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糟糕,寒冷咬啮着我的手指,冰在我的眼睛上结起壳,使我疼得无法看清。每一条道路都充满危险——一场正雪崩等待着爆发,一头怪物正准备着跃出。我们也许会被埋在任何一个自己找到的掩体中(如果足够幸运可以找得到掩体)无法爬出,这样的话必死无疑,每一晚我们都在如此的认知中度过。
不仅仅我是处在致命的危险中,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也是。
我生命中从未如此充满欢愉。
因为有一个目标引领着我们的脚步,每一步都跨过深深的积雪和强劲的雪暴。我们的目的是清晰的,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穿过白雪覆盖的群山,追踪海盗克里和战锤艾吉斯之牙,我们以此支持着我们所信仰的,跟从着我们的内心和灵魂。
尽管很多人会寻找通往真理的捷径,但是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则是无法绕开的:艰苦导致成就,成就导致喜悦——真正的喜悦,还有成功的感觉,这种感觉将我们定义为会思考的生物。我经常听见人们哀怨只要他们有国王那样的财富,就能真正快乐,我很小心不去争辩这一点,尽管我知道他们肯定是错误的。有一个事实我愿意承认,对于最贫困的人,一定程度的财富能够给予一定程度的快乐,但是除了满足基本需求之外,通往欢愉的道路不是由金钱铺成的,特别是不劳而获的金钱。
根本不是!通往欢愉的道路是由一种自信的感觉铺成,由具备自我价值的感觉铺成,由一种“我们可能已经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的感觉铺成,或者由一种为了我们的信仰而在逆境中奋斗的感觉铺成。在我跟杜德蒙一起的旅程中,我和许多深水城最有钱的家庭一起用餐。我和许多非常富有家庭中的孩子共享食物。杜德蒙自己就在这个集团当中,他父亲是深水城南区一个重要的地主。目前一批年轻贵族中许多人都很愿意拿杜德蒙船长作为自己的榜样,因为他不愿躺在上一代的荣誉之上。很年轻的时候,他就看破了不劳而获的财富所带来的陷阱。因此善良的船长在年轻时就决定了自己人生的道路,一种跟从他内心的生活,非常努力地尝试着,要让剑之海岸附近的水域对于正直而诚实的航行者来说成为更加好的地方。
杜德蒙船长也许会因为他选择的事业而英年早逝,正如我也许会因为我的选择而死去一样,正如凯蒂布莉儿也许会因为她的选择而在我身边死去一样。但其中简单的事实是,如果我数十年前留在了魔索布莱城,或者我现在选择安全而稳妥地留在十镇或秘银厅,那么从很多方面来讲,我早就已经死了。
不,给我前路与危险,给我希望,我正毅然地步向这个正义的希望,给我成功的感觉,然后我就会了解欢乐。
对此我已变得如此深深确信,甚至可以充满信心地说,即使凯蒂布莉儿于路途中死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返回到那个更安全的地方。因为我知道,在这一问题上,她的心意跟我自己的几乎完全相同。我知道她会——她也必须——将这些努力付诸实行,不管多么危险,这为她指出了自己的内心和道德心所向。
也许这是被矮人抚养大的结果,因为在整个托瑞尔,没有一个种族比那些粗声大气、咕咕哝哝、长着胡子的族类更清楚这个关于快乐的简单真理。矮人王们几乎总是在部族中最活跃的人当中,第一个去战斗,第一个去工作。第一个去想象一个巨大的地下要塞,第一个去清理堵住巨洞的泥土,而这个巨洞就是要塞将来的所在。坚韧、辛勤劳作的矮人们很久以前就明白了成就相对与奢华的价值,很久以前就理解,精神上的富有远比金钱更有价值——尽管他们确实很喜爱他们的金子!因此,我发现自己在寒冷的风雪中,在危险的道路上,敌人环伺四周,而我们正在前往一场战斗的途中,这场战斗的敌人不可否认是非常可怕的。
太阳还会闪耀得更加光亮吗?——崔斯特-杜垩登第二十章驱逐令费伦北方城市里的人们认为他们了解暴风雪的本性和冬季的残酷,但实际上不曾于冬季的风暴里在冰风谷的苔原上走过,或是在世界之脊的道路上走过的人无法真正认识到自然原力释放的力量。
这样的一场风暴在四位朋友经过奥克尼东南一条高处的通道时找上了他们。
在狂暴的寒风驱策下,冰冷刺骨的雪与其说是落在他们身上,不如说是砸在他们身上,仅仅为了防止被风吹倒,他们就得向前倾斜身子。强劲的风在交错的悬崖表面之间不停地移动,旋转着,变换着方向,剥夺了他们找到一个遮蔽掩体的任何机会,而且不管他们转向何方,风似乎总是将雪吹到他们脸上。他们每个人都试图定出一个计划,并且不得不以最大的嗓音喊出他们的建议,还要将嘴唇紧靠在试图沟通的人耳朵边上。
最后,任何希望得以免除一些痛苦的计划都不得不完全仰仗运气——这群伙伴需要找到一个山洞,或者至少一个够深的悬石窟,要有墙壁来为他们遮挡狂风。
崔斯特在白色的路径上弯下腰,将他的黑玛瑙雕像放在面前的地上。黑暗精灵急迫地呼唤关海法,就好像眼前有一场大战即将迫近一样紧急。崔斯特退后一点,但不太远,等待黑色迷雾出现,旋转,并逐渐形成一头黑豹的形状,随后凝聚成大猫本身。卓尔精灵俯下身传达他的期望,然后黑豹跃开去,在风暴中轻快地走远,顺着山壁和许多从大路上分出的支路搜寻。
崔斯特也出发了,为了相同的任务。然而另外三个伙伴留下来紧紧靠在一起,蜷缩着抵御大风和其他潜在的危险。单单这样挤在一起就阻止了一次完全的灾难,当一阵强风刮过,将凯蒂布莉儿推得单膝跪地,而可怜的半身人直向后倒去。瑞吉斯慌乱地打着滚,试图找到平衡,或者至少找到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
布鲁诺强健而稳定,他抓住女儿的手肘,将她提起来,然后往跌跌撞撞的半身人那边推。凯蒂布莉儿立即作出反应,扑出高悬的道路边缘,从肩头卸下陶马力尔,腹部紧贴地面,把弓朝着正在滑落的半身人伸出去。
瑞吉斯在即将翻出高悬的道路边上的瞬间抓住了弓,紧紧握着,否则他可能就会摔下去,一路碰撞,直到数百呎下面一个平台上,而且之后很可能在他头顶上降下一阵雪崩。凯蒂布莉儿只花了数秒钟就把半身人从开放的岩壁拖上来,但当她把他拖进来时,他已经被白色的雪所覆盖,并且剧烈地颤抖着。
“我们不能呆在这儿外头,”她向布鲁诺喊道,布鲁诺正跺着脚走过来。“风暴会让我们死掉的!”“那个精灵会替我们找到些什么的!”矮人喊道。“他或者他那只大猫!”凯蒂布莉儿点点头,瑞吉斯也尝试着点头,但他的颤抖让这个动作看起来非常可笑。三人都知道,他们很快将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了。三人都明白,崔斯特和关海法最好给他们找到一个掩体。而且要快。
****************关海法的咆哮传了过来,这是崔斯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他透过令人目眩的一片白色风暴,看见巨大的黑豹站在一块风化的嶙峋石块上,耳朵向后伏贴,脸上蒙了一层冰冷的白雪。
崔斯特沿着一条斜斜的路线一半滑行一半坠落向关海法那边走去,好让强风稍稍保持在身后。
他到达大猫下方,向上望去。“你找到什么了?”他问。
关海法再次吼了一声,然后跃开。卓尔精灵紧跟着冲过去,沿一条深深积着雪的支路走了数百呎,他们俩来到一块长长的悬石底下。崔斯特点点头,心想也许这至少能提供一些遮蔽,但是随后,关海法吼叫着推了推他。她走进了掩体,走向很深的后方,那里处在阴影之中。黑豹更加集中精神地移动着,窥视着,卓尔精灵明白原因,因为在这片被遮掩的区域后面,崔斯特看到石墙基部有个不小的裂缝。
黑暗精灵轻盈地走过来,迅速而安静,他在裂缝处跪下来,心中一阵振奋,他锐利的双眼向他揭示,里面实际上有一个更大的掩蔽区域,是个山洞或者一条通道。他提醒自己他的朋友们仍旧在外面的暴风雪中,崔斯特停也不停地一头跳入那个开口,落下时挣扎着站稳脚跟。
他在一个山洞中,宽大而布满岩床和大石块。大部分地面是泥土的,当他把视觉转换为幽暗地域居民的红热光谱时,他确实注意到一个热源,一个火坑,其中填充的东西才刚刚燃尽。
因此,这个洞并非无人占据,基于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外面刮着的巨大风暴,如果此洞无人占据,崔斯特才会真的觉得很吃惊。
片刻之后,他看见了这些居民,它们沿着远端墙壁的阴影移动,相对温热的躯体在他看来清晰地闪着亮光。他立刻知道它们是地精,他完全可以想象,在这片掩蔽的区域,有不止一点点的地精。
崔斯特考虑回到外面,把朋友们领过来,把这个山洞占为己有。以他们一贯的效率,一小帮地精对这群伙伴来说应该不是太大的麻烦。
但崔斯特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出于对朋友们的担心。其中函括的道德问题怎么说呢?一群伙伴走进另外一个生灵的家,并把它驱赶入致命的天气中,这又怎么说呢?崔斯特想起有一次他旅途中遇到的另一个地精,在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地方,那个生灵并不邪恶。这些地精在如此边远又如此高耸的山地,几乎无路可通,它们也许从来没有遇上过一个人类,一个精灵,一个矮人,或者任何其他被认为是善良的种族。那么,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因为试图窃取它们的家而对它们发动一场战争,这是否能够接受呢?“你们好,幸会,”卓尔精灵用地精语喊道,这是他在魔索布莱城的岁月中学的。尽管幽暗地域深处的地精口音跟它们地表的亲戚有很大区别,他仍然可以跟它们相当顺利地沟通。
当地精发现入侵者不是一个精灵,而是一个黑暗精灵时,它脸上的惊吓真的很明显,这个生物刚走近前来——或者说刚开始走近,就往后掠去,恶心的黄色眼睛因震惊而睁大。
“我和我的朋友们需要躲避风暴,”崔斯特解释,他镇静而自信地站着,试图既不要显示出敌意也不要显示出惧怕。“我们能加入你们吗?”地精结巴得太厉害,甚至无法开始回答。它被惊愕所侵袭,回转身注视着它的一个同伴。这第二个地精是目前为止最大个的,崔斯特根据他对地精文化的了解来猜测,这很可能是部落的首领,它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多少个?”它嘶哑地问崔斯特。
崔斯特注视了这个地精一会儿,注意到它的着装比它丑陋的伙伴们要好,戴着一顶高高的木工帽,双耳上有耳环。
“五个,”卓尔精灵答道。
“你们付金子?”“我们付金子。”大个子地精嘶哑地大笑起来,崔斯特认为这表示它同意了。卓尔精灵撤退出山洞,让关海法作为岗哨,然后他冲出去找其他人。
当崔斯特告诉布鲁诺他们跟新房东的协定时,预测矮人的反应并不困难。
“呸!”矮人怒吼道。“如果你认为我会给臭烘烘的地精之类一块金币,那你一定在用大石头脑袋在思考,精灵!或者更糟,你象一个臭烘烘的地精一样在思考!”“它们不大理解财富,”崔斯特充满信心地回答。他有意在讨论的时候就带着这群人出发了,一点不想在这冰冷的户外浪费任何时间。特别是瑞吉斯,看上去开始顶不住了,不断地哆嗦着,牙齿哒哒作响。“一两个硬币应该足够了。”“你可以在我把它们劈倒的时候将铜板放在它们眼前!”布鲁诺吼叫着回应。“有些人就这么干的。”崔斯特停下来,紧紧地盯着矮人看。“我已经订了协议,不管错或对,但那是我期望你尊重的,”他解释。“我们不知道这些地精是否应该得到我们的惩罚,不管哪种情况,如果我们只是走进去并把它们弄出自己的家,那我们比它们好到哪里去?”布鲁诺大声地笑了。“你又喝圣水了,呃?精灵?”他问。
崔斯特眯起紫色的眼睛。
“哈,我让你决定这件事,”矮人让步了,“但你要知道我的斧子一直会在手里,如果任何一个愚蠢的地精做错一件事,或说一点愚蠢的东西,那块地方就会披上新的颜料——红色的颜料!”崔斯特看看凯蒂布莉儿,希望获得她的支持,但是他看到的表情令他吃惊。这个女子如果对此次争论有什么倾向的话,她似乎偏向布鲁诺这边。崔斯特不得不怀疑是否他错了,不得不怀疑他和朋友们是否该直接走进去把地精们赶跑。
黑暗精灵第一个回到山洞里面,关海法紧跟在后。当看见巨大的黑豹,不止一些的地精往后退去,而看见下一个来访者——一个红胡子的矮人——令这人形生物部族的很多成员抗议性地嚎叫起来,弯曲的手指指指点点,挥舞着拳头,上窜下跳。
“你是卓尔精灵,不是矮人!”大个子的地精抗议说。
“灰矮人,”崔斯特回答。“地底矮人。”他用肘推了一下布鲁诺,从嘴角低声说,“试着表现得象个灰矮人。”布鲁诺向着他怀疑地看了一眼。
“矮人!”地精首领抗议。
“灰矮人,”崔斯特反驳道。“你们难道不知道灰矮人?那些地底矮人,卓尔精灵与幽暗地域地精的盟友?”黑暗精灵的陈述中有足够多的事实,让地精首领消除警戒。费伦的地底矮人们,也就是灰矮人,常常与卓尔精灵进行交易,有时还会结成同盟。在幽暗地域,灰矮人同地底地精的关系,跟卓尔精灵同地底地精的关系基本相同,容忍多于友谊。魔索布莱城有地精,有许多地精。毕竟得有人作清洁工作,或者给年轻的主母一个靶子,让她可以练习蛇鞭。
瑞吉斯是下一个进来的,地精首领再次尖叫起来。
“小灰矮人,”崔斯特在抗议势头得以被掀起之前说。“我们用他们作密探来渗透半身人村庄。”“哦,”这是回答。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凯蒂布莉儿,看到她,看到一个人类,带来了新一轮的叫喊与跺脚,指指点点与拳头挥舞。
“啊,囚犯!”地精首领猥亵地说。
崔斯特听到这话和说话的语气,瞪大了眼睛,地精首领对人类女子的概念非常明显。卓尔精灵意识到了他的错误。他曾经拒绝承认诺吉赫穆并非其残酷种族的典型,那是他多年前遇到的一个特殊的地精。诺吉赫穆完全是个异类,真的与众不同。
“他说什么?”布鲁诺问,他不是很精通地精的语言。
“他说交易取消了,”崔斯特回答。“他让我们出去。”布鲁诺还没来得及问卓尔精灵下一步怎么办,崔斯特手中已经执着弯刀,开始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步向对面。
“崔斯特?”凯蒂布莉儿向着卓尔精灵喊道。她看了看布鲁诺,在黯淡的光线里,几乎看不见他。
“好吧,是它们先开始的!”矮人吼道,但他的咆哮忽然停了下来,他以不大确定的口气呼叫黑暗精灵,“是吗?”“喔,是的,”卓尔精灵回答。
“给我女儿点个火把,馋鬼!”布鲁诺愉快地喊道,他将斧子狠狠一敲自己张开的手,冲向前去。“只往左边射,女儿,直到你能看见我为止!相信我会让自己靠着右边!”一对地精冲向崔斯特,两侧一边一个。卓尔精灵掠向右方,回转身骤然下蹲,两把弯刀向前刺出。那个地精抓着一根短矛,做了一个很好的防御性动作,几乎就招架住了两把刀之一。
崔斯特缩回来,转向另一侧,刚好越过他的朋友们,并让右手使出一个凶狠的横劈。他感到受伤的肩头一阵刺痛,但是地精首领说的“囚犯”给了他忽略痛楚的力量,由这个词可推知地精首领很乐意花些时间跟凯蒂布莉儿玩玩。
冲他而来的地精伏身躲过第一把刀,并本能地将矛往上举起招架,以防崔斯特将前面这把刀向下砍落。
第二把横劈过来的刀割开了它的喉咙。
第三个紧跟在那个地精后面冲过来,然后忽然就躺在了它死去同伴的上面,已被一个迅速的步伐加上一下刺戳击倒,沾血的左手弯刀疾速呈直线切入它的心脏,同时崔斯特右手刀在第四个地精刺出的剑周围密密地划着圈。
“该死的精灵,你把所有乐趣都抢走了!”布鲁诺吼道。
他径直冲过崔斯特,想要把他的斧子埋入正与黑暗精灵来来往往拆招的地精头颅里。然而一个黑色的身影飞过矮人,把那地精撞开,将它固定在六百磅黑色毛皮与撕扯着的爪子底下。
山洞突然被一道刺眼的蓝光照亮,然后是另一道,凯蒂布莉儿正在让她致命的弓投入运作,射出一列拖着光芒的箭。一开始的箭嵌入了洞穴左侧石壁上,但每一支都为她提供了足够的光亮来挑选出一两个目标。
到了第三支,她射中了一个地精,随后的每支要么致命地找到一个目标,要么在足够近的地方呼啸而过,使地精们四处乱窜。
三个朋友继续施压,砍倒许多地精,把成群这种懦弱的生物从他们面前驱走。
凯蒂布莉儿在一侧不断射出一列飞驰的箭,现在不是真正要射中什么,因为那儿的所有地精都缩在掩体后面。但她的努力并非徒劳,因为她让这些生物保持在洞穴中央主要战斗之外。
同时,瑞吉斯沿着另一边的墙壁前进,爬过石块和石笋,还有挤作一团的地精们。他注意到地精们不时通过洞穴后面一个裂缝而消失,而且那个首领已经进去了。
瑞吉斯等到地精队列暂时中断下来,然后溜进了内部地道的更深层黑暗当中。
战斗在很短时间内就结束了,因为实际上,除了最先冲向崔斯特的三个地精,基本上就不是一场战斗。地精们逃跑的努力更甚于防护自己,抵抗强大的入侵者——有些甚至将它们的同族推到冲锋的矮人或者跳跃的黑豹面前。
一个地精试图从山洞后面撤退时,崔斯特刺中了它,同时布鲁诺也砍中了它,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布鲁诺往回猛拉他的斧子,但是嵌进去的斧刃没有脱开,结果他将疲软的地精直举过了自己的肩膀。
“大个子的穿过去了,”矮人抱怨道,看上去忘记了他斧子一端还挂着一个死去的地精。“你去追?”“瑞吉斯在哪儿?”凯蒂布莉儿的喊声从洞口传来。
两人转身看见她正蜷伏在入口的斜坡,点燃一支火炬。
“馋鬼不按照指示做事,”布鲁诺抱怨。“我告诉过他这么做的!”“我用我的弓时不需要它,”凯蒂布莉儿解释。“但他跑开了。”他大声呼唤,“瑞吉斯?”“他逃跑了,”布鲁诺轻声对崔斯特说,但这听起来并不合适——在半身人于十镇外围道路上的勇敢作为之后,以及对抗食人魔时令人吃惊的良好表现之后,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觉得这是合适的评论。“我认为那些食人魔把他吓得不敢战斗了。”崔斯特摇摇头,缓缓地转身,扫视山洞的边界,更害怕瑞吉斯已经被砍倒,而不是逃跑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了他们的小个子朋友,他走出地精逃跑的地道时快乐地吹了声口哨。他看看崔斯特和布鲁诺,他们错愕地瞪着他,然后他把一样东西抛给崔斯特。
卓尔精灵接住它,仔细看了一下,然后他的笑容真正绽开了。
一只地精的耳朵,戴着金耳环。
矮人和黑暗精灵怀疑地看着半身人。
“我听见他说什么了,”瑞吉斯回答他们的注视。“而且我确实了解地精。”他用小小的指头在两人面前的空中打了个响指,他们俩已经惊呆了,然后他开始走向山洞另一端的凯蒂布莉儿。然而走了几步却停下来,转回身把第二只耳朵扔给崔斯特。
“什么东西进入了他体内?”当瑞吉斯走远后,布鲁诺平静地问卓尔精灵。
“冒险精神?”崔斯特更象是发问而不是陈述。
“你也许是对的,”布鲁诺说。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会让我们都被杀死的,否则我就是个有胡子的侏儒。”他们五个在地精洞穴中等待直到剩下的风暴过去,关海法整晚都留在这里。他们在山洞的一侧发现一堆引火物,还有一些腐臭的肉在一块儿,他们不敢煮,布鲁诺在靠近外侧入口处燃起了一堆炽烈的火。当崔斯特,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把地精尸体扔到高高的道路下面时,关海法站着放哨。他们吃了东西,在火边蜷伏着。当晚,他们轮流警戒,一次两个人睡觉,尽管他们不认为懦弱的地精会很快回来。
***************在这群伙伴们东南方许多里路外,另一个疲倦的旅行者没有这么奢侈,可以有同伴在他睡觉时站岗。尽管如此,沃夫加认为在这样的风暴之夜,不会有很多敌人出来活动,他在一个有屋顶遮盖的角落中,靠在后墙上,闭起眼睛,他选择了此处作为庇护所。
他挖出的这个掩体,因此左右两侧是坚实的雪墙,后面是石头墙,还有一堵堆起的雪墙在他面前。他知道即使没有怪物或者野兽可能会找到他,也不得不打很短的盹,因为如果不定时清理掉一些前面的雪,就会冒被活埋的危险,而且如果他不是偶尔扔一些木块到火里,在这样一个难熬的夜里,很可能就会被冻死。
对于充满活力的野蛮人来说,这些只是小麻烦,他自婴儿起就生长在严酷的冰风谷广阔苔原上,刺骨的北风在他耳边鸣叫,他就是这样被抚养长大的。
他也曾在厄图的恶魔巢穴中遭受苛烈而纷乱的折磨,使他变得更加坚强。
风悲鸣着扫过沃夫加用岩石与雪构成的掩体的狭小入口,那是一个长而忧郁的音调,打开了一个门户,通往野蛮人伤痕累累的内心。在这个山洞里,在这场风暴中,在这风唱出的音阶里,沃夫加的思绪穿过时间跨度,回到了过去。
他忆起了童年在麋鹿部落里的如许多事情,在广阔而蛮荒的苔原上奔跑,跟从着祖先们的足印,那些已经保存了数百年的狩猎与典礼。
他忆起了将他带到十镇的那场战斗,一次由他们尚武的民族向村庄里居民发起的侵略性攻击。在那儿,一记打得不是很准的攻击敲在了一个脑壳特别硬的矮人头上,这导致了沃夫加的失败——而这次失败导致了年轻的沃夫加彻底落入布鲁诺-战锤的监护,跟他签订了牢固的契约,布鲁诺是个粗暴、坏脾气的矮人,却有着金子般的心,沃夫加很快就把他当作了父亲。那次战场上的落败将沃夫加带到了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身边,将他置于一条道路上,这条道路通向他少年的末期以及成年的初期。然而正是这同一条道路,使得沃夫加陷入了最可怕的地方,恶魔厄图的巢穴。
外面,风在唱着悲歌,呼唤着他的灵魂,仿佛在要求他立刻从回忆之路上回头,丢弃所有关于厄图地狱之穴的思绪。
风在警告着他,警告着他……但是沃夫加被自我意识所折磨,就象被厄图的酷刑折磨一样,他不愿回头。这一次不行。他拥抱着可怕的记忆。他将它们带入思考中去,彻底地、理性地查证它们,告诉自己过去就是这样的。那不是象事情应该的那样,而是一个简单的事实,是他的过去,一个他不得不背负着的过去。
他应该试着藉此而成长,不应该反射性地畏缩。
风凄厉地呼啸,发出严正的警告,告诫他也许会在这恐惧之坑里丧失自我,也许会进入最好不要去招惹的黑暗境地。但沃夫加坚持思考着,将思绪一直带到移冰之海外围,对厄图的最终胜利。
他的朋友们在他身边。
这是阻力所在,被遗弃的野蛮人知道。他的朋友们在他身边!他原谅了以前的伙伴们因为他相信必须这么做。他曾经逃离他们,尤其是逃离了凯蒂布莉儿,因为他无法让他们看到他真正变成了什么样:一个堕落的可怜人,一个从前荣耀的空壳。
沃夫加暂停他的沉思,将最后几块木块扔进火里。他调整了一下放置在火焰上的石头,石头可以吸收热量,并保持一段时间。他把一块石头从火中拨开,滚到他的铺盖底下,然后在织物下面调节,让他可以舒适地在上面歇息。
他仅仅做了这些,然后感觉到新的热气从下面升起,但这新找到的安抚无法消除或者推开疑问之墙。
“那么,我现在怎么样?”野蛮人要求风回答,但是风只是继续抑郁地哀号。
风没有答案,他也没有。
************第二天早上天亮时清澈而明亮,闪耀的太阳爬上东方无云的天空,把温度升到了舒适的程度,开始融化前一天的冰雪。
崔斯特看着这景象,感受着这温暖,心中有一种喜忧参半的感觉,因为他和其他所有人都很高兴有脱离了绝境的感觉,但他们都知道暴风雪后的阳光会给山路带来什么样的危险。这一天他们将不得不特别小心地行路,每一步都要提防雪崩。
卓尔精灵回头看看山洞,里面睡着他的三个同伴,轻松地在休息,希望继续赶路。有一点运气的话,他们也许就能在这一天到达海岸,认真地开始搜索圣堂谷和希拉-克里。
崔斯特环顾四周,意识到他们需要相当可观的运气。他已经能够听到远处雪坠落的隆隆声。
************沃夫加连打带撞地闯出悬石窟下方,那儿已经成了一个洞穴,已经成了一个雪做的坟墓,他爬出来在清晨的阳光中舒展一下身子。
野蛮人正站在山的边缘,地形陡峭地向下倾斜,伸向南方的路斯坎,北方是高耸的群峰,为冰雪所覆盖。他听天由命地哼了一声,注意到自己显然在暴风雪时的雨雪分界线上,因为南面的山坡看上去更加潮湿,而不是积满了深深的雪,北面的地区则被雪所阻断。
这仿佛就象诸神亲自在叫他回头。
沃夫加点点头。也许正是那样。或许这场风暴只是一个类比,好比他生命中正面对的道路。轻松的道路是往南,就象他走出路斯坎时那样。这条路清晰地呼唤着他,向他展示一条可以避开艰难地形的路径。
充满热情的野蛮人对这一切象征意义报以一笑,笑大自然竟仿佛要以这种方式将他推回那更加平和而轻松的生活。他提起背包,还有那把代替艾吉斯之牙的平衡性不佳的长雉刀,向着北方跋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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