救你们,所以想要不被人欺负,自己就要做到最好,明白吗?"

  晴川与素言连忙应了一声"是"。德妃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带着翡翠离去。走了没几步,德妃那里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便听得翡翠十分焦急地问道:"主子,你没事吧?那野蜂蜜也吃了,怎地也不管用了?"

  德妃摇摇头,扶着翡翠的手臂走远了。

  晴川看着德妃咳嗽的背影,心中很是不忍,野蜂蜜的那个方子还是她给翡翠的,现如今看来已是不打管用了,得换个法子了。

  第二日,晴川便从太医院又讨了一包药来,送到了永和宫,谁知这次翡翠却不肯接她的药,只是说道:"娘娘说了,她的病自有太医料理,不用再给她送药了。"

  晴川怕德妃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忙解释道:"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报答娘娘的恩典。"

  翡翠却不肯听她解释,只推了她出去,关上了宫门。晴川一时有些愣怔,不知德妃为何不接受她的药?难道也怕她的事会连累她吗?可是德妃咳得那么厉害,太医们的药又明显不管用,倘若继续下去,怕是就会转成肺病,到时候就很难治了。

  晴川正苦恼着,心中忽地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她急忙又回去取了熬药的砂锅过来,直接在永和宫门口煮起药来,手中也不停着,只卖力地挥着蒲扇,把药味向门内扇了过去。药香顿时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殿内,翡翠刚服侍着德妃喝了药,忍不住问德妃道:"主子刚才为什么不接受她新进的药呢?"

  德妃咳了几声,这才轻声答道:"眼下皇上虽看着平静,可事情并没有完,晴川的事正在风头浪尖上,八阿哥、太子、僖嫔,个个都牵扯到了,本宫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忽地一股药香从外面飘了进来,德妃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喉咙中的灼痒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惊喜道:"什么味道?闻起来真舒服。"

  翡翠却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味道,摇了摇头,答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出去看看?"

  德妃站起身来,笑道:"本宫和你一起去看看吧,这味道真好,只闻着就没那么想咳了。"

  翡翠扶了德妃出去,院中众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药香,一个宫女指了宫门,说道:"像是从宫外飘进来的。"

  德妃便向宫门处走去,待打开了宫门,只见门口处只有锅煮沸的药汤,却是没有人影。德妃看了看那药锅,叹道:"以前看医书说药香能够治病,本宫还有些怀疑,没想到这次果然在本宫身上应验了。"

  翡翠见寻不到煮药的人,便接口道:"这个煮药的人连面都没露,看来也是个懂事的人。"

  德妃缓缓地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就见不远处的树后隐隐露出一片裙角来。德妃会心地笑了一笑,有心指点晴川,故意高声与翡翠说道:"在宫里生存光懂事不够,还得懂人,就好比这煮药一样,对了症才能下药,否则就算把全天下的药都煮尽了,又有什么用呢?翡翠,你以前也在乾清宫当过差吧?"

  翡翠忙应道:"是!"

  德妃又说道:"本宫记得当初你也没少受欺负。"

  翡翠看出德妃心思,闻言忙大声答道:"多亏主子给奴婢出主意,让奴婢好好伺候皇上,结果皇上一高兴,就把奴婢赐给娘娘了。"

  德妃笑了笑,又怕晴川听不明白,解释道:"是啊,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宫是皇上的皇宫,皇上眼里有你,你便是云,皇上眼里没你,你便是泥。能在皇上身边伺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至于是云是泥就得看各自的修行了。好了,这药香本宫也闻够了。翡翠,你把药渣子拣出来,让太医照着给本宫配药,本宫乏了,先进去歇了。"

  翡翠端了那药锅进去,宫门又重新在她们身后合上。

  晴川这时才从树后走了出来,便冲着宫内拜了一拜,低声谢道:"多谢德妃娘娘提点。"

  德妃的话她已是听明白了,是云是泥得看自己的修行,所以在这宫中只想着平淡度日是不可能的,只有叫康熙这个大老板看重你,别人才不敢欺负你,就像以前在储秀宫一样,做小宫女时,心莲与挽月等人时不时地就要欺负欺负她,可自从她成了管事姑姑,非但再没有人敢欺负她,人人还都开始巴结奉承她。

  这就是现实,虽然很无奈,可是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晴川忍不住用力地握了握拳,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努力吧,再重头做起,不但要消除康熙对她的成见,还要成为康熙身边的头等大宫女!

  回到乾清宫,管事姑姑正在低声教训两个宫女:"你们怎么伺候的?又惹得皇上生气,小命是不是都不想要了?"

  挨训的一个宫女忍不住申辩道:"姑姑,是皇上嫌天气热,叫我们用力打扇,我们这才用力扇的,没想到会吹乱了奏折的。"

  管事姑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道:"还敢顶嘴!"

  那宫女虽觉得十分委屈,可却再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地低下头去。管事姑姑满意地点了点头,眼角瞥见晴川从外面进来,心中一动,叫道:"晴川,你过来。"

  晴川不知是什么事,忙小步地跑了过来,蹲身向管事姑姑行了一礼,问道:"姑姑有什么吩咐?"

  管事姑姑有意为难晴川,便吩咐道:"今儿天气热,皇上身边得有人打扇,她两个刚刚惹了皇上生气,不好再去殿里伺候,你去给皇上打扇吧。"

  晴川刚才多少听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知道康熙正因打扇的事情发了火,这个时候却叫她进去伺候,分明就是想把难事推给她。她虽想明白了这些,可却又不能违命,只得轻手轻脚地往殿内走去。

  一进殿门,便看到大殿角落里摆着的用来给室内降温的大盆冰块。晴川心中一动,顿时来了主意,她先用小铜盆取了几块冰,摆放在康熙的案头,然后才用小扇子轻轻地对着铜盆扇起风来。

  风虽不大,可却带着冰块的凉气,吹到人身上只叫人觉得神清气爽,顿时没了暑热的火气。正在批阅奏折的康熙感受到这阵阵清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晴川低头敛目地站在边上,微微一怔,这才又回过头去批阅奏折来。

  见康熙并未有不喜之色,晴川心中大定,更加用心里扇起风来。直到待天色渐晚,康熙批阅完了奏折,这才淡淡吩咐她下去。晴川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小心地退了出来。李德全还在门外候着,冲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赞道:"姑娘聪明。"

  晴川忙向着李德全行了个礼,说道:"晴川不敢当李谙达的赞。"见她如此谦逊懂礼,李德全满意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也伺候了一下午了,下去歇着吧。"

  只不过才做好了一件事情讨了康熙欢心,众人的态度就大有变化,晴川心中也有了数,自此以后更加用心地讨好起康熙来。

  因康熙每日里政务繁忙,劳心费神,所以睡眠很是不好,太医院的太医看了只会给开方子,熬药汤,康熙喝了两回不管用,便再也不肯喝了。乾清宫的众人都愁得没法,那些值夜伺候的人更是每夜都要提心吊胆,生怕康熙一个发怒,自己就要受罚。

  李德全无意间与晴川提了一句,她便记在了心里,琢磨了两日后找了些薰衣草来放到了康熙的寝殿里,又请人在偏殿里弹一些轻柔舒缓的曲子以助催眠。果然,那天夜里,康熙入睡便比平时容易了许多,睡得也很踏实。

  从那以后,李德全再见晴川,越发地和颜悦色起来,有个什么为难的事也愿意与她商量一下,众人见李德全如此看重晴川,对她的态度也是大变,渐渐的,敢对她使脸子的人越来越少,倒是不少人都和她交好起来。

  晴川这才松了口气,更加理解德妃所说的那句"是云是泥全靠看自己修行"来。

  只一件事还叫晴川十分的挂心,那就是八阿哥一直被关在宗人府里,康熙既不说罚也不说放。晴川暗暗着急,几次想从李德全这里探听些消息,可还没等张嘴,李德全便已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话有所指地劝道:"晴川啊,说到底,这是皇上的家事,不是咱们这些奴才们可以插嘴的,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伺候皇上。"

  晴川无奈,只得低声谢道:"多谢谙达教诲。"

  李德全看着晴川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丫头聪明伶俐,沉稳踏实,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了些,怕是早晚要受这个的拖累。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转回身往殿内走,看时辰康熙马上就要下朝了,殿里的一切都要准备好才行。

  他刚迈进殿门,小顺子就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连声叫道:"干爹,干爹!"

  李德全停了下步子,转回身低喝道:"什么事这么沉不住气!亏得皇上不在,否则有你好受的!"

  小顺子吓得立即噤声,垂手站住了。

  李德全这才又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顺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答道:"前面大殿里叫我给干爹传个信过来,说是皇上今天又因太子爷的事发了怒,叫干爹赶紧去前面伺候着。"

  李德全听了心中一紧,一边往乾清宫大殿那边赶,一边低声问小顺子道:"朝会上出了什么事?"

  小顺子紧紧地跟在李德全身侧,闻声答道:"说是太子爷这些日子一直发奋苦读,还特意做了一篇文章背给皇上听,皇上便叫他背了,结果只背到一半,皇上就火了,还罚太子爷回去抄《史记》去。"

  李德全听了心中疑惑,便问道:"太子做的什么文章?"

  小顺子苦恼地想了想,答道:"儿子也没记住,前面说是治国之道,在于民为重,君为轻,皇上当时听了还挺高兴,可后面太子背到什么女子小人难养的时候,皇上就火了。"

  李德全也听了个糊涂,猜着可能是那太子不学无术,又不知扯到了什么歪理上去才惹得康熙发火。到了大殿,康熙已是下了朝,却没回乾清宫,转身去了御花园。李德全伺候康熙时日已久,知他定是心情十分烦闷,这才回去御花园,于是伺候的更加小心起来。

  康熙在了御花园里站了一会,突然说道:"这太子虽然秉性忠厚,可是论学问却差得十分远。德全,你说朕的儿子中间怎么就没有一个文武双全、能当大任的?"

  李德全心中一惊,想不到康熙会问他此事,闻言便谨慎地答道:"奴才久居深宫,不了解各位阿哥的秉性,不能为皇上分忧,奴才该死。"

  康熙那话只是随口感慨一下,也没想着叫李德全回答什么,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老八倒是挺像朕的,就是性子却过于不羁了些。对了,他在宗人府一切还好吧?"

  李德全忙小心答道:"奴才不知道,不过八阿哥是皇子,相信宗人府不会亏待他的。"

  康熙站了站,忽地起了意去看一看自己这个儿子,便转身往宗人府方向走了去,吩咐李德全道:"走,去看看他。"

  康熙本是心情烦闷才想着去看看八阿哥,没想到这一看却看出了更大的怒火来。八阿哥已被关押在宗人府多日,康熙还以为多少能磨一磨他的性子,叫他也有些悔改之意,不曾想到了宗人府,却见八阿哥正在院子里与几个狱卒们围坐一团,摇着骰子玩得正乐和。

  康熙知道八阿哥在宫中有平易近人的口碑,可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地"平易近人"!

  八阿哥似是不知康熙已到门外,一反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卷着个衣袖,就如市井中的混混一般,摇着骰子高声叫道:"买了,买了,赶紧了,爷我身上就只剩下这一块紫龙玉佩了,看看你们谁有这个运气得了去?"

  一个狱卒就笑道:"八爷,你赢了不拿钱,输了还给我们东西,不觉得太吃亏了吗?"

  八阿哥笑道:"不吃亏,不是说好了,你们输了要帮我办事吗?办事跟拿钱是一样的。快快快,买了买了。"

  "我买小!"

  "买小!"

  几个狱卒纷纷压了小,八阿哥很是熟练地摇着骰子,啪地一声扣在了桌上,叫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开,四五六小,糟糕,我又输了,这块紫龙玉佩归你们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赢了的狱卒拿了玉佩便要走,八阿哥忙叫道:"哎哎哎……还没赌完呢,回来,回来……"

  有个狱卒笑着回头,问道:"八爷,您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还赌什么啊?"

  八阿哥一时也是被问住了,旁边一个狱卒便起哄道:"除非八爷答应,将来万一有一天你做太子,就封我们做官。"

  八阿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口应道:"好,个个都是大官,继续赌,继续赌……"

  门外的康熙再也看不下去了,怒声喝骂道:"混账!"

  众人被这突然的一声吼得有些愣怔,回过头去却见康熙带着大太监李德全就站在门外,众人一惊,忙都趴伏在了地上,连声求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八阿哥却是不急不忙地跪下了,毫不惊慌地向康熙请安道:"皇阿玛吉祥。"

  见他如此,康熙更是气得肺疼,指着八阿哥怒声道:"你——胆大包天,罪该万死!"说完便甩袖而去!

  天子突发雷霆之怒,众人都被吓得伏在地上隐隐颤抖,八阿哥却是缓缓地扬起了头,轻轻地笑了笑,暗道这出戏做得可是太足了些,可千万别一时过火把他的命再搭了上去。

  康熙一腔怒火回到乾清宫还是满满的,晴川捧上茶来,康熙接过茶杯顺手就砸在了地上,怒道:"为什么?为什么朕的儿子一个个都是这样?不是蠢钝不堪,就是放浪形骸?你瞧见没有,瞧见没有,这个老八,朕只是对他稍加辞色,他就敢觊觎太子之位,还公然拿官位赌博,简直该死。"

  李德全忙上前来劝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康熙腹中怒气如何能息,太子生性忠厚,却过于愚钝,老四虽做事精干,却有些喜怒无常,老九性子过于阴沉,老十则又太大大咧咧了些,唯独老八看着行事稳当,虽性子稍有不羁,可待人却是温和宽厚,他本有心要放了老八出来,没想到却会看到这样一幕,实在是伤透了心。

  康熙越想越怒,冷声道:"要是再仁慈就掀翻天了。传旨下去,八阿哥胤禩行为乖张、忤逆不孝,着宗人府……究其罪证,明日赐死。"

  晴川一下子愣住了,就连李德全也是怔了一怔,有心要劝:"皇上,这……"

  康熙怒道:"还不快去,莫非你也想朕治你的罪吗?"

  李德全此刻哪敢接康熙的怒火,忙应声向外退去,路过晴川身边时,见她仍呆愣愣地站着,忙也扯了她一把,低声训道:"皇上在气头上呢,别在这儿杵着,走走走!"

  晴川不由自主地被李德全拉了出去,到了殿外才回过神来,忙低声问他道:"李谙达,这是怎么了?皇上怎么突然发了这样大的火?真的要处死八阿哥?那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

  李德全急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急道:"晴川啊晴川,平日里看你也是个聪明的,这会怎么这么糊涂!这是咱们能掺和的事吗?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罪过,皇家的事情主子们自会处理,我们这些奴才只要听话就好了!"

  晴川无奈,只得往自己住处走。到了院外,却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院门口转悠着,见她回来便迎了过来,问道:"可是晴川姑娘?"

  晴川并不认识此人,点了点头,问道:"我是,你找我?"

  那人笑了笑,说道:"我是宗人府里当差的,八阿哥在在宗人府开了赌局,赢了的人可以在他身上拿走一样东西,输了的人必须帮你做一件事,我输了,所以来兑现承诺。乾清宫的管事姑姑是我的亲戚,我已和她打过了招呼,她会对你多加照应的。"

  晴川听了却是愣住了,问道:"你是说八阿哥叫你过来帮我?"

  侍卫笑了笑,点头走了。

  晴川心里顿时十分复杂,八阿哥本就是因为救她才被关进了宗人府,现在又是为了她开赌局惹了康熙发怒,竟要赐死他,他这样对她,她如何能见死不救!可若要救他,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救得了他?

  僖嫔那里是指不上的了,她现在只怕牵扯上八阿哥,躲这事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帮自己。可出了僖嫔,她还可以去求谁呢?晴川心急如焚,在原地转了几圈,脑子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一个人来。德妃!德妃可是宫中有名的好人,对她自己也曾是多有指点,若去求了她,会不会让事情出现转机?

  晴川不敢耽搁,忙向永和宫跑了去,到了那却得知德妃不在宫中。守门的宫女认出晴川是乾清宫的人,口气上也客气了几分,说道:"德妃娘娘陪着皇上去了钦安殿佛堂了。"

  晴川想追去佛堂,可又怕被康熙看到,只得强自按捺住急躁,在永和宫外等着德妃。直到天色黑透了,德妃才由一群宫女簇拥着从外面回来。晴川见了,赶紧扑了过去,跪倒在德妃脚下。

  还未曾开口,便听得德妃已是叹了口气,问她道:"可是为了八阿哥的事情来的?"

  晴川向德妃磕下头去,央求道:"八阿哥是为了我才这样的,请德妃娘娘救救八阿哥。"

  德妃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说道:"这……本宫刚刚在佛堂已经劝过皇上了,可是圣意已决,本宫实在无能为力。"

  晴川听了心中更是惶恐,连连磕头道:"娘娘,求求您了,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八阿哥吧。"

  看她如此,德妃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这样吧,本宫也不想看着八阿哥枉死,你去承乾宫走一走,把八阿哥的事告诉里面的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晴川一怔,不由问道:"承乾宫里住的是什么人啊?"

  德妃顿了一顿,这才答道:"是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娘娘。"

  "良妃娘娘?"晴川入宫已有段时日,却还从没听说过这个良妃娘娘的事情。

  德妃便说道:"你不用打听,只管去做就好了。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的了。"

  听她这样说,晴川也无别的选择,只得向着德妃重重地磕了个头,起身离开。待她走后,德妃身边的翡翠这才低声问德妃道:"娘娘,良妃娘娘不是跟皇上说过,她终生都不再踏出承乾宫一步吗?"

  德妃说道:"事急从权,兴许她会为了她的儿子破例一次。"

  翡翠却是有些担忧,"可是皇上那么恨她,会不会火上加油啊?"

  德妃有片刻的失神,默了一下,这才答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这东西谁都不好说,或许皇上明儿一醒来就念及父子之情放了八阿哥,或许皇上看到良妃姐姐不但不肯饶恕,反而杀念更重了,这都不是没有可能的,总之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切就看八阿哥的造化了。"说完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永和宫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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