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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狭小的木窗照进旅店,布卡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洗脸然后走出房间。昏暗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来裂云城游玩的客人和往来与冰封陆地之间的商人还在沉沉的睡梦中没有醒。布卡来到楼下的大厅,向旅店老板要一杯梅子露和两片薄饼做早餐,边在柜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去。大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布卡决定吃过早饭后到海边去,问一下北渡的船,再顺便买些新鲜的海产。只有他一个客人,老板只三五下就准备好了食物端上来,布卡看到煎得焦黄的薄饼旁横放着几根四叶葱和甜酱便迫不及待地抓起来做菜卷。

  正在这时,赵三从旅店的外面走进来往他身边一坐,满脸的痛苦和失落:“完了,我这一辈子算完了。”布卡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把剩下的那张饼推到他面前:“没吃吧?吃点吧?”赵三抓起饼来咯吱一声咬掉一半在嘴里闷闷地嚼,眼圈也跟着红起来:“我,你说我这一辈子做过什么缺德事么?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我哪儿不如别人呀?”布卡把梅子露递给他:“老板把你开了?就凭你这手艺,他开你?”“没有。我昨儿还给他赢了一百枚银币,他哪儿能开我呀。”“那这是怎么了?”“跟你一样呗,不然我找你干吗?这裂云城人多了去了。”布卡咽了口唾沫:“你怎么跟我一样了?”“我,我被女人甩了。”赵三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噼呖啪啦地掉下来。

  布卡用手抹了一把脸:“不会吧?我是因为穷,你不是刚发了笔小财么?”“游方了不起呀?”赵三抹一把眼泪不高兴地瞪着布卡,“你赢一百枚金币才叫发财呢,我这是银币。发财发财,真有了买房开店的钱,我不信她不嫁我!不过,在这裂云城里有一百枚银币也不是小钱了,跟我一起做徒弟那帮人,他们谁有啊?怎么他们都娶得到老婆,我就不行呢?”“是啊。”布卡应和着。

  赵三又擦了一把泪,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梅子露:“我不嫌她油瓶她还嫌我。”“嗯,嗯。”布卡坐正了身体,用温暖的目光望着赵三,“说说吧,说出来会好得多。”“你也喜欢拿别人的痛苦当开心?”赵三很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我来找你不是请你听故事的。你一大游方,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听过呀?我来找你是想求你带我一起走。”布卡张大了嘴巴:“啊。”“你做游方不也是因为没钱娶老婆么?我想了,既然你现在都肯把自己的故事编成歌唱给别人听,那肯定是,忘记忧愁,开怀了。我想了又想,决定跟你走,看看自然风光、大好山河的。说不定也能像你一样不痛苦了。”“瞎说。”谢小雨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他是没心没肺,你也没心没肺?”“你怎么一大早晨就攻击人呢?”布卡翻了翻眼珠,“老板再来份早餐。”“我也要一份。”谢小雨用手抓住栏杆激烈地抻着懒腰,“没心没肺就是没心没肺!”赵三的脸有些红:“谢小姐,其实我也不想在你俩中间做东官。我这人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昨天帮您拿箱子您也看到了,我勤快。那种粗活您不能做,布卡是游方他也不能做。但您总得有人帮着拿行礼吧?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的。”布卡和谢小雨先是十分惊讶地望着赵三,然后又用更惊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审视对方,再然后同时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转过头去不理对方。赵三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问:“吵架了?其实,你们应该学会珍惜对方,别像我似的。到头来一个人灰溜溜地逃开。”“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布卡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想干杂活么?谢小雨,谢大小姐,耀明大祭祀的钦定继承人,你要是能当上她的管家,别说娶一个老婆,娶十个都没问题。这顿早饭算我请你的。记住,你做了这个巫婆的管家之后,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你认识我。“说完他甩袖子走出去。

  “也千万别说你认识我!这么无赖的游方,我从没见过!”谢小雨从椅子上跳起来掐着腰对着他的后背大喊,“撒谎专家、骗子!”“你们,真吵架了?”“没关系,跟着我一样闯世界。”谢小雨乒乓地把刀叉摔得山响,薄饼和青葱很快就被她碎尸万断。她越想越气,腾腾两步跑到门外对着布卡消失的街口大叫,“我一个人拿八宝金冠来给你看!到了冰封大陆,被冷风冻死!冰川砸死!雪崩埋死!”“谢小姐。”赵三试探着叫她,“喊这么大声,不好吧?”谢小雨恶狠狠地回过头用凶巴巴的眼瞪着赵三的脸:“带我去找裂云城最好的巫婆!精通诅咒的那一种!”从旅店向西到海边要横穿整个城市,路两边早起的店主们摘板挂匾,搭床摆货地忙碌,招呼早起的游客。一条黑色的小狗蹲在街头对着每一位行人叭叭地叫,大大的眼睛翘翘的尾,一个面摊老板将客人剩下的半张饼丢到它面前,它便低下头贪婪地嚼。布卡见它吃得可怜,便摸出四枚铜板来买一碟骨棒放在它面前。小狗头一咕噜吞下嘴里的饼,头也不抬地啃骨头。暖暖的阳光从天上照下来,照着小狗脏稀稀皮毛,也照着布卡的脑袋,晒得他舒服。布卡蹲下去,用手有一把没一把地抓狗毛,面摊老板好心地提醒他:“小心有跳蚤。这狗天天来,挺可爱的,也不捣乱,真喜欢您就抱回去吧。”布卡见过的流浪动物不少,但从没想过要养一只。西陆民风纯朴,百姓富裕,这些牲畜虽没有家,却也不会挨饿。况且自己也是无家可归的人,它们跟着自己反而是受苦。他笑一笑没接话。

  嘭!一声炮响从东面传过来,小狗松开嘴上的骨头,瞪圆了黑眼睛望过去,除了只一双鼻翼忽闪着,全身都是一动不动的。老板见布卡的眼盯在小狗身上一眨不眨地看,便又在一旁劝说:“这是苍獒,好训练又忠心。别看它小,长大了可有小马那么大呢,旅行时带在身边,对付两、三条草原豺都不是问题。放在家里还能看家呢。”嘭,又是一声炮响。布卡站起身望向西方,他的手依旧垂着,不停地梳理狗毛:“那是什么声音?”“有尊贵的客人来了,守军放礼炮迎接。”“噢。”布卡用手拍了拍小狗的嘴巴:“有了女人鸡犬不宁,没有女人却又是冷冷清清。还是冰封陆地好,不但有风有雪,还有金币再等我。”说完他大踏步地向码头方向走。小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但它即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叫。面店老板微微摇一下头:“你也懂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啊。就在这里跟我吃面吧,长不结实咱就不去打狼,吃饱就行。”布卡突然回过头对着狗大叫:“走啊!”黑狗噌地从地下窜起来,只一溜烟就跑出半趟街。它突然站下,回过头来对着面店老板发出一声悠长的呜哗。老板觉得眼眶有点湿,但还是笑着对它挥了挥手。

  布卡等着它跑到自己的脚下,用手拍了拍它的脑袋:“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家了,不要乱交女朋友啊,麻烦得很呢。”正说着,嘭!炮声又从西面的海上传来。布卡怔了怔:“哇,不会是出海走了吧?大人物的脚程就是快呀。”然后他低下头对小黑狗说:“不用理他们,我先带你去洗个澡,好孩子要爱干净,有跳蚤可不成。”“布卡!”魅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小心!”从旅店出来的谢小雨在远处大叫。布卡仓地一声拔出长刀,迎风将飞来的火球劈为两段。一道人影从火球后面凌空击下,掌风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从高处压下来。小狗在布卡脚下愤怒地叫起来,迎头向上跳,布卡伸手把它夹在怀里,另一只手将长刀霍霍地挥出在空中灵巧地一转,一只手喷洒着鲜血被他割下。接着,布卡的长刀向前一探,噗地一声将那人的大腿穿透了。又有两个人扑上来,一人捉住那人的衣领,另一个拾起断手飞快地后退。

  那人抱着断腕声嘶力竭地吼叫:“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放开我!”那两个人退到一大群官兵中,将断腕的青年牢牢地压住。一个紫袍人从队列中走出两步,抱拳躬身:“游方布卡,请原谅郑卓的鲁莽,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布卡将长刀斜斜地举在空中,他的眼中绽放出夺人魂魄的杀意:“我接受他的挑战。”“他还是个年轻的孩子,请放过他吧。”“试图阻止我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布卡缓缓地踏出一步,“留下他一个人或者,留下你们所有人。”紫袍人的手指抽动一下:“你何苦难为一个孩子?”“他要杀死我。”夺人回队的两名军官站起身,矮个子的从身后抽下护手剑,高个子的那个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只法杖。偷袭者从地上爬起来,用完整的那只手从马背上摘下一只长柄铜锤倒托在手中,咬紧牙关挺直了胸膛。紫袍人举起一只手来阻止部下的冲动:“我们是奉皇命而来的,你要谋杀钦差么?”布卡将长刀的刀尖指向地面,“最后一个机会。留下他,滚开。”紫袍人的嘴角不停地抽动:“布卡!你不要太狂妄!我这里有五百名身经百战的勇士,每一个都是赤胆忠心为国家效命的。只不过我们有皇命在身要见玉莱城主,所以不想与你争斗。希望你能以裂云城几十万人的性命为重,马上离开这里。”布卡向前微微探身,似乎动了,又似乎没有动。等官兵们反过神的时候,断腕青年已经被他提在手中。布卡像提小鸡一样地提着他:“一次只做一件事。冉真没这样教导过你们么?现在,你们可以继续向山上走,去城堡见城主。我向山下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小子宰掉。两不相干哪。”说完他转身走开,小狗威猛地仰起头,对着五百名盔甲鲜明的武士不屑地叫了两声,昂首立尾地跟在布卡身边。

  “不许杀人!”清亮的声音在沉寂的街道上响起,谢小雨大踏步地走到官兵的前面站下。

  “要我留下这个人么?”布卡头也不回地问。

  “没错。”谢小雨转了转眼睛,“我可以保证他不再找你的麻烦。”那人被布卡提在手中动弹不得,却张大了嘴巴叫:“杀了我!不杀我我一定要杀死你!你这个恶魔!”谢小雨张大嘴巴怔了怔:“我看你一定是误会了。布卡虽然不讲信誉,经常欺骗人,喜欢赌博,还要作弊,买不起肉,骗别人的海鲜,每两天才洗一次澡,但他是个好人啊。但是,”谢小雨叉着腰指着布卡的背影,“你要马上把他放下,来证明自己是个好人。这个人再不治疗的话手就接不上了。”布卡转过脸来盯着谢小雨:“你倒很会缓解气氛啊。”谢小雨的眼静静的,一眨不眨。布卡松开手,把那人丢在地下。那人的脊背一着地,马上弹起来扑向布卡。谢小雨拦腰将他抱住塞给紧随的两名侍卫,望着布卡和那条脏稀稀的黑狗转过街角。赵三哆嗦着跟上来,鼓足勇气说:“不追上去的话,他可真走了。”谢小雨回头揪住伤员的衣领:“他是好人哪!你为什么要杀他?!”伤员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看到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被一颗晶莹的泪充满了。

  转过街角,布卡站下来。小狗停在他身边,用黑嘟嘟的眼仰着头望着他。布卡从腰间抽出一块洁白的绒布,轻轻地擦拭着刀锋。刀上没有一丝鲜血,亮亮的反射着阳光。布卡将刀插回鞘内,低头问小狗:“刚刚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吧?那是我同伴呢,跟她走在一起路上的人都转头来看是哪一个幸运的小子泡上了这么美的妞。你也喜欢她吧?叫你黑雨好不好?”小狗哼哼地呜哗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呢?”布卡搔了搔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冰封大地。那里有成群成群的羚羊、山鸡和雪狼。怎么样?”小狗这一次连哼都不哼了,只是不眨眼地望着他。布卡蹲下来,用手在它的颈下不停地搔痒:“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同意,无论吃肉还是打架都不成问题。”小狗被他挠得舒服,汪汪地叫了两声。布卡站起身向海的方向看:“你还满会谈判的。我们这就去找一条船出海。啧啧,我还以为到了西岸就没事了呢,被追杀到这里,好烦人哪。还是早一点离开这里跑路的好。”说到这里,他和蔼地拍了拍黑雨的头,“船上有烧开的热水,到时候我给你好好洗澡。”“它没在听你说话。”魅在一边提醒他。

  “要你说。狗又不是妖怪,怎么能听懂人话?”布卡抬腿向前走,“我要去荒无人烟的地方,想研究哲学还是跟着谢小雨的好。”“不。”妖怪一口拒绝了,“跟着你我可以变得强大。”布卡的脚步略有迟疑:“你吸收了那只手的精神力?”“嗯。那是一只非常强悍的手。”“想强大的话你还是跟着谢小雨的好,她要去斩杀十二神兽,那些精神力有得你受用。”“我不能吸收完整的精神。人和动物都有非常强大的意志,甚至树木、花草。而且,小雨的思想非常奇怪,她对人的保护意识非常强,跟她在一起是无法吸收到人的精神力的。”“啧啧,难怪别人叫你妖怪。”布卡心不在焉地应付它,“原来你真是吃人的魔鬼呀。”“胡说。”妖怪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激动,“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一个人的精神力完整地撞进我的身体。他发现自己被我消耗的时候曾经痛苦地挣扎,想从我的体内逃走。我无法控制有意识的精神,所以他的精神不断地逸出去。后来,他发现逃出去的那些精神会被大地吸收,而我又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他,于是他想反过来控制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那个人的记忆里。值得庆幸的是,我是没有形体的,所以在试图去控制我的过程中,他必须不断地延伸自己的精神,最终导致解体。你知道么?他解体的时候我被吓坏了,他说他要与我共存。我还以为自己被全部吞噬了呢,结果,是他的精神力已经不足以维持他的思想,而放弃了残存的记忆与我融合在一起。”妖怪顿了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从恐怖的恶梦中苏醒一般地解脱,“那种人才是魔鬼呢。我不是。”“好吧好吧,听起来你还是个受害者。不过我可事先警告你,冰封大陆上的夸父非常讨厌魅。他们认为你们是邪恶的化身。”“我是无辜的!”魅喊起来。

  “无辜?”布卡撇了撇嘴,“无辜的人会被叫做妖怪么?我是有七年经验的老游方,甭想骗我!”一股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布卡快跑两步蹬上面前的山坡,磅礴的海便浮现在眼前。浪从遥远的地平线徐徐而来,到近岸处与回流的水相互冲撞、挤压,生出翻滚的浪席卷着飘曳的海草奋勇地奔涌。近两米高的大浪就这般声势凶猛冲到岸边,又因失去回流的支撑而轰然坍塌下来,重重地拍打在深黄色的沙滩上将千万粒沙打得凌乱。摔碎的浪汇成一片、又隆隆地退去。细碎的贝屑、碎金便翻在橙色的沙水中粼粼地闪烁。布卡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干燥的双唇,皱起眉来望向遥远的天边。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一朵巨大的云彩,从这里看过去如一只半卧的插翅虎,雄壮的头高昂着,巨大的翅铺下来盖住了好大的一片天。“要起风了么?”多年没看海的布卡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怀疑,他把目光收回来落到码头上希望能从老海员的行动上看些究竟。三艘巨大的海船和十几条渔船参差地傍依着两个狭长的深海码头,渡桥和浮台都是用整根巨大的向天树搭建而成的。船下桥上散布着赤臂的渔夫挑着沉沉的担子向岸上运送早起的收获,另有一队穿着银色铠甲的官兵在迎接巨舰上的客人。巨型海船奇怪的船首吸引了布卡的注意,那里从上到下包裹着一层淡黄色的材料。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船首,便好奇地跑下山坡,又嗵嗵嗵嗵地跑上木制的码头直到官兵的身后才站下。黑雨一直伸着小小的红舌头跟在他的身后,这时便将两只前爪搭在他腿上眉飞色舞地摇尾乞怜。布卡瞪了瞪眼:“我有正经的事情要做,不要耍赖。”然后他不再理它,抬起头盯盯地望着船首,试图能看出什么奇异的秘密。

  “这是破冰船。”布卡回过头,那是个满脸自豪的夸父。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麻布短襟,一条宽腿的麻布长裤,腰间悬着一只乌黑的兽角,“可以在冰海上航行,只是速度不会很快。是红袍城主发明的,被航海家们称为传说时代的人类奇迹。”“这个船头是铁做的么?能切开冰?”“是天石。要蕴藏星辰能力才能切冰啊,铁怎么可以。”布卡被吓了一跳:“这么大的天石?哪里来的?”夸父耸了耸肩膀:“天崩地裂的传说听过过吧?就是精神崩塌了物质冲上天空化做星辰,而物质就成为大地。”他见布卡点头便继续说下去,“有很多星相学家认为,并不是所有的精神力量都冲上了天空,有很多零散的精神力被大地困住,闭锁在岩石里。那就是天石。”“我听说过。”布卡点头,“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块天石只有葫芦大小。这么大的天石,而且有三块,简直是不敢相信。”“这只是一大块天石上的一小部分。”夸父笑了笑,“在裂云城里住久了你就会听说橙海的深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曾经引起了灾难性的海啸呢。”布卡怔了怔:“好像是听人说过,是真的呀?”“是真的。当年一场大水曾经淹没了整个裂云城呢。”夸父参出手,“维克。”布卡跟他握了握手:“布卡,我正要出海去冰封陆地。”“噢?裂云城的金冠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留下来看看么?”布卡咧开嘴笑笑:“我受人委托去找一种矿石,没时间停留。”维克点点头:“这样啊。要不要上船去看一眼蕴藏精神力量的装置?全世界可只有三艘这样的船啊。”“可以么?”布卡有些惊讶。

  “为什么不呢?”维克弯下腰搔了搔黑雨的毛,“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上船去洗一下澡?”“黑雨。”布卡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来码头的路上刚刚拣到的。”他大声地强调着“刚刚”两个字。

  维克笑了,领着他绕过举行仪式的官兵向跳板走去:“当年红袍帮助东海剿灭海盗的时候有一伙灵巧的海盗藏在终年寒冰不化的雪海里,利用冰雪与官兵周旋。城主到达东海之后召集了一批手艺超群的器匠,制作了可以储蓄星辰能量的巨大法器装在船头上。然后,他指挥夸父海军利用星辰力量破冰而入,直捣海盗的老巢。世代生长在冰封陆地上的夸父在雪海里如入无人之境,只几天的时间便将海盗全部歼灭。这就是当年制造的第一艘船,另外两艘都是他回到裂云城之后制造的。”攀上甲板,布卡才发现这艘船比从下面看上来更加巨大。桅杆、阶梯,完全是依照夸父族的尺寸制造的。布卡在人族中已经算是很高的了,这时还要稍微跳一下脚才跟得上维克的步伐。维克引他走到船头,一个跟布卡差不多高的三棱锥形石器前站下。棱锥是镂空的,周边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像。

  “这一面是谷玄星。”维克向他解释,“谷玄代表凋亡。它的力量可以断绝水吸收寒气而结冰的根源。那一面是密罗星的图案,水是无序的所以可以流动;冰是有序的所以才会凝固。而密罗代表混乱,借助密罗星的力量,可以打破冰的秩序。但是,断绝结冰的根源,打破结冰的秩序之后,冰还是冰,不会化成水。”维克轻轻地拍了拍三棱锥,“你面对的那一侧是郁非,代表兴奋,魔法以火焰为主。所以,即使普通人也知道,破冰必须借助郁非的力量。”“噢!”布卡弯下腰,把眼睛对准最大的一个空隙向里面看。三棱锥的内部是一个复杂的构件,最上端是一个圆球,下面是七支八翘的各种柱体,甚至还有三个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齿轮。维克轻轻撇了撇嘴角笑起来:“看到什么了?”布卡嘿嘿地干笑两声摇头说:“好复杂呀。”维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继续向船头走:“你也许可以想象得到当年这艘船成功地划开第一片浮冰的时候人们是多么的兴奋。据说城主桑卡罗率先脱下红袍跳到冰冷刺骨的海水里面去庆祝,所有参与设计的术师、祭祀、巫师还有负责加工的器匠们都跳了下去乱施法术。冰冷的海水被那些人搞得巨浪滔天,飘浮在四周的浮冰还没等破冰船去破,都被他们的法术打碎了。那是,”维克停顿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镶嵌在船头正面的天石,“人类智慧的结晶。夸父、人族、羽还有河络。看到那幅情景,你很难想象人羽联盟在红袍过世后强行安排一个羽人来做城主。”布卡没有接话,他静静地站在维克身后,等着夸父那句话的最后一丝尾音消散在海面上。“不过在进入雪海之后却遇到了一个问题。”维克的语音轻快起来,“雪海不仅仅是冰冻之海,而且在冰上积累了厚厚的白雪。

  即使是目光最敏锐、预感最强烈的法师也无法避免舰船的搁浅。据说他们曾经多次触礁,最严重的一次使他们不得不考虑弃船。所以,虽然他们顺利地剿灭了海盗,却也发现这艘破冰船存在着严重的缺陷。来摸一下吧?“维克让开自己的位置。布卡走过去,小心地将手搭在天石上,石头打磨得光滑,摸起来圆润,也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磁力温和地吸住他的手。

  “天石本身是可以吸收散碎的精神力的。”维克在一边解释。

  布卡实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他有些不相信地咧开嘴:“这么大的天石,喔。就算亲手触摸,也不敢相信呢。”维克笑了笑没有接话。冽冽的风从大海的深处吹来将桅杆顶端悬挂着的星月大旗拉得笔直,同一股风也将布卡的衣襟翻动起来噗噜噜地卷动。布卡觉得掌心有些出汗,便将手在裤子上用力地擦了两把。

  “体验到占有欲了?”维克笑着问。布卡的脸一红:“没有了。就是心有些慌。我又不搞精神,要这东西做什么?”“膨胀。”维克离开船头向侧甲板走去,“那不仅仅是一块巨大的天石,这艘船也不仅仅可以破冰。它们代表着权力和欲望。只要能想到,就能做到。让我来告诉你,这艘船的造价大约是三百万金币,当然不包括你抱着的那块石头,那块石头是无价的。如果,你肯仔细想一想的话,会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诸神赋予我们精神,让我们能够运动、思考。我们发明了金钱,去衡量自己的运动和思考。世界上如此众多的生灵,只有人类背离了神的旨意。”布卡轻轻地将手从天石上拿开,自嘲地笑了笑跟上去。

  维克靠着护栏站下,伸手指向另一艘夸父战舰:“回到裂云城之后,红袍开始改良自己的战舰。破冰船对朝廷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他们大力支持这项研究。”维克转过头来对布卡无可奈何地咧了咧嘴,“当然,每个人的心里都非常清楚,这种船只对冰封陆地的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你也看到了,夸父族为了这三艘船不得不放弃了裂云城。那已经是过去的历史,你恐怕没什么兴趣。简单地说,舰船改良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那艘船的核采用的是五棱锥,主导幻想的印池星被加了上去。那么要怎样在无法看透的冰面上开出一条路来,就要靠老海员丰富的经验了。印池,可以将领航员的意志括展到厚厚的冰层下,去感觉那些看不见的危险。另一侧,是引导太阳能量的图案。”布卡有些不解:“太阳不是与谷玄对立的么?”维克点了点头:“你的问题很对。据记载,当时大部分参加设计的人都反对这个建议。太阳代表生长,而破冰船的工作原理却是破坏。城主力排众议,他说把冰在太阳下溶化得最快,太阳对破冰一定会有帮助。设计师们当然不同意这个说法,但是,城主的威望正值顶峰,他还是成功了。”“噢。”布卡有些吃惊,“就这样加一个作用相反的星晨力量?”维克点点头:“外面风大,到舱里喝杯嘉姆酒怎么样?正宗的夸父列酒,普通人一口喝下去就会醉倒。”布卡的眉毛动了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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