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上最令人难堪的事,莫过于旁人为之热血沸腾,而当事者却反而若无其事。
在中岳嵩山之麓,深夜时分,祁灵无意之中在须少蓝姑娘的故里,遇到这位身负亲娘血海深仇的须姑娘,祁灵当时倒是意外中的一喜,便费尽口舌之能,虽则为铁杖僧洗刷不白冤枉,其实又何尝不是帮助须少蓝姑娘认清真正不共戴天的仇人,勿使黑白混淆,使一位佛门弟子,蒙冤九泉,使元凶首恶却自逍遥网外。
但是,须少蓝姑娘丝毫不为祁灵的苦口婆心所动,恩师的话,不啻九天纶音,根深蒂固,无可动摇,祁灵自村疏不间亲,须姑娘没有动手攻招,已是出奇的容忍,那里还会听信祁灵的话?
所以,祁灵长自太息,并约以日后若不能使水落石出,便不再伸手管这件与己无关的事。
尽管须少蓝姑娘坚持己见,祁灵总觉得那是一点孝思,亲仇骨肉连心,无可厚非之处,及至后来少林寺僧人追踪佛像,询问的当时,须少蓝姑娘突然流露出那种尖刻、阴损、冷峻、寡情而且还有一份辣毒的表现,使祁灵大叹人心之不如其面,像须少蓝姑娘这种娴静、秀丽、端庄的姑娘,竟如何会有这种极其狠毒的秉性?
一种无端而起的失望,从心头一掠而起。这时候,正是少林寺罗汉堂的几位僧人,在须姑娘冷言冷语嘲讽之下,激而动怒,眼见一场拼斗就要开始。忽然,祁灵脱口一声断喝:
“住手!”
舌绽春雷,须少蓝和周围的僧人,都为之微微一怔,高手对阵,转瞬时分,可胜可败。
就在众人这样心神微微一分之际,祁灵掠身而起,疾如电光火石,穿进少林僧人所围的圈子,右手闪电一探,五指箕张,扣向须少蓝姑娘的脉门。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太过于出乎须少蓝姑娘的意外,饶是须姑娘身手如何了得,无奈分神在先,左手脉门已经让祁灵紧紧一把扣住。
须少蓝这才一惊失措,左手脉门已如铁箍,顿时半身劲道一失,这时候但见祁灵星眼圆睁,剑眉双挑,叱声喝道:“将佛像还给少林寺的大和尚?”
语句斩钉切铁,内蕴威力,自然慑人心魄。
须少蓝姑娘自能记事时起,便在北岳秀士姚雪峰别存用心纵容之下,十几年来几曾听过这等严厉无情的叱喝?当时须少蓝心里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眼望着祁灵那光棱四射的星眼,不由地心里微微一颤,竟抬起右手,从胸前衣襟之内,取出一樽极小的佛像,茫然地交到祁灵手里。
祁灵接过佛像,一松右手,转身将佛像送到当中那位和尚手里,低声说道:“有劳大和尚回去上告首座,佛法无边,能化冤孽为祥和,携走佛像之事,但愿化于无形。”
那几位和尚一齐合掌低喧佛号,轻轻说声:“多谢祁施主!”
打着问讯,退后几步,顿时衣袂飘飘,顷刻消失于夜色茫茫之中。
祁灵站在那里感慨万端地目送几位和尚走后,轻轻长叹一声,回过身来,一见须少蓝姑娘仍旧是若有所失的站在那里。
祁灵当时心里一阵后悔,不知道方才那里来的那一阵无名火起,须少蓝姑娘虽然有缺理之处,但是与姓祁的何干,何况须少蓝姑娘是由于亲仇未报的一点震怒?即使须姑娘过于阴损,用得着祁灵来厉声叱喝,动手擒拿么?
祁灵如此心情一悔,深觉得自己鲁莽,他也没有想到须少蓝姑娘当时为何毫无反抗之意,竟将佛像送还给少林寺的僧人?
祁灵上前一步,抱拳拱手说道:“须姑娘!小生方才鲁莽……”
话刚说到此地,须少蓝姑娘像是突然一惊而觉,螓首一抬,秀目遽睁,眼眶里还含着晶莹欲滴的泪珠,银牙一咬,霍然一抬玉手,颤声叱道:“你……混……”
言犹未了,玉手一翻,“叭”地一声,清脆响亮地掴了祁灵一个耳光。
两人相隔虽然很近,气息可闻。但是,要随手掴祁灵一个耳光,那也不是简易可行之事。
可是,祁灵在当时也仿佛是心神分驰,浑然无觉,直到挨了这一记颇重的耳光,他脱口叫了一声“哎哟”,左边脸上留下五条红指痕。
须少蓝姑娘不自觉地也轻轻地“哟”了一声,脚下退后两步,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祁灵。
祁灵捧着肿起多高的左脸庞,苦笑着说道:“须姑娘!有很多事情决非自己所能预料的,今天我已经三复斯言,姑娘你从未想到,会有一个陌生不相识的人,对你厉颜叱喝,其实小生又何尝能想到会在嵩山之麓,被须姑娘掴之以耳光?诸事殆非所料,姑娘要能记住这句话,小生这记耳光,算没有白挨!”
须少蓝姑娘站在那里望着祁灵,半响才低低地说道:“你这个人,太奇怪……”
祁灵轻轻叹息一声,摇头说道:“性情变化莫测,忽而温静娴淑,忽而暴躁如雷,忽而又阴损尖刻。须姑娘,奇怪的不应是小生。”
须少蓝姑娘忽然又睁大那双眼睛,圆大晶莹,在黑夜星光之下,闪着光芒。说道:“你说我奇怪么?”
祁灵点点头,眼光凝神注视着须姑娘的脸,良久才说道:“须姑娘!有时偶当夜深人静,万籁无声,而你心神宁静无尘之时,试将日间所为,细细评审一番,性情多变,是否有足以使自己感到奇怪之处。”
祁灵人在说着话,眼光却一直停留在须少蓝姑娘的脸上,须姑娘此时不自觉地慢慢垂下头来,不敢与祁灵对视。忽然,祁灵朗声说道:“须姑娘!你能否记得当初乍上恒山的情景?”
须少蓝姑娘闻言螓首一抬,秀目光辉又起,豪然应道:“我知道!你又要说,既然连当初如何上得恒山都漠然不知,又如何能确定当初杀母仇人是铁杖和尚?是么?”
这几句话说得语句昂藏。音调锵锵,和方才那种沮文娴静的说话,又截然不同。
祁灵也朗声应道:“姑娘你不觉得这点有可疑之处么?”
须少蓝姑娘目光闪动,注视着祁灵半晌,慢慢地又收敛起那种闪动的光芒,缓缓地说道:
“你与铁仗僧人相识多久?”
祁灵微微一怔,摇头说道:“我与铁杖大师从未谋面,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铁杖大师临死留言,字字椎心泣血,我信其真。”
须少蓝姑娘紧接着问道:“设若有人是铁杖和尚的生死对头,你能否顾念与铁杖和尚这一段方外之交,而愤然代铁杖和尚一挥仗义之剑?”
祁灵愕然,一时摸不透须少蓝姑娘的意思,当时便脱口应道:“铁杖大师虽然纵横扛湖十数年,毁誉参半,但是,其为人正直尚义之行为,为武林所不能渗以瑕疵,况且小生对其受惠良多……”
须少蓝姑娘接着说道:“因此,如果有人是铁杖和尚的生死对头,而要毁及其声誉之时,你必然就会一挥仗义之剑,为逝去方外之友,抱个不平?是么?”
祁灵点点头,心里确是有如此之意。
须少蓝姑娘低垂下螓首,思忖良久,霍然一抬头,右手从腰际一掣,“唰”地一声,青芒顿现,寒气凛人,青虹短剑横在手中,姑娘对祁灵颔首说道:“听你原先高吟行侠三尺剑,仗义一双拳,想必邋遢老道那柄喻为天下第一剑的七星紫虹剑,已经传授给你,请亮剑如何?”
祁灵愕然望着姑娘,突然微笑说道:“方才我已说过,姑娘坚认铁杖大师为不共戴天之仇人,基于孝思,无可厚非,只要日后真正仇人授首,姑娘自然尽释前嫌,此刻小生何至于与姑娘兵刃相见?”
须少蓝姑娘摇头说道:“你不要自作聪明,乱揣人意,正如你再三说的,天下事并非尽如意料。”
祁灵天赋聪明,可是此刻真茫然不知究理,须姑娘平心静气口舌玲珑,分明未动无名之火,如何一再坚持要他亮剑?如此剑拔弩张,还有如此平心静气的情绪么?
须少蓝姑娘一见祁灵迟疑不决,忽然一正颜色说道:“请你亮剑,何至如此难以决定?
即使请你和我对剑过招,也毋须如此畏缩,神州丐道人武林驰名,如何收你这样胆气不够的门人?”
祁灵一听,虽然明知须姑娘是在激将自己,但是涉及师门令誉,当时也不觉地豪气顿生,微啸出声,朗然说道:“姑娘有何高见,要祁灵亮剑以对?”
话声未了,从身上取出七星紫虹软剑,一拔迎风,巍然挺立在祁灵胸前,虽然黝黑无光,留神看去,同样令人有一种股栗欲坠的寒意。
须少蓝姑娘缓缓举起青虹短剑,脚下沉桩子午,气贯丹田,功行全身,青虹剑慢演一招“迎风化龙”,慢慢向祁灵迎面推去。
祁灵当时也一沉桩步,右手七星紫虹也缓缓迎出一招“戴月披星”,朝着青虹剑迎去。
两柄宝剑如此缓缓向前递招,彼此相隔不及数寸之时,忽然双方各自推剑疾如闪电,但见手腕一震,剑势冲前,“铮”地一声,双剑交叉,胶凝不动。
这时候祁灵已自感觉到须少蓝姑娘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从剑身直涌过来,也暗自惊诧她内力之充沛,十几岁的姑娘能有如此深厚内力,毋怪她傲视当前。
祁灵也不全力反击,只是循着须姑娘涌过来的劲道,缓缓地使出真力,所以这双剑交叉的情势,落个平分秋色!两人如此双剑交加,相持不下。约莫过了半响,须少蓝姑娘突然左手三指骈列,搭上右腕脉门,顿时一股潜力源源从剑身直涌过来,立即使祁灵的七星紫虹软剑,为之一颤。
祁灵大惊,他没有想到须少蓝姑娘能够将“导引移挪”的功夫,运用自如的地步。而且更使祁灵为之惊讶的,须少蓝姑娘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武功一道,拳掌刀剑的招式,如果因为天资聪颖,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穷数年乃至于数月之功,便能深入门径者,武林之中,不乏有例可见,但是内力一道,非经年累月苦练不以为功。祁灵得天独厚,先后服有少林独门圣药七阳丸,又服华山百灵丹,泰山日观峰上,巧饮千年鳝血,后又为丐道人开顶授艺,虽然为时只有月余,内力之深厚,少有人能望其项背。但是,像祁灵这种集许多机缘于一身,不敢断言绝后,近百年来确是空前。须少蓝姑娘年龄较祁灵尤为年轻,虽然他在北岳随姚雪峰习艺十余年,这内力一项,如果不能像祁灵这样集机缘于一身,断难有出类拔萃的成就,何况姑娘们在天赋上,就原本要比较单薄。
所以,当须少蓝姑娘左手三指一搭右腕脉门,潜力如潮直涌过来,祁灵一惊之下,七星紫虹软剑几乎顿时失去均衡。
祁灵那里还敢稍存一丝轻视的心理,立即一提丹田真气,提足七成真力,功行全身,劲贯右臂,直达剑梢,微微地哼了一声,当时改守为攻,深厚无比的内力,直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
这种双剑互交,较上真力,是丝毫不能取巧的真功夫。这如同互弈棋枰,棋差一着,缚手缚足,这样彼此较上了内力,功夫深浅,是立见分明。
在互相较量之初,祁灵不知道须姑娘究竟是何用意,所以只是蓄力以待,循着姑娘震过来的压力,缓缓地抵制住。
此刻一见姑娘内力如涌,祁灵惊诧之余,凝神反击过去,就在这样双方各加真力,劲道一触之际,高低立分。须少蓝姑娘剑身一震,本是双剑平行交叉,在这一震之下,青虹短剑渐渐斜倒回头。
只不过是一转瞬之间,须少蓝姑娘玉脸泛红,香汗如渖,娇喘细细,隐约可闻,进而双手微微颤抖,虽然是在深夜星光迷潆之下,但是相隔咫尺,祁灵看得清楚,须姑娘已经气息失匀,桩步浮动,只要再如此硬撑一盏茶的时光,须姑娘就要立即急血攻心,震伤内腑,重则倒毙当场,轻则残废终生。
但是,像这互较真力除非像祁灵开头一样,不时反击,尚不致陷成互拼不下的状态,如今一经互相彼此全力一拼,就非要落个优胜劣败的结局。
祁灵眼见须少蓝姑娘桃腮近赤,喘息渐重,知道如果不再及时设法,姑娘只有撒手丢剑,喷血横尸。但是,祁灵如果任意一撤,须少蓝姑娘在真力未竭之前,青虹剑随势一挥而落,尤其像青虹剑这种利物神兵,青芒追踪所至,祁灵极有误伤之虞。
眼前情势已经是刻不容缓,祁灵当时心意一决,突然一卸长剑,真力一收,脚下借势倒纵,一式“狂风送柳”,擦地掠身,后退两丈。
在祁灵后退之际,唯恐青虹短剑趁势而下,青芒追击,当时七星紫虹剑随在身下,遽掠一招“把火烧天”,准备凌空上迎。
可是,当祁灵后退上掠一招紫芒微闪之际,竟意外地架个空,只听得“咕咚”一声,“呛啷啷”青虹短剑坠地,须少蓝姑娘人向前一栽,扑地有声。
祁灵大惊,左手一掉软剑,挺身反扑而前。落到须姑娘身旁,但见姑娘侧身而卧,脸如白纸,心头起伏不停。
祁灵虽然不谙岐黄之术,但是,习武之人必然稍谙推拿之道,祁灵便认定须少蓝姑娘是真力虚脱,一时气息不匀,晕倒在地。
当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古礼,将须少蓝姑娘翻过身来,仰卧朝上,祁灵运用自己掌力,虚空相隔五寸,为须姑娘从“气海”到“丹田”往来推拿几次,须少蓝姑娘才悠悠醒转过来。
须姑娘一经醒转过来,看见祁灵脸色沉重的站在身旁,立即晓得是怎样的一回事,一阵羞涩泛滥心头,霍地一翻身,便退立一旁。
祁灵退后两步,低声说道:“姑娘此时切忌提气,应按师门心法,运气缓缓行功,调息归元,小生在此为姑娘护法,姑娘但请凝神放心。”
说着话,掉头转身走开三尺,背向而立,屹然不动于夜影之中。
须少蓝姑娘也深自晓得目前自己不能妄自提气,否则忿气入脾,遗害终身,便按着祁灵的话,缓缓地坐下来,清心凝神的调息运气,疗饬内腑。
嵩山之麓,荒凉凄清,夜色已深,露水渐浓,远近风停草偃,万籁无声,只有祁灵聚精会神地站在那里,为身后调息行功的须少蓝姑娘护法。
夜渐过去,不知何处传来鸡鸣之声,已经三唱,祁灵留神身后,但闻须姑娘气息吐纳均匀,知道姑娘内力仍属不凡,稍经调息,已惭复元。
当时祁灵心里一松,仰望天空,黧黑一片,只有东方微露鱼白,祁灵止不住思潮如涌,想起这一夜在嵩山之麓,遇见须少蓝姑娘,已是生平奇迹一件。自始至终,不仅未能说服须姑娘辨明真相,更无端的挨了耳光,他日偶尔回想及此,定然觉得荒唐不稽之极。
想到此处,祁灵不禁轻轻长叹息一声,忽然,听到身后须少蓝姑娘说道:“劳你护法,辛苦终夜,至感不安。”
祁灵一听姑娘说话,便转身过来,微笑说道:“姑娘功行周天,已经复元了。”
须少蓝姑娘微笑点头,表示谢意,此刻看去娴静无比,令人有敬怜之感。
可是,只是这样一点微笑,就像坛花一样,乍放即收,立即满脸秋霜,凛然不可相犯,望着祁灵说道:“神州丐道,武功盖世无双,名不虚传,所传的门人,亦是独步当前,名师高徒,相得益彰。”
须少蓝姑娘突然如此生冷僵硬地说了一番赞佩祁灵和丐道人的话,祁灵听在心里,不知道如何回答,像须少蓝姑娘这样说话,别人连客套之言,都无法启口,当时祁灵异常尴尬地站在那里,文不对题地说道:“方才之事,小生势成骑虎,须姑娘幸勿……”
须少蓝姑娘庄严如故地摇摇头,拦住祁灵的话说道:“方才的事,是我的意思,即使我喷血横尸,也与你无涉,眼前你我相聚为时无多,在临走之前,我有一句话要向你说明白。”
祁灵此时对于须少蓝姑娘每有突如其来的行动和突如其来的说话,已经不感到奇怪。所以须姑娘说要向他说明一件事,祁灵立即应声说道:“须姑娘有何高见,祁灵洗耳恭听。”
须少蓝姑娘面容上忽又掠过一层悲戚的颜色,低沉着高调说道:“我渐渐有些相信你的话。”
祁灵一时想不透究里,惊诧着问道:“姑娘是说……”
须姑娘说道:“我渐渐有些相信你所说的,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不一定是少林寺的铁杖和尚。”
祁灵乍听这一句,禁不住脱口轻轻地“啊”了一声,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方才祁灵费了半天口舌,须少蓝姑娘没有一丝相信之意,反而激起更大的仇恨,为何如今突然说起她渐渐地相信铁杖僧不是他杀母的仇人。
对于须少蓝姑娘,祁灵所有的机智和绝顶聪明,都成了无用武之地,他实在想不透须少蓝姑娘为何突然有了如此转变?
须少蓝对于祁灵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作理会,依然缓缓地说道:“我没有料到你的功力竟比我超过如此之多,只要你举手之间,方才你就可致我于死命……”
祁灵此时已回转过来,抢着说道:“姑娘说那里话,祁灵与姑娘毫无怨恨,如何能下此毒手,那岂不是……”
须少蓝姑娘却接着说道:“你与铁杖僧人知交,我却是铁杖僧人生死对头,你不但不杀我为铁杖僧人雪恨,反而救我于危急之时,证明你以前所说,开导我的种种,不仅为铁杖僧人的令誉,也确是为我设想,怕我误认仇人,遗憾终生,使我渐渐相信,昔日嵩山之麓的血海深仇,似是很有可疑之处。
姑娘一口气说到此处,祁灵才恍然大悟,当时极为感动的说道:“姑娘明察秋毫,心细如发,小生钦佩无己,小生对于此事,虽然并未身历其境,亦如姑娘一样,系听来一面之词。
但是,近一个月以来,小生历经所见,互相印证之下,知道其间关系至为复杂,然则,唯一可以断言的,铁杖大师为人所陷害,当毋唐置疑……”
须少蓝姑娘摇摇头,止住了祁灵的说话,低头将青虹短剑还按于腰际,说道:“双剑互较真力,知你为人忠厚无欺。但是,我虽然对你已有相信之意,却未能断然否认过去一切,十数年来积集心头的怨愤,要一时凭一念之间,便转移净尽,必无此事,我要转回北岳,亲求印证。”
祁灵点头说道:“是非曲直,自有水落石出之时,天网虽然恢恢,却是疏而不漏,相信元凶首恶,难逃姑娘明察。”
须少蓝姑娘说道:“月后你到恒山,自有分明下落,届时你我是敌是友,自然分明,今日至此暂别。”
说着转身振臂一掠,远落三丈开外,隐约还听到须姑娘说道:“但愿是友不是敌……”
余音如缕,飘荡杳然,祁灵目送须少蓝姑娘飘然离去,心里不期而然地兴起一缕无以名之的情绪。
须少蓝姑娘掠影而去,只剩祁灵独自一人站在这深夜荒郊,兴起无限感慨。
祁灵觉得须少蓝姑娘的秉性不是乖僻,而是过于率直,喜怒哀乐,爱好与厌恶,都是形于其面,心地纯洁,毫无心计,只可惜他随北岳秀士姚雪峰过久,这种率直的秉性,受到北岳秀士的影响,潜移默化,因此憎恨多于仁爱,让人误认为阴损尖刻,如果能随德性高洁的武林高人耳提面命,返璞归真,须少蓝姑娘巾帼中奇葩,武林中翘楚,前程未可限量。
但是,祁灵又耽心须少蓝姑娘转回北岳,只怕难能改变对铁杖大师的积怨,北岳秀士能抚养十数年,其用心之深,不言而喻,他何尝不知道须少蓝姑娘养在身旁,有如养虎,他岂能毫无用意而养虎害身么?
祁灵如此百思交集,长喟出声,看来铁杖大师这段冤情,虽然有八成是在北岳秀士身上,但是,毕竟还未寻到真确实据,即使一旦真的证实北岳秀士移花接木,故意嫁祸江东,要想为铁杖大师洗雪冤仇,也未尽然容易,北岳恒山生花峰下,如椽岩前,想必也是惊险无穷。
进而更想到千手剑沙则奇的另一段冤情,现在还是杳然无影,越发使祁灵感到自己前程是任重道远。
但是,祁灵确信邪恶终难久据武林,正义自然抬头有日,想到这里祁灵的豪气遽生,勇气百倍,此时东方已经朝霞万丈,灿烂无边,正如祁灵此刻的心情,开朗而光明,不由地仰天长啸,一抒心中块垒。
当时决定即刻起程,遵奉恩师之意,取道湘境,南下衡山。
衡山古称南岳,北眺洞庭,东镇湘扛,地当要冲,山称险峻,诸峰环拱,高出云霄,尽揽山林之胜。诸如,匍松翠黛,白云围绕,飞瀑临空,奇岩突出,使南岳虽险而有灵气。
祁灵从开封古道,穿境南下离开河南,纵贯长江汉水,转折而入三湘鱼米富饶之乡。
这日来到衡山城境,仰眺南岳,但见云雾迷蒙,隐约其间而不可仰止,祁灵当时默念恩师丐道临行之言:“南岳衡山以紫盖峰最险,大胆猎人,小心樵子也难能问津,紫盖隐儒结茅此间,独享自然之乐,此人名列宇内二书生,实则功力较之北岳秀士,虽不能稳胜一筹,却有相生相克之妙,北岳生花峰如椽岩不能硬闯,应当相访紫盖隐儒。”
祁灵知道北岳秀士一身功力已臻化境,少林寺内若不是临机应变,难保不吃亏,祁灵为人虚怀若谷,谨慎细心,虽然自己了解一身功力深得恩师之传,但是,他绝不妄自尊大,北岳之行如不能绝对稳操胜券,自己落败事小,不能为铁杖大师洗刷冤仇事大。所以,决心前来南岳,拜访紫盖峰下的紫盖隐儒。
祁灵心里以为:“紫盖隐儒一定是恩师友人,虽然此行并无恩师相介,谅来请求仗义支援,必无问题。”
祁灵顾念北岳恒山只有一月约期,时不我兴,总是希望能够早日拜访紫盖隐儒,请教对敌之道,以期他日一举击败北岳秀士,了却心愿。
所以,一经落脚衡山城内,便摒挡停当,即日深入山境,祁灵虽然乍来衡山,不识紫盖峰何处。但是,他深记着恩师丐道人的一句话:“南岳诸峰,数紫盖最险。”于是他便专拣杳无人迹,险峻异常的地方攀登,好在此刻祁灵身轻似蒸,点脚拧身,起落悠然,饶是如何险绝人寰的山峰,在祁灵的眼里看来,但见它山林幽静,风景引入,却不见它险碍重重,艰难无限。
经过大半日时间的奔腾,祁灵已深入山中,此刻正好掠过一堵绿苔丛生的断岩,突然眼前视界一宽,迎面约有半亩平坦之地;遍植垂柳,此时正是柳绿荫浓,二片青翠。不知自何处流来潺潺流水,穿越这一片柳林,倍增这婆娑起舞柳林情趣。
在深山峻岭之中,突然有如此妙绝人寰的仙境,祁灵的心情为之一振,祁灵本来生性喜爱游山赏水,面对如此佳境,不觉忘却一半天的山野奔波,禁不住诗兴大发,随口吟哦道:
“风来柳起舞,雨至涧鸣琴。
……”
祁灵刚一吟到此处,突然对面柳荫深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说道:“好个‘风来柳起舞,雨至涧鸣琴’。诗意雅而不俗,即景吟来,倒是难得,为何不续下去?”
不见人踪,但闻人声,祁灵当时心神为之一震,把盎然而起诗兴,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心里顿时恍然,电光火石一转:“是了!我太过于大意,像这样深山险地,何来许多垂柳?
而且这一处风景,也别饶风味,分明就是紫盖隐儒的住处。”
想到“紫盖隐儒”,祁灵当时抱拳站在那一堵断岩之上,朗声说道:“晚辈一时兴起,信口胡诌,有渎老人家清听,愧承谬奖,不胜汗颜。”
柳荫深处那苍老的声音又说道:“紫盖峰翠柳谷少来风雅之士,年轻人!你能将方才两句续到好处,老朽要延为嘉宾。”
人说着话,渐渐就从柳荫深处缓缓地走出来。
祁灵留神一看,但见一位老叟,白发如银,短须似雪,圆眼细眉,面容清癯古怪。身穿一件古铜宽衫,足上却是芒鞋裹足,从垂柳深处出来,轻盈飘拂,仿佛是流水行云,就在柳丝起伏的风声中,悠然而出,站在柳林尽头,背着手,凝视着祁灵。
祁灵自幼饱读诗书,文名敏捷,吟诗填词,尤为所长,虽不是出口成章便是宇字珠玑,却也是信手拈来,韵味无穷。可是,此刻祁灵诗兴冰消雪融,那里还记得吟哦诗句。
当时只顾得拱手一躬,问道:“小子敢问老丈,这紫盖峰下翠柳谷中,是否就是武林前辈世外高人紫盖隐儒老前辈的净修之地么?”
祁灵如此一问,那老人显然大为意外,一双圆眼突发光芒,望着祁灵半晌,突然脸色一沉,说道:“年轻人!看你神光内敛,光华不露,站在那里,气停山岳,分明是身负绝高功力的武林好手。虽然年轻,必有奇遇。老朽问你,年轻人!你是何人?”
祁灵一听老者如此观察如神,气势凛人,料定就是紫盖隐儒本人。拱手当胸,朗声答道:
“小子祁灵,专程前来南岳,拜见紫盏隐儒老前辈。”
那位白发短须的老人圆眼眨了两下,古怪的脸上,透着古怪的表情,自盲自语地说道:
“祁灵!祁灵!”
说着摇摇头,漠然不明地说道:“紫盖峰下翠柳谷前,当今武林知者不多,你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小于,如何知道紫盖隐儒居住此间?”
祁灵应道:“当今之世,武林诸辈,有谁不知道宇内二书生之一的紫盖隐儒是隐居于紫盖峰下。”
那老人闻言呵呵大笑,搔着白发说道:“年轻人!你休要仗着自己一点小聪明,便妄言朦蔽长者。紫盖隐儒名曰紫盖,却非由紫盖峰而名,翠柳谷只是近年借居,武林之中,知南岳者众,而知紫盖峰翠柳谷者可数之寥寥几人。年轻人竟在紫盖隐儒四字上捕风捉影,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祁灵一听这位老人侃侃而谈,语言风趣,不觉也笑着说道;“知道翠柳谷之人寥寥可数几个,老人家不许小子为其中之一么?”
那老人忽然仰面哈哈大笑,笑得须发俱张,指着祁灵说道:“好娃娃!你的口才倒是凌厉得很。告诉我,你师父是谁?除了你师父告诉你,你无法知道紫盖峰翠柳谷。”
祁灵此时才躬身恭谨地行了一礼,然后垂手应道:“晚辈不敢欺蒙老前辈,晚辈系神州丐道门下,闻听恩师言道,老前辈隐居南岳,特来拜见……”
祁灵话还没有说完,那老人圆眼光棱四射,须下短须像是银针,根根倒竖,清癯的脸泛起一层红意,厉声叱道:“你娃娃是邋遢老道的徒弟么?你到紫盖峰前翠柳谷来,究竟为了何事!
若不从实说来,略有支吾,翠柳谷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这个突然的变化,大出祁灵意料之外,听这白发老人的语气,好像是与恩师有过深仇旧恨,果真如此,为何当初恩师并未提及紫盖隐儒彼此有仇之事?
那老人接着冷笑一声说道:“你娃娃天赋良佳,资质优异,尤其颇谙风雅,我老人家已有爱才之意,本想引你前去拜见紫盖隐儒他老人家,可惜你娃娃竟会是那邋遢老道的徒弟,若不是我老人家深爱你那两句诗,翠柳谷容不得你后退半步。”
这回祁灵更是惊诧不已,原来这白发老人竟然不是紫盖隐儒,看这位白发银须的老人,至少年逾古稀,他还口口声声称紫盖隐儒为老人家,那紫盖隐儒该有多大年龄?
在武林当前为人所记忆的三个高人,祁灵已见其二。恩师神州一道究竟有多少年龄,行动上,他游戏人间,滑稽梯突,无法看得出;在容颜上,他满脸油垢,须发肮脏,更是看不出,至于北岳秀士姚雪峰,看去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所以,在祁灵的印象里,神州一道和宇内两书生都是年龄未登古稀的人。
如今一听这位老人如此一说,祁灵愕然望着那位老人,半晌说不上话来。
那老人忽然又极有慨意地说道:“我银须虬叟老来偏爱文气出众之人,祁娃娃!偏偏你是神州丐道的门人,此地不容你久留,你去吧!”
说着“你去吧!”右手一抖大袖,远远地隔着数丈的距离,向祁灵一拂。大袖吐出长达两尺有余,宛如一朵飞云,飘然而出。
祁灵还不明白这位自称银须虬叟的老人,要他离去究竟为了何意,霎时间一阵来而无声的劲道,遽然一涌而前,力量之大,竟将祁灵站在那里的身形,推得蹬,蹬,连退两三步。
祁灵大惊,立即气沉丹田,挫腰沉桩,左手当胸微微一按,挡住源源而来的柔劲,这才挺身昂立,朗声说道:“晚辈再三言道,专程拜见紫盖隐儒老前辈,即使你老不愿代为引见,亦无须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晚辈迢迢千里而来,仅此一点诚心,你老也不应如此相待我这武林后辈。”
祁灵如此朗朗而盲,气发丹田,声音宏亮,翠柳谷前,回音如雷,近处垂柳也无风自摆,真可以说是,气壮山河,声撼云汉。
银须虬叟尹藤当时不由地“嘎”了一声,口中喃喃地说道:“老道近年来想必功力更是精进不已,这娃娃才不过是他门人,便如此了得,唉!”
言下不胜感慨之意,神色却是有些黯然。
祁灵见他听若无闻,没有理会他方才一番话,正待飘身上前,问个明白。忽然,柳荫深处有人淡淡地笑了一声,极其悠闲的说道:“尹藤兄,你忘了你我乍来翠柳谷的约言么?管他任何人,要想进得翠柳谷,必须身有进谷的能耐。否则理他则甚!
无非自寻外务烦神么?”
柳荫深处如此轻闲道来,祁灵听在耳里暗暗叫怪,听这人的声音,至多才进中年,可是听这人的语气,似乎比银须虬叟尹藤的辈份还高。祁灵心里当时一动,暗自忖道:“如果翠柳谷内再无第三人,这人必然是紫盖隐儒无疑,可是,这人多年青的声音,难道比尹藤的年纪小么?为何尹藤尊重若是?”
果然,银须虬叟尹藤立即转身向柳荫深处说道:“老前辈有所不知,来人竟是……”
柳荫里面那人说道:“我知道了!不是神州丐道人的门下,谁能挡得住你银须虬叟的两仪真气的一拂,尹藤兄,南岳数年,来到这翠柳谷亦已三年余多,你这性急的脾气,依然不见更改半分。”
尹藤不觉满脸惭颜,站在那里应声说“是”。
约莫过了一会,柳荫深处已经是寂然无声,银须虬叟才缓缓转过身来,一见祁灵站在那里,仰头闭目,若有所思。
原来柳荫深处那人说银须虬叟拂出一招是“两仪真气”,祁灵心里一动,听来异常耳熟。
可是一时竟想不起在何处听见过这“两仪真气”的武功,不觉为之神移。
银须虬叟尹藤沉声向祁灵说道:“紫盖峰翠柳谷为避俗客来访,当初定居此地之时,曾立下规约,任何武林人等,要想进得翠柳谷,不论来意如何,先须履行这项规约,否则,翠柳谷恕不迎宾。”
祁灵此时倒是引起很多的兴趣,忘却方才尹藤无端拂了自己一招什么“两仪真气”,应声说道:“翠柳谷有何规约,晚辈自当遵守,请先示知晚辈,容我一试如何。”
银须虬叟转过身去说道:“翠柳谷只有三事规约,说出以后,自问有此能耐,则请出手逐次履行,若自忖无此能耐,则请及早离去,一经履行规约,便只有两条路可走。”
祁灵问道:“有那两条路可走?”
银须虬叟尹藤哼了一声说道:“一是相迎进谷,一是横尸谷前。”
祁灵早就听出这话中的威吓之意,当时不由地一阵哈哈大笑,豪气干云,朗声说道:
“何处青山不埋骨?能在南岳紫盖峰翠柳谷前,撒手人寰,倒是不失为人生一大雅事。尹老前辈!就请指示晚辈明白,晚辈不才,倒是甘愿一试,即使不能如愿见紫盖隐儒,亦无憾事。”
银须虬叟转头望着祁灵,点点头说道:“好!你抬头向上看。”
祁灵随着银须虬叟向右指出的上面看去,悬岩之上,危石旁立,危石之上,点着许多小红点。
银须虬叟说道:“这块危石之上,点成十朵梅花,祁娃娃你颇识风雅,应该记得这是暗藏着一句诗意。”
祁灵应声赞道:“好个暗藏诗意‘十月梅花岭上香’,危石变作梅花,倒是别具情趣。”
银须虬叟接着说道:“十朵红梅五十点,符合十月梅花岭上香之意,谁能用‘漫天飞雪’的手法,运用暗器,站在翠柳谷前,将梅花摧去,这第一道规约,便算履行。”
银须虬叟所站的地方,相去危石,也不过五丈不到之遥,武林中惯使暗器的人,五丈之内,还不是予取予求。虽然要五十瓣梅花瓣,要以“漫天飞雪”的手法一次摧去,实际上也就是满天星的手法更进一层而已。所用暗器不能少,少于五十枚,无法一一中的。又不能多,多于五十枚,显得功力不够虽然比较为难,但是,一个使用暗器的能手,不会引为难事。
祁灵听在耳里,心里暗暗地奇怪:“翠柳谷要是以这种规约想来阻于外人进谷,岂非欺人之谈么?这其间必然有可疑之处!”
祁灵心里有疑,却不动声色地问道:“第二项规约,可否也一并告之?”
银须虬叟轻轻地哼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向脚下指着说道:“翠柳谷内虽然不大,却是平坦一片,垂阳似织,绿草如茵,流水清澈,惟独谷口两块岩石深埋地下,拦住嘉宾进路,如若不除去这两块大石块,何以邀请的嘉宾进入谷内?”
祁灵当时笑道,“妙得紧!谁能搬开这两块石头,便算是履行了第二个规约,是么?尹老前辈?”
银须虬叟咳了一下说道:“正是如此,这第三项只是请自行进入柳林,进入翠柳谷的后面。”
祁灵嗯了一声说道:“翠柳谷三项规约,看去颇是简易,想必暗藏玄机,晚辈愚昧之极,无法悟透,只凭运气试试,尹老前辈是否要在此处监视晚辈履行三项规约?”
银须虬叟呵呵笑道:“祁娃娃!履行三项规约,我老人家在翠柳谷内,随紫盖隐儒老前辈迎候如何?”
话声一落,身形未作任何起势,飘然隐入柳荫深处,只剩下哈哈的笑声,飘摇在翠柳谷外。
祁灵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心里暗自忖想着,这银须虬叟一身功力极为不弱,想必这紫盖隐儒更是不凡。倒是不知道他们两人的用意是善是恶?令人难辨。
方才听他这三事之规,都不是难题,若是有恶意,其中必有玄虚;若是善意,又何必设此三事,硬性相约?
祁灵思忖良久,转又一念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远来南岳,就是为了讨取击败北岳秀士之方,岂容退缩。即使银须虬叟与紫盖隐儒用心不善,我也不能就此离去,何况方才那一招‘两仪真气’费人思量,也要迫个明白才是。”
祁灵暗自想罢,便飘身落到银须虬叟尹藤原先所站的位置,向右边仔细看去。
五丈之外,有一堵高达六、七丈的悬岩,岩上有危石,看来摇摇欲坠。石上红点罗列,十朵梅形,再低头看看自己脚下,青石杂乱一遍,别无异样。
祁灵暗自点点头说道:“危石着力而坠,只怕危及眼前。”
一念及此,豁然而开,心境一宽,便落得自然,本想掏出闲云老和尚所赠的“金星飞钹”
去飞击红梅,想到数目不够,同时也不愿意轻易动用这种贵重的暗器,便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暗用手劲,捏成碎块,数对五十个握在手中。
祁灵回顾柳荫深处,朗声说道:“晚辈献丑了。”
说着话,身形一长,右手微抬,一把碎石脱手而出,顿时满天石雨,呼啸一阵,齐向对面危石上飞去,祁灵倒是不敢大意,右手发石,功力提到七成,五丈距离何消一瞬时间,只听得“嚓”的一响,五十块小石子,竟然只有一个声音,同时击中危石,而且每一块石头,都击中上面的红梅花瓣,原先是十朵红梅,如今就在这“嚓”地一响,齐齐变作了十朵白梅。
祁灵昂然回头向柳荫深处叫道:“晚辈幸不辱命,这第一项规约已经……”
刚一说到此处,只听“轰隆”一声,宛如地裂山崩,原来那块千斤危石,竟在方才那一把石子挟着劲道的一震之下,震松下面塾石,轰隆隆像塌了一座山样的,滚将下来。
危石顺着悬岩直滚下来,沿途毫无阻挡,落石如闪,声震如雷,转眼间就落到祁灵所站的面前!
祁灵见状暗叫不好,本来千斤巨石以奔雷闪电之势,有若雷霆万钧地滚来,祁灵抢先一瞬,闪身躲开,自是无碍,可是祁灵心里想着:“如此可见,这个危石当头是故意如此,既然是故意如此,其厉害之处决不止于此。”
祁灵如此一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巨石已经泰山压顶当头轰至。祁灵忙不迭地绷腿一挺,人似脱弦之箭,“嗖”然而起,就沿着那滚下来的巨石,顺势上拔,凌空高达五丈有余。
就在祁灵绷腿上拔之际,巨石落地,顿时把翠柳谷前那一片乱列的青石,冲击得四散分飞,周围顿起一片石雨,劈叭之声,不绝于耳。
五丈凌空,一口真气,也不过是片刻功夫,祁灵自然下降,悠然一落,心里却在想到这第一项规约,也不过如此。此念未了,身形已落地上,双足刚一触地,顿时情形大变,那里还有什么巨岩高耸,碎石满地?那里还有什么垂柳如丝,绿翠如茵?
眼前只剩下悬岩峭壁,峻岭崇山,险恶阴沉,一点也没有南岳那种钟灵秀气。
祁灵始而一愕,但是,他立即明白这才是第一项规约真正厉害之处,这分明是紫盖隐儒巧意的安排,利用危石下坠而震飞下面的青石,竟而散列成为禁制,果然如此,那紫盖隐儒不仅有着一身绝顶的武功,更有一身巧夺天机的奇门之学。
祁灵虽则在乍落身形之时,有些惊慌失措,但是,一经认定是触发禁制,倒是平心静气,来观察脱身之策。祁灵虽然随神州丐道开顶授艺的时间太短,未能习得武功之外的各样学问。
但是,祁灵饱读诗书,涉猎极广,三教九流百家之说,均曾流览阅读。所以对于这些奇门禁制,也颇有所得,如今辅以丐道人所传授的绝顶武功,自然相得益彰了。
祁灵深自明白,像这种禁制,幻觉自心而生,削壁悬岩俱是幻境。但是,如果你真蹈足其间,虽然不致失足千仞之下,却要遭受比失足悬岩更大的危险,这就是设备禁制的关键所在。
祁灵周围打量一番,觉得周围崇山峻岭险恶非常,仰视苍空,则乌云密布,大雨欲来。
回视脚下,瀑布轰隆,有如千军万马,目之所视,耳之所闻,莫不俱是惊心动魄的情境。
祁灵此时倒是镇静异常,他知道这种种情景,俱是幻由心起,先求定心,幻境自然破减。
这不是邪术,只是人的心灵当中所产生的海市蜃楼,奇门遁甲之所以“奇”,也就在此。
当时祁灵昂然而坐,敛其神,静其气,抱元守一,万念归宗,浑然无我,顿时进入一个“定”字的境界里。
这一“定”之际,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一看,群山围绕依旧,只是不像以前那种视之可怕,闻之可怖的情景。祁灵悠然起身,顿时心中若有所得,突然昂首一声长啸入云,振臂腾身,宛如大鹏奋翅,巨鹤凌云,一抖身,转侧似闪,落身似箭,直向迎面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中穿身直入。
祁灵刚一穿身谷内,顿时眼前一花,一阵风声过去,祁灵急促中双臂遽收,双掌急翻向下,借势一缓身形,飘然落地。
人一落地,那里有什么崇山峻岭,分明自己是站在翠柳谷内绿草如茵的草地上。
祁灵当时朗声向里面说道:“晚辈幸未辱命,消去五十瓣红梅花瓣,穿过八卦禁制,从坤方人谷,穿越六断,这一项规约,是否就如此符合规定?”
绿荫深处,只隐约地听到有人轻轻地哼了一声,紧接着银须虬叟扬声叱道:“还有两项规约,未曾履行,三项规约未全,翠柳谷不再作答。”
祁灵冷冷地哼了一声,心里开始觉得这位紫盖隐儒有些奇怪,好恶难分,令人难以应对,银须虬叟更是动辄叱喝,但不知道这三项规约俱皆履行之后,紫盖隐儒能否俯应自己所请,尚是问题。
不过祁灵心里却又想道:“如果紫盖隐儒和银须虬叟对我有不利之举,方才我身在禁制之内,闭目行功,岂不是举手之劳么?”
祁灵如此想罢,霍然迈步,向前面不远的两个石墩走去,约莫刚走了三、五步,忽然听到柳荫深处有人说话。
“祁娃娃!你技消红梅,巧出奇禁,证实你不愧是神州丐道那老邋遢鬼的徒弟。今日翠柳谷内要大破前例,免除你娃娃再去履行剩下的两项规约。”
这几句话说得徐急有度,高低分明,不激不昂,听在人的耳朵里,感到异常关切和舒适。
祁灵不自觉地拱手道谢,连声说道:“老前辈破格延见,晚辈至感于心。”
言犹未了,只听得柳荫深处,那人又说道:“尹藤兄请代我出林相迎,这位翠柳谷的小客人。”
祁灵刚说一声“不敢”,但见翠柳谷的柳丝,无风自动,人影闪处,银须虬叟飘然站在柳林旁缘,点头拱手,说道:“娃娃!
你随我老人家来。”
说罢话,转身拂袖,悠然入林。祁灵忽然想起翠柳谷三项规约,最后一项,就是由自己不需引导,迳入柳林之中。这分明是说这柳林之中,还有更难于对付的难题,不是奇门禁制,就是各种迷踪。祁灵那里还敢稍慢,当时高叫一声:“有劳前辈。”
脚不力蹬,手不摆臂,宛如出岫之云,悠然自若的随在银须虬叟的身后,穿身入林。
一入柳林,祁灵心里微微一震,顿时觉得眼前情景为之一变,在祁灵韵心中,听到方才紫盖隐儒说话的声音,至多相隔十丈,满以为穿过十丈柳林,就可以看见紫盖隐儒的隐居之地。
可是,入林一看,才知道是大谬不然。
在翠柳谷口,但见绿柳垂丝,迎风摆舞,进得谷内,却是林深似海,绿荫无边,甚至有隔离不见天日,无限阴沉的感觉。
林中绿荫成行,排列规则,密集处,宛如深巷无人,黑洞洞地一片,疏落处,却也三、五数株,自成格调。
祁灵心里如此一惊愕之际,银须虬叟已经远去数丈,渐入阴暗之中。祁灵这才知道尹藤老儿,明是引导自己进入翠柳谷,实则在考察自己的功力。否则,只不过是一分心神之间,如何就落后许多。
祁灵对自己的脚下功夫,极有自信,虽不致踏虚飞行,只要一点足,一弹腿,掠身一闪之间,至少也在六、七丈左右。如今银须虬叟竟能趁祁灵脚下一慢,超过数丈,不仅说明他的功力不凡,更说明有相较之意。
祁灵一时激起一股豪气,顿时一紧脚程,掠身急迫,两个人立即一前一后,宛如流星赶月,电射风飘,在这绿荫深沉的柳林,赶成一个衔头接尾,彼此相差三、四丈。
两人这样一路疾奔,转眼穿过柳林达四、五十丈之遥,祁灵心里正止不住又暗自想道:
“南岳祟山峻岭,何来如此深的柳林?”
突然前面银须虬叟尹藤一停身形,只不过是一转眼间,祁灵如影之随形,飘然落到。银须虬叟哈哈一笑,说道:“祁娃娃!
你这么轻的年龄,却有这么俊的功夫,倒真的不愧是神州丐道的门徒。”
祁灵神定气平的站在一旁,拱手说道:“老前辈太过谬奖,晚辈不胜汗颜,晚辈以一步之差,始终相隔数丈,老前辈如此说来,晚辈真要无地自容了。”
银须虬叟闻言仰面呵呵一阵大笑,就在这笑声未了之际,突然有人说道:“祁娃娃!你在银须虬叟尹藤兄身后,能够追个不即不离,你已经值得自傲了。当今之世,能在银须虬叟身后相随而不落后的人,为数可不多啊!”
银须虬叟本是张着嘴,仰天呵呵大笑,此时却红着脸退后两步,躬身恭谨地说道:“老前辈此言,倒真如祁娃娃方才所说,令尹藤无地自容了。”
祁灵此刻站在银须虬叟身后,早就看清楚迎面一排几间砌石为墙,铺茅为屋的茅舍。茅舍前面,迎风潇洒地站着一位望去年龄不过三十多岁的青衫儒士。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两道清眉,淡淡地看去远山似黛。如果要是在二十几岁左右,那真可以当得上是“眉目如画”四个字。一身青衫不知什么质地,穿在身上,飘拂有出世超尘之概,两只手背在身后,悠然而立,令人一见尘念俱消。
祁灵一见之下,便惊诧世间竟有这等俊美的男人,及待银须虬叟如此恭谨的应声答话,祁灵更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这样一位三十几岁的俊秀儒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宇内二书生之一的紫盖隐儒。
祁灵心里不觉又想到,恩师分明要自己南下衡山,求见紫盖隐儒,助一臂之力,以便前往北岳恒山,去应北岳秀士之约,为何恩师不愿修书荐介,甚至连一件信物都没有交付自己?
难道恩师与这位紫盖隐儒,素不相往来么?
如今依祁灵如此一眼之下,深深觉得紫盖隐儒,两眼神光如电,没有一丝邪僻的光彩,清澈如水,明亮如镜,必然是一位立身端正的武林前辈。像这等人,恩师岂有不屑与之往来的道理?设若恩师真的不屑与之往来,又何至命自己门人踵前求教?
祁灵一时心中思潮如涌,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到紫盖隐儒微笑说道:“祁娃娃!你心神不定,是忘却你此刻的目的,抑或者你后悔你所求非人?”
祁灵闻声一震,立即躬身应道:“晚辈系奉家师之命,专程前来南岳,拜见老前辈。”
紫盖隐儒点点头说道:“神州丐道近年来性情大变,较之以往已仁慈很多,与昔日那种疾恶如仇的火烈脾气,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他命你专程前来见我,想必是为了北岳姚雪峰,又有何种恶行不能容忍之故。”
紫盖隐儒如此一言道破,祁灵吃惊之余,连忙应声说道:“老前辈明察秋毫,晚辈岂敢有所蒙蔽。”
紫盖隐儒略一沉吟,那双星眼,突然闪出异样的光彩,向祁灵问道:“神州丐道近年来未曾一动收徒之念,祁娃娃!你是何时才归于老道的门下?”
祁灵垂手肃立,恭谨地答道:“晚辈于月前蒙家师垂青,收列门墙。”
紫盖隐儒轻轻地“啊”了一声,脚下飘然向前两步,站在祁灵的当面,两只跟睛清澈如水却又凌厉似电的光芒,向祁灵身上打了两转。祁灵始而局促,继而不寒而粟,缓缓地低下了头,心里忐忑不安。觉得紫盖隐儒那两道眼神,令人感到有无比的压力。
良久,紫盖隐儒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丐道人竟然肯摒弃他的真元,为你开顶授艺,可见他对你娃娃的钟爱地步,虽然你天赋优异,资质奇佳,而且看来你精华不露,内力深厚,想是有药力辅助。但是,如果没有丐道人摒弃真元,开顶授艺,焉能在短短一月之内,功力精进到如此地步?”
祁灵躬身应道:“师恩天高地厚,晚辈刻骨铭心。”
紫盖隐儒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以你之见,你恩师丐道人与北岳秀士姚雪峰两人之间,功力孰高孰低?”
祁灵闻言顿时为之愕然,他不知道紫盖隐儒突然问起这件事,用意如何?
祁灵不觉抬起头来,望着紫盖隐儒,但见他面露笑容,一无那种令人不敢仰视的眼光,而且使人还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祁灵的心情虽然是感到奇怪,却不似方才那样忐忑不安,当时便应声说道:“晚辈不敢妄言长上。”
紫盖隐儒微笑说道:“神州丐道一生落拓不羁,不拘小节,他的门人,不应如此拘于俗礼。”
祁灵想了一想,说道:“如果依晚辈大胆浅见,北岳秀士的功力虽然已经到了纯青化境,较之晚辈恩师,尚差一筹。在泰山玉皇顶上,北岳秀士以突如其来的一剑,挟雷霆万钧之势,袭击晚辈,恩师仓促硬对一剑,北岳秀士却趁势而去,显然未占胜面。”
紫盖隐儒脸上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向祁灵说道:“你娃娃眼力不差,当今之世,除去那些隐世埋名的世外高人之外,武林之中,神州丐道是唯一能胜过宇内二书生的人。”
祁灵一听,暗自奇怪忖道:“这宇内二书生不是包含你本人在内么?为何突然有如此自谦的真意。”
紫盖隐儒忽然又一正颜色说道:“神州丐道能胜过宇内二书生的不是他那把七星紫虹软剑,而是他的掌力。”
紫盖隐儒此语一出,泰山玉皇顶上的往事,顿上祁灵心头。
泰山比剑,当时祁灵虽然丝毫不谙武功,可是如今回忆所及,无论是北岳秀士一招挥剑断石,以及最后硬对一剑,虽然北岳秀士终于败走,但是,却未尽然是真的不敌而去,就在北岳秀士离去之后,神州丐道面色深沉的情形看来,也深为北岳秀士的剑力所吃惊。
可是,此刻紫盖隐儒却明白地指出,神州丐道只有掌上功夫不仅可以击败北岳秀士,更可以使紫盖隐儒为之不敌,祁灵为之惶然了。
在神州丐道将祁灵开顶授艺,打过奇经八脉,融汇全身功力精髓之后,泰山一月,神州丐道已经尽囊倾授自己所学,最后连自己终生不离的号称天下第一剑的七星紫虹软剑赠与祁灵。在祁灵来说,在武功上可以说是平步青云,立即列身武林翘楚,在神州丐道来说,已经是仁尽义至,师德无涯了。可是,今天紫盖隐儒言下之意,神州丐道掌上功夫才是天下第一,武林无敌。然而,神州丐道却从来没有传授祁灵任何一招一式的掌上功夫。
祁灵不能不为之一愕,他并非惊诧恩师藏私,而是想到自己任重道远的未来岁月。果然如紫盖隐儒所言是真,恩师唯一能克制北岳秀士的掌上功夫;未曾传授,祁灵日后前往北岳恒山生花峰如橡岩前,遑能取胜姚雪峰,翻转十几年前的沉冤旧案么。
而且,祁灵也回想起在少林寺内,自己有恃无恐的与北岳秀士相对,那当时危及眉睫的事,设若北岳秀士当时出手,不仅自己处境艰危,更要无端损及师门盛誉,想到这里,祁灵不觉冷汗如注,遍体生津。
紫盖隐儒望着祁灵,忽然说道:“祁娃娃!凌空飞石,力道千钧,你能劈空相阻否?鸿毛随风,轻若无物,你能震散于无形否?”
祁灵还没有听懂紫盖隐儒的话,忽然只见紫盖隐儒身形不动,倏然向后飘退八尺。左手单掌一挥,右手立即虚空一托一送,平地飞来一块石头,朝着祁灵迎头砸来。
祁灵心里已然明白紫盖隐儒的用意,沉桩不动,右手提足八成真力,觑得近处,突然翻掌向外一挥,劲风起处,只听得“轰隆”一声,那一块飞石在祁灵掌力一震之下,一顿而落,化作一阵石雨,飞溅四开。
紫盖隐儒轻轻笑了一声,忽然右手一招,青衫长袖一拂,从地上卷起一根鸟雀羽毛,去势极为缓慢,悠悠蔼蔼地向祁灵飘去。
祁灵功力未散,真气依然凝聚,右掌扣劲拳心,登空一扬,“呼”地一声,掌风呼啸而去,风声劲道虽然没有方才一掌强烈,却也是凌厉异常,直劈而下。
那一根羽毛被掌力一劈之下,呼地一声,应手而飞,飘蔼得不知去向。
祁灵当时不禁脸色为之一红,收掌低头说道:“晚辈功力不够,震石不碎,劈羽不散,渐愧汗颜……”
紫盖隐儒摇头说道:“不然!你虚空一掌震碎巨石,不比等闲石头,我发石之时,已经加了内力三成,你仍然能够如此,衡诸当前大力掌法,已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你掌力刚劲有余,阴柔不足,神州丐道独创一格,举世无双的三阳棉掌,果然是没有传授给你。”
祁灵站在那里既羞且愧,半响说不出话来。
紫盖隐儒仰天轻轻长叹一口气,说道:“神州丐道为人,我知之甚深,他不是藏私而不予传授,而是……”
说到此处,忽然顿了一下,复又接着说道:“日后你自然知道,为弟子者,不能有所怀疑于业师,你娃娃知道么?”
祁灵连忙惶然说道:“晚辈岂能稍存欺师灭祖之心!如此天地也难容。”
紫盖隐儒点点头说道:“你娃娃的来意,我已明白,你且随我在翠柳谷内小住一段时期,看你机缘如何?”
紫盖隐儒言犹未了,祁灵还没有盲谢,突然听到旁边银须虬叟厉声叫道:“老前辈!你忘了翠柳谷素不接待外客么?”
自从紫盖隐儒现身和祁灵谈话以后,银须虬叟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此时突然厉声一叫,倒是使祁灵不由地为之一震,回头一看,银须虬叟站在那里两眼圆睁,不像是生气,而是带着灼急无限的表情。
紫盖隐儒忽然微微笑道:“尹藤兄是否因为记恨于神州丐道昔日一掌之仇?而要迁怒于祁娃娃的身上?”
银须虬叟老脸不禁为之一红,连忙应声说道:“老前辈既然迎为翠柳谷的宾客,晚辈岂敢轻言寻仇,只是,这个翠柳谷……”
紫盖隐儒突然脸色一沉,说道:“翠柳谷的规律是我订的,我不能废除么?尹藤兄,你是否要干预我的决定?”
银须虬叟顿时脸色变得惶恐无比。退后两步,低头说道:“晚辈不敢!”
紫盖隐儒忽然又长叹一声说道:“尹藤兄,请将你的住处稍作收拾,祁娃娃要在你那边小住几天。”
银须虬叟应了一声,拱手行了一礼,从身侧飘然而过,掠身之间,穿到对面的茅舍里。
祁灵心里又止不住在想道:“论年龄。银须虬叟分明比紫盖隐儒大出许多,可是照他们言语举止看来,银须虬叟对紫盖隐儒恭敬畏惧之情。不逊于主仆之间,这究竟是何道理?”
紫盖隐儒指着前面茅舍说道:“我爱此间广大一遍的柳林,只要稍加整顿,便自成为天然障碍,所以才在此间筑石而居。银须虬叟为人忠诚不二,直爽性急。功力也极可观,我不把他当外人相待,祁娃娃不要以他的言行为怪。”
祁灵闻言唯唯应是,随在紫盖隐儒的身后,慢慢地走向茅屋。
这一排茅屋并排三间,收拾得倒是一尘不染,清洁无比,虽然不是明窗净几,却是幽静异常。
紫盖隐儒指着其中一间说道:“祁娃娃!你且在这间房子里和尹藤兄隔壁而居,被褥单薄。高山酷寒,以你的功力足够抵御。”
祁灵称谢之余,心里禁不住想道:“这三间茅舍,银须虬叟住一间,我住一间,另一间是举炊生火之地,紫盖隐儒他自己住在何处?”
祁灵正在疑惑不定,忽然听到紫盖隐儒说道:“我爱登高远眺,才选择南岳,所以我的居处也较此处略有不同。”
祁灵一听敢情紫盖隐儒还另有居处,回顾四周,倏见身后是一遍柳林,左右是悬岩峭壁,正面是几丛耸然而立枝叶密生的老树,看不出再有房屋。
紫盖隐儒笑道:“祁娃娃!你且随我前去我的居处,我有要事和你相谈。”
说着话。身形已自飘然凌空拔起,离地三丈多高,悠然宛如风送残云,直向那几丛老树上掠去。
祁灵不敢怠慢,连忙一提真气,紧随着紫盖隐儒的身后,凌空一个起落。直向树丛中落去,刚一穿身进入树丛,眼前情形霍然大变,原来在离地两丈多高的树枝上,却是构架着一间精致的木屋。
这间木屋真是巧夺天工,精致绝伦,横架在三、四棵大树之上,一如建造在地上一样,门窗俱全,帘牙高啄。祁灵若不是亲眼看见,真不相信,在这样的古树丛中,竟然有这样精致的房屋。
紫盖隐儒站在门口,指着大门对面不远的一根横枝说道:“祁娃娃!请你坐在那上面,恕我不让到房里坐。”
说话语意之柔和,使人如沐春风,根本不像是名震宇内的武林高手,却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兄长,祁灵坐在树枝之上,默默地忽然又想起北岳秀士。
这两位名列“宇内二书生”的武林高人,都是看去如此年青,而且都是如此英俊挺秀。
可是,北岳秀士所给予人的是一种邪僻的暴戾之气,而紫盖隐儒所给予人的却是和蔼可亲的感觉。可是正邪之间,虽在一念,却是以毫厘之差,有千里之别。
紫盖隐儒微微地笑着说道:“你我虽是萍水相逢,难得你能来到南岳,诚然有缘,如今我有一事相烦,祁娃娃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祁灵随声应道:“晚辈力之所及,当为老前辈效劳。”
口里虽然如此说来,心里止不住想道:“我奉师命千里迢迢前来拜访于他,没有想到如今他倒有事要来相烦于我?紫盖隐儒当前高人,他不能解决的事,我能相助一臂之力么?”
紫盖隐儒说道:“从今夜开始,我要独自闭关七日,内修一项功力,在我闭关期间,不容有任何相扰,否则,走火入魔,前功尽弃。所以,我要你每夜坐在这棵大树之前,面向翠柳谷口,为我护法七天。”
祁灵说道:“晚辈自当竭尽所能,尽忠职守。不过……”
紫盖隐儒摇手说道:“银须虬叟另有要事,只要你能尽一己之能,纵有人前来相扰于我,与你已无关。不过,有一件事要特别紧记在心,无论来者何人,你不许离开原位,来人不闯过你这一关,他决不得入。而且,只许徒手用掌力相阻来人,毋须用兵刃。”
祁灵忽然心里一动,连忙同道:”老前辈是算定有人要来相扰么?”
紫盖隐儒也为之一震,随即笑道:“你相信武林之中,果真有人会未卜先知么?我只不过预料会有人来,若然不出我所料,则你用掌比用兵刃为佳。”
祁灵虽然对这件事充满疑问,但是,眼见紫盖隐儒已经沉下了脸,收敛起来笑容。怕如此追问下去,引起他的不快,当时便唯唯应是,不再多言。
紫盖隐儒忽然又露出笑容,说道:“银须虬叟已经准备好了午餐,你可前去饱餐一顿,好好调息一回,入夜时分便迳自前来此间。”
说着便转进入门内,掩上房门,寂然无声。
祁灵从树枝上飘然下落,回到那一排茅屋之前,就听到银须虬叟在说道:“娃娃!翠柳谷有我老人家守在此地,从无三尺之童进入谷内,今天你竟然破格被延为翠柳谷的宾客,你应该知道这是难得之事。”
祁灵应道:“晚辈自应引为毕生之荣。”
银须虬叟招手说道:“来!来!想必你已饥肠辘辘了,山居南岳,没有美味,粗茶淡饭。
仅堪果腹,方才许老前辈已经交待,要好好招呼你,不能让你受到委屈。”
祁灵接着问道:“许老前辈?”
银须虬叟点头说道:“对了!紫盖隐儒是老前辈的武林名号,许冰如才是他老前辈的尊讳。”
祁灵“啊”了一声,接着又问道:“许老前辈今年……”
银须虬叟摇头说道:“你是奇怪我尹藤偌大一把白胡子,为何尊称许老前辈如是。不许你问,年轻的后辈打听前辈身世,至为不敬,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如果你有缘份,日后自然慢慢会知道。”
祁灵一听银须虬叟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色严肃,凛然不可侵犯,不由低声应道:“晚辈知道了。”
银须虬叟叹了一口气说道:“武林之事素重恩怨分明,受人点滴之惠,当报涌泉,但是与人有生死之怨,却未必要生死相搏。我银须虬叟随许老前辈漫游深山,静居幽谷,已经深深了解上天好生之道。”
银须虬叟一口气说到此地,顿了一顿,祁灵点头说道:“老前辈所论极是,君子不负恩,但是,对于怨恨之事,能松手时且松手,冤冤相报,总不是了局。”
银须虬叟忽然老态龙钟地呵呵笑道:“是啊!十几年前,我激于气愤,曾经力斗令师神州丐道,几乎一掌丧命,倒想不到事隔今天,我又在衡山之谷,款待神州丐道的门人。”
祁灵变颜恭谨地拱手说道:“老前辈不牵怨不记仇,晚辈当尊为师范。”
银须虬叟忽然又摆摆手,呵呵笑道:“祁娃娃尔后遇事能退一步设想,积福无疆,我老人家今也忒多言了,言多必失,不谈也罢。来!来!里面午餐已备,吃过饭,你娃娃还需休憩。”
祁灵随着银须虬叟来到茅舍之内,但见木几上摆着一木盘子亮晶晶香喷喷的黄梁米饭,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碟卤莱。
祁灵也确是饥肠辘辘,饿火中烧,当时便也不再客套,坐在木几之前,虎咽狼吞风卷残云,顿刻将一木盘黄梁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当祁灵果腹之余,银须虬叟已经回到自己房里悄然无声的休憩了。祁灵走到门前,眺望翠柳谷外,但见绿柳依然浓荫似盖,阳光当顶,遍谷金黄,偶尔一片白云,悠然掠过这一片柳林之上,轻灵悠闲,点缀山中无边静寂,虽然时正中午,翠柳谷却是一片寂寞。
祁灵望着一片悠悠而过的白云,觉得自己这一个月以来,也正是如同白云苍狗,变幻无常,而未来前途又将如何,也不是自己所能逆料。慨然兴叹,心灵空宁落寞,转回到茅舍之内,趺坐在木榻之上,安然调息,功行一周之后,又酣然入睡。
山中宁静,点尘无惊,柳叶飘零,松针落地,风过檐前,云浮屋顶。祁灵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他睁眼醒来,已经是日暮黄昏,茅舍阴暗。祁灵忽然想起紫盖隐儒嘱咐自己入夜护法的事,急忙一跃而起,但见茅舍杳无人迹,银须虬叟已经不知去向。
祁灵不敢稍待,立即走出门外,略一眺望四周,已经是夜雾迷蒙,昏黑一片,回首身前,紫盖隐儒所居住的古树丛中,隐约有灯火摇曳。祁灵立即一蹬双脚,电射穿身,掠过茅舍屋顶,像是一支劲箭,破空而起,只一个起落,停身在古树之前,便拣定一根突出的横生树枝,上拔腾身,坐在上面。
入夜时分,南岳翠柳谷前,倒是较之白天失去那一份宁静,夜风微带啸声。摇曳着虬松古柏,断续虫声不绝如缕,远处流泉飞瀑,此时也听得隐隐如雷,一时群声俱起,杂沓而来,凭地引起人油然而生的乡愁。
祁灵凄然一点眼泪,沿颊而下之时,霍然而惊,习武之人,尤其是武功深厚,功力精纯之人,心神固守,不易为外物所涉及。今日独自坐在这翠柳谷前,为何如此易生愁绪?
祁灵惊觉—生,愧意乍起,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看看紫盖隐儒的树上房舍,一灯昏黄,寂然如故。祁灵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暗自忖道:“等到七天紫盖隐儒出关功成,不知道能否应允助我一臂之力,北上恒山。”
想到心头积郁,祁灵不禁弹然而起,站在树枝之上,扫视一周,心想:南岳翠柳谷前,有谁敢如此深夜来到此地?而且,紫盖隐儒十数年来俱都是隐居山间,分明是与世无争,又有什么仇人,会趁他闭关之际,前来施袭?
想到放心之时。一伸双臂,正想站在这一根树枝之上,练习一回师门绝艺。忽然,一声轻微的啸声,由远而近,破空而来。
祁灵不禁为之大惊,深山无人,何来啸声?而且这一声啸声发声不高,却是声播悠远,入耳动心。分明发出啸声这人内力之深沉,已臻化境,才能如此舒放自如,远近随意,翠柳谷除去银须虬叟,别无三尺之童,这啸声定然不是尹藤所为,岂不就是有人寻来么?
深夜寻来翠柳谷,而且炫露功力,此人来意之不善。已经是不言而喻,祁灵一则贯注心神,留心来人意图,一则禁不住又嗟叹武林之中,寻仇报冤之事,永无止休之日,而且随时随地都有危机,像紫盖隐儒这等飘逸于世外的高人,刚一入定闭关,仇家便寻上门来。
祁灵如此微一嗟叹,耳际啸声忽然倏然而止,眼前一条黑衣人影,嗖地一下,远从翠柳谷茅舍之前,挺身一拔,冲天而起,至少在六丈以上。一折身之际,人在半空中像是掠翅下降的大鸟,悠然下落。
来人就在如此一拔一落之际,已经相距祁灵所坐的树枝不到四,五丈之地。
照来人如此身形看来,优美飘逸,轻功已经不沾一丝火气,而且一拔六丈有余,衡诸当前武林,能者已是为数不多。祁灵坐在那里又不能擅自移动,只有轻声叱喝道:“何方朋友胆敢来到翠柳谷前夜探虚实,难道你不知道翠柳谷的规矩么?”
来人一听有人发话相拦,似乎有些意外,正待掠身而前的身形,为之微微一顿。
祁灵明知道来人功力极为不弱,若不及早阻拦,只怕一疏忽之间,让他进入古树丛中,惊动了正在闭关行功的紫盖隐儒,不仅祁灵有负紫盖隐儒之托,更陷紫盖隐儒于绝境。
无奈昨天紫盖隐儒一再叮咛,不能轻自擅离原地,并且还明言,只要祁灵在原地尽了心力,其余后果如何,概与祁灵无关。
祁灵只好再次叱声喝道:“那位朋友想是深夜迷途,误入南岳翠柳谷,翠柳谷主人宽大为怀,不深追究,请速退出谷外,勿自取其辱。”
那人似乎对祁灵的叱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听到极其寒冷的一声冷笑,深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一声冷笑之后,人像一溜轻烟,转眼就飘落到祁灵所坐的树枝之前。
虽然此时夜色蒙蒙,祁灵已经把来人看得清楚。身材修长,一身宽大的黑衣,掩不住均匀适度的身形,脸上戴着黑色面具,只露着一双慑人心魂的眼睛,闪着光芒。
祁灵不由自主地一按树枝,人从树枝上站起来,寒着声音说道:“朋友!你不听在下再三忠告,休怪翠柳谷不近人情……”
祁灵言犹未了,那人从地上一弹而起,竟然也站在另一个树枝上,和祁灵面对而立,相隔不到一丈。
祁灵不禁为之大怒,心里想道:“此人欺人太甚!”
一想到“欺人太甚”四个字,祁灵右手立即一翻胸前,叱喝道:“朋友!你若以为翠柳谷之人易欺,就请你接这一掌。”
虽然紫盖隐儒指出神州丐道未将生平绝学“三阳棉掌”相传,但是,祁灵的功力自在。
这一掌劈空,掌力霸道,岂止是虚空破石,数丈之内,掌力隔空打人,绝不是泛泛武林等闲之辈所能承受。
祁灵掌力提足九成,立意一掌击退来人,使他知难而退。否则。一旦真的拼斗起来,既不能移动位置,又不能拔剑相迎,岂不是变成束手挨打的局面么?
可是,当祁灵一掌劈出的当时,对面那人微微一哼,身形一晃,宛如黑燕掠空,闪电直贴祁灵身边,不仅闪避开祁灵劈来的掌力,更而右掌起处,一招“天王盖印”,泰山压顶迎头按向祁灵当顶。
祁灵悚然一震,深觉来人身法之快,令人心惊,避掌发招,贴身攻人,都是一瞬间的事。
若论祁灵当时的处境,凭着他的功力,避招,卸劲,只是轻易可行的事。可是如果要避闪来人这一招“天王盖印”,自必要离开原来的地方,离开原来地方岂不就与紫盖隐儒谆谆叮咛之言相背么?紫盖隐儒一再叮咛不要离开原地,必有其用意,如果因为擅离原地,而影响到紫盖隐儒的安危,那就罪不可逭了。
祁灵事实在当时连思虑的时间都没有,闪电一转之际,只有一个意念,便是:“不能离开原地。”
眼见来人一招“天王盖印”迎头压来,祁灵右掌内圈上托。
“呼”地一掌,硬发一招“举鼎架梁”,直迎上去,只听得“叭”地一声,双方手掌一按,各自胶着不动,双方都站在树枝上,硬较上了功力。
就在手掌互接的瞬间,祁灵突然心里一震,心里暗自忖道:“这人手掌柔滑如脂,掌心其热如火,是何道理?”
虽然当时祁灵心里有如此感觉,但是,双方都已经无法说话,而且也不能再有丝毫分神之际,尤其祁灵发觉来人手心如火,怀疑其人功力别具邪道,立即首先封死通往内腑的气脉,单臂行功,力道十成,凭着右臂猛攻过去。
正当祁灵功行右臂,劲走掌心,几乎是全力发掌之际,正好此时也有一股火辣辣地劲道,从对方掌心直涌过来。祁灵大惊,不知道这一股火热的劲道,为何能不为自己的掌力所阻,竟能直贯过来?
但是,此时势如骑虎,即使这火辣辣的掌力,已经攻人心腑内腑,祁灵也无法收回掌力。
幸好来人那一股火热的劲道,似乎达到适可而止的程度,当时和祁灵对峙不下,不分高低。
在如此深夜,如此深山,两个人竟然在一棵古树的横生枝杆之上,双掌互贴,互较真力,可以传为武林较技的奇谭了,如果换过旁人在一旁观望,必然觉得生平奇观,谁知道树枝上的两个人都是忘生舍死,作拼命之斗呢!
如此相持不下,约莫过了顿饭光景,祁灵散开浑身禁制,似乎浑身经脉别无异样,当即忍耐不住,提足全身七成功力,闷哼一声,震掌出手全力攻将过去。
对面来人仿佛心有预知,正好祁灵散去全身禁制,蓄力反攻,来人低啸一声,猛地一撤右掌,脚下一点,人像风送流云,倏地倒退数丈,一转身形,凌空倒扑之间,转眼又消失在无边夜空天际,飘杳无踪。
∑盍檠鬯屠慈嗽度ィ植槐阕犯希ば暌豢谄⑷ト砉αΓ驹谑髦ι希睦镏痪醯靡徽竺H弧>醯谜馊死吹猛蝗唬サ闷婀郑掖油返轿玻挥兴狄痪浠埃淙黄碓度ィ从植皇钦嬲陌茏撸死淳烤刮撕问拢?
此时山间又归于寂寞,连风声都归于静止,祁灵站在树枝之上,心神仍然没有一丝松懈,全神警戒着四周。
慢慢地,天色渐渐转明,东方曦色渐露,一夜已经过去。祁灵松了一口气,回首身后,树枝上的木屋里,灯光已熄,了无动静。
天色已明,料来已无差错,祁灵飘身下树,回到茅屋里,仿佛听到银须虬叟的微微鼾声,顿时引起祁灵一夜未睡的倦意。
按理说一夜未睡,未见得就困顿如是,想必是由于夜来真力损耗过多,才引起如此困乏不振,这还只是第一夜,未来的。
六夜,如果是夜夜如此,岂非令人精神无以为继么?
祁灵略作调息之后,便索性躺在床上,和衣休憩。
这一闭上眼睛,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一觉醒来,茅舍之内,已是满室金黄,夕阳如火。祁灵不觉跳了起来,心里暗自惊讶道:“自从服过七阳丸和百灵丹以及千年鳝血之后,但觉神清气爽,从无倦意,尤其恩师开顶授艺以来,精力大盛,即使数日不眠不休,也不致于如此困顿不堪。一睡如死,今日为何如此失常?”
立即暗自功行一周,又觉得别无一点不适之处,而且精神较之往日,更为充沛。
一抬头之际,又见木几之上摆好了一木盘黄粱米饭,想是银须虬叟为自己所准备的,再看银须虬叟的房里,已是人声俱无,想必又是外出。
祁灵顿时一点感激之意,油然而生,想这银须虬叟近日如此忙碌,仍然不忘为自己准备饭食。想到他偌大年纪,愈发为之不安。
门外夕阳渐淡,凉风渐起,衡山夜幕又将展开,祁灵不敢多作耽搁,只要一入夜时,便要前去为紫盖隐儒护法。于是,便匆匆捧起木盎,拿起竹筷,正要用餐时,忽然祁灵心头一震,几乎将手中的木盘跌到地上。
原来祁灵捧起木盘,拿起竹筷之际,忽然一眼瞥见右手白手腕以下,都呈现一种淡淡的紫色。
祁灵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放下竹筷和木盘,仔细一看,左右两只手颜色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左手一如平常一样,只有右手,从脉门以下,俱呈淡紫色,手指、手心、手背,无处不是从皮里泛出紫色。
祁灵顿时想起昨夜在古树枝头,和那位蒙面黑衣怪客互较一掌的事,当时只感到对方掌心炙热,也别无异样,没有想到居然手掌全变成紫色。
如果不是昨夜硬对一掌的结果,别无任何痕迹可寻,手掌岂会如此无端变紫。
祁灵慢慢定下心来,试行运气行功,功力直达指尖,却是毫无一些异样,祁灵不觉眼望着这个变得微紫的手掌,发起怔来。
正是祁灵想不透手掌突然变紫的道理,忽地一声低啸,起自谷前,亦如昨夜那啸声一样,悠远低回,令人心动,祁灵心里一动,拽衣出门,反身一掠。直向昨天那棵古树的横枝上穿身而去——
kknd扫描kkndOCR独家连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