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笼罩着一片山峦顶尖,在旭日初升霞光映照之下更显得耀眼生辉。
浓厚的白云则环绕在各峰峰腰,云层滚滚恍如海潮波涌变幻莫测。
随着一轮红日之高升,旭日渐增,层层云波逐渐散尽,隐没于万顷山峦翠绿中。
南北纵向的“巫鹫山”(点苍山)山脉,位处“大理”之西北,因地偏山险人烟稀少,正处夷、苗之界,故而夷、苗杂处之村落散布山区,但因相距遥远往来不便,少有外地之人。
但其中有些山道必经之地的村落,则不乏远从山城而来的货贩落脚,和村民以货易货,收购奇种药本稀珍异兽贩中原,因此各种营生店铺逐渐顺应而出,形成了较为繁盛之村镇。
“阿卡村”便是如此形成的,全村约有一百来户,并列于唯一的大街两侧。
因地处“大理”途经西北山区的必经之地,故而集散皮货、草药的铺子各有十来家,另外尚有汉、夷、苗不同口味的食店约二十家,便连别处少见的客栈也有五家,余者则是一般杂货土产衣饰小店,可谓麻雀虽小但也五腑俱全哩!
时当秋末。
乃是高寒刺骨之季,少有货贩前来,大街上也显得萧然冷清,入夜之后更是家家门窗紧闭,灯火难溢的颇为暗静。
黎明之初,林木浓密的深山中尚处于一片黝黯之色,林鸟初醒吱吱轻鸣,显得清宁安祥。
突然!
“吼……噢鸣……噢……噢……吼……”
只听一阵兽吼声音响彻山林,吓得百鸟惊飞鹿惊窜。
循声望去,却不见山林中有何兽影异像?……啊……有……有……只见山林内一株两人合围的巨木,离地约有五丈多高的斜伸枯干上,正有一只全身金黄,满布黑圆斑点的花豹,正踏着粗枝缓缓往前行去,并不时的张开满口尖锐利齿的血盆大口低吼咆哮。
而花豹那双黄澄澄的阴森巨眼,正凝视着枝干中端一丛细枝密叶之处,不知有何令他垂涎之猎物隐藏其内?
咦?不停抖动的细枝密叶隙中,似有两个黑白相交的……?
啊!原来是一双眼珠!
那双眼正散发出惊骇之色的望着花豹,不知是什么弱小动物隐身其中,即将成为花豹口中的美食了。
叶丛中的小动物,随着逐渐接近的花豹,身躯也缓缓退出叶丛,退往斜枝尾端。
哎呀!原来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小童,满头枯干散乱的长发,衣衫褴褛乌黑已然分不出衣色。
那小童睁着一双大眼,惊恐的望着花豹,不停的往逐渐细软的枝尾退去。
看他模样也不过五、六岁左右,怎会独身处于深山野林之中?他家大人呢?怎会如此疏于照顾子女?
一豹一童,一进一退,缓缓移往渐细的枝尾,细枝也因承受不了重量的弯曲下垂抖动不止,使得枝叶抖磨得沙沙作晌。
花豹似也知树枝承受不了重量,因而已然停身遥望那小童,但禁不住即将刀口的美食可望而不可及,顿时不停的咆哮低吼。
倏然,只见花豹张牙低吼声中,猛然的往前一窜,一张血盆大口疾咬小童。
“啊……”
一声尖细的稚童惊叫声响起,那小童忙侧身一躲,顿时身形不稳的侧坠而落,恰巧避过扑窜而至的花豹。
一人一豹同时坠往地面,花豹看似笨重却灵活无比的凌空翻动,身躯四平八稳的落地再纵,卸去坠落之力道后弓身四望,阴森的目光及血盆大口低吼声中,竟然未发觉小童的身影?
哈!哈!万幸哪!万幸哪!
原来那小童并未随花豹落地,而是一双小手正紧紧的抓握着几根细枝,身躯悬空的垂吊在半空中。
花豹眼见美食未坠,顿时愤怒咆哮的纵扑而上张开血盆大口森森利齿抓咬。_奈何小童身躯离地尚有两丈多高,因此令花豹纵咬不着,只得不停的在下方回旋走动,偶或卧地等待美食自行坠落。
小童虽然暂时无碍,可是他无能攀爬的尚垂吊半空中,人小力弱必有力尽之时,到那时……
看此情景,唉!小童迟早是力尽而坠,成为花豹的裹腹美食了。
正在此时。
“嗡……咻……”
“噢呜……噢……呜……噢……”
只听弓弦震呜箭啸疾劲,并见正在仰首咆哮的花豹猛然蹦跳而起再坠,惨吼悲嚎数声,他一双凶眼已然黯然失色,张口伸舌的急喘不止,四肢踢蹬抖动数次后,便缓缓静止不动了。
仔细一看,原来一支鸟翎箭矢已然射入花豹前肢胸间要害,只余箭尾不及一尺之外,可见张弓射箭之人的臂力实令人咋舌不已。
此时从一株巨树之后转出一位手执大弓,腰插苗刀,背背竹篓的五旬汉人老者。
老者走近花豹,用弓尖推顶花豹之后,确知花豹已死,这才仰首望着摇摇欲坠的小童,看他穿着似为汉人,因此大声叱道:“喂!娃儿你别怕,花豹已毙,你松手跳下,我会接着你的。”
那小童眼见花豹已被那汉人一箭射死,早已心花怒放,因此不待老者话落,已然双手一松的疾坠而下。
老者见状立时弃弓前纵,手明眼快的双手疾伸,抓住小童双手顺势一扬再落,轻松的将小童放落地面。
“呵……呵……呵……小娃儿,你怎会一个人跑至密林内?你家大人呢?”
可是那小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灵活大眼,似懂非懂的凝望着老者。
“咦?啊!原来你不是汉人哪?”
老者微微一愣!
接而笑着再以苗语问了一遍,才听那小童毫不心怯的以苗语回答道:“谢谢您救了我,我……一个人住在山里,没有大人……”
老者闻言一惊,怔怔的望着小童。
半晌才面显疑色的续问道:“怎么?你一个人住在山里?……没有别人?那……那你怎么生活的?”
小童闻言羞涩的笑了笑。
转而思忆般的说道:“我住在……一个大洞里,好大好大哟,没有别人,我吃……我吃……果子、野菇,还有蜂浆,啊!还有大兽吃剩的碎肉。”
老者耳听小童之言,顿时惊异的续问道:“那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你爹娘呢?”
小童闻言顿时显出初见的哀伤,双眼微红泪水盈眶的哽咽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和娘在家睡觉,醒来后便是在山林里,我也找不到娘,您是我好久好久才见到的人,您刚说的话娘有教过我一些,我都还记得。”
“喔?你娘曾教你说汉语?那……你爹呢?”
小童闻言怔怔的望着老者,久久说不出话来,之后才垂首说道:“我从没见过别人,只见过我娘……和您!”
老者闻言心思疾转。
半晌才笑说道:“娃儿,我也是和你一样一个人生活的,不过是住在村子里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我俩做伴如何?”
小童闻言顿时喜浮眼神,可是随即欲言又止的望着老者。
犹豫片刻嗫嚅的轻声说道:“我……我不知道……娘说……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帮助,一切都要靠自己才行。”
老者闻言怔思一会,突而计上心来的说道:“我就住在山外的‘阿卡村’,我是经营草药铺的买卖,平时自己入山摘探些稀有药材,我没有家人,也没有人肯帮我,我现在年龄已老了,因此劳累得很,唉,如果你肯帮我……那该多好?”
那小童闻言这才高兴的连连点头,似小大人的说道:“娘说要帮助有困难的人才是好人,刚才您又救过我,我去帮您也是应该的,好,我答应您!”
老者听他如此一说,顿时开怀的呵呵大笑,并爱怜的摸摸小童枯干零乱的头发说道:“好!一言为定,我今天也不采药了,你就跟我回去吧,喔!对了,这头花豹倒也值不少钱,顺便扛回去。”
秋枫叶红红又红。
转眼已过了三个寒暑。
“阿卡村”依如往昔,大街近底的“柳记药材铺”内,一股股浓重的青草药味充斥得溢出门外。
店门之内两侧层层叠立至顶的木架上,分门别类井然有序的放置着成捆的枯干草药。
进门之处是二长列柜台,靠内里有一间小室,壁上挂着一张大弓及一壶箭,另外尚有一把上好苗刀,左侧是一木橱,内里三层排列着数十卷皮以及竹简,线装书,一张厚木桌上尚有文房四宝,以及一座半人高的木制人像,身上有许多红、黑细线及圆点。
再往内行去则是一间简单的居室,两张紧靠的木床上帐、褥皆全。
再往内则是一片竹笼围绕的后院。
忽听一阵嘻笑的童音由后院响起。
接而又听一老者的呵呵笑声响起,并说道:“这样你该懂了吧?要知这些人体上的脉穴除了可察觉血气循行之外,有的尚可控制一个人肌肉关节的活动,更有些可查知五脏六腑的盛衰生机,行医之人皆深谙此道,从脉穴中查知一个人的各类隐疾病症,然后对症下药,所以你可要仔细的勤习那气血循行脉理以及脉穴位置,微差一分便有天壤之别,好啦!今日就到此为止,要将我所教的精习无误才行,喔……还有,昨天要你写的千字文拿来我看看!”
“是,老爹,待会我就拿给您看!”
话声顿停,不多时,便从后院走进一老一少。
前行的清瘦老者正是三年前,一箭射死花豹,救了小童的老者。
只见他身穿一席灰市长衫,满头花发,一缕长发垂胸,精神矍铄的跨入室内,身后尚跟着一个年约十岁的小童。
小童肌肤白嫩,圆嘟嘟红通通的一张俊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烁出灵慧之色,鼻若悬胆唇具白,真有如“王母娘娘”座前金童,令人见之喜爱万分。
且说老者本是“渝州”(今之重庆一地)的一位行医大失,姓柳名不儒。
柳大夫曾有一个美满家圆,然而却在一次兵祸之中,除了自己伤重幸存外,妻子、儿女皆亡。
他自叹行医救人无数,没想到却遭此横祸,使家人皆无法保全,因此心灰意冷之下远走蛮疆遁世,在“阿卡村”落户已有十多年了。
柳大夫平日入山摘采稀有草药,并收购村民贩售之草药,晾干储存,待远从中原前来之货贩议价收购。
随着年龄渐增,孤寂之感也由日而生。没想到却碰巧在深山密林中救了小童,俩人回村之后相依为伴的舒解孤寂之感。
为了称呼方便,柳大夫便为小童取了个汉名——苗君毅,暗含苗族之小童在森林内孤独无依坚毅的生存者。
而小童“苗君毅”则称呼柳大夫为“老爹”,也含有孺慕之心。
初时柳老爹闷来无事时,教导君毅说汉语及习汉字,但没想到他聪慧无比,所教之事一两次便懂,学习之快令柳老爹惊异无比。
于是柳老爹便有心栽培他,将自己所学由浅而深,由简入繁,逐一教导这似子似徒的君毅。
春暖花开。
冬去春来。
又是两年已如流水的流逝,此时君毅已是十二岁的少年了。
如今他已雅如学子智能谋略,温文儒雅之态令村民赞誉有加。
并且他已能言汉语写汉字,精分草药之性,熟知人体脉理,不但为老爹分劳不少,也常助村民书函记事解晰疑难,而成为村民赞誉的一位小“神童”。
君毅在村内居有五年余之光阴,也和村内童玩熟悉相识,而他最为喜欢其中一个比他大一岁,白白净净,温柔娴静,娇美聪慧名叫慕容湘萍的汉家女孩。
他俩时常远离玩伴,携手前往村口山坡下的水塘畔玩耍,青梅竹马俩小无猜,令人视为极为相亲的一对金童玉女。
慕容湘萍乃是村口一家汉家饭馆,一位年约三旬出头的美妇独女。
母女俩在村内落户也有八年了。
但村民中无人知晓这对柔弱的母女俩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虽也曾有人详问,但得到的只是美妇无奈的叹息及强笑。
君毅就是在如此环境下逐渐成长,逐渐成熟。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君毅至十四岁时,却出了大事了。
一日,柳老爹又如往昔的独自入山采药。然而此次却异于当日返回之惯例,竟然已隔两日尚未回村。
君毅心焦担忧之下四处央求每日入山采药打猎的村民寻找老爹之下落,可惜连连数日皆无老爹下落。
君毅在药铺内食不下饭睡不安稳,枯等近旬之后,终于耐不住焦虑之心,要亲自入山寻找老爹之下落。
翌日清晨,瓜子脸,眉清目秀,鼻梁小巧,朱唇似丹,双颊上尚有两个浅浅酒窝的慕容湘萍,温柔文静且轻盈的走至药铺门前,轻声唤道:“毅弟弟……毅弟弟……”
“喔?萍姐姐?是你来啦?”
随着回应声,步声急促的奔至,门板也立时拉开,君毅眼泛红丝,困倦不堪的俊容,顿时温馨的浮显出笑颜说道:
“萍姐姐,你一大早就来啦!我正想出门前去找你呢!……喔!你……又送吃食来了,妈姆她……”
慕容湘萍闻言轻抿嘴色,露出温柔的笑意说道:“毅弟你放心,这可是娘要我送来的呢!娘说,你思念老爹寝食难安,是有伤身体的,所以要姐姐看着你吃完才行。”
君毅闻言满怀感激的伸手握着萍姐姐的一双玉手。
略有哽咽的说道:“萍姐姐,你和妈姆对我好我心里知道,我本来准备待会就去看妈姆和姐姐,因为我已决定入山寻找老爹,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以……”
“你要入山?……不行,毅弟弟,不行,你怎可以独自进入蛮荒林?山里荒无人烟,虫蛇巨兽无数,你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怎可轻易涉险呢?你……我不答应。”
君毅早知萍姐姐有此反应。
因此心中早有说词的笑颜相问,缓缓解释说道:“萍姐姐放心,我以前五、六岁时,便是一个人在森林内生活了半年多,后来老爹带我回来,育我教我,使我安定中逐渐成长,也使我学到了许多,如今老爹陷身山内森林已近旬日,不知有何意外发生,他年岁已大,怎教我放心得下?因此我一定要入山寻找老爹才行。”
湘萍闻言芳心如小鹿蹦跳紊乱。
但怎肯同意他轻易入山?
因此忙劝阻说道:“你也知道山区内幅地广阔,处处危崖深涧,村内每日入山打猎、采药之人约有三十多人,连连数日皆未曾发现老爹的下落,有些人烟罕至的远古森林,便是生苗、蛮夷皆不敢深入,你又能往何处寻找?依姐姐看,你还是……”
两人就在店门口争论许久,湘萍实在无法阻止毅弟弟入山之决定。
湘萍一双盈盈美目泛红,眼眶含珠的凝视着自己心仪的毅弟弟。
心知他乃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为情为义不顾自身安危,实乃无言也无力劝阻他入山寻找老爹。
终于湘萍无奈的不再言语,缓缓伸手从白嫩似雪的美颈间取下一条红丝绳系着的一片玉锁片,轻颤玉手的为他挂在颈项。
并哽咽的说道:“毅弟弟,姐姐无能阻你入山寻找老爹,这是爹从姐姐出世时便为姐姐挂上的护身玉锁片,我将它送给你,希望能保佑你一路平安,希望你能早日寻到老爹回村,姐姐……姐姐会每日在池塘边的树下等你回……回……来……”
君毅眼望萍姐姐双手掩面,双肩颤动的轻泣不止,不由心头发酸的拥搂入怀,双目朦胧的坚声说道:
“萍姐姐,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话落,两个再也难以启齿,静静地享受着别离前的温馨。
直待隔邻婴儿的啼哭声才惊醒了一对小儿女,使两人略有羞涩的互望一眼,依依不舍的分开紧贴的身体。
“啊!差点忘了……”
君毅忙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竟然是一对男女泥人,望之恍似君毅及湘萍两人的翻版。
“萍姐姐……这……这对泥人我……我早就捏雕好了,我一直……一直……找不到机会给你看,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你,它们……一个是……是你,一个是我。”
说完之后,俊容已赤的将一对小泥人放在湘萍手中。
湘萍闻言芳心激荡得似有了悟,又羞又喜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滴流双颊羞笑道:
“毅弟弟,姐姐是一定会好好保存它们等你回来,那怕是以姐姐的生命也要保存它们安然无恙!”
那种久藏两人内心,相互爱慕思念,似情似爱的感情就在此一刻显现无遗,令两人深深感受到对方的情意。
湘萍手捧着精致生动的一对小泥人,久久才轻声说道:
“毅弟弟,你准备何时入山?”
“喔!我昨晚便准备好了应带之物,有干粮、解毒药、一把匕首、一张弓,还有一张油布,我原就准备去看你和妈姆之后,便要入山了。”
君毅边说边将柜台上的包袱取至湘萍眼前展示,并合力将草药铺关上门板后,两人才携手缓缓行往村口。
“萍姐姐,我不想去和妈姆告辞了,否则……还是烦姐姐转告妈姆吧!”
湘萍会意的轻点臻首,像一位妻子为远行的丈夫送行般一路上关怀忧虑反复不厌的叮咛他应注意之事。
离村口已十多丈后,湘萍才止步送别,泪水如泉挥手不业,直待君毅身形没入层层林木之内,已难再望身影后才黯然的返回住处,将君毅独自入山寻找老爹之事告诉娘亲。
峰峰相连,巨木成林高耸入天,深谷险陡溪流湍急,深草及人荆刺密布,再加上悬崖飞瀑处处可见,实令人自觉自身的渺小孤寂。
突然一阵阵嘹亮的喊叫声打破了森林中的寂静。“老爹……老爹……是我来找你啦!……老爹……你在那儿呀……”
只见一块峻岩之上,君毅正双手合如刺叭的四方呼喊,静待一会,只听百鸟惊飞之声外,并无人声回应,使得他黯然的踏下峻岩续往前行。
日落日出已连连近旬,逐渐深入蛮荒森林中,四处呼喊寻访皆无老爹回应之声。
毫无人迹的古森林内,蛇虫遍地,尚幸未曾遇见巨蛇猛兽,使得君毅能安然的深入山区。
原本携带的干粮已然食尽,还好山间野果、菇芝处处,七年多来深习的药理,使他明辨何种无毒何种可食,因此尚不致挨饿。
行至一处蔓草浓密的小土坡时,突然脚下一空,身子疾坠而下,惊得他大叫连连。
原来土坡蔓草内竟然是一个大坑,疾坠的身躯在斜滑的土坑中翻滚碰撞,也不知坠滑有多深后,突然身体再度悬坠而落。
“扑通……哗啦……啦……”
水花四溅声中,已然坠入一个半人多深的潭中。
昏头昏脑的忙站直身躯,抹去脸上水渍睁眼四望,右侧是光亮的平地,三面则是个高宽土洞,五六丈高的洞顶上有一个两丈方圆的大洞,自己就是从那洞中坠落的。
走出水潭,眼前是一片草地,远方是一片巨木森林,左右两侧则是斜伸而出的山壁,像是半个瓦坛般。
眼见只有前方可行,正欲前行时,却发觉包裹已失,不知掉落何处了,忙进水潭四下摸索,但久无所获,这才恼恨的上岸。
在林缘拾得一树枝后,这才缓缓的四处探索前行。
约顿饭时光,君毅竟然已遍游各处,四周皆是高耸陡峭的山壁,好似一座大山突而塌陷了一块而形成的一座死谷,毫无一丝可行之路出谷。
“哎呀!这……这是一座死谷嘛!除了……除了右侧山壁有一个山洞外,全是高耸的山壁,怎么辨?……我怎么出去?……”君毅心慌的再次巡行四周,还是找不到一处可行之路,于是站立于一个近两人高的大山洞外往内探望。
尚幸怀内尚有昨夜顺手摆于怀内的火石,趁着天色未暗之前,收集了一些枯枝堆在山洞之前,升起一堆营火。
不知山洞内有何凶险?
但为了寻找出路,君毅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冲动与好奇,夹带了数支松木枯枝并点燃一支后便行往那深暗的山洞内。
高举松腊浓厚火花熊熊的火炬,小心翼翼的深入,发觉洞内虽然阴暗可是并不潮湿,也没有腐臭之味,看来并无凶兽存身。
行约十丈左右,眼前豁然宽广阴暗,熊熊火光竟然无法照到前方及两侧之景况。
将火炬插入石壁缝隙之后再点燃一支,凝目细望一圈之后,才有所了解的惊呼出声。
“哎呀,这是一个大山腹嘛,又高又宽足可容纳数百人啊!”
于是君毅小心翼翼的沿着壁缘往内探查。
他希望能找到一处通往谷外之路。
行至一处石岩斜坡时,停步休歇。
并且细观山腹各处,发觉山腹虽大,却无蛇兽痕迹,这倒使君毅放心暂无危险有性命之虑。
“哇!这山腹可真大啊!又干净又不湿臭,是个夜宿的好地方,咦?……这是什么?”
好奇的望着斜岩上一堆黑呼呼的东西,用手触摸感觉。
“咦?……啊?……是皮,是……皮……这是什么皮?怎么这么大……还这么粗……”
惊骇得张口结舌,双眼望着身侧乌黑的皮物,逐渐顺迹往上着,只见粗长的皮物往斜岩上蔓延,看不到上方尽头。
“哇……这么长?……这边……啊?好像是……是……尾端,就这么粗,那……这一定是巨蟒了!”
只是一具蟒皮,因此君毅惊骇之色全消。
但思忖一会后,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便顺着蟒尸爬上斜岩查看。
蟒尸在斜岩上蜿蜒约有七、八丈长,斜岩顶端乃是一片形如盘状的平岩,蟒首则垂在凹岩之内尚有一丈多长,而蟒首竟有圆桌大小,望之令人心颤。
“哇……这么大的头,张开嘴岂不一口能吞下两个人?……咦?这是什么怪蟒?头上还有一支独角,身上也没有蛇鳞……”
惊疑的望着巨蟒,心凛的不知洞腹内是否还有未死之蟒?否则岂不要成为蟒腹之食了?
“咦?什么香味?……啊?下面那黑呼呼的一大片是什么东西?”
望着平岩凹陷之处,约有三丈方圆,布满了一片片黑呼呼的东西,心奇的缓缓下至平岩底查看。
“啊!是……这好像是灵芝呀!这么多,又有清香味,不过……好像有点……血腥味,啊!我明白了!原来是这巨蟒不知为何受伤,蟒血流聚石岩内,蟒死后却从血中生长出这么多的野芝,看样子一定有毒!”
于是转身便欲上行,猛然发觉身后蟒首有红光闪动。
“啊……是……是……什……什么东西?”
君毅惊骇得怔立不敢前行。
眼见蟒尸并无动静,他这才宽心的细望蟒首。
刚才只能看到蟒首颈处,现立身平岩下便已将整个蟒首颜面看清,这才发觉蟒嘴两旁尚有两条粗长的须条,而合著的双眼隙中,竟有微弱的红光射出。
缓缓的走近细看,却看不清楚。
于是君毅将手中火炬插在蟒嘴隙中,便爬上蟒首眼部,双手在蟒目皮上用力推掀,虽只略为推开一道细缝,但红光已然更加扩射而出。
费了许久工夫尚未掀开蟒目,静思一会后,便取来松枝插入眼隙中用力顶起,如此果然将蟒目撑起。
一道暗红光线照射在胸腹间,蹲身往内细看,除了眼皮尚完好外,内里血肉俱无,只有白森森的骨骼,大概都被虫蚁蛀食光了。
伸手往内摸去,不一会便摸到一粒圆滚滑溜的东西,取出一看,竟是一粒约有拳大的红色珠子,散发出亮丽的红光,经火炬照射下更是光华闪烁。
“哇!好漂亮的珠子哟!是什么……啊!对了,一定是眼珠子,那另一只眼内也有罗!”
果然依法又取出了另一粒同样大小的珠子,但光芒较白些。
用珠光四外照射,发觉虽比火炬照得远,可是红色光芒却使人难以看清东西,于是将两粒珠子放入怀中,然后四外再望。
再也看不到什么异物之后,便下至平地。
发觉松枝只余一支后,便忙行往洞外再收集松枝,在营火之处席地而坐,思忖着该如何的脱出这死谷?
翌日清晨天刚放亮,又饥又渴的跑至水潭边,望着沉淀干净的潭水,弯腰掏水解渴。
突然从怀中掉出一粒蟒目珠,落入潭水之内,但君毅并未在意,待掏水解渴之后才伸手捞取。
将浸湿的珠子在裤腿上将水渍擦干,但没想到居然擦下一层红液,内里露出毫光四射的银白光泽。
“啊?……好亮的光,原来这是一粒白亮珠子,那红色的一定是蟒血罗?”
立时将怀中另一粒也取出浸泡水中,将两粒珠子擦洗干净后果然是两粒亮丽的白珠子,在阳光照射之下更是光华四射且耀眼刺目得令人难以直视。
“哇……真好呀,这么明亮,可是不知晚上会不会同样明亮?”
心中一动,立时奔往山洞之内。
果然如心中预料,在阳光无法照入的阴暗山洞内,虽然不似阳光下的刺目难视,却也闪烁出明亮柔和的毫光,令阴暗的山洞内有如晨曦般的光明。
“哈!哈!真好玩,有了这两粒珠子,晚上就不怕没灯了,咦?……那是什么东西?”
偶然发现那巨蟒腰身之间,似有些东西经珠光照射下闪光。
好奇的奔前细看,却看不到什么。
再伏身贴地望着蟒腹下端,果然有物闪亮,而且还依稀的闻到一阵阵令人心爽的清香味。
忙取来准备当火炬的松技插入蟒腹下,用力抬撑至半尺多高,顿时一阵阵清香涌起散布周身。
“啊!好香哟,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这阵清香味顿时使得君毅饥肠辘辘的腹中,咕咕噜噜的响个不停,口水也不由自主的充溢嘴内。
望着蟒腹下长有数十片色泽血红的灵芝,阵阵清香味便是从血红灵芝上散发出来的,顿时使他食指大动,怔怔的望着,心疑的自语道:
“这些又是什么灵芝?长得火红又这么香,好似也如同上面的黑色灵芝一样,是从蟒血中长出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吃?”
心中有疑,于是只好忍任饥饿感再望向蟒腹下,只见有一支红白相间的尖锐物从蟒腹中穿出。
心疑的伏身细看,原来道是一支剑尖从蟒腹中透穿而出,如此一来,顿时使君毅将事实连贯而出。
“喔!我明白了,这条巨蟒不知在何处吞它下习武艺的人,那人在蟒腹中垂死挣扎,用利剑开砍使巨蟒身受巨创伤重而亡,而那人也同样死于蟒中……没错,就是这样了。”
蹲身望了许久,却被那阵阵清香味勾引得馋液欲滴,再也忍耐不住的伸手采起了较大的一片。
细看片刻后,才轻轻撕下一小片放在舌尖舔了舔,发觉不但没有苦涩麻意,反而香甜可口。
“嘿!好像并无毒性呀!又香又甜又凉凉的,可以吃,可以吃。”
顿时兴奋得咬了一口咀嚼,果然香甜可口细嫩如果子。
于是连连吃了五片有手掌大小的红芝,才满足的摸摸肚子笑语道:
“真好吃,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有……哦!还有四十多片,看样子可食用数天免遭饥饿了。”
话刚说完,突然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接着连放了数个臭屁,居然臭得连自己都受不了的掩鼻离开。
走未几步,小腹内却升起了一阵暧暧的温意往全身扩散,使得全身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可是腹中暖流愈来愈强,也愈来愈炙热如火,往全身经脉冲流不止,充涨火烫有如血脉欲爆痛苦不堪。
“哎哟!遭……遭糕了,有毒……一定有毒,我……我……吃了毒芝……啊……痛……痛死了!”
不但全身经脉如火炙般的疼痛,全身燥热发烫,汗出如雨,口干舌燥,两眼发黑,呼气如火,全身涨痛不已。
不到片刻顿觉脑中轰然一震,立时晕了过去。
日落日出。
日斜月开。
君毅足足昏睡了三天两夜,才渐渐的清醒,缓缓睁开双眼,发觉不知何时滚落斜岩之下,身体内精力充沛得仿佛有一股气欲冲出体外。
嘴唇干枯欲裂,喉头发干,顿时忙起身奔往洞外水潭处,全身浸泡水内狂饮解渴至饱才止。
待渴意已消,这才回想前事,倏然只听他又惊又疑的惊叫出声:“啊?……我……我刚才……怎么跑得飞快,身子还轻飘飘的?”
疑惑的望着全身和以往并无不同,可是……衣裤好像凭空短了许多。
坐在水潭边静思,约有片刻才听他惊叫出声:“啊?……莫非……莫非……我吃了什么珍贵灵芝?……以前曾听老爹说过,深山荒泽中常有许多凡人不曾知晓,或是只曾听闻未曾一见的灵草异果,有些可活死人肉白骨,有些可治绝症,有些可强身补气锤练筋骨,一些练武的人食后可提气增功,难道我到……练到……喔!练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界,便可成为大侠,难道我刚才吃的便是什么稀有灵芝吗?”
对了!他猜对了,其实在山腹内巨大的尸身并非一般的蟒蛇,而是一条前古蛟龙。
在它腹下以及平岩上长满一大片的灵芝,都是经由蛟龙精血孕育成长的“血芝”,腹下的数十朵“血芝”则是由胆汁及蛟龙心血孕成为的最为珍贵。
不知在多少年代前,地牛翻身时将此山震塌了一大片,正巧在此山中有一前古山腹,潜藏了一条幼蛟,山陷洞现,幼蛟立时脱困而出,在蛮荒山野称霸,吞食兽类裹腹。
幼蛟成长食量颇巨,周遭百里之地兽类绝迹,因此蛟龙便逐渐远离巢穴吞食人兽。
没想到不知何时吞食了习武之人,即被人垂死挣扎之下,以宝剑刺破腹中内脏,而使得蛟龙身受重伤。
蛟龙因痛绞翻,虽将腹内人缠卷而死,但自身也内脏全伤,负伤窜回巢穴后,已然伤重而亡,精血由喉间及腹下溢流皆积存于平岩凹处及腹下。
山腹内原本干燥,虽有芝菌孢子但难以生长,但突有蛟龙精血为养份后,于是逐渐萌芽成长。
每逢山区大雨之后,干蛟龙精血便吸取湿气,旱时表面虽干,但内里尚湿软,因此使得芝菌成长快速,经过了不知多少年代,便繁殖成数百片大大小小的“血芝”。
没想到无意中陷身此谷,因而巧取“灵芝”中之最珍贵的“血芝”。
“血芝”盛旺的灵效立将君毅充涨得昏迷倒地,并在他昏睡中连连冲激经脉,不知不觉中将君毅体内的一些经脉打通。
而在“三阴三阳”经脉中循行,除了大部分之灵气散布于经脉中,只有小部分凝聚于丹田气海中。
强劲的气团冲激之下,更使得他躯体伸展了四寸多高,所以衣裤顿觉短了不少。
君毅静静想通原因后,深自庆幸并非吃到毒芝,已然没有性命之优,这才回到山腹内,望着那些“血芝”又爱又怕,深恐以后吃了又像刚才一样痛楚不堪。
心情安定之后,才又想到那段剑尖,也好奇的猜测蛟腹中有些什么东西?
后执一粒目珠,侧身探入那两尺多宽的腹部裂缝,先将眼前一柄毫无锈迹的红剑握住抽起,再望向内里,只见一些骨骼及物件散乱眼前,于是一一捡出聚放一旁。
脱出蛟腹,仔细的观看手中剑,于是奔至水潭中清洗干净,顿时一柄精光闪闪毫无一锈斑的宝剑显现在手。
“嗯!好漂亮的一柄剑,可惜我不懂练武之人的剑法要之无用,不过暂且用来防身倒也不错,喔!此剑尚缺剑鞘,再去找找看。”
果然又在蛟腹内找到一把雕刻精细的剑鞘,一个七寸大小的扁玉盒,一个五寸长的短的玉瓶,还有一片小玉牌。
将人骨一一捡清,在洞内觅地挖埋并拜祭后才检视自己所得之物。
那柄精雕剑鞘果然和宝剑长短吻合,剑鞘上尚刻有“太乙剑”三字古篆。
那片小玉牌约有半个巴掌大,触手冰寒,一面刻着“峨嵋山”,一面刻着两座形如峨嵋的山形图案,左侧山顶尚有一座宫殿阁楼。
君毅也不知有何用途,因此弃之一旁。
转而再拿起小玉瓶,听见里面有点微弱的晃动声,又见瓶上刻有“上清玉虚丹”的小字。
打开瓶盖顿时清香扑鼻,倒出细看,见是一粒粒黄豆大小的朱色药丸。
“哦!好香,真是上好药丸,但是不知是治什么病的?”
将玉瓶盖好,再拿起那扁玉盘,却久久无法打开。
“奇怪?怎么打不开?……嗯!这个小圆珠……啊!打开了!”
终于让他东摸西按的打开了盒盖。
但见里面以黄绫为垫,放置着薄薄的三张皮册,封面以火漆烫着“上清宝录”四字。随手翻看之下,发觉里面有些字迹皆是自己熟悉的人体经脉穴道名称,于是仔细的从头到尾详阅一遍。
“啊!这是老爹曾说过的武林人士所精习的内功心法,可提气行功延年益寿增强体力,而且这些经脉行气之理我都懂呀,如此看来并非难事嘛,我也可以练习罗?”
心喜之下,立时依羊皮上所记经脉穴道行经线路尝试习练。
嗤!他还真是天真的可爱,要知在武林中各门各山的修道学艺子弟,自幼习练本门内功心法,勤练不息数载后,天资体质上乘的也许才能练有些许内力,资质稍差的或许历经十余年才稍有成就,岂是如君毅所想能轻易的练成?
然而,令人愕然的是他福缘深厚,无意中坠于死谷后误食了五朵头大的“血芝”,已然使他凭空增加十余年的功力聚集丹田气海,另外散乱于全身经脉的尚不知有多少呢?
君毅在尝试的心情下,依“上清宝录”内所记载的打坐方式眼观鼻、鼻观心、心到意起,提功行气依心法脉络运行入定。
如此一来,君毅丹田气海中凝聚的真气立被缓缓导引而出,循经通脉逐渐入定。
只是尝试的依心法运气,没想到,他一经入定后,竟然丹田真气在任、督两脉缓缓而循。
约莫一时周天后(真气运行一刻称之一刻周天,运行一个时辰称为一时周天,运行一日称之一日周天),君毅体内真气循行愈速,冲撞任督两脉各穴也愈强劲。
不但如此,尚且逐渐的将乱于任督两脉中的“血芝”精气逐渐吸引融汇。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三天辰时,君毅才从定中醒来。
“喔!好舒眼哟,想不到学习这心法竟然这么好玩,好像有只小老鼠在脉络中奔窜,所到之处舒畅无比,可是只有两个地方最不好玩了,挤了许久才通过,又麻又痛的,咦,刚才日头才偏西,怎么现在竟然是日出东升之时?莫非我坐了一夜?”
嘿!岂只一夜?
君毅尚不知自己已入定了三天四夜了呢!
终于被他想到了好办法,于是以“太乙剑”在山壁间挖洞插枝为梯,便可藉以攀爬出谷了。
每日在岩壁上挖掘,休歇之时便习练“上清宝录”的内功心法。
君毅曾在一次吃食火红“血芝”后,腹中四窜的炙热气团经他运行内功导引循行任督两脉时,不但不再乱窜反而依行功脉络循行,并逐渐融汇于原有的气团内。
既有此悟解,因此不再心惊吃食“血芝”了,只是每每坐功入定两三日才醒,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唯一让他了解所习内功的好处,便是发觉自己举手投足之间劲力充实,奔路跳跃得愈快愈高。
时光飞逝,转眼已两个多月了。
那些火红“血芝”早已食尽,只余一些幼苗而已,只得开始食用数百片的赤黑“血芝”了。
而君毅挖掘的石洞距离也愈来愈宽,因此上升的速度也快速近倍,大约尚有十多丈便可到达谷顶了。
一日,眼望距离谷顶已不足五丈了,心喜的回到谷地将一些物品塞入怀中,背上长剑,夹着数支粗枝快速的爬上,兴奋得动作疾速,四丈……三丈……两丈……一丈……不到一个时辰后便已站立谷顶之上。
望着数十丈深的死谷哈哈大笑,辨明方向后头也不回的疾奔而去,归心似箭的晓行夜宿,四日之后已然安返村外。
途经村口并未望见萍姐姐的身影,也发觉萍姐姐她母女俩的吃食站门板紧闭,心中难疑但仍未停留的急奔至所居的草药铺前。
“老爹……老爹……”
眼见店门依然紧闭,心中尚存老爹已回的希望,忙推开店门往内行去。
“老爹……我回来了,老爹……”
依然寂静无声毫无回应,君毅大失所望的黯然垂首行往店外。
此时惊闻呼声的四邻已聚集而至。
个个皆面含惊异的询问他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到那里去了?
“什么?三个月?……那有这么久?才不过……一个月左右嘛!”
君毅被四邻七嘴八舌吵喳询问声吵得烦躁不堪,顿时大声叫道:“各位伯叔大娘,老爹他回来没有?有没有人知道消息?”
倏然众人寂静,皆双手掩耳面含惊骇之色的望着君毅。
原来君毅情急之下,竟然不自觉的以内功运气叫喊出声,顿时恍如巨雷暴响震刺众人耳鼓。
终于君毅由四邻口中得知,自他入山之后从未曾有人见老爹回来,而那汉家女娃湘萍每日皆在村口徘徊,且时时静坐水塘旁的树下独自沉思,不再和玩伴一起嘻笑玩耍,待过了一个多月之后,湘萍每日都双眼红通通的,身体日渐消瘦萎靡不堪,令村民们见之都同声叹息。
淑萍她娘眼见独女如此之态屡劝无效,于是果断的携女迁往中原,村中也无人知道她们迁往中原何处去了?
君毅得知一切后,黯然神伤的感叹自己最为喜爱的老爹及萍姐姐相继离开自己,神情落寞的枯坐房内低泣。
连连数日之后,总算他个性坚强开朗,终于打起精神回复往日之生活,并等待老爹的返回。
每日除了清晨入深山采药顺带寻找老爹,闲余空时则阅读书橱内的竹简皮卷,并勤于深习“上清宝录”。
春去秋来寒暑变幻,转眼已过了两年多的时光。
如今君毅已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了,但他体形望之却是高挑俊逸,健壮如虎,有如十七、八岁的少年。
君毅经年累月心无暇思的精习内功,已然将所服食的“血芝”精气炼化吸收,使得他身具四十年的功力,但他并不自知,只是知道久习内功后,已使自己目能夜视,力气暴增可举百多斤,纵跳奔行是又高又疾,身形动作灵敏无比,凶如虎豹之兽已不再令他畏惧了。
两年间,他常从中原远来的货贩口中,得知山区之外尚有广阔的山河,以及繁华热闹之城邑,而使得君毅心中有了出外远游之心。
心中既然有意,因此便有心的频频询问中原风光,民俗以及礼仪等等的情形,当然村中曾出远门的村民也在他讨教之列。
经过数月的准备,将店中存货出清,积存了十余两碎银,另外尚有三块红、蓝、紫色的透明硬块,是君毅半年多前在蛮荒深谷的一条山涧内拾得的,因极为美观奇异便拾取了十余块,在分送四邻时,才知道是中原极为昂贵的“宝石”,因此便将未曾送人的三块藏好,如今也可派上用途了。
除了银两、衣服外,君毅只带了一粒“蛟龙目珠”以及一些疗伤解毒的药丸,其余的都藏放于地窖中。
一切安当,并托请四邻照顾店铺后,便毅然的离村去云游中原了。
“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山中一夜雨,树梢自重泉。”
一阵滂沱大雨,为大地洗净了尘埃,山间叠翠更为青葱,层层山峦被布着浓雾,如诗如画丹青难摹。
泥泞不堪的山间小道中,一位身穿青衿肩背包袱,身材雄伟倜傥的少年公予,正迈开沉稳的脚步急行赶路。
他正是远从南荒云游而至的苗君毅。
刚翻过一处山颠,穿出一密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山前是一片万山丛中难得一见的平原,一座高宽广阔的城邑耸立平原中。
数条通往城池的官道中行人微若蚁蝼,往来频频似如丝线绵蜒。
久处独行见景心欢,心愉之下步伐更速,不自觉的奔若骏骑,尚幸山道无人,否则岂不令人骇然?
约莫一刻之后,已然奔至山脚下通往进城大道中,这才放缓脚步,难掩兴奋之色的遥望渐近之城墙。
愈近城池往来旅行货贩愈多,汉、苗、夷之人混杂而行,苗君毅顿有亲切之意。
随着人潮进入城内后立使君毅无所是从,望着纵横交错商店林立的街道,不知该行往何处?
眼见百商之内货品琳琅满目,令他目不暇视的缓行细观。
“拍……!”
“啊……”
君毅突觉脸颊一震,耳中接着听见有人惊呼出声,顿时骇然的侧首望去,只见右侧有一个满面横肉的壮汉,正左掌握着右腕,正怒瞪双目的喝声道:“格老子的龟儿子,走路不长眼睛,找死哇!”
君毅见状心骇得倒退数步,嗫嗫的颤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哼!好哇!故意的?今天不打你一顿,怎会让你知道‘大理双虎’的厉害?”
话刚说完,猛然伸出一只长满乌黑汗毛的大手疾抓向君毅胸口衣襟。
君毅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措辞回答,眼见大汉伸手抓来,顿时心骇得身形一晃闪至两人身侧。
并急叫道:“不……不要……对不起,不要打我……”
“啊?……”
俩大汉只见眼前青影一闪,青衣少年已掠至左侧,不由怒气更甚,暴怒的喝叫道:“你往那躲?今天非修理你不可。”
立时俩名壮汉一左一右的疾扑君毅。
此时在四周围观的过客及商家伙计,眼见城中恶霸又在无理欺侮外地之人,俱都摇头叹息议论纷纷。
突听人群中有人急叫道:
“傻子,年轻人你还碰跑?”
君毅耳清目明,听人群中有人情急而叫,顿时自怒的骂道:“对呀!还不快躲远些……”
心起意动,霎时暴退数步,急忙窜入人群闪挤而出,慌不择路的急奔而去。
“咦?……啊!好快……”
两壮汉只觉青影一花,已穿过围观人群奔至数丈外,身形之速令他俩愕目愣立,神色变幻不定的望着人影已逝的方向。
而街道中围观的人群及行人,只觉青影一闪,只有一阵轻风卷起,并不知是什么东西擦身而过,可见君毅情急之下全力奔逃之速了。
已离城外数里之地的君毅,尚自心神惊颤的频频回头,深恐那两个恶人追来,否则……
“唉!以后自己可要小心注意才是!”
继续踏上行程,漫无方向,目的地的前行,穿山越岭路过平原,涉水过溪,旅途中历经了不少的村镇城邑,这才知道家乡之外的繁华之地,竟然是百物昂贵奢侈,吃住食宿动辄数分银子,那可是在家乡省吃俭用的能度过一个月呢!
因此使得君毅每至一处城镇游赏,待夕阳西斜之时必定行出城镇,往山区寻觅夜宿之地,但这近郊皆是平原,并无山野之时,只得心痛的宿于小客栈内。
如此一来,身上仅有的十余两碎银已逐渐减少,只余不足五两了。
黔地之“贵山”,南面的一片广大平原中,河流纵横,一座岩块巨木合建的山城依河耸立。
三国诸葛武侯曾数度挥兵深入此蛮荒之地,并建此城池——“筑城”(现今贵阳)驻军为疆,镇压百苗蛮人。
历经数朝,山城中已是汉、苗混居,百店林立之闹市,而城内的苗人多为春秋时楚灭宋、蔡、周,俘其民放逐于蛮荒自生自灭。
后与当地蛮苗通婚生根,乃为熟苗之始,且仍习中原旧俗相传至今,尚有宋,蔡、龙三大家族。
时至辰时,西城之外入城之人已稀,只见一位风尘仆仆的汉人少年青衿,脚步轻快似缓实疾,面显喜悦的进入西大街。
城内百商与著名大城邑并无差异,只是苗人居多,没想到那汉人青衿竟然又惊又喜的四处观望,不知为何原因?
倏然,缓行之身形突而疾返,站立于一家珍宝古玩店前,只见他面含惊异之色,双眼盯望着内柜台之后的一个黑缎木盒,盒内黑缎上放置着一块紫红之色,约有鸡蛋大小的透明石块。
伸手摸了摸包袱,略一狠心,便跨步进入店内。
此时店内柜台内,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早已心疑的注视着他。
待他跨入店内之时,立时略有紧张之色的含笑问道:“这位客官,有何需要小店效劳之处吗?”
青衣少年闻言略有腼腆的指着那块紫红透明的石块嗫嗫问道:“掌柜的,那个紫红色的是‘宝石’吗?”
掌柜的闻言,更是惊讶!
半晌才皱眉说道:“客官问的正是极品的‘紫宝石’,乃是贵重之物,客官您的意思是?……”
青衣少年闻言思忖一会,才轻声问道:“那这东西……在下身边有几个比这个还大的,掌柜的……你们……要不要?”
说着,立将包袱打开,从衣衫中缓缓掏出比柜上还大有三倍,一紫、一红、一蓝的宝石放在掌柜面前。
“啊?……这……这么大的宝石?”
掌柜的顿时惊异的忙取起细看,足足花了近两刻时光,才将三块大宝石仔细看过。
老脸之上汗水淋漓,既兴奋又紧张的问道:
“客官,您是要将三块宝石售让小店?”
青衣少年木然的点头应是。
掌柜的见状既又心喜,却又为难的说道:
“小店承蒙客官抬爱驾临小店,可是……小店并无如此多的现银,别说小店了,便是东街的‘蔡家古玩’恐怕也无法一次付足,若是只有一块……”
青衣少年闻言似懂非懂的思忖一会,才略为恍然的忙说道:“那就依掌柜的所言,在下便只让售一块可否?”
“啊?……好,好,如此甚好,但不知客官您要让与小店……这三块紫为最,红为次,蓝居末,客官可否将此块紫色的让于小店?”
“掌柜的,在下就将紫色的留下,这两块就收回了。”
“好,好,客官您且稍待,待小老儿称过之后再折银给您。”
掌柜的满面欢颜,忙呼唤小厮奉茶后,才谨慎的在柜后称算。
不一刻,掌柜的已细算清楚。
行至青衣少年面前哈腰笑道:“公子爷,小老儿刚才细品您的那块宝石,发觉内里成色不纯瑕疵甚多,故而折算银两应为两千三百两。”
青衣少年闻言顿时心惊的叫道:
“什么?……您说什么?两千三百两?”
掌柜耳闻他如此惊叫,顿时心中有愧的忙又说道:“公子爷,您别嚷嚷,有话好说,这样吧,小老儿就再加您二百两凑个整数,您说如何?”
青衣少年正是远从蛮荒云游而至的苗君毅。
他并非是嫌价钱不公,而是惊异那块宝石竟能换到两千三百两银子,那在家乡可是一辈子都无法赚到之数,因此他才惊呼出声。
没想到老掌柜竟然心中有鬼,以为他是嫌价钱太低才惊呼出声,因此忙又改口加了二百两银子。
没想到君毅心中惊疑不信。
他又再次的问道:“掌……掌柜的,您……没说错吧?两千……两千五百两银子。”
掌柜闻言顿时神色变幻不定,颜面渗出汗渍,眼珠子转了几转。
这才一咬牙的狠声说道:“这样吧,三千两,小店只能出到三千两,多了小店再也无……”
话未说完,顿见君毅欢天喜地的大叫道:
“行,行了,就这个数了,哈!哈!哈!想不到这块紫宝石竟能卖到如此好价钱,掌柜的,咱们成交了。”
掌柜耳听他如此一说,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刚才不是嫌价钱太低。而是并不知能卖到如此多的钱才惊异出声,自己是会错了意,才又加了七百两银子,待清楚后已然来不及了,顿时拍胸顿足的连连叹气。
其实那块宝石并不只这个数,如果君毅精明的货比三家之后,必然会了解少说也可卖到肆千两银子,若是能到中原大城邑再卖时,恐怕将值上万两银子呢!
掌柜的自怨不已,拖泥带水的才准备了七百两的金锭,以及二百两的银子后说道:“官价一两黄金折四两银子,因此三十五锭二十两金元宝折银两于八百两,另外五十两的银元宝一对,二十两银元宝两对,再加上二十两碎银,共计三千两银子,公子爷您点收吧!”
君毅眼见面前摆着大大小小,黄的白的元宝,顿时兴奋的摸个不停,久久才问道:“这,这么多,我怎么拿呀!”
掌柜闻言,没好气的懒懒说道:
“那简单,小店有现成的银箱,一只十……二十两银子,再不然你就换成钱庄票,是京城‘京华钱庄’的庄票,中原各地银庄大皆可兑现,不过……要手续费,十两庄票要……一两银子。”
掌柜心有不甘的信口开价,希望能再多赚点,然而君毅并不懂什么是“庄票”,待看到掌柜取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银票,并著有“京华钱庄”的红丹火漆。
君毅心疑的忖道:
“这么一张纸就顶千两银子?万一丢了或破了岂不平空没了?不……不行,我还是拿走金、银才实在。”
再看到那雕功尚好的木箱子,竟要二十两银子?
君毅连忙朝掌柜笑说道:“掌柜的,不必麻烦您了,这些银子我自己有办法拿,您不必费心了。”
说完忙将换洗衣服拿来包了两包,外面再以花布包袱包好,又沉又大的扛在肩上忙出店而去。
掌柜见状,顿时哀声叹气的哼个不停:
“少赚了七百两……少赚了七百两……唉!我怎么如此笨?就不懂察言观色的慢慢议价?唉!如此草率的就……唉……”
看来世人所称之奸商大概就是此类之人了。
君毅有了恁多的银子后,手提肩扛虽不嫌累,但总是不方便。
于是他找了家苗人木匠店,订制了一个旅行专用的背箱,除了可放置金银,也可放置衣衫杂物,这才方便不少。
唯有那粒“蛟目珠”则随身携带,做为夜间照明之用。
君毅趁此也和店家以苗语问话家常,顿令那苗人木匠惊异的问道:
“喔?这位公子,听您口音似为本族之人,但您长相却不似本族之人,莫非您是常走山区的货……喔,不对,您大概是久居乡间的汉家郎吧?”
君毅打进城之前,便听到途中的苗人言语,竟和自己幼时所言完全相似,并非近百苗族的其它族人,因此顿时想打听此地苗人的生活情况,以及将记忆中幼时所居之山景、房舍细诉,并询问有否见过相同之处?
但得到的答复是从未见过他所述的山景、房舍。
身怀巨金,当然也能壮胆,以往只曾听闻未曾尝过,况且也不敢进入的汉家饭馆、酒楼、君毅在两天之中便品尝了十余家的美味菜肴,频频赞口不绝,唯有结帐之时,才令他咋舌惊讶,实非乡野之人所能登临花费的。
在城中游赏数日,君毅也添购了数套衣衫及裤袜作为平时换洗之用。
并添置了一些旅途需用之物后,君毅认为已无需再停留,于是便整理随身之物出城东行,延续云游之兴。
出了州城,约有一日的行程,已逐渐转入山区。
但见山道蜿蜒起伏,两侧巨木高耸,时而峻岩古松,千奇百态景色奇佳,悬崖、山涧处处。
流泉上方水雾迷漫,泻瀑轰然涧水急湍,水潭清澈游鱼无数,真乃风景绮丽的天然美景。
途中,时近晌午之时,君毅寻行一处丽日普照林阴遮日的山涧旁,捕捉游鱼烘烤食用。
突然在山风徐徐,枝叶沙响及湍急水流声中,传来一阵忽隐忽现的女子尖叫声。
君毅身具深厚的内功,因此十丈之内皆可分辨出细微声音。
更何况是尖叫声?
于是,他静心聆耳细听声音出处。
果然发觉在涧水上游有女子惊叫之声再度响起,于是已无暇穿上外衫的急奔而去。
在湿滑的巨岩上纵跃约有二十多丈之地。
只见山洞之旁的一处水潭中,有一条粗长的蟒蛇正缠卷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在潭水中翻腾。
君毅见状立时奋不顾身的迅疾纵跃而至,途中并拾起一支断枝直扑水潭之处,欲解救那垂死之人。
令人惊异的是君毅奔近水潭尚离十丈之地时,突见那巨蟒猛然望向君毅,不知为何的突然解身一松,蜿蜒急窜的没入山涧峻岩之中。
君毅心中惊疑,但已无暇猜测,忙奔至水潭中,将已然昏迷伏泡于水中的赤裸身躯搂抱至岸边。
这时君毅才发觉竟是个年约十四、五岁左右的姑娘。
只见她长发乌黑,一张苹果脸,身材丰润,胸前鼓起一对及掌的椒乳,肤色略黑,但光滑细腻。
手触鼻端,发觉尚有些微鼻息,心喜之下立时逼出她腹中积水,并升起一堆营火搂抱着她烘烤取暖。
不多时,那姑娘已缓缓苏醒。
双目睁动数次后睁开一双灵活大眼,顿见一张俊美容貌在眼前不足一尺的对着自己微笑。
心中一惊四下张望,发觉自己尚在水潭边,再发觉自己仍是全身赤裸的被“他”抱在怀中,顿时惊羞得尖叫出声,双手猛推,立时滚出那人怀中。
又羞又骇的望着被自己推入水潭的“他”,欲言又止,深深的注视“他”一眼之后,急往峻岩之中奔去,迅疾的没入峻岩堆中,转眼不见踪影。
君毅被她突如其来的猛然一推,顿时跌坐水潭内,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待心神已定后,那姑娘人迹已杳不知去向。
顿时摇头苦笑的自语道:“唉!真是好心没好报,我救了她,不但没谢我,还把我推落水中,真是的,唉!”
回到自己休歇之处,除了将湿衣脱下烘干,并在洞水中以尖枝插中两尾大鱼烤食饱餐一顿后,才整理物件续登山道。
在山间行有数日,对山涧景色格外亲切,好似生长之地的山区重现眼前,虽然两地相隔千里之地,然而还是使君毅回忆起“阿卡村”的景色。
旅途中,苗装之人逐渐稀少,反之汉人逐渐增多。
一日。
君毅在行往“潭州”(今之长沙)官道的途中,途经“雪峰山”在一处山间小村的酒馆内食午膳。
因位处山区长远山道的途中,因而往来过客皆会停留小村休歇用膳,所以酒馆前已停着八匹马及三匹叫驴。
小酒馆内八张方桌已坐满了六张,其中三桌皆是商贩行旅,一桌是四个行脚走卒,另两桌则是七个身穿紧身装腰悬刀剑的江湖好汉,唯有君毅独坐屋角的一桌。
豪爽开朗的江湖好汉无视他人之安宁,正嘻哈嘻笑的高谈阔论,使得酒馆中吵喳不堪,甚而远传店外。
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方传来,至酒馆之前才蹄声放缓,看来也是欲在酒馆休歇打尖了。
未几店门一暗再亮,顿时使得吵喳之声逐渐寂静,皆不约而同的注视着刚进门的骑客。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位年约十五之年的姑娘,身穿一身翠绿劲装,包裹着玲珑有致的美好娇躯,身被同色锦氅,背系宝剑,翠巾结发,玉容姣美明艳,令人望之惊为天人。
然而,唯独面色倨傲,一双明亮的大眼闪射出冷森目光环视店堂众人,鲜红如赤丹的一张小嘴则紧闭斜翘,显露出冷然笑意。
待众人皆被她如此神色望得转首他视时,这才行注内里唯一的空桌。
“喂!店家,给姑娘我来点精致的菜肴以及一碗白饭。”
清脆悦耳,恍如黄莺轻啼的娇唤声响起,顿令店堂众人心怡气爽暑气全消。
“喝!人娇美声娇甜,真是个……”
“带刺的,老三!”
“呸,老三住口,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三个大汉的话声连连响起,立使其它数桌之人,惊望那些江湖壮汉及翠衣姑娘,眼见那姑娘并无反应,细声交谈之声才又逐渐响起。
君毅本无心细望那位姑娘,然而因内力深厚,堂中众人细声交谈之声频频灌入耳中,所谈之事十之七八皆不离那位姑娘。
尤以那七个壮汉粗言粗语均极尽邪秽,愤恨之心浮显俊容,但却又心奇的忖道:
“这位姑娘可真是个好脾气,那些人如此粗言秽语,她都不理不睬无动于衰?喔,……莫非她是个孤身姑娘,因而不敢招惹那些壮汉?”
君毅怎知自己身俱四十年的功力,功深耳尖声息难逃双耳,而那姑娘并非好脾气,也不是畏惧那些大汉,实乃不知店堂食客嘀咕轻语的说些什么?又怎会生气?
君毅心忖之时,突听刚才那些满面横肉的大汉正在低声密语,于是聆耳细听,未及片刻顿时心惊的慌忙起身朝翠衣姑娘急叫道:
“姑……姑娘,你快离开此地,他……他们要……要在前面山林中埋伏,要抓你回山寨去做什么……什么夫人……你还不快跑?”
他急促慌张的大叫,霎时使得酒馆内鸦雀无声,十余双好奇、疑惑的目光齐望君毅。
另有数双急怒残狠的凶光也紧盯不松,咬牙切齿的似要将君毅撕裂一般。
而那翠衣姑娘初时以一双美目怒视着他,转而再环视店堂食客,待望见那七个壮汉的神色后,这才皱着一双秀眉望望君毅。
君毅被众人的目光盯望得怆惶不安,心神不宁的愕立当场,那种惶恐、懊恼、彷徨无助的样子,以及俊逸英挺的风采却令那姑娘目光逐渐柔和,并微微抿嘴浅笑的望着他。
倏然只见那姑娘神色再变,目光似剑的扫向食容,并停留在那些大汉身上。
七个大汉被姑娘那凌厉阴森的目光盯望得心神怆惶,立时转首他顾或垂首不语,皆不敢与她正眼相对。
“哼!想找死还不简单?看看有谁长了两个脑袋敢在本姑娘‘湘水翠凤’眼前找死?”
“啊?是……遭了,是‘湘水翠凤’……快逃呀!”
霎时七名大汉惊呼出声,面含惧色的连连冲出门外,并有两人从矮窗中疾窜而出,接而马嘶连连蹄声乍起,不到瞬间已急驰而去。
“湘水翠凤”面有得色的望望堂内所余之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窘立不安的君毅俊面上。
眼见他俊逸雄伟的身躯,然而举止却似受惊的羔羊,“湘水翠凤”顿时嗤笑出声的娇声说道:
“喂!傻子,谢谢你啦!”
君毅见她之笑颜有如一朵鲜花盛开美艳无比,顿时瞪目凝视难以侧目,耳闻姑娘之言,不由心中不悦的嗫嚅正色道:“姑娘,我……我不是傻子,我名叫……苗君毅,不……不是傻子。”
“湘水翠凤”闻言一楞。
接而嗤笑的咯咯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呼呼的。‘苗姑娘’?嗯……你是打那儿来的?要到那儿去?”
君毅自幼除了和湘萍姐为伴外,便没和姑娘家接触过,因此听她询问后,才结舌的说道:“我是从……从‘阿卡村’来的,要到中原游历,已经一个多月了。”
“咦?‘阿卡村’?我怎么没听过?是在那里?”
君毅闻言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想了想才说道:“在……在山里,是在大山里!”
“喔?大山里?那……你是苗人罗?”
“哦……我……我不知道。”
“湘水翠凤”闻言顿时笑得娇躯乱颤,连美目中竟也笑得泪水浮现。
“咯……咯……笑死人了,自己是那里人都不知道?难道……你爹娘从没告过你?咯!咯!咯!咦?你……你……看……看什么?……”
“湘水翠凤”嘻笑中,只见傻得可笑的俊少年双目中突然射出两道凌厉精光,愣愣的容貌转而威猛严肃,整个人似从畏缩的少年倏然转变成威猛金刚而令人心畏。
“湘水翠凤”笑声顿止,被那有如天神的威武之态惊得芳心如捶鼓怦怦乱跳,心头发慌得低垂叩臻首不敢相视。
君毅眼见她神色如惊鹿慌乱,因而愤色渐平,但仍然面有不悦的起身结帐出店而去。
“湘水翠凤”眼角望见他已出店而去,不由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芳心如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息,转而恨恨的自语骂道:
“呸……呸……凭我‘湘水翠凤’甘凤英的名声,岂会怕一个楞头楞脑的傻小子?”
然而,口中虽说气话,但却在芳心中深深的刻印出他一个人的两种形象,一种是傻愣愣令人嗤笑的样子,一种是状似威猛金刚令人敬畏的形态。
怔怔然的食不知味,想到他时不由娇颜浮现笑意,接而又怦然心动难以自制。
“啊!我要跟去看看……去……查查他的底!”
随即起身丢下一锭碎银匆匆出店,跨上一匹高头大马随着君毅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且说君毅一路上怔怔的想着那姑娘的话。
“你爹娘没告诉你?……你爹娘没告诉你?”
脑海中极力的思索着过去,思索着幼时,想到幼年之时……仿佛似有似无模糊不清的影子……
一位衣着华丽的美妇……在山林中牵着自己走动……又抱着……唱歌……玩耍……一栋小木屋……一张……小床……
想着,想着,突然脑后遭到一下重击轰然一震,顿时双手自然的往后一震再推。
顿听身后响起一声惨叫,并有人连连呼喝喊叫。
“啊……”
“哎呀,大哥,大哥……天哪,大哥受重伤了,臭小子……打死他……”
“揍他……别让他跑了!”
“小王八,毙了你!”
君毅双眼四望,发觉周身围着几个大汉,正是在小村酒馆里的几个壮汉,皆盛怒的盯望自己。
心中发慌的颤声急叫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并长着几颗肉瘤的精壮大汉,欢眼似欲喷火的咬牙恨声道:“小杂种,你胡乱说话,差点害死我们,刚才又打伤了赵大哥,你……去死吧!”
说完,猛然一拳打向君毅颜面。
君毅心骇得斜移数步,避开拳势,但两侧数人也已同时抡拳打来。
君毅一路上都是垂首沉思,因此也没注意道路情况,惊见三方数人齐攻而至,不由骇然的连连倒退。
退未几步,倏觉脚下一空……
“啊……”
顿见君毅身形骤然坠落身后的悬崖之下。
正在此时,一声女子暴喝声响起:“贼子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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