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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巨大的石盆盛满了水,如一方平静的湖。彩色的光透过多棱镜照下来散落在水中有序地弯折,构成静止的图画。谢小雨指了指盆边,布卡解开肩上的抖篷铺在上面。小雨坐下去,把两只脚叠在一起:“好美啊。我不要走了。”布卡抬起头向四下里望了望:“这里只有我们进来的那一个入口,你想走也没地方去了。妖怪,你这个江湖骗子说什么有人会在每年的三月都从骑马的山上拉家带口地往这里送水。这个石盆有一个湖大,你那个美丽的不结冰的湖水都被搬过来也未必填得满。”布卡在小雨的身边坐下,盯着湖水看,“在这么大的城堡里修一个人工湖还要吊到天棚上面来,你说这人都是怎么想的呢?”“你能不能不说话?”小雨对他怒目而视。

  “不说就不说,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人嫌我烦。”布卡伸手向水里探,小雨重重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巴掌:“拿走你的贱手啊,那么脏。”“瞎说八道,我早晨刚洗过的。”布卡把手缩回来探着脖子向水下面看,“你说夸父也不在这里养条鱼,没鱼的水不活。”“水至清则无鱼。”妖怪在他的脑袋里回答。

  “水很清么?我看不到下面呢。你看这光,照到水下一丈多就不见了。”小雨用眼白翻他:“武术家真没用。”说着话她拈起两根白得透明的手指打个脆响,水中七彩的光便粼粼地荡漾起来,恍忽间合做纯白的颜色将整池的水照亮。石盆的底部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六根方石。粗的有房屋大小、平平地爬在湖底;细的也有磨盘大,高耸在水面下。方石上雕刻着弯曲的文字、环绕的奇怪的图腾。布卡哼了一声:“原来是太阳祭坛啊。”“把太阳祭坛放在水下,简直是创举。”小雨的眼睛朦朦胧胧地充满了感动,“一直以为夸父是野蛮民族,到了这里才知道人类才是最缺乏创意的。”“这样不会削弱祭坛的效果么?”妖怪问。

  “她才不会关心呢。”布卡嘿嘿地冷笑一声,“火热的激情埋藏在雪山之颠不冻的冰湖里,一腔热血隐藏在朦胧的七彩光下,伟大的巨人用双手擎起蓝天,温柔的女子送一汪清澈的泉润他干燥的双唇。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朦朦胧胧的东西。”谢小雨惊讶地侧过头来看他:“你会做诗?”布卡耸了耸肩:“我要出卖自己的故事换钱,不是么?在游方工会学的。”“嗯。”小雨轻轻地点头,“给我讲讲工会吧,师傅答应我拿到八宝金冠就准许我做游方。”“你还不是游方啊?”“不是啊。”谢小雨的声音低下去,“师傅不许。”“那么在橡树村,你擅自到地下去拣钱可是违法的啊。”布卡斜着眼睛看她,谢小雨吐出半个舌头来对他做一个鬼脸算是回答。布卡笑了笑,抬起头来凝视着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还是两年前呢,居然到现在还不是游方。”他把视线收回来去看谢小雨,却发现谢小雨用一种亮晶晶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你在瞧什么?”谢小雨的脸豁然涨得通红,她低下头去:“没什么。听说做游方要考试,是么?”“很严格呢。武术、文化、品德,都要考。”布卡见小雨瞪大眼睛望着自己便接着说下去,“武术考试有武术技巧和格斗能力两项。技巧比赛很简单,只要能同时对付三名佣兵就可以。你知道么?当年有很多佣兵没有工作便做强盗的。”“为什么灭柱会最高呢?”妖怪的声音在水下响起。

  “师傅跟我说过佣兵事件。他们贪图富贵,用杀人来换取钱财、积累功勋。战争结束后,那些赚惯了杀人钱的武士们不肯安心种地,便聚集成团,烧杀抢掠。”布卡沉默了片刻:“最早的游方也都是佣兵啊。”“是么?”“那是历史问题。”妖怪的声音听起来很飘渺,似乎有什么难解的问题在缠绕着它,“莽山战争时期到处都是佣兵学校,人类需要佣兵去打羽人。战争结束后,佣兵们没有一技之长可以生存,就转行做了强盗。”“嗯。每个人有自己的梦想,做佣兵也好,做强盗也好,都是为了赚钱来养家糊口的。”布卡用腿攀住石盆的边缘将自己倒吊下去查看,石盆的外缘宽阔,长着绿色的苔藓。他用手剥开苔藓,下面是未经加工的原石。

  “怎么能这么说?”谢小雨愤怒地站起来,“做佣兵是正当职业,做强盗是不对的!”“正当职业?帮着城主把没钱交税的人赶出家门也是正当职业么?”布卡从下面翻上来瞪圆双眼跟小雨据理力争,“我还以为能看到什么上古的雕刻呢。佣兵跟强盗一样,都是出卖武力。只有合法不合法之分,没有正当不正当的差别。”“这个国家的税并不重,没钱交税肯定是因为懒惰。”“懒惰?”布卡哼了一声,“七岁的孩子,父亲死了。几个盔甲鲜明骑着高头大马的佣兵跑到家里很和蔼地对你说,你不会种地,年底交不起税土地就会被没收。还是趁着没被没收的时候卖给城主吧。这样即可以有钱埋葬父亲,又可以免交土地税。于是,你把地卖给城主,用钱去埋葬父亲,到处去流浪。那也是因为懒惰么?”“那是因为命运。”妖怪的声音依旧沉重着。

  “命运么?”布卡把手攥成拳轻轻地砸着石盆的边缘,“命运是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妖怪用来故做深沉的名词。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就是灾难了。都会使人受伤的灾难。”谢小雨伸出五指来在布卡的手背上轻柔地划动着:“世界上有好多事情不是完美的。很多人失去了土地并没有去做强盗,他们去做游方了不是么?还有好多人没有被城主赶出家门,有田种,有地耕,可以养家糊口。大多数人还是幸福的。”布卡坐在那里思索片刻便笑了:“少数人么?”他抬起头凝视着擎天巨人的塑像看了好久,“多数人遇到灾难的时候会出现英雄来拯救,少数人遇到灾难的时候是命运。同样是人,为什么,遇不到英雄?”“我终于明白了,这个祭坛是用来封印的。”妖怪的声音从水下回到空中,“人和人从出生的时候就是不同的。城主的儿子生下来就不需要种地。”“才不是呢。人生出来的时候是一样的,懒惰的人失去土地,怯懦的人失去尊严。勤劳的成为地主,勇敢的成为将军。这是一个公平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会,就看你怎样去把握。”“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妖怪肯定地回应她,“刚出生的孩子,还不知道啼哭就死去了,他有机会享受这个世界的公平么?他没有。布卡会木工、会武术、有游方的胆量,他还是要向自己的脑袋上扣水球,逗孩子笑。而你,则不需要。你有一个很好的师傅,有足够的钱去保养自己的手。你不需要工作,连自己都不必去养活,在你的眼里世界当然是公平的。但对于别人来说,公平是一种奢侈品,是填爆肚子以外的问题。”小雨噘起嘴巴哼了一声:“你又不需要填饱肚皮,管那么多干么?”然后她把脸转向布卡笑嘻嘻地说,“帮我得到八宝金冠吧,我给你一百枚金币,那样你就再也不用往自己的头上砸水球了。”“听那个老妖怪胡说八道。往脑袋上扣水球有什么不好?我喜欢看孩子笑、喜欢讲故事给人家听、喜欢做木工来赚钱。”谢小雨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我的钱有什么不好?”“钱就是钱,没有好坏之分。”布卡认真地回应她的注视,“只是你想买的,恰恰是我不卖的。”谢小雨慢慢低下头:“你的武功很高,你知道么?高过我见过的所有的人。只要你肯,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把失去的土地买回来。”“其实,我也想过出卖武功。”布卡的声音低下去,“在京城的一个王公看中了我。我想这一下发达了,要做队长、做将军了。没过多久,皇帝的人便盯上了我。有本事对别人是一种危胁你知道么?对自己也是。王公大臣想培植自己的势力,同一圈子里的人怕你挤了他的地盘。京城里是这样的,外省也是这样。城主想要摆脱国王的统治,富商不打算给城主纳税。总之,会武功的人只是工具罢了。或者,把他们统统干掉,自己做城主、做大臣。”布卡解开草篮取出一张油饼递给她,“吃点吧,到中午了。”谢小雨接过油饼,“在这种神圣的地方也能想到吃,你这辈子也只能做游方了。”“啊。”布卡把油饼卷做一条,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裂云城的烤羊肉不错。”“你这种穷人也有钱吃肉啊?”“别瞧不起人,西岸的人都富足,我现在可是很有钱的。”“是么?”谢小雨咬一口饼,“这饼凉了好难吃啊。”“爱吃不吃,不吃给我。”布卡转头望向石门,门后传来隐约的人声,“追来了么?”他转着脑袋向周围又瞧了一圈,“这么高的地方搞个神坛,光秃秃地也没地方藏身。”“封印祭坛不需要敬拜,当然就光秃秃的。”“又一只妖怪么?比你还讨厌的?”“不是,是封印太阳用的。”“胡说八道,封印太阳很好玩么?”布卡把剩下的饼全部塞进嘴里,然后抓起谢小雨腰间的皮锁绑在自己身上,“喜欢跳高么?”他扭过脸来问谢小雨。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他的眼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他粗壮的手臂挽着小雨的腰让她有所依靠。小雨举在空中那那只恼火的饼垂下来:“你做什么?!”她轻声地埋怨。“起飞。”布卡沿着石盆的边缘向前奔跑两步,脚下用力,背着小雨高高地跳起来扑向对面的墙壁。他的手轻巧地按在墙壁上,双肩微微收拢,整个人便贴在巨大的岩石上面。然后,他手脚并用地沿着石缝向下攀爬。谢小雨将双臂环住他粗壮的颈仰着头向上看:“我喜欢那个地方。”“阴冷阴冷的有什么好?”布卡松开手,背着小雨呼地坠落下去轻轻巧巧地落在纪念品商店的门前。

  通向上层的楼梯被打开了,一个青色盔甲的年轻战士带着两个威风凛凛的银甲武士挡住抻头探颈的游客,布卡拉着小雨混在人群中假做关心地向上张望,边解下绑在她腰间的皮索。“下面有卫兵盘查呢。”布卡在脑袋里对妖怪说,“下去看看他们查什么?”“你要答应带我去旅行。”“我告诉你我家就在裂云城里么,你这一只魅怎么这么固道?”“带着我对你有好处。”“你不知道自己很讨厌么?”“我有什么讨厌?遇到这种情况不还是要求我帮忙?明明是互利的事情,怎么还变成我要求你了?”“明明是你求我的事情,怎么变成互利了?”布卡愤怒地瞪起眼。

  “现在不是你在求我么?!”“上面的游客!”大厅里的卫兵向上喊话了,“麻烦下来登记!”“我在求你?明明是你跟谢小雨两个开的门!”布卡生气地想。

  “好吧好吧,我去。记得你又欠我一次人情啊。”“去死啊!不用你了。”“请您将姓名和进城的目的写在这里。”负责登记的士兵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脸上挂满了亲切的微笑,语气里充满着旅游城市的温馨。

  布卡、旅游。谢小雨、金冠大赛。

  士兵把本子接过来看看,对着谢小雨微微一笑:“您是来参加金冠大赛的,祝您好运啊。布卡先生,能请您来一下么?”布卡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谢小雨,小雨耸了耸肩:“我在门外等你。”“哦。”布卡跟着士兵穿过巨人城堡宽敞的大厅来到入口通道旁边的箭斗中。原本空空的箭斗里不知什么时候安放了一张木桌和两张木椅,一位穿着黑色铠甲的中年夸父从桌子后面抬起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士兵绕过桌子小声地在他的耳边回报,并将布卡登记的本子放在桌子上。夸父点了点头,请布卡在对面坐下:“我是裂云城银鹰卫队副队长,克拉尔蒙地纳兰。”“布卡。”布卡凝视着他胸铠上突出的花纹,那是一颗黑色草原豹的豹头,黄绿色的双眼不知是什么金属制作而成,在闪烁的烛光下活物一般地盯着布卡的脸。

  克拉尔指了指桌子上的登记本:“之所以将您请来,是因为在这个登记本上一共有一百二十六位客人登记,您是唯一一个说自己是来裂云城旅游的。”布卡怔了怔:“来裂云城不是为了旅游,又是为了什么?”“金冠大赛,布卡先生,金冠大赛。”克拉尔搓了搓双手,在闪烁的烛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粗壮的手背上爆起着一条条的青筋,看上去扎实、有力。另外,二、三指节上浅黄色的绒毛都是修剪整齐的,指盖上还被打磨得平滑、并上了一层玉兰油。克拉尔见布卡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指甲,脸不由得一红:“社交需求。每一个人都是有所求的,社会需求是完成个人愿望的动力。比如帮别人得到金冠可以赚钱,为自己得到可以卖钱。即使你不想赚钱也不想卖钱,”克拉尔收起脸上的微笑严肃地盯着布卡的双眼,“稍有悟性的人得到金冠,都可以发挥百倍、千倍的魔法力量。”“我的确是来旅游的。”布卡搔了搔自己的脑袋,把目光从克拉尔的手上移开转向他的脸,“事实上的确有人想雇我帮她夺冠,但我只打算在这里停留两到三天的时间,然后就出海去冰封大陆。”“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去冰封大陆做什么呢?”“有人出钱请我帮他寻找一种叫做钶的稀有矿石。”“有人出钱请你做事。”克拉尔缓缓地将身体靠回到座椅里,“对不起也许是卫兵搞错了什么,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游方了?”“是的。”“我可以看一下您的工会证明么?”布卡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牛皮递给他。克拉尔将牛皮在桌子上摊开,布卡笑嘻嘻的脸和两枚长老法印便浮现在空中。克拉尔将牛皮还给他:“事情是这样的:刚刚有人打开上层楼梯的魔法印,蹬上星云祭坛并打开了巨人之门。您也许不知道,在伟大的红袍城主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打开过那三道封印。我们曾经悬赏一万枚银币,”克拉尔向后靠了靠身体,试图把自己探索的目光藏进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去,“很多法力强大的法师和像您这样令人尊敬的游方都来尝试过,但是,没有人能帮助我们。我们对这位能够打开三道魔法障碍的大师充满了敬佩之情,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巨人堡垒的顶层封印着这个城市的财宝或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城主对有客人在上面,游玩,却没有本城官员的配备也感到一些不安。您是一位有七年经验的老游方了,在您的印象中是否有一些世外高人会到裂云城里来并打开高级术师都束手无策的封印么?”布卡瞪圆眼睛摇了摇头:“我是武术家,不十分清楚魔法方面的事情。”克拉尔把手握成拳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下唇,并认真地审视着布卡希望从他的眼中能看出些什么:“那实在是太遗憾了。您在城里住下了么?如果我不将您的光临报告给城主的话,她一定会责怪我的失礼。我几乎可以保证,她会请您到府去讨教旅行知识的。”布卡回手指了指城东:“我从黑橡树村来,就住在刚进城左手的第一家旅馆里面。我会在这里停留三天,城主召见我的话,就请在前一天给旅店留信。我一定会去的。”“多谢您的慷慨。”克拉尔从椅子上站起身,他魁梧的身驱将身后的墙壁掩在一大片黑暗里。布卡仰起头跟他握手:“喔,在夸父族里你也够高啊。不愧是武士团长。”克拉尔礼貌地笑了:“多谢您的夸奖。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像您一样做个自由自在的游方,但您知道,俗人俗事多。”他将布卡一直送到大厅里:“如果不是公务在身,我真希望能请先生到家里去坐一坐。我弟弟的两位游方朋友刚好在那里作客,大家在一起谈谈说说一定很开心。”“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布卡又一次跟队长握手,转身向大门走去。迎面一个银甲战士急匆匆地跑进来,差一点撞到他的身上。布卡轻巧地躲开,那名战士慌张地向他鞠躬:“对不起。”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到克拉尔的身边去。

  克拉尔不满他慌张的样子:“什么事?”“城主请你马上到府,说有要紧的事情商量。”克拉尔皱起眉来叫过副手交代几句便走出城堡来跨上六角耗牛向城西奔去。

  街道上充满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一大早从附近村镇赶来的农民卖完了新鲜的蔬菜和瓜果,撰着鼓鼓的钱袋在店铺间倘徉。河络的锹镐、羽人的厨柜、人族的衣被和夸父的犁头都是他们选择的对象。在这些人当中,更穿插了来自东南西北、陆海山河的游客。克拉尔不能快跑,便把手插进六角耗牛身上长长的、金黄色的毛里面一把一把地揪玩。耗牛被他揪得痒,便扭过脖子来懒懒地起腻,两颗黑油油的大眼水汪汪地眯在长长的睫毛下面,婴儿般的耍赖。克拉尔咧开嘴笑笑,从背囊中掏出一只肥大的龙兰来喂它。耗牛干脆停在路中央,香喷喷地嚼起来。

  “走啊!”被肥大的耗牛挡在后面的人叫起来,克拉尔边回头道着欠,边催起坐骑来:“走走走,别赖了。”金色的耗牛听懂他话一般哼了哼鼻子,懒散地向前走。街道上本就人多,后面的虽嫌他慢,也不再催促了。这般走走停停的过了大广场,到了城西、穿过一大片兵营、街道才又宽阔起来。郁郁葱葱的林中掩映着星散的住户,不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便是承祖荫子的权贵。克拉尔用手理一理唇上的胡子,威风凛凛地催动耗牛,雄赳赳地跑起来。翻过两个高岗,再穿过一条宽敞的林荫大道,裂云宫便矗立在高高的悬崖上面。

  裂云城本来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城堡。红袍城主归降皇帝之后,为了表示衷心,便从巨人城堡里搬出来,在这里建了一座宫殿。随着夸父与其他种族的通商,裂云城日渐繁荣。人、羽、河络从四面八方移居到这里,将这里改建为通往冰封大陆的港口。早期移民们从这里运进大垛大垛的皮毛,运出精美华丽的服装和家具。到了中期,则有成百上千的探险家们从这里北上去冰封大陆寻找珍奇的野兽、怪异的金属和价值连城的宝石。克拉尔勒住金色耗牛,用手折住光线向远方看,巨大的海船帆起帆落、密麻麻的水手艄工来来往往,海港上永远是那幅蓬勃的景象。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从城堡里飞奔而出,乒地一声把自己挤在臂粗的铁栅缝隙里:“克拉尔叔叔!克拉尔叔叔!姐姐又逃走了!”克拉尔瞪起眼睛:“不是要你严加看管么?”男孩瞪圆了双眼:“可是,你说她是顽皮的精灵。穆德叔叔说,精灵会隐身法。”他边说话边把脑袋拼命地向前挤,两个粉红色圆圆的腮在铁栅中挤得扁扁的,嘴也噘成鸭子,“她是用隐身法逃走的!”守卫的士兵推开铁门,卡特便被吊在门上悠出来。克拉尔揪住他的衣领把他脸朝下横旦在金耗牛的长毛里面,卡特张大嘴巴一口咬住耗牛厚厚的皮毛。金耗牛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向宫殿。

  淡青色的城堡被明亮的阳光照得清晰异常,城堡后面的海远远地隆起,粼粼地荡漾。最远的地方是看不清的水天交界。从那里沿着苍穹向上望,蒙蒙的蓝色便越发地浓,高高的天空的也越发地深远。快到头顶的时候,绽蓝的颜色又被明亮的太阳冲淡,留一片晴朗。透亮的阳光穿过晴朗的天空照在广阔的院子,地面上青青的草绒绒地铺开,延伸到青色的石阶下面。石阶的两边是弧型马道,宽敞的石板平缓地从草地上隆起、徐缓地延伸到半人高的平台,平台的正中雕刻着玉莱城主的家徽:七只灵巧的燕在三朵蓬松的云中自由地穿梭。克拉尔翻下耗牛,把卡特从牛背上抱下来半跪在地上为他整理好少主的制服,然后将自己的头盔夹在胳膊下面,用一只手牵着卡特走上宽阔的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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