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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遇见永生的自己

  我们隔了三星期才进行下一次诊疗。在假期里,我躺在热带海滩上,才有了时间和距离思考发生在凯瑟琳身上的事:在催眠下回溯到前生,并能详细描述、解释她在清醒状态下不知道的经验、知识;透过回忆而大为改善症状——这是最初18个月传统心理治疗无法达到的;能准确地透露她不知情的死后状态,人不具肉身的状态;死后的多重空间及每一重的功课——由灵魂前辈说出的话,其风格和智慧都不是凯瑟琳所能达到的。的确,有许多地方值得细细思量。

  多年来我治疗过上百、甚至上千的病人,他们的情况几乎涵盖了所有精神病人可能出现的现象。我曾在四家大型医学院教过书,也在诊所、精神科急诊室待过,见过无数各类的精神异常状况。我知道所有的视听幻觉,也知道精神分裂的妄想,看过歇斯底里、多重及分裂人格的病人。我曾做过防治药物滥用协会(NIDA)的咨询人员,很熟悉***导致的症状。

  凯瑟琳一点儿也没有这些征候或症状。她身上发生的并不是另一种精神疾病。她既未失却现实感,也没有幻听或幻视(看到或听到并不存在的东西),或是妄想。她不吃***,也没有厌世倾向,没有歇斯底里性人格,也不自闭。也就是说,她知道自己所做所想的事。在催眠中透露的的讯息,和她清醒时说话的风格和内容皆不同。尤其是通灵,比如有关我过去的特定事件(有关我父亲和儿子的信息),以及她自己的。她具有这辈子所无法达到的知识。这些知识以及整个经验,是她的文化、教养中从未出现过的东西,甚至和她的信仰观念相违背。

  凯瑟琳是个相当单纯、诚实的人。她不是个学者,她没法凭空捏造那些从她口里说出的事件、细节、历史和诗。身为一个心理医生、一个科学家,我确定那些讯息不是来自她意识的部分。它是真的,毋庸置疑。即使凯瑟琳是个演技纯熟的女演员,也无法做到这些情况。这些知识太正确、太特别了,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我思考着凯瑟琳透露前世经验后的疗效。我们踏入这个新领域后,她的进步非常迅速,而且用不着任何药物。这里面有种神奇的治疗力量,显然比传统心理治疗或现代药物有效得多。这力量包括的不只是忆起,缓解重大创伤,还有我们的身体、心理和自我所受的日常伤害。在一世又一世的巡礼中,我试图用问题去探测这些伤害的模式,包括长期的情绪或身体虐待、穷困及饥饿、疾病及残障、持续的迫害及偏见、不断的失败等等。我同时特别注意那些惨痛的悲剧,例如一次痛苦的死亡经验、强暴、大灾难,或其他可能留下永久印记的恐怖事件。这种技巧和传统治疗中回顾童年的方式是类似的,只是它的时间范围扩大到几千年,而非10年、15年。因此,我问的问题也比传统心理治疗中的更直接、更富引导性。但我们这种非正统的探索无疑是成功了,她迅速地获得痊愈。

  但凯瑟琳的前世回忆有没有别的解释呢?会不会是她的遗传因子当中带着这些记忆?这种可能性从科学上来讲相当低。遗传性记忆需要一代一代不间断的遗传物质。凯瑟琳一世一世活在不同地方,遗传不时被打断。她曾和子女一起在洪水中丧生,或不曾生育,年轻时就死了。她那一世的遗传终止,并未留下来。而且她的死后重生及“中间状态”又怎么解释呢?那时她没有躯体,自然也没有遗传物质,但她的记忆却持续着。看来,遗传的解释不足为信。

  那么荣格的“集体无意识”观念呢?它是一个似乎可以借用的人类记忆与经验之储水库。不同的文化常包含类似的象征,甚至是梦里出现的。据荣格的说法,“集体无意识”不是直接得到的,而是由大脑结构“继承”而来的。包括每个文化中的动机和意象,不必靠历史或传播来灌输。我认为凯瑟琳的记忆过于明确,不适于用荣格的观念解释。她提到特定人物和地方的详细情形使荣格的观念显得太模糊,而且还有“中间状态”需加以考虑。总而言之,轮回是最有道理的解释。

  凯瑟琳的知识不仅详细明确,而且超出她意识清醒时的能力。她所知道的事不是能从书中瞄到、又暂时忘记的那种。她的知识也不可能是童年时得到而一直在意识中被压抑的。而且那些大师和他们的讯息怎么解释呢?它是从凯瑟琳而来的,却不是为了凯瑟琳。他们的智慧也切中凯瑟琳每一生的回忆。我知道这些讯息是真的。我知道它是真的,不仅因为多年来对人类心智、大脑、个性的研究,也是直觉的感应,甚至在我父亲和儿子透露讯息之前。我多年科学训练的大脑知道,我骨子里也知道。

  “我看到许多装油的瓦罐。”凯瑟琳说道。虽经过三个礼拜间隔,她还是很快进入状况。她目前在另一个时空,另一具身体里。“不同的罐有不同的油。这里好像是仓库或什么储藏室。瓦罐是红色的……用两种红土烧出来的,罐上有蓝带系在罐口。我看到一些男人……洞里有一些男人。他们把瓶瓶罐罐搬来,堆在某处。他们的头是剃光的……上面没有头发。皮肤是棕色的……棕色皮肤。”

  “你在那儿吗?”

  “是的……我在封罐口……用一种蜡……我用蜡来封罐口。”

  “你知道这些油是做什么用的吗?”

  “我不知道。”

  “你看得到自己吗?看看自己。告诉我你是什么样子的。”她观察自己时停了一下。

  “我梳了一条辫子,我的头发梳成一条辫子。我穿了一种长长的袍子,袖口、领口有金边。”

  “你是替这些修士——洞口中的男人工作吗?”

  “我的工作就是用蜡来封罐口。这是我的工作。”

  “但你不知道这些罐子用来做什么?”

  “它们好像是在某种宗教仪式上用的。但我不确定……究竟是什么,好像是一种涂油……涂在手上和头上。我看到我脖子上挂了一只鸟,一只金鸟。它有个扁平的尾巴,很扁,头垂下来指着……指着我的脚。”

  “你的脚?”

  “对,正确的挂法就是这样。有一种又黑……又黏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

  “在哪里?”

  “在一个大理石容器里。仪式里也用得到,但我不知它是做什么用的。”

  “洞里有什么可以显示你待的是什么地方,还有年代?”

  “墙上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我不知道地名。”我要她往前推。

  “有一个白色罐子,某种白色瓦罐。顶上的把手是金的,他们镀金在上面。”

  “罐里有什么?”

  “某种油膏,跟进入另一个世界有关。”

  “是你要进入另一个世界吗?”

  “不!我不认识他。”

  “这也是你的工作?为别人预备丧事?”

  “不,是教士要做,不是我。我们只是提供油膏、香料……”

  “你现在约几岁?”

  “16岁。”

  “你和父母一起住吗?”

  “是的,我们住在一栋石屋里。房子不大,里面又干又热。气候非常炎热。”

  “到你的家去。”

  “我在里面。”

  “你看到家里有其他人吗?”

  “我看到一个兄弟,我妈妈也在,还有个婴儿,某人的婴儿。”

  “是你的小孩吗?”

  “不是。”

  “现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找出能解释你此生症状的事情,我们得了解它。经历它是安全的,进到事件中吧!”

  她用很轻柔的耳语说:“……我看到人们逐渐死去。”

  “逐渐死去?”

  “是的……他们不知道原因。”

  “一种病吗?”突然间我明白她又回到那个年代很早的一世,以前也曾回溯过的。在那世中,一种从水而生的瘟疫夺走了她父亲和一个哥哥的性命。凯瑟琳也为病折磨,但没有因而丧命。人们试着用大蒜和其他草药来治病。凯瑟琳曾因人们未按习俗为死者熏香而愤怒。

  但现在我们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此世。“这种病和水有关吗?”我问。

  “他们相信是这样。很多人面临死亡。”我已经知道了结局。

  “但你没有因这场病而死?”

  “对,我没死。”

  “但你病了。”

  “对,我很冷……很冷。我要喝水……水。他们认为病是从水里来的……水里的什么脏东西……有人死了。”

  “谁?”

  “我父亲,还有一个哥哥。我妈妈没事,她康复了,但她很虚弱。他们应该好好埋葬死者,不这么做真是违反宗教习俗。我很生气!”

  “他们怎么做?”我惊异于她的一贯性,完全和数日前回忆到此世的情形一致。这种不合常态的葬法再次激怒了她。

  “他们把尸体放在洞穴里。可是尸体需要经过修士的种种手续,它们该被好好包裹起来并熏香,但现在却这样放在洞穴里。水淹到陆地上来了……他们说都是水惹的祸,不能喝水。”

  “有方法可以治疗吗?什么才有效?”

  “有几种草药,不同的草药。香气……草药的香气。我可以闻得到它!”

  “你认得出是哪种气味?”

  “一种白色的草药,他们把它挂在天花板上。”

  “像大蒜吗?”

  “到处都挂着……性质很像,对……你会把它放进嘴里、耳朵里、鼻子里,到处都放,味道很强,大家相信这样可以挡住恶灵进入身体的路。有种紫色的……水果,紫色的表皮。”

  “你认得出这里属于什么文化吗?熟悉吗?”

  “我不知道。”

  “紫色的果子也是药吗?”

  “‘丹宁斯’。”

  “它对你有帮助吗?可以治病?”

  “当时人是这么认为的。”

  “‘丹宁斯’,”我重复道,想证实它是否就是我们所讲的单宁酸。“它们是这么叫的吗?‘丹宁斯’?”

  “我只是……一直听到有人讲‘丹宁斯’。”

  “这一世在你今生里到底埋下什么?你为什么一直回溯到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使你不舒服?”

  “宗教。”凯瑟琳很快地低语道。”那时候的宗教。那是一种令人恐惧的宗教……恐惧。有好多东西是我怕的……有好多神。”

  “你记得任何一个神的名字吗?”

  “我看到眼睛。我看到一个黑色的……有点像……像胡狼,是个雕像。它算是某种守卫神……还有一个女神,头上戴了头盔。”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欧塞里斯(Osiris,古代埃及主神之一)……西雷斯(Sirus)……或近似的音。我看到一只眼睛……就一只眼,在链子上,是金子做的。”

  “一只眼睛?”

  “是的……谁是海瑟(Hathor)?”

  “什么?”

  “海瑟!她是谁?”

  我从没听过海瑟,不过倒是知道欧塞里斯,要是发音正确的话,他是埃及女神爱色斯(司丰饶的女神)的丈夫。我后来才知道,海瑟是埃及的爱及欢笑女神。“她是诸神之一吗?”我问。

  “海瑟!海瑟!”中间停了一长段时间。“鸟……它是扁平的……一只扁平的凤凰……”她再次静了下来。

  “往前到你此世最后一天去。到最后一天,但尚未死的时候。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她以非常轻柔的低语回答:“我看到人和建筑。我看到凉鞋,还有粗布衣服。”

  “然后呢?到你快死的时候。你发生了什么事?你能看到的。”

  “我看不到……我看不到自己。”

  “你在哪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一片黑暗……我见到一道光,一道温暖的光。”她已经死了,已经过渡到精神状态。显然她不需要再体验一次死亡。

  “你能进到光里去吗?”我问。

  “我正要去。”她平静地休息,等待中。

  “你现在能回头看刚才那一生吗?你现在能否明白?”

  “不能。”她小声说,继续等着。突然间她显得警醒,虽然眼睛还是闭着的,一如她在催眠状态下总是闭着的。她的头左右摆动。

  “你现在看到什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变大了。“我觉得……有人在跟我讲话!”

  “他们说什么?”

  “有关耐心。一个人得有耐心……”

  “很好,继续。”

  回答出自诗人大师之口。“耐心和适当时机……每件事在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人生是急不得的,不能像许多人希望的时间表那样。我们必须接受凡事来临的时间,不要强求。但人生是无尽的,我们不曾真的死去,也从未真的出生。我们只是度过不同的阶段,没有终点。人有许多阶段,时间不是我们所看的时间,而是一节节待学的课。”停了许久之后,诗人大师继续道:“凡事会在该清楚的时候清楚,但你得有机会消化我们给你的讯息。”

  凯瑟琳停住了。

  “我还有更多要学的吗?”我问。

  “他们走了。”她轻轻地说,“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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