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破庙铸孽缘庄主歉疚提往事古楼遇劲敌飞燕何辜挨毒侵
经过一阵大雨淋漓之后,刘志非和易红都变成浑身湿透,相对坐在破庙里,默默无言。
暴雨过后,天上浮云片片,云隙里透出微月星光,大地一片湿漉漉。易红忽然从破庙里闪身外出,说道:“待我到外面寻找一些干柴来,等着烤干衣服再作商量。”
说着话,一掠身便从湿地上向前疾驰而去,接连几个纵落,一条纤瘦的人影,便消失在夜色迷漾里。
刘志非站在庙门口,望着那逝去的人影,心里却禁不住引起一连串的疑问:“这样一位年轻姑娘,只身到外面来打擂,真是令人菲夷所思的事,而且一身武功,竟是如此不弱,对自己竟是别有用情之意。可是,直到目前为止,除了知道她叫易红之外,其余是一无所知……”
这一连串的疑问,刘志非望着空潆的大地,心里也正像这夜色深垂的大地一样,充满了迷惘和神秘。
蓦地里,一阵凉风吹来,刘志非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浑身湿衣贴在身上,感到有些凉意,赶回到破庙里,坐在地上,闭上眼睛运气行功,打算御御寒气。
正当刘志非坐定的时候,破庙里突然“哗啦啦”一声,刘志非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面前堆了一大堆干柴。易红却是换了一身农家女的装束,环手而抱,站在一旁微笑,说道:“干柴、火石,都找到了,你该把衣衫脱下来,烧起火烤干好穿,穿湿受寒,旅途生病,可不是办法。”
刘志非微微感到有些不安,一则由于易红煞费苦心地去寻找柴火为自己烤干衣服;一则由于易红突然由“刘庄主”改口称为“你”,当时只有搭讪着说道:“易姑娘那里找到这些干柴火?倒是偏劳你了。”
易红扬眉一笑,说道:“岂止是找到了柴火,你不曾看见我还换了一身衣服么?还有……”
易红一转身,指着身边的地上,笑着说道:“我们跑了几十里路,又淋了一身雨,饿也饿够了,我特地找了些吃的。这一葫芦酒,稍微赶一赶寒气。”
刘志非奇怪她在哪里找到这些吃的,再一仔细打量她一身装束,在美丽的外型上,又加上了一层朴素的气质,越发明艳可爱。刘志非不敢多看她一眼,便低下头打着火石,引着柴火燃烧起来,准备将身上湿衣脱下来烤干,忽然一想:“虽然僻野荒郊,破庙无人,礼数可不能废。易姑娘在此,我如何能裸体烤衣?”
略一踌躇,便停手不脱,只是坐在火边,就身上烤着。
易红一见刘志非忽而停手不脱,也恍然起来,“哦”了一声,顿然转身,一声不响,又展开身形,向远处奔去。
半晌,易红嗄然穿身进入庙内,娇喘细微,玉靥略有红晕,怀里夹着一包东西,轻轻掷给刘志非,说道:“换好衣服再烤湿的,我到门外去。”
说着便转身向外走去。刘志非忍不住立起身来叫了一声:“易姑娘!”
易姑娘诧然转身,望着刘志非应了一声。刘志非异常激动地,半晌才轻轻地说一句:“多谢你了!易姑娘。”
易红这才嫣然露齿一笑,说道:“救命大德,我都不敢言谢,区区小事,何必挂齿?”
说罢,恰似惊鸿一瞥,翩然飘身到庙外。
刘志非抱着一包衣服,望着易红飘然而去的背影,呆在那里,心里何止感慨万千?半晌轻轻地喟叹一声,把衣服打开,除了一套衣衫之外,里面还包了一套内衣内裤。虽是农家式样,却是干净得很。
刘志非匆匆地换好衣衫之后,在庙后面找了一根竹杆,把衣掠好,刚刚准备唤回易姑娘,易红已经又是笑容可掬地回到庙里,手里捧着两个荷叶包。
就在火堆旁边找了几块砖头,拂去灰尘,摊开荷叶包,刘志非禁不住轻轻“呀”了一声。原来荷叶包裹的竟是一些精致的卤菜。
易红摊开荷叶之后,又搬来酒葫芦,笑道:“你用不着奇怪,这衣服和酒菜都是我身上的银子去买来的,你大可放心吃用。”
刘志非被她这样一说,倒反而不好意思,只好陪着笑道:“我只是奇怪这附近没有人家,你这些东西到哪里买来的罢了。”
易红擦了擦葫芦口,递过去,说道:“离此地十五里地,有一个小镇市,十五里地来回,以我们这种身手来说,该不会费多少时间吧!”
刘志非一接过葫芦,霍然站起来,说道:“易姑娘!既然十五里地有一个村镇,我们何不前去找一家客店安歇,不比这荒野破庙……”
他说到此地,“孤男寡女”四个字一口咽住,没说下去。
易红伸手一拉刘志非坐下,说道:“你这人真糊涂,此地离芜湖不过数十里,这座小镇也住有官府里人,你我公然客店投宿,何异于自投罗网?”
这几句话把刘志非说得垂头丧气,说也实在,自己和易姑娘从芜湖落荒逃到此地。真是急急忙忙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
此地离芜湖不远,那里还能公然投宿呢?
刘志非叹一口气坐下来,一则肚子真的饿了,一则心里又有一些气闷,胡乱地吃些卤菜,又大口地灌了不少冷酒。这酒虽然是村酿,却是又醇又烈,刘志非空肚子灌下许多酒,不到一会,已经是头重脚轻,酒性一发作,昏昏沉沉就歪在火堆旁边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志非迷迷湖湖酒意未除的醒过来,突然感到自己怀里一阵蠕动,低头看去,易姑娘星目微阉,细喘连连,仅穿了小衣,偎在自己怀里。也不知是一种酒意的作祟,还是人性的薄弱,就在这个时候,犯了终身大错。
庙外云掩微月,深夜漆黑,庙内却是春意盎然,上演着荒唐的一幕。
远处偶尔传来断续的村鸡报晓,黎明的晓风,微带着凉意,拂进庙里,凉意惊醒熟睡的人。刘志非蓦然醒来,睁开眼睛一看,易红姑娘跟蜷缩在自己怀里,残晕未褪,吐气如兰。刘志非这才霍然大惊,一个急速翻身,坐起来,空洞的脑子里,隐约地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真如一场大梦。梦醒时,却给自己带来无比痛悔,止不住用手捶着自己的头,一声长叹。
此时,易红姑娘早已惊醒,只是依然躺在那里,从微阖的眼帘里,观察刘志非的一举一动。
刘志非轻轻地站起身来,迎着庙外吹来的晓风,仰望着黎明破晓的苍穹,此刻心情已经是如万刀刺割。想到自己洁身自爱数十年,从无一点不是,留垢人口,如今却如此一失足,清白声名从此为人所不齿。想到洞庭君山的家,妻女无辜,将来受此连累,自己是愧仄何如?
越想越觉痛苦与沉重。再回头看看睡在地上的易红,娇躯蜷缩,微喘可闻,心里更觉得年轻的易姑娘是无辜的,但是,易姑娘正是年华似锦,以后如何做人?
瞻前顾后,思潮如涌,竟觉得天地如此之大,而今竟无由有自己立足之地。突然万念俱灰,倏地一转身,伸手从地上拾起宝剑,“呛啷”一响,一泓秋水,就拂向自己的咽喉。
正当刘志非双目一闭,引剑自裁之际,只听得一声娇叱,右腕突然一麻,宝剑顿时脱手。
刘志非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易红左手扣住自己脉门,右手握着长剑,满脸哀怨,万般幽情地站在一旁,盯着自己,不由地又是一声长叹,低头说道:“易姑娘!你……”
易红突然左手一松,螓首低垂,眼泪如珍珠断串,纷纷下坠,颤声说道:“我已委身于你,你却企以一死了之,置我于何地?你既事后悔意如此之深,事前却如何丝毫未加考虑?易红纵有千种不当之处,身已为君占有,夫妻一夜,恩情海深,你竟如何这样薄幸?”
易红这一顿哭着指责,刘志非听来心如刀割。只有沉声说道:“易姑娘所说,均属极是,我刘志非就是由于自己一时糊涂,深觉无颜对姑娘,乃至无颜对任何人,只有一死了之。”
易红闻言一撇螓首,说道:“你是一时糊涂,以一死了之,我呢?我往后的一生,又应如何?你在举剑自刎之际,曾否想到我的一生?”
刘志非当时语为之结,汗出如珠,低头而立,不知所以然。
易红一仍手中宝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拉着刘志非坐下,轻轻地问道:“你究竟准备如何安置我?难道你真的要我以死相陪?”
刘志非在内心深觉歉仄之余,实在找不出妥善的办法,半晌才说道:“随我转回洞庭君山,从此我们遁迹江湖,埋名山林,渡此一生如何?”
易红闻言,双眼一瞪,盯着刘志非说道:“你要我随你到君山,做你的小妾么?”
刘志非慌不迭地摇手说道:“并非此意,实是除此之外,别无妥善途径可走。”
易红突然将身一挺,朗声说道:“你既然没有妥善之策,我倒有一条可行之道。”
易红这才朗朗说出,她是太湖三龙帮的三帮主,这次芜湖之行,无非是想扩张实力,占取地盘。刘志非救命之恩在前,深夜失身在后,如两全之道,只有随她回太湖,夫妻双档,为三龙帮去开创天下。
刘志非乍听之下,遽然一惊,无异是晴天霹雳。三龙帮其时在江湖虽然威名未立,但是,坏名却已普传,在武林道上,大家都不屑与之来往。没有料到温文娴静如易红这样的姑娘,竟是三龙帮的帮主。刘志非洁身于武林,岂能加入三龙帮这样为人所不齿的帮会,何况洞庭君山也薄有名声在外,洪门一字剑的威名,怎能在自己手里沾上污点,更何况洞庭君山还有发妻幼女,何能抛之不顾?
易红一见刘志非半晌无言,乃说道:“你刘志非乃享誉武林的人物,你不能置一个女人于不顾,若不随我返回太湖,留给武林垢病尚在其次,你良心能安否?”
刘志非此时心里已有成竹,便慨然说道:“我刘志非做事,从不畏缩,既然一失足于前,愿负任何后果于后。但愿姑娘能随我转回洞庭,我定然善待姑娘,终此一生。若要我前往太湖,加入三龙帮,关系洞庭君山在武林之声誉,刘志非一身并不足惜,对姑娘而言,尤应如此,但是,世代门风,我不能亲手败坏,使自己愧对祖先。而姑娘以冰清玉洁之身,混迹三龙帮内,终非上策,何妨就此脱离,以免他日之悔。”
易红一听刘志非竟然以利害来说服自己,心里也禁不住怦然一动。继而想到帮规之严厉,身为总坛帮主的人,更无由背叛,想到这里,又不觉心里勃然,倏然起身,说道:“刘志非!你占有我的贞操,置后果于不顾,只顾到你世代门风,天下狠心薄情莫过于是,此心可诛,今天但愿以死相见。”
说着话,伸手就是一掌,呼地一声,直朝面门劈来。
刘志非没料想到易红顿时就会变脸,仓促间,几乎挨了一下。赶紧地双手一按,闪过一边,口里说道:“姑娘不要如此妄动无名,我方才已经说过,刘志非做事,愿负任何后果,只是为姑娘着想,为刘家名声着想,我才斗胆请姑娘随我前往洞庭,誓言善待姑娘,绝非薄幸无情,尚望姑娘三思。”
易红仍然怒气不息,厉声说道:“你要我回去做你妾侍,今生休想。”
双掌遽然一变,掌风呼呼,展开一轮猛攻,直朝刘志非要害上拍去。
刘志非一面躲闪,避不还手,一面说道:“姑娘如果一再苦苦相逼,刘志非但有束手待毙,以明心志。刘志非一死,对姑娘于事无补,两败俱伤,姑娘明人何不智如此?”
易红闻听之下,觉得刘志非所言,不无道理。若论功力,刘志非如果认真出手,以易红当时的情形,难逃二十招之外,只怕逼迫过紧,反而弄巧成拙。意念一动,倏地一收双掌,叉手而立,说道:“易红自认今朝之事,为千古恨事,留待终生忏悔,就此告别。在告别之前,我尚有一言相进。你若念今日之事,尚有丝毫仄意在心,日后三龙帮有何需要你洞庭君山相助之处,请你一伸援手。”
刘志非原先指望说服姑娘脱离陷阱,但是,姑娘执意甚坚,不可动摇,并且,撒手就要离去,内心歉仄,确是难言。虽然双方只是一段孽缘,毕竟刘志非不是寡情薄幸,玩世不恭的人物,对易红姑娘在良心上,仍是有着沉重的自责。一听易红临去之言,忙说道:“我留姑娘返回洞庭,实是出于内心诚意。姑娘执意要行,我也只有抱憾终身。今后不论你三龙帮如何,只要姑娘一言,洞庭君山已决为姑娘效命,以赎严惩。”
易红冷哼一声,眼眶里突然溢下两颗晶莹泪珠,转身顿足说道:“能否履行诺言,但看你刘志非良心如何了!但是,请你放心,只要刘志非在的一日,易红不进入洞庭一步,免伤旧恨……”
颤音未毕,拔步起身,头也未回,一掠而去,顿时隐于门外。
刘志非一时情感激动,扑身就追,连声喊道:“易姑娘!易姑娘!”
但见晓雾空潆,易红姑娘已经远去数十丈,刘志非一时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痴然停立门前,遥望迷潆的田野,心情却似万马奔腾,几乎不能自己。
刘老庄主说完这一段往事,双帆无影女已经是伏在一旁,抽泣不已。夏逸峰也默然坐在一边,感慨万千。心里暗暗地想到:“这江湖上真是陷阱处处,危机重重,只要自己稍一不慎,便有一失足成千古恨之虞。刘老庄主誉满武林,高风亮节,想不到竟有如此一段令人惊心的往事。”
刘老庄主忽然老眼泪水纵横,接着说道:“破庙一别,我再也无意江湖,匆匆赶回洞庭,蓄意桑麻,老守田园。可是,没想到翌年突然有人驾舟送来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孩子怀中写有‘破庙一夕缘,留君百年忧。’我默默地抚养成人,除了禾儿和她母亲,洞庭君山无人知道此子的来历,这便是今天随易红而去的刘威。”
夏逸峰这才恍然而悟,继而对三龙帮的这位三帮主,也稍生同情之意,觉得当初之事,今日之行,都不无可悯之处。
此时,楼船已经泊近码头,船上一声吆喝,抛绳靠岸。刘老庄主擦干眼泪,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时顿显得老态龙钟,拈须喟然对夏逸峰说道:“为人最大乐趣,在于求得心安。廿年来,这件事一直隐在心底,愧于启口对人言,老朽视贤侄不为外人,才一吐积郁,但愿贤侄能引为殷鉴,以后闯荡江湖,毋蹈前辙,也不负贤侄洞庭之行。”
夏逸峰心里凛然,觉得此老言外之意,当时唯唯而应。忽然想起神龙一现白姥姥临别之托,觉得这一对母子同是武林前辈,都有一段失意之痛,但愿自己能在这方面稍尽绵薄。便准备将神龙一现白姥姥的书信,以及自己在祁连山的经过,全盘托出。一想,白姥姥的书信还在飞燕双环孙明芝姑娘身旁,打算先向老庄主说明原委以后,返回岳阳,会合辽东一叟、飞燕双环、马衡,再来洞庭君山。
老庄主和双帆无影女、夏逸峰三人刚一踏上码头,旁边过来一位家人,垂乎回话,说道:“回老爷子的话,东湖捉到一位来历不明的少年人,问话不答,只说要见老爷子。”
夏逸峰遽地一惊,接口问道:“来人是怎么样的人物?”
那家人回道:“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皮肤黑黑的,颇有武功根基。要不是水上功夫不行,庄上还无人能捉住他。”
夏逸峰回头向老庄主说道:“怕是小侄同伴寻小侄来了。”
老庄主挥手吩咐下去,马上带来问话。家人传话下去,不消片刻,一簇人拥了一个少年人来到码头。来人老远看到夏逸峰,便大声叫道:“夏师叔!找得我好苦啊!”
夏逸峰一见果然是辽东一叟亲收的弟子马衡,急忙上前去,松了他的捆绑,抢着问道:“马衡!你怎么一个人来到此地?你师父和孙姑娘他们呢?”
马衡说道:“夏师叔!孙姑娘她出了事,师父特地要我来找师叔。”
夏逸峰一听大惊失色,连忙抢着问道:“孙姑娘出了什么事?她人现在何处?”
马衡摇摇头说道:“说来话长,待小侄慢慢地告诉你。”
老庄主在旁边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庄上再说吧!”
原来夏逸峰夤夜出走,追上三龙帮的爪牙,夜渡洞庭湖,辽东一叟和飞燕双环,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觉夏逸峰不在房里,首先吃惊的是飞燕双环孙姑娘。孙姑娘对夏逸峰的功力自是信任得过,可是,她也深为了解,夏逸峰的江湖阅历不深,对于那些宵小伎俩,最易上当。所以她怕三龙帮那些爪牙,去而复返,重施故技,劫走了夏逸峰,当时一急,玉容遽然变色。
辽东一叟沉吟一旁,半晌摇头说道:“三龙帮鼠辈于胆破之余,绝不敢再冒然偷袭,夏老弟突然不见,说不定他另有他事。我们且在岳阳分头寻找一遍,如果仍然不得下落,再往洞庭君山一趟,定有消息。”
飞燕双环芳心焦急万分,但是,表面上仍旧保持着冷静,点点头说道:“老前辈所说极是,我们分头寻找便了。”
回到房里稍作整顿,便向岳阳城市街,去寻访夏逸峰。合该姑娘有事,刚出店门不久,姑娘心里一动,暗自想道:“岳阳楼游人如织,龙蛇混杂,也许在那里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
心里想罢,便一转方向,朝岳阳楼奔去。光天化日之下,姑娘不便施展轻功,便慢步走去。还没有出得岳阳城,迎面碰上四匹快马,泼刺刺地直放而来。
飞燕双环一见,脸色遽然一变,当下立即一顿双足,身形箭射而出,迎着前面一匹黑马,当头扑到。人在半空中,单手一挽马龙头,右手一拍马上人肩井穴,喝声:“下来!”
这匹黑马正跑得扬鬃吐气,突然被人迎头一拦,一声长嘶,扬蹄就起,可是没有起脚,已被一股潜力一带,四蹄落地,动也动不得。
马上人眼见有人迎面扑来,心知不妙,慌忙出掌护身,可是为时已晚,只觉左边身子一麻,眼前一黑,身形一歪,顿时就要倒下马背。
就在这个时候,隔旁马上传来一阵冷笑,突然一股潜力,马上那人快要倒下的身形,顿时停住。接着嘶的一缕指风,破空作响,就在飞燕双环掠过马身,尚未稳下身形的时候,马背上那人,哇的一声,长喘了一口闷气,竟被人隔空弹指,解除了穴道。
弹指解穴是武学中的上乘功夫,指上功力不到相当火候,无法做到,飞燕双环人虽掠身而过,眼睛留神,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暗暗吃惊。倏地一转身,双肩微一晃动,身形一闪,人又挡在马前。
飞燕双环方才看清楚了,马上出手“弹指神功”的人,竟是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眼角带煞,柳眉起棱,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就伤人?”
飞燕双环因为情急夏逸峰的失踪,在岳阳城再度遇见三龙帮的三个爪牙,一时直觉地就认定毛病出在他们的身上。于是才急切中出手,无非是想问个明白,没有想到一招未得手,反而被人问住。
飞燕双环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见这妇人出手便自不同,而且态度高傲冷峻,又和三龙帮的人同路而行,心里已自瞧出七八分。可是,姑娘故作不知,说道:“这人无耻偷袭吾友,今日恰巧狭路相逢,特此一清旧账,尊驾何人?何故淌此浑水?”
这妇人却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狂妄?任意出手伤人,你不怕自食其果么?”
飞燕双环一听这妇人的口气,越发断定她是三龙帮的人物,而且身份不低,心中一动,转念想道:“要找夏弟弟的下落,必须从这三个人身上下手,可是,要解决这三个人,显然先要制服这妇人。”
人在情急之中,往往是一切利害置之不顾的。飞燕双环何尝不晓得这妇人功力了得,就凭方才那一手“弹指神功”,就不是飞燕双环所能办到。可是,想到夏弟弟的失踪,飞燕双环便无法顾到这些,昂然一声轻笑,说道:“如果你们要仗人多,姑娘毫不在乎,走!找一个宽敞的地方,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武林公道。”
回眸临去一瞥,带着一丝鄙意,单臂微抬,迎风招展,略一摆动之间,已经掠地腾空,转瞬两三丈开外。马上妇人似乎毫不在意,嘴角含着冷笑,一带转马头,轻轻一拾丝缰,不快不慢,一步一趋地紧跟在飞燕双环的身后。
如此一人四骑,在官塘大道上飞驰而过,顿时引起好奇人们驻足而观。飞燕双环似乎是有意走向人多的地方,直向岳阳楼而去,刚一到达岳阳楼附近,姑娘突然身形一收,挫腰微蹲,展臂一振,一式“振翅凌霄”,嗖地一声,衣袂迎风,飘飘而起,凌空两丈多高。刚一到达岳阳楼二层外檐时,突然双手一伸,指尖一搭檐瓦,微一使劲,双腿一扬,迎风倒立,转而吸气一收,俏然立在屋檐,说道:“就在此处一见真章如何?”
马上妇人并不起身,勒住马缰,抬头微笑,略带讶意的说道:“原来你就凭这点功夫来生事?”
说着脸色一沉,右手单掌一举,翻掌向上一推,并且朗声发话,说道:“站稳了才好讲话。”
就在她这一推之势,陡地一道劲风,照准飞燕双环撞来,劲道之猛,潜力之大,使飞燕双环暗自吃惊,马上气沉丹田,双掌护胸不迎不送,便挡这一掌。掌风一触之际,飞燕双环,微微一声冷哼,足下瓦楞哗啦一响,屋檐古瓦踩碎了两三块,身形也随之微微一晃。
飞燕双环挡过这一掌之后,一缓气,立即觉得这妇人比自己预料中更难对付。心里一急,知道此事不能拖延。一摸腰际口袋,手向嘴际一抹,蓦地把嘴一张,噗、噗、噗,日光之下但见三点闪光,像是流光闪电,朝着妇人的下盘打来。
苗疆独门吹针,是无黑神君精研多年的暗器,号称“迎门三不过”,端的又毒又狠,而且又看吹针人的功力高下而定。飞燕双环内功火候已够惊人,三根吹针一旦吹出,速度又快,劲道又猛。
飞燕双环三根吹针刚一出口,一撤腰际无黑八齿金环,“哗啦啦”一抖,人化“苍鹰搏兔”,从岳阳楼上凌空扑下,挟着八齿金环的金光闪耀,直如排山倒海之势,迎头盖来。
马上的妇人,乍一见吹针一闪,心里微白吃惊,右手一拾丝缰,跨下马立即一扬前蹄,人立而嘶,就在这一顿之际,妇人刚刚已经偏鞍下马,一匹枣红色的战马,竟自一颤倒下。
马匹代人受过,中针三枚,顿时倒地,妇人心头一凉,猛然劲风又至,带着响声,迎头盖到。那妇人真是会家不忙,一拧腰,一式“斜荡柳丝”,横穿而过,避开五尺,遽地双掌一封,足下桩步一沉,喝道:“你与苗疆无黑神君怎么称呼?不要认人走眼,以后不好见面。”
飞燕双环一听这妇人竟然提出自己师尊讳号,也是一怔,立即收势,说道:“无黑神君正是家师。”
那妇人听说,立即撤掌化怒为笑,说道:“如何?险险错伤自己人。令师无黑神君与我虽然缘悭一面,但是彼此神交已久,敝帮总坛刻正派人南下苗疆,敬请无黑神君出山,前往太湖一叙,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巧遇姑娘。姑娘虽然不认识我,提起名来,想必也曾听到三龙帮的三龙,我便是三龙之一粉掌易红。”
这妇人正是粉掌易红,她在洞庭湖上被夏逸峰六合拳风震伤以后,临去一掌也击伤夏逸峰,这才驾舟离开洞庭,带着刘威和其他手下人,准备取道岳阳,遄返太湖。没料到飞燕双环为了寻找夏逸峰,顶头碰上原来客店偷袭的那三个人,要在他们身上寻找夏逸峰的下落,才迭次挑衅,不惜痛下绝着,以求急功。
易红一看三根吹针,心里已明白飞燕双环的来历,加上八齿双环迎头砸到,更是断定飞燕双环是无黑神君千瑞真的门人。三龙帮早就想拉拢无黑神君,是事实,只是一时无人能下得苗疆,更无人找到无黑神君的住处。今日偶然遇上无黑神君的徒弟,易红那能错过机会?这才赶紧拉上关系。
飞燕双环一听来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三龙帮老三追命玉龙粉掌易红,心里才暗暗想道:“怪不得身手了得,原来是三龙帮的首脑人物,既然她出现在岳阳,夏弟弟的下落八成是落在她身上。”
想着双环一挟,缓着语气说道:“原来是易帮主,我已经久仰你的大名,易帮主既然与家师多年神交,可否念在这点武林情谊上,代我打听一下一位突然在岳阳失踪不见的人物?”
易红对飞燕双环那种慢不为礼的态度,倒不以为忤,皱眉认真地说道:“我到岳阳也是初次,姑娘要打听什么人,说出来听听,如果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飞燕双环依然如旧地说道:“易帮主如果不知道,问问你的手下,大概就会知道。此人姓名叫做夏逸峰。”
这“夏逸峰”三个字刚一出口,易红蓦然变色,厉声问道:“你是夏逸峰什么人?快说!”
飞燕双环一见这种情形,越发相信夏逸峰的不见,与易红有关,暗暗提神戒备,脸上依旧沉静如常,说道:“夏逸峰是我的师弟,你把他暗算之后,藏于何处?暗地弄鬼,算得那门子帮会的帮主?”
易红怒极而笑,说道:“原来你不是无黑神君的徒弟,而是跟夏小子是一道的人物。我倒要问你,凭什么你要说是夏逸峰为我所暗算?”
飞燕双环知道今日这种场面,不以武力相见,是不能解决,自己功力和人数,都占弱势。姑娘心机一动,先激怒易红,然后再用小巧功夫拖延时间,岳阳城不大,辽东一叟能闻风赶到,这场架,就有好看的了。
飞燕双环一面想罢,脸上却带着轻鄙的笑容,说道:“如果你不施暗算,冲着你这么多人,也不是我师弟的对手。”
这一句话正击中易红的要害痛处。
昨夜,洞庭湖上易红与夏逸峰硬换几掌,差一点震翻了自己内腑,易红自成名以来,从未遭此大挫,引为生平的奇耻大辱。飞燕双环偏偏此时说她不是夏逸峰对手,如何不使易红火起三丈,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不是你师弟的对手,想必你这师姐更是了得,让我来见识见识!”
立即迈步上前,双掌微提,正待提功发掌,忽然后面闪来一人,唰地长剑出鞘,闪光耀眼,跨步上前,说道:“娘!让给孩儿吧!”
粉掌易红脸上微微一红,几十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一声“娘”,心里顿时泛漾着多种难言的滋味。当时一撤势后退两步说道:“要小心!威儿。”
刘威点点头,一扬手中宝剑,喝道:“凭你也配向我们帮主叫阵,接我一剑。”
起手一剑,就是洪门一字剑的绝招“投鞭断流”,剑光一闪,横削一变而为直劈,挟着闪眼的剑光,劈向飞燕双环。
姑娘一看刘威剑光有异,知是一把宝剑,自己双环虽然坚逾精钢,也不敢冒然硬绞。觑得近处,柳腰微挫,双足力旋,人化扑地旋风,闪过这一招“投鞭断流”,双环一分,左取“三蕉阴”右砸“精促”穴,避招出招,都是快如旋风,扑地便至。
刘威一看未能占先,心里一发狠,单剑霍然一收,剑光拄地,硬迎左环,右臂暗中使劲,嗖然人起空中,躲开右环一击。
飞燕双环八齿金环使得如何灵活,招式绝不送老,未到即收,猛然一长身,飞燕双环又一转,哗啦啦一阵乱响,脚下突起,单足一挑,直点刘威右手脉门。环虚脚实,令人顾此失彼。
刘威再也没有想到,飞燕双环竟然撤环使脚,稍一分神,右手脉门早就撤回不及,被飞燕双环脚尖扫中,顿时半边身子一麻,真气一泄,噗通一声,宝剑脱手,人落地上。
易红站在一旁眼见刘威功力虽然不纯,却能临机应变,尤其单剑拄地,躲招硬迎,更觉得是别具心裁,不由地心里暗暗地赞了一声。
就在这赞意未了之际,突然眼前情形一变,刘威撤手撇剑,人倒在一旁。易红心惊之余,又心痛爱子突然负伤,当下连考虑时间都没有,一声厉喝,人起空中,单掌迎头劈到。
飞燕双环一脚点中,正待进身擒住刘威,以人质对换消息,突然劲风迎头罩下,立即右手金环一并,双腿一拿桩步,挫腰使力,气沉丹田,右掌霍然一翻,一式“天王托塔”,硬迎上去。
掌风一接,蓬地一声,飞燕双环桩步摇晃,眼冒金花,右臂顿时酸麻交并,心里暗叫:“不好!”
飞燕双环孙姑娘闯荡江湖多年,平素深居苗疆,又深得无黑神君亲传,临场经验丰富。双掌一接之后,立即觉得对方掌力浑厚,如果自己力拚下去,难免吃亏。意念一动,双环一分,略一调息顺气,滑步欺身,左打右砸,一招两式,朝易红攻去。
易红救子心切,凌空袭人,力道已提到七成,换过一掌以后,自己并没有占到便宜,幸亏她是心计圆滑,借势飘身,落足一旁,否则,飞燕双环这一掌迎空,怕不也把她震飞一边。
前后不到一天工夫,易红一次遇到夏逸峰在前,一次遇到飞燕双环孙姑娘于后,两个人都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掌力却都是如此雄厚。自己浸淫掌法上,不下二十多年,却难占尽赢面,易红无法不再感到惊诧。警觉一生,便不再轻视对方。
正好此时飞燕双环人动风生,双环挟风砸到。易红身腰微微一拧,人走旋回,步化分花拂柳,倏地一晃,掠过刘威身旁,左手一伸,指尖带力,拂过刘威脉门,散开脉络穴道。右手一圈一捞,插在地上的宝剑,早就落在手中,身形一翻,剑化“脱袍让位”大解脱式,连封带削,化开飞燕双环攻来的两招。
易红这一滑步旋身、解穴、取剑,外带攻出一招狠着,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得如同旋风闪电,连飞燕双环也禁不住高赞一声:“好身法!”
易红充耳不闻,长剑一抖,剑光挽出一团剑花,点足暴进,走中宫进招,剑演“晨曦初露”,化作数点寒星,直扎飞燕双环胸前各穴。
飞燕双环手中金环本是锁拿兵器的利器,如今由于易红手中持的是一把宝剑,不敢莽然硬封硬锁,在气势上打了折扣,发招之间,难免有所顾忌。易红长剑劲风扑至,飞燕双环霎时双环一分,竟然门户大开,顿时双臂一圈,上身疾变“灵山拜佛”,低头躬身,原位不动,躲闪剑锋。手中双环却使出师门无黑环法中的绝招“双虎迎门”,合击易红“笑腰”大穴。
易红走中宫进招,仗着就是自己剑利力沉,对方不敢硬封,只要飞燕双环撤招躲闪,易红一着占尽先机,估计不出十招,就可以伤对方于自己剑下。没想到飞燕双环为人心机灵敏,真合上“胆大心细”四个字,以攻解急,原位不动,仅仅低头躬腰略让剑锋,双环却趁机攻出。
高手过招,最怕双方接近,五步之内,招招都是险着,动辄都能制之死命。飞燕双环不退反攻,易红何止大感意外?知道自己若是撤剑疾退,对方双环一着占先,便是绵绵不断攻至,即使不败,自己在两招之内,落于被动,颜面何在?
心里闪电一转,右手一收,长剑贴身一转,剑刃带啸,光芒暴涨,劲风一旋,反削一圈。
飞燕双环方才本是卖险走招,如今易红以毒攻毒,也是原式,硬迎上来,飞燕双环收环不及,只听得“呛啷啷”一阵金铁交鸣,剑环相触,一阵龙吟,火花四溅。飞燕双环心里一惊,忙中一个倒纵,两人身形霍地分开数尺。
急切间,飞燕双环低头一端详手中双环,八齿依旧,毫无损伤,这才突然回惊作喜,对于易红手中的宝剑惧意全消。
易红一听双方兵刃相触,满以为对方双环断在已手,及看到飞燕双环兵刃无损,也止不住心头一惊。正待举剑再攻时,飞燕双环已经再度进身,八齿金环挟着呼呼的风声,猛攻而至。
飞燕双环此时一百另八招无黑环法,招招成双,使得风雨不透,看来似守实攻,得空一招,金环便指向要害。尤其此时对于宝剑,已无惧意,环上八齿,得便沾上剑锋,便一味猛绞。
易红身为三龙帮首领之一,功力经验,都极老到,虽然无黑环法怪诞,但是她长剑严封,见招拆招,顺势攻出一招,都是雷霆万钧之势。
转眼三十招过去,看上去像是彼此落个平手,实则飞燕双环每攻出的威势,远不及易红来得大,两家功力显然较易红为差,时间一长,难免要落一败。
易红眼见三十招过去,依然未能击败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此话一经传出,易红尔后如何在江湖立足?必胜之念一起,毒意骤生。右手长剑一紧,唰、唰、唰,一连攻出三招,每攻出一招,剑光暴涨,顿时逼退飞燕双环,退后几尺。两人之间距离增大,易红突然长剑一圈,剑化落地长虹,护在自己身体,左手捏紧空拳,兀自一搓。
就在这一顿之间,飞燕双环手中双环一紧,左抡右磕,上下翻飞紧紧地攻来。易红一见时机已近,一声断喝,剑走轻灵,化作“落英缤粉”,化开飞燕双环攻势,招式刚发,飞燕双环手中略略一慢,门户洞开,易红趁势左掌骤发,掌劲刚吐,一股潜力汹涌波涛样的,撞向飞燕双环前胸。孙姑娘刚一觉得不好,倒纵撤身,已自不及,前胸猛撞了一下,顿时一阵脂粉味钻人鼻孔。
飞燕双环也久已闻名这三龙帮的三龙,各以独特掌功著称于武林,所以,刚一着上易红一掌,重力一撞,腑肺翻腾,血气顿时不顺。欲待撤身时,脂粉味已经迷惘神经,飞燕双环顿时觉得遍体似焚,肝火、欲火、无名火……群起燃烧,姑娘但觉得浑身难耐,双环一撇,便自伸手解带宽衣……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声大喝:“孙姑娘休要慌张,我老头子来了!”
话音刚刚一落,一阵衣袂飘风,眼前人影一晃,落在飞燕双环面前的辽东一叟,倏地伸手一点,点中孙姑娘睡穴。转身而立,对易红呵呵一声冷笑,说道:“三帮主对付一个武林后辈,要劳顿三帮主如此绝技来伤人么?老头子虽然在三龙帮多日,对三帮主的粉掌绝技,倒是缘悭一面,来、来、来!今天难得岳阳楼下相会,老头子要见识见识三帮主的粉掌绝技。”
原来辽东一叟和飞燕双环分手后,心里便料定夏逸峰不致遭逢暗算,多成是独自暗访洞庭湖。老头子一人先到湖岸旁边,找到一只船,安排好了以后,便来会合孙姑娘,一齐作渡湖拜庄的打算。
辽东一叟还没有走到客店,只听到街上人声鼎沸,众说纷纭,都在说着一个年轻女子和四个大汉一个妇人,在岳阳楼边,大打出手。辽东一叟一听蓦地一惊,心里暗道:“这分明是孙姑娘,她如何与人交起手来呢?这交手的人又是谁呢?孙姑娘机警慎重,绝不盲目冲动,其中必有道理。”
辽东一叟想罢,便匆匆向岳阳楼赶去。在这种光天化日满街都是人的情形之下,辽东一叟虽然内心急如星火,也不能施展轻功,只好加紧脚步赶去。
快到岳阳楼时,正好易红骤发粉掌,飞燕双环孙姑娘不幸被中,辽东一叟再也不敢稍慢,起身一跃,落在孙姑娘身边,先点住她的黑甜穴,然后再拿话一挤易红。
辽东一叟的突然出现,易红大出意外。此老在三龙帮时脾气怪异,功力精纯,闻于总坛,后来突然离开三龙帮,传说纷纷,莫衷一是。此时突然出现在岳阳,不知他意欲何为?
好个易红声色不动,左手反把宝剑一背,微微点头,含笑说道:“胡前辈久违了!”
辽东一叟居然也安然不动,望着易红说道:“三帮主,如果没有要事,你还是请吧!如果在此地多作耽搁,老头子和你难免有一场架好打!你的粉掌是武林闻名,老头子的三星指,想来你也听说过,到头来,充其量你三帮主能争得一个两败俱伤,这又何苦?”
易红一听辽东一叟胡老头子敢情说的都是真情,万一自己落败,太不值得,便含笑点头说道:“前辈说的倒是,其实我与这位姑娘也无宿怨,只是她平地挑衅,才小给教训。既然前辈要插足这件事,易红先退如何?”
辽东一叟呵呵笑道:“三帮主你还是三龙帮中少见的人物,老头子对你还存有三分爱好!得放手时且放手,三帮主!不仅是今天这件事,就是日后,三帮主也能如此,则是后福无穷!你我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易红不愧是帮主的风度,拱手含笑,带着刘威及一班从人,跃上马背,扬鞭驰骋而去。
辽东一叟一见易红等被自己一番话说得放手就走,心里自是一阵高兴。可是,突然又想起中了易红一掌的孙姑娘,转身低头看时,但见飞燕双环星目紧闭,朱唇微张,满脸红烧似火,额上汗出如泻。
辽东一叟感到心惊,暗想道:“这易红掌力竟是如此邪毒,令人生畏。”
眼下事不宜迟,一时又找不到车轿,老头子一急,抱起孙姑娘大踏步向岳阳走去。
一路上行旅客商,眼看着辽东一叟这样一个瘦小精悍的老头子,抱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在官塘大道上疾奔,都不禁投以奇异的眼光。大家这样一看,老头子火可上来了。转而一想:“我何必转回岳阳客居,就近上方才找好的船上去,一则可以避免路人惊诧,一则路近可以早些看看孙姑娘伤势。”
心意一决,立即转身直奔湖滨,找到雇用的小船,把姑娘安放在舱里,再一仔细打量姑娘,只见她一双朱唇已经烧得发焦,而且气喘愈来愈急。
辽东一叟曾经在三龙帮时,听说粉掌易红的掌风有毒,但不知道如何解救?老头子一急,突然灵机一动,想道:“夏老弟在天山曾获不少百年梅实,此物清心去火,最适于用之疗火毒,孙姑娘身边一定也有此物。”
连忙打开飞燕双环身旁携带的百宝囊,果然有五六枚梅实,但是苦于没有办法喂下去,为之束手无策。
人在急切万分的时候,最容易舍近而远,辽东一叟急得自己搔首抓腮,却忘记自己身边携带的墨丹,正是治疗这种火毒最佳圣品。
直到马衡听见人言也找到了船上,偶一提起:“师父!你身上的墨丹,是否也可以试试呢?”
这真是一言提醒,何异画龙点睛,辽东一叟又气又急又笑,说道:“真是老糊涂了!放着现成的丹药不用,尽管在这里空着急。”
连忙取出墨丹,倒出两粒,马衡取过一杯水,扳开孙姑娘的牙齿,直灌下去。
墨丹下咽,顿时灵验。不到片刻工夫,飞燕双环头发梢尖,都在丝丝冒着热气,脸上也渐渐褪去那种火样的红晕。
飞燕双环缓缓睁开眼睛,辽东一叟连忙上前说道:“姑娘误中了易红的粉掌,火毒烧身,此刻服用了我的墨丹,只待火毒一除,就全好了。姑娘此刻感觉如何?能否自己运气行功,来助长墨丹的功效。”
飞燕双环点点头,立即微微一提气,顿时觉得不对,心口一痛,嗓子一甜,忍不住哇地一口黑血,喷个一身,姑娘顿时又晕倒过去。
辽东一叟见状大惊,他只道是孙姑娘不过是中了易红的掌风火毒,墨丹一服,即可除毒去火,身体复元,这才叫她提气行功。没想到姑娘一行功,竟吐出一口黑血,分明内腑已受重伤。
辽东一叟赶紧一把姑娘脉搏,沉浮不一,跳动毫无规则,心脉震坏,加上方才妄自提气行功,情形更为严重。老头子心里难过已极,自己一时的粗心,才导致孙姑娘伤情加重。如今看此情形,一时未必能请到名医,稍一拖延时日,孙姑娘只怕要魂断岳阳了。
辽东一叟这才想起夏逸峰身上携有白玉獭胆,此物能治任何奇难绝症,有起死回生之妙。便命小豹子马衡,另驾一舟直放对岸君山寻找夏逸峰,万一夏逸峰不在时,也可拜见刘老庄主,追寻夏逸峰的下落。
小豹子马衡叙述完了这一段经过之后,夏逸峰早就泪湿青衫,自己原没有想到,仅是一天之别,岳阳竟出了如此惊人之事。便起身向老庄主拜道:“这位孙姑娘侠义肝胆照人,对小侄曾有救命之大恩,此番为寻找小侄身受如此重伤,小侄内心不安已极!片刻不容稍停,请老伯派一快舟送小侄过湖,待治好孙姑娘伤势之后,再来君山,小侄尚有要事相告。”
刘老庄主听到飞燕双环对夏逸峰如此舍命忘生,脸色禁不住微微一变,但是,立即恢复原状,伸手扶住夏逸峰说道:“夏侄救人要紧!但愿速去速回。”
夏逸峰唯唯应是,走出庄来,双帆无影女已经吩咐家人备好了快艇一只在等候。
双帆无影女目送夏逸峰匆忙中下得舟去,才挥手说道:“但愿弟弟回到岳阳,孙姐姐能药到病除,就说在江阴峭岐夺宝大会上,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刘白禾,在这问候她,并愿早去早回,勿令人久望。”
夏逸峰站在船头拱手说道:“姐姐放心,小弟一定尽早赶回,何况白老前辈尚有书信在孙姐姐处,需要面交老伯,姐姐请回吧!”
快艇八桨顿时齐动,白浪翻飞,箭行而去。
白玉獭胆,不愧是医道上的圣晶,武林中的奇珍,果然药到病除,不消一夕光景,飞燕双环已经完全康复无恙。夏逸峰便把自己如何追踪贼人,偷渡洞庭湖,一直到湖上迎战粉掌易红的经过,一一说明,大家都不禁为之称叹。
三龙帮其所以能够横行江湖,果然有其跋扈的原因,三龙本人,各有一套足以惊人的掌法,难怪乎武林为之侧目了。
辽东一叟在一旁说道:“如今事情一变,不是你夏老弟与三龙帮的个人恩怨了,三龙帮野心勃勃,大事张罗,将有独霸武林之意。只怕你我未到三龙帮之前,定有一场震惊武林各宗派的比武,届时情形如何,夏老弟你任重而道远。”
夏逸峰闻言栗然。
几个人正在闲谈之际,外面船家进来传话:“洞庭湖刘老庄主差人来见。”
夏逸峰闻言起身说道:“想是刘老庄主急于要知道祁连山之行的情形,我们这就过湖如何?”
辽东一叟问道:“老弟已经告知刘老头子了么?”
夏逸峰摇摇头说道:“小弟只与刘姑娘约略提起此事,可能是刘姑娘向老庄主说起。”
辽东一叟皱起眉头说道:“寒冰仙子为人喜怒难测,孙姑娘带的这封家书,含意如何令人难测……”
飞燕双环在一旁接着轻轻地说道:“神龙一现白姥姥虽然为人怪诞,对晚辈却是慈爱有加,这封家书交给晚辈时,当时情绪看来异常激动。依晚辈浅见,白姥姥思子心切,愿享天伦,只不过假晚辈之手,作为廿年前顿足离家之转圆余地罢了!老前辈以为如何?”
辽东一叟呵呵笑道:“孙姑娘灵澈心窍,看法自足有见地,如此我们就现在前去,免得刘老头子等得心焦!”
四个人出得舱来,只见靠在旁边的一只楼船,船头上站的家人,都是垂手而立。一见夏逸峰等出来,便上前说道:“敝庄老庄主说,如果夏相公事已办妥,就请乘船一同过湖一叙。”
夏逸峰举手笑道:“如此就有劳贵管家了。”
那边家人一听,赶紧搭过扶手,请夏逸峰等一行四人上船。
人一上得船来,桨橹齐动,霎时间,船行似箭,直向对岸驶去。
辽东一叟向来是纵横白山黑水之间,对于水上行舟,向是外行;飞燕双环孙姑娘生长苗疆,虽然在外闯荡江湖多年,像这样浩浩荡荡的洞庭湖上,飞舟横渡,也是初遭;剩下的小豹子马衡,更是生平未见。所以三个人都站立在船头,看着那雇舟前进,乘风破浪的湖上壮观。
船行不久,已是看不见边际,无边无岸,一片汪洋。但见晴天丽日之下,片片白帆,在湖水远处荡漾,二三白鸥,飞舞其间,端的一幅壮人视界的画面,令人心旷神怡。辽东一叟摇头叹道:“撇却武林恩怨,能够寄迹湖上,笑傲风月,神仙也不过如此,刘老头子会享清福。”
船头上一行人正在赞叹之际,忽然水的尽头,一缕白烟,直飞上天,在半空中蓦地一亮,爆出一点红光。
船尾掌舵的人,连忙说道:“敝庄老庄主迎接来了。”
说着话间,从船梢上“嗄”地一声,也是一缕白烟,冲天而起,只听得半空中,“叭”地一响,炸出一点火花。船上家人突然一齐长喊:“唷哟”一声,长桨一齐翻动,阵起阵落,船行更是疾速。
飞燕双环轻轻地喟叹一声,说道:“昔日曾经听人说起,南人行舟,北人骑马,今日一见,斯言果然不谬,这大概是生活习俗之使然吧!”
不半晌,两船已经相望,辽东一叟留神一看,对面飞快驶来一只大楼船,船头上迎风而立一位宽衣博袖的老者,和一位衣带飘拂的姑娘,料定就是洞庭君山的主人和他的爱女刘白禾姑娘。老头子一时兴起,一逼真气,朗声说道:“多承老庄主远道来迎,胡某在这里致谢了。”
辽东一叟这一声发话,声音浑而不散,宏亮悠越。三五十丈的湖面上,虽然是飞舟破浪,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刘老庄主也立刻呵呵一声大笑,说道:“胡大兄武林高人,今日能莅临敝庄,洞庭君山之幸。孙姑娘的贵恙痊愈了否?小女至为挂念。”
两下这一答话,虽然无形中较上功力,却把这两位武林中的老一辈,在情感上却拉拢了不少。惺惺相惜,好汉相敬,古之真理。所以,辽东一叟胡松平跟洪门一字剑刘志非倒是一见彼此倾慕,相投已极。
两船刚一靠拢,辽东一叟和老庄主早就把臂言欢,相见恨晚。
那一边双帆无影女刘姑娘和飞燕双环孙姑娘也把臂双双,坐在一旁喁喁私语。一个是久已闻名双帆无影女的尊贵高雅,一个是详经探讨飞燕双环的聪慧超人,虽然彼此心底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但是,彼此都为对方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美得动人的容貌所震动,因此,双方都曲意接近,一见面就亲热得像亲姐妹一样,挤在船舱的一角,私语不休。
如此一来,被冷落的倒是夏逸峰和小豹子马衡。
夏逸峰静静地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那种相处无间,亲密热络的情形,心里突然有一阵莫名其妙的欣慰。事实上,夏逸峰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她们两个人的欢笑,为自己心头解除了不少负担。
突然里,辽东一叟呵呵大笑之后,刘老庄主说道:“夏贤侄与孙姑娘祁连山之行,老朽已由小女约略告知,据说神龙一现白姥姥有信托孙姑娘带来,不知是否现在身边?”
飞燕双环一听慌忙起身,答道:“侄女与白禾姐姐相见恨晚,一时忘了这件大事,还请老伯宽恕。”
说着从上身衣襟里面,拿出一叠素绢包的小包裹,恭恭敬敬地递给刘老庄主。老庄主一见此物,也遽然色变,双手恭谨的接过包裹,老眼里已经止不住泪水含眶,浑身微颤。回想当年母亲一怒之下,顿足离家,二十年来未睹母亲音容,今日才一见母亲手物,天性之激动,老庄主抑止不住泪水沾襟。
半晌,老庄主才微颤着声音,叫过双帆无影女,说道:“禾儿!来看看你奶奶的来书。”
辽东一叟和夏逸峰,因为这是人家的家书,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退后两步。
老庄主和双帆无影女刚一打开第一层,两个人都禁不住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老庄主回头便叫道:“夏贤侄和孙姑娘都曾在祁连山亲见家母,个中情形都已了解,胡大兄武林高人,你我又一见如故,不要拘泥这些俗礼。这封信内容尚有令人一时费解之处,何妨请来一同商酌?”
辽东一叟和夏逸峰、孙姑娘便走过来一看,只见打开包裹的第一层是两根雪白如银的头发,下面注着两句话:“昨日红颜今白发,如烟往事最堪嗟!”
孙姑娘便说道:“白姥姥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青春依旧,绝代风华,看上去也不过是廿三四岁的青春少妇。可是,当天晚上白姥姥到侄女房里时,突然面现的是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一夜之间,数十年光阴之变。据白姥姥自己说,昔日有药驻颜,自然也有药还本归元。”
辽东一叟在旁边慨然说道:“白老前辈如此遽然一变,一定在内心深处,有所改变,不然不致有此一举。”
夏逸峰正待说话,双帆无影女已经翻到第二层。
第二层在素绢上画了一株苍劲大树,下面也写了两行字:“千丈古树从根起,黄叶飘飘归何处?”
刘老庄主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凄然摸着双帆无影女的柔发,说道:“禾儿!你奶奶厌倦江湖,早思叶落归根,乐享天伦,以渡余年,二十年来让她闯荡江湖,而今反要她老人家,遣书致意。为人子者,不能体察上情,不能鞠躬尽瘁遍访天涯,我之罪也。”
辽东一叟也喟然而叹道:“倦鸟尚知返,何况白老前辈?好在祁连山此去非遥,刘老头子即日起程,毋令白老前辈悬望。”
刘老庄主点头称是。接着翻开第三层。
第三层竟是夹着一条红线,下面也写着几行字:“昔日娥皇与女英,留得美名万古存;但愿玉胆作红线,双帆飞燕效古人。”
刘老庄主看罢,顿时又破涕为笑,一把抓住辽东一叟的手臂说道:“胡大兄!你瞧家母用心至尽,不但作了孙女儿的主,连孙姑娘也一并擅权作主了。我看此事倒要胡大兄鼎力为之了。”
辽东一叟本来没有看清楚第三层写的是什么内容,刘老庄主如此一说,当时倒是微微的一怔。可是站在一旁的夏逸峰、双帆无影女、飞燕双环三个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两位姑娘当时就禁不住一阵霞泛玉靥,加上老庄主如此一说,更是羞得立足不住。双帆无影女伸手一拉飞燕双环孙姑娘衣袖,低声说道:“孙姐姐!我们走到后面去。”
只见她们两人像是惊鸿一瞥,一阵衣袂飘风,倏地闪进后舱。
两位姑娘如此扭头就走,倒逗得两位老一辈的忍不住呵呵抚掌大笑。辽东一叟笑着说道:“刘老头子我看此事用不着我再出力了!白老前辈作的主,那还错得了。你不见两位姑娘如此融洽无间,还用你我瞎操什么心?”
辽东一叟说到得意处,忍不住又是一阵震人耳膜的大笑。转脸一看夏逸峰双手微搓,面有得色的站在一旁,闭口微笑。老头子真是急性了,上前一把拉住夏逸峰,说道:“老兄弟!这回你可笑了。还不上前拜见你的老泰山大人,呆在这里干什么?”
夏逸峰被辽东一叟这么一逗,也闹得个满脸通红,不知道上前拜见好?还是站着不动的为是?进退两难,只好涨红着脸在尴尬的笑着。
刘老庄主倒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胡大兄真是依旧当年江湖上闻名的霹雳火性子,到了庄上再说吧!”
辽东一叟扬声大笑说道:“这叫做打铁趁热的!迟了,我怕你老头子变卦。”
说得刘老庄主也止不住大笑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家心里一高兴,谈谈笑笑,不觉已经到了刘庄。抛缆靠岸,搭跳下船。这边人一下船,喜讯立刻就传遍了庄上。老庄主千金的文定大喜,还不轰动了整个君山。
这样一来,自然少不了张灯结彩,贺客盈门,一连热闹了三天。
这天,老庄主把夏逸峰、双帆无影女、飞燕双环叫到书房里,并且请来辽东一叟。老庄主说道:“文定虽过,但是洞房花烛,尚要等到逸峰贤婿报得血海亲仇之后。为人子者,亲仇不报,擅自吉服成婚,徒然留垢武林。你们三人看。”
老庄主用手一指,旁边书桌上放着三个包裹。老庄主说道:“成家固属重要,报仇应列第一。三龙帮气焰万丈,已有横扫武林,独霸江湖之意,我已经跟你们胡老前辈商量过,真正要扫灭三龙帮,报复亲仇,已不是一二人之方力可以图得。纵观目前之势,不远而来,将有一场英雄争霸的盛会,在这次盛会上,合天下英雄之力,剪除羽党,亲擒元凶,则为不难之事。在此盛会未到期间,逸峰贤侄和两位姑娘,趁此经历江湖,便中访察三龙帮的野心。以你三人之功力,只要不妄自称大,尚可以闯荡一番。只是……”
老庄主说到此处,老眼慈祥,从三人身上慢慢注视了一遍,接着说道:“有道是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我望你们生死荣辱都要与共,毋负你们奶奶之用心,以及玉胆之为凭证。一旦有了任何新的消息,便设法回洞庭君山来。”
老庄主突然伸手抓住双帆无影女,低声颤语,说道:“禾儿!万一有此机缘,千万别忘了你二弟,但愿他能倦鸟知返……”
老庄主停住了半晌,才又抬头对辽东一叟说道:“我有一事请求胡大兄。祁连山我必须即刻起程,小女随逸峰外走,小儿年幼,庄上无人照管,有烦胡大兄多多费神,我才放心远走一趟祁连。”
辽东一叟笑道:“我生平最不会的就是家务事,好在你庄上一切都是各行其所事,我不过装个样儿罢了,乐得安安稳稳在你庄上休息几天。”
刘老庄主对辽东一叟深深一拱,说道:“如此一切都拜托!我也不敢言谢,心铭而已。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我是一切都准备妥善,说走就走。”
夏逸峰和双帆无影女、飞燕双环都一个个的喜在心头,三骑远走,赏尽各地名胜,游遍天下风光,诚然是人生一大乐事,更何况还有意中人,伴在身旁。
只有双帆无影女还有一些为老父耽着心事。祁连山惊险重重,老父年事已高,独闯祁连,难免不叫人耽心。好在此去母子相会,当较上次夏逸峰和飞燕双环之行,自是又不可同日而语。双帆无影女想到这里,也就没有什么牵挂的。
真是所谓:“一朝三姓成连理,骑踪鞭影走天涯。”
夏逸峰和两位姐姐,拜别了刘老庄主和辽东一叟,一叶扁舟,三人三骑渡过洞庭湖。
到达彼岸,扬鞭策马之际,夏逸峰忽然笑道:“如今起步第一程,应往何处?两位姐姐有何高见?”
双帆无影女笑道:“此行虽属经历江湖,仍然是以游览为主。
芝姐姐久经江湖,大江南北,东南五省都极熟悉,还是先请芝姐姐拿主意。”
原来她们两个人早就叙好年龄,飞燕双环稍长一岁,双帆无影女便亲亲热热叫她做“芝姐姐”,而飞燕双环也就随着叫双帆无影女作“禾妹妹”。
飞燕双环一听双帆无影女推向她头上,便也笑道:“既然是游览为主,那儿不是一样,反正赖坐骑趁路而行便了。”
夏逸峰和双帆无影女齐声说道:“那可不行。虽然任意游览,如果心里先有个预计,总比这种瞎撞要好得多。”
飞燕双环略一思索,便微笑着说道:“如果太详细的计划行程,反而显得拘束,我且订几个大的落脚处,其他再临时看兴致而定如何?”
双帆无影女扬着手中的丝鞭,说道:“芝姐姐!先别卖关子,且说这第一大落脚处,是在何所?”
飞燕双环说道:“登黄鹤楼,纵览大江滚滚向东流去,一大快胸襟之事,所以我第一站订在黄鹤楼旁的龟山,彼处有师父一位老友,顺道谒见一下。此老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如果能小作盘桓,也可能有些小获。”
双帆无影女扬鞭纵马,说道:“如此决定甚好,此后三日小停,五日大歇,到了预定的落脚点,再看情形而定。”
一行三骑就如此上路。潇洒倜傥,文生相公打扮的夏逸峰,相伴着两位风姿绝代的姑娘,也不知道引起多少人的羡慕。
以夏逸峰的主张,希望一路上,平安无事,早日到达太湖,看看到底三龙帮究竟有什么惊人之处,如果便中能将元凶血掌吴恒除去,也就了却十数年来的心事。
可是两位姑娘就不同他的想法,以为夏逸峰这次和她们两人一齐离开洞庭君山,主要的是趁三龙帮在酝酿天下英雄比武大会之前的一段时间,让夏逸峰能够多经历一些江湖上的经验。所以一路上,无论是双帆无影女,或者是飞燕双环,都尽量希望能生些事,找些麻烦,让夏逸峰去处理。
有道行路难,尤其是那种岁月,一个富家子弟打扮的相公,带着两位娇艳如花的姑娘,游山玩水,已经够刺人注意,偏偏两位姑娘不约而同,到处成心惹事生非。
夏逸峰那里知道,他对这两位姐姐,都崇拜得很,两位姐姐做的事,他都无话可说。
这一天,三匹马进入长沙境内。
这正是晌午时光,街上行人熙攘不绝,市面上热闹非凡。夏逸峰一行三骑一进到市街,双帆无影女暗中用脚一点坐骑前胯。
那马一痛,蓦地一声长嘶,四蹄一放,忽地向前一冲,直朝人丛中窜过去。吓得街上行人惊叫四散,刘姑娘也赶紧将身一伏,尖声惊叫,道:“哎呀!糟了!我的马失惊了。”
夏逸峰正在顾目四盼,观赏长沙的街市风光,忽然听到双帆无影女一声尖叫,坐骑失惊飞奔而去。夏逸峰不由地大惊,赶紧一夹胯下“雪地朱红”,就要追上去。飞燕双环在一旁,暗中一拉夏逸峰,低低地说道:“傻子!禾妹妹的身手功夫你还不知道么?一匹马失惊还要你去帮忙?我们慢慢地等着瞧吧!”
夏逸峰一听飞燕双环如此一说,自己也不禁笑起来,觉得自己真傻,像双帆无影女这种身子,力拒蛮牛,硬停奔马,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何需要自己去帮助?可是,说明白,却又糊涂。他真不明白双帆无影女何故如此失声尖叫,故作惊惶的模样。
夏逸峰转头看看飞燕双环孙姐姐,端然坐在马上,嘴角含笑,面带春风,毫不在意的样子,也只好勒住丝缰,随着飞燕双环慢慢轻驰着细步,在街上并鞍前行。
且说,双帆无影女伏在鞍上在大街上一路狂奔,一路惊叫,引起了街上一阵骚动,可是,就是没有人敢上前来拢住这匹狂奔的马。姑娘伏在鞍上,却不住的暗中回眼细看,随在马后却有一人,不声不响的在后面跟着。这人身手显然不弱,趁着街上行人都在注意这匹失惊狂奔的马和马上惊慌失措的姑娘,他却悄悄掩在人群的后面,巧施轻功,紧紧追随在后面。
双帆无影女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一阵暗笑,想道:“果然不错,有点门道了。”
左手暗中一使劲,马走偏缰,拐进一个小巷子里,偏僻无人,姑娘伏在鞍上,双手微微一带,奔马顿扬前蹄,姑娘还偏偏一连娇声“哎唷”的惊呼。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人影一晃,有人穿身而过,右手一摘马缰,制伏奔马,一声鹭鸶笑道:“姑娘受惊了!”
双帆无影女此刻作娇喘连连,弱不禁风的样子,说道:“真是多谢你啦!”
说着话用眼一打量这人,倒是一身文生公子打扮,头带一顶文生巾,中嵌一块晶莹白玉,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傅粉,只是眼光轻佻,透着一分淫邪。
这人还拉着缰绳不放,献着谄笑,说道:“姑娘想是外路而来,路经敝地,难得有此机缘,真是三生有幸,可容小生稍尽地主之谊,请到敝庄小憩如何?”
双帆无影女轻摇着头,笑道:“素昧平生,怎好打扰,尊驾的好意,我敬谢了!”
这人咯咯地一阵巧笑,说道:“虽然是萍水相逢,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小生今日得遇姑娘,真是缘份,何能错过?长沙城外五槐村,好客成名,何况姑娘天人!”
这人一亮招牌,双帆无影女微微气怔,心里想道:“没想到误打误撞,碰上了鬼见愁的五槐村的人物,此人气度不凡,想必是五槐村有地位的好手,这倒是上天有意,要我此行清除此一武林败类。”
原来姑娘策马进城之际,在人丛中发现一人,站在一旁眼露邪淫,盯着马上两位姑娘,大有垂涎三尺之概。姑娘生平最恨这种淫徒,这才有使马失惊狂奔,果然这人中计而来,而且竟是江湖上闻名不齿的五槐村人物,这真是无巧不成事了。
这人一见姑娘微微怔在马上,以为有机可趁,本性大发,伸手就拉姑娘玉腕,嘴里还说道:“五槐村离此不远,待小生引导姑娘前去,你我一马双跨如何?”
双帆无影女本来还想逗他,等夏逸峰赶上来以后,让夏弟弟斗斗五槐村的人物。没料到五槐村的人物,就有五槐村的作风,说动手就动手。双帆无影女那里容得他轻狂,右手随意一翻,食中指一并,轻轻一拨,敲在这人手臂上,变脸说道:“请放尊重些!光天化日,素昧平生,拉拉扯扯,体统何在?”
姑娘虽然只是轻轻一拨,敲在这人手臂上,却是重如钉锤,痛澈心肝。这人蓦地一惊,忽而又咯咯一阵冷笑,说道:“我早就料到你有两下子,你当大爷眼里揉了沙子?不过你也得打听打听长沙城外五槐村小村主粉燕子李茂,是省油的灯吗?你给小村主乖乖地,随我到五槐村,凭你这付面貌,小村主保你大红大紫,要是凭你那两手毛长脚,哼!……”
双帆无影女一听果然不错,此人竟是五槐村的小村主,焉能放过?立意一定,脸色一沉,冷峻如冰的说道:“五槐村作恶多端,难得今朝碰在姑娘手里,我原想为武林清除你们这一群败类。”
双帆无影女话还没有说完,粉燕子李茂忍不住轻狂的一阵仰天大笑,指着姑娘说道:“我看你是有癫狂病,不知死活,凭你敢说此大话?小村主要不是看你长得有几分颜色,早就让你躺在地下。现在小村主饶你无知,随我走,我就一切不究。”
说着话,右手突伸,闪电一抓,直照姑娘前胸抓来。这一招疾如闪电,手动劲到,端的有些惊人,而且又透着轻薄。
双帆无影女顿时玉脸一红,微哼一声,连手都不还,猛地一拾丝缰,马首一昂,前蹄凭空一划,就势一旋,踢向粉燕子李茂的面门,夹缝中,姑娘还啐了一口口水,怒道:“恶徒找死!”
粉燕子满以为这一伸手之际,还不是手到功成,稍微使点厉害,迫使就范,五槐村里又多了一个工具。没想到姑娘连手也没有还,啐了自己一脸口水,差一点挨了马踢一蹄。
粉燕子这才又惊又怒,暗怪自己大意轻敌,一怒之下,双掌一分,脚下步眼一活,人向旁边一滑,喝声:“看掌。”
人掌俱进,横击姑娘腰眼,姑娘正待出手给予痛惩,突然巷口一阵马蹄声,蹄声未住,就在粉燕子发掌的同时,但听得那边一声喝道:“住手!”
蓦的一道劲风,化过粉燕子左掌的劲道,和右掌微微一接,粉燕子蹬、蹬、蹬,连退五六步,撞上一堵墙,才靠稳站住。
粉燕子心里止不住一阵大惊,暗想道:“我这两掌合来虽不是自己的真才实学,都是愤怒中发出,力道不轻,此人飞身出手,巧化千斤,还能震退我五六步之远,这是何等劲道?”
惊讶中一打量,姑娘马鞍边旁站着和自己一样打扮的文生相公,神采飞扬,气宇不凡,俨然而立地望着自己,正是方才一并列三骑中的那位文生相公。
粉燕子这才知道自己今天是看走了眼,不用说,骑在马上,堵在巷口的那位姑娘,也是好手,暗里一盘算:“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着走为上策。”
立即冷笑一声,说道:“尊驾休仗人多,是朋友请到城外五槐村,粉燕子在那边恭候,现在我要少陪了。”
一掀长衫,粉底靴子在地上微微一顿,人像一只粉燕子从巷口穿出。
飞燕双环一见就要出手相拦,双帆无影女微微一摇头。孙姑娘顺手马鞭子一掠,“叭”地一声,那边粉燕子左颊上早挨了一下,捧着脸,头也不回,飞奔而去。
夏逸峰和飞燕双环都急不待地上前问双帆无影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双帆无影女笑着说道:“我们一进城,我就发觉这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我们,我才有心惩罚他一顿,没想到此人竟是五槐村的小村主。芝姐姐!你听说过五槐村的名号么?”
飞燕双环一听五槐村的名号,脸上颜色顿时一变,讶然而失声,说道:“五槐村就在这附近吗?”
夏逸峰不晓得这五槐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使飞燕双环吃惊失色。
这“五槐村”三个字,只要是老走江湖的人,不管黑白两道,都会闻名生畏。并不是因为五槐村有震天动地的特殊武功,更不是五槐村有什么玄妙天机的奇门神术,而是五槐村主李高,得授邪门外道功夫,会销魂蚀魄之术。任何铁铮铮的汉子,冰清玉洁的姑娘,只要一中五槐村的邪术,立即丧失本性,堕入迷魂。
所以,不管黑白两道,稍有名望地位的人,都不齿与五槐村交往。可是,五槐村却形成下五门人物的麇集之地,因此,在武林道上自成其一派。
飞燕双环昔年曾经闯荡江湖多少年,自然一听五槐村的名号就知道,竟而失惊变色。
双帆无影女说道:“芝姐姐!我们反正无甚紧要之事,何不趁此狭路相逢的机会,为武林中除害?”
飞燕双环笑道:“五槐村多少年来,一直都是处在各大宗派高人,不屑管它;而各黑道人物也无暇找这些闲事,而让它侥幸胡闹多少年。今天碰到了禾妹妹!他们可要倒霉了。”
夏逸峰听说了五槐村之种种以后,早就恨透,恨不得立即扫平以泄愤。便插嘴说道:“合我们三人之力,夷五槐村为平地,谅来也非难事,我们何不就此动身前往。”
双帆无影女摇摇头,说道:“五槐村能在江湖胡乱非为如此之久,自有它存在之原因,我们先要计议,不能盲然从事。芝姐姐见多识广,先拿主意。”
飞燕双环低下头来沉吟了一会,才又朗然笑道:“破五槐村,只要夏弟弟一人之力就足够有余,所以不如夏弟弟来一次单刀赴会。”
夏逸峰闻言愕然,急忙说道:“并非小弟胆怯,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小弟一人独闯,恐怕难有成效。”
飞燕双环笑道:“五槐村中武功虽然也有了得之人,但是在你之下都难五招之内,所以,武功一道,你大可不必愁他人多,相机施展,杀一敬百即成。只是邪术方面,五槐村惯以淫荡邪恶之术,使人心旌动摇,迷失本性,堕入迷魂。自古邪不侵正,只要你定力深厚,无奈你何,我和禾妹妹都在暗中伺机应变,我们自然要接应你的。”
双帆无影女笑着说道:“芝姐姐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我们就按此计划行事,现在先找客店歇下来,晚间方好动身。”
三人一带丝缰,马出冷巷,找了一家客店安顿下来,用过饭以后,三人便各自回房行动调息。
初更时分,夏逸峰正准备换上劲装,忽然房门上弹指作响,拉开门一看,两位姑娘一律劲装打扮,站在门外。夏逸峰啊呀一声,说道:“两位姐姐稍待,小弟这就换过衣裳起程。”
飞燕双环笑着一拉夏逸峰说道:“你是堂堂正正的去登门拜访,用不着换装,还是这身打扮,紫灵长剑我替你带上。我和禾妹妹是慢马先飞,这就走了。”
两位姑娘一声轻笑,双双一个倒纵,落在院中,但见两人躬腰一点,香风起发,人起空中,却像惊鸿一闪,踪影早就消失。
夏逸峰生恐自己找不到五槐村,什么也没有收拾,灭去房中灯光,拧身上屋,略一打量,但见西南方两条黑影飞奔,料定是她们二姐妹,便一放身形,急追下去。
刚一追上,双帆无影女便一指前面一个黑压压的村庄,说道:“我已经打听好了,前面正是五槐村,我们就此分手。”
两人一紧脚步,转入旁边树林里,霎时不见了。
夏逸峰目送两位姑娘隐进,便也毫无停留,腾身起步,接连几个起落,到达五槐村口。
迎面是一条宽逢三丈有余的护庄河,对岸有并排一列高耸入云枝叶茂密的五棵老槐树,五槐村之名,想是由此而来。
护庄河左右无桥可通,抬头看时,才发觉一个颇为宽阔的吊桥,却已经吊在槐树上。
夏逸峰停下身形以后,面对着护庄河沉吟,不知道究竟应该等村里人放下吊桥,冠冕堂皇地登门拜访,还是施展轻功过去?要是施展轻功过去,三丈的宽度,夏逸峰不消一点足之间。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对岸树荫里突然人影一晃,有人厉声发话,喝道:“何方朋友夜访五槐村,请报万儿。”
夏逸峰一听有人答腔,正中下怀,连忙答道:“在下夏逸峰特地前来拜候贵村李村主,有烦转报一声。”
对岸一听来人报出字号,便道:“请尊驾稍待。”
突然树林中响起一声号角悲鸣,呜呜然作响,只震得林中树叶都不住嗄嗄。
顿时村庄内号角此起彼落,响成一遍,在一阵呜呜然当中,似乎听来颇有韵律。就在这一阵号角乱鸣之后,对岸突然灯火齐明,而且灯光都是极尽彩色缤纷,撩人眼乱。在灯光中,一阵咿唔之声,吊桥从五株大槐树上,缓缓地放下来。
吊桥刚一落下,桥头上四盏气死风灯,顿时大放光明,闪动着五颜六色的彩色灯光,照耀着桥头。
夏逸峰刚一抬步踏上吊桥,不由抽了一口冷气,缩脚不迭的退回来。
原来灯光亮处,吊桥头端,站着两个一丝不挂,裸体而立的妙龄少女,而且都是懒慵作态,春睡刚醒的样子,眯着一双眼睛,对夏逸峰直送秋波。
夏逸峰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心里上不禁又恨起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两位姑娘,偏偏要逼着自己独闯五槐村。单打群斗,倒是不怕,像这种阵势,叫人如何前进?
回头向后看时,树荫深处,毫无动静,两位姑娘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如此进退双难,真叫夏逸峰站在那里尴尬已极。
突然护庄河对岸,有喝叫并夹杂冷冷的嘲笑,说道:“尊驾夜访五槐村,村主在村口迎候,尊驾如何不过吊桥?”
夏逸峰举目再看时,隐隐约约有人影幌动,这两位裸体少女,仍然是妙相毕呈,娇慵无力的站在那里。
夏逸峰心一横,伸手一摘路边树叶,抖手发出,几片树叶像是流矢飞行,霎时间“咔嚓”、“咔嚓”之声,一连几下,吊桥头上几盏五颜六色的灯,顿时破碎无胜,桥头便是一片漆黑。
趁这灯光一暗,夏逸峰即时迈步跨上吊桥,向河对岸走去。
没料到人刚一上吊桥,只听得“蓬”地一声响,吊桥竟霍然而起,夏逸峰的身子被弹起五六丈高。在这意外一惊之余,夏逸峰赶紧提气吸胸,就在空中一稳身形,飘飘下落,向前看去。
原来前面竟准备着一张大网,看样子只要自己方才那一弹一落,正好落在网里,成了自投罗网,活捉笨鱼。
夏逸峰落下身形,故意飘落在大网的边沿。站在那里对那张拦住去路的大网,投下卑视的一瞥,鼻孔里轻轻地一声冷哼。
这一声冷哼果然见效,一阵铃蟋响过之后,大网立即收去一边。路两边灯火又是一明,路旁排列成行,都是妙龄少女。这回却是半裸装束,浑身轻纱飘拂,手中持着一盏小五彩灯笼,个个都是眉目如画,长发披肩,一眼望去何止几十?
从这两件事情一看,这五槐村真是作孽无限,而且又是阴毒无比,若不除之,又不知道还要贻害多少人?
夏逸峰心里一恨,对眼前情形,也就毫无顾忌,坦然抬头挺胸,目不邪视,昂然迈步前进。
一走进这个生平仅见的肉林行列,突然一阵轻柔悦耳的音乐,冉冉而起,两位轻纱少女,含笑牵纱,轻盈婆娑起舞,随着音乐的旋律,在轻盈地飘动。但觉得香风阵阵,冲人欲醉。此时,无论是眼睛、耳朵,都是极其舒适,令人眼花撩乱,心旌动摇。
夏逸峰白吃过人形雪参以后,定力之浑厚,已经到了物我不并存,只要心意一定,外欲引诱,都会变成无声幻影,消失在他眼光里。所以,这一阵轻乐妙舞,夏逸峰早就存有戒心在先,所以,丝毫无动于衷,依旧是目不邪视,昂然阔步,向前迈进。
约莫前进了十余丈,一声号角齐鸣,霍然眼前火把齐明,雁行有序,排出两行带刀武士,个个都是左手握着火把,右手按在刀柄上,虎视眈眈,盯着夏逸峰。
两列人排开之后,正面露出一扇大门,顿时呀然大开,迎面出来四个文生相公打扮的人,都是生长得极其英俊,腰间都挂着一式的宝剑。
随着四个人之后,一位年约在五十上下的老者,宽袍长袖,极其潇洒,颔下疏朗朗的一绺花白胡鬓,神情飘逸。若不是两只老眼,带着贼忒忒的笑容,你真无法敢认定这样道貌岸然的老者,就是江湖上不屑提及的五槐村大淫贼李高。
这李高一出大门,一眼看见夏逸峰,心里不禁微微一惊,想不到来人竟是这样一个年青的后生。连忙展开笑容,两手微抬示意,说道:“尊驾夤夜来访五槐村,老朽临时得信,有失远迎。”
夏逸峰一见人家以礼相待,便不好意思动气,也拱拱手说道:“夤夜打扰,实有歉意,还望老村主海涵。”
李高连称不敢,说道:“贵客临门,五槐村蓬毕生辉。”
说着话,微微一挥大袖,两旁雁行排列的带刀大汉,嗄声而退。李高立即举手肃客。
夏逸峰稍一谦让,也就昂然前行。
一路上灯光疏落,看不清两旁情景,但知在隐隐约约中,都有人在走动。
进入厅堂,两盏琉璃吊灯,照得通明。最使夏逸峰感到奇怪的,偌大的厅堂,竟然毫无一点陈设,正面仅仅摆着两张椅子。
李高让夏逸峰客位坐下。
经过几个月的磨练,夏逸峰已经是能够处处小心谨慎,未坐之先,趁着一转身之际,暗使手劲一按椅子,发觉它毫无异样,才放心坐下。
刚一坐定之后,李高便含笑问道:“夏小友是黄山门人,玄门正宗传人,武功品德,自是早就誉满武林,连太湖三龙帮都震惊小友,而带畏惧三分。今天小友有何雅兴,驾临五槐村,不知有何指教?”
夏逸峰一听之下,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暗想道:“我只不过报名夏逸峰,他却连我的出身经过,连三龙帮的事,都像是了如指掌,这李高倒也不能轻视。”
想到这里,便答道:“在下今天路过长沙,与小庄主误生口角,所以特来贵村登门道歉。”
李高一听,顿时脸色一变,眼睛突暴凶光,朝旁边站的那四个人身上一转,那粉燕子李茂当时吓得脸色发青,将头低下。
李高眼睛一转之下,立即回过头来,对夏逸峰拱手道:“老朽御下不严开罪夏小友,老脸无光,特此谢罪。若不加惩罚,倒叫夏小友贻笑大方。”
立即昂头叫道:“来人侍候!”
李高这一当面致歉,倒叫夏逸峰大感意外,想不到像李高这样万恶不赦的魔头,竟还讲究严以御下。
其实夏逸峰那里知道李高之所以能在五槐村独霸一方,遗害无穷,而各宗派高手都置之不理的原因,就是由于李高本人坚持与各宗派的人,不结梁子。只要各宗派的人等,路过五槐村,绝对毫不侵犯,如此各宗派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落得彼此相安。
今天夏逸峰突然夤夜来访,李高还以为是故意挑衅,才厉示惊险,准备恫吓一番,放回去算了。没想到夏逸峰连闯数关,安然无恙,李高已是心惊,后来一听竟是粉燕子惹来的麻烦,李高老奸巨滑,才藉机生气,要痛惩李茂。
这一声“来人侍候”传出去以后,只听上面轰然一声答应,顿时四盏大琉璃吊灯一熄,大厅四角,骤然亮起淡淡的幽光,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芒,大厅里,立即隐人一种迷人的境界。
夏逸峰正在惊讶这情景的突变,忽然看见站在李高身边的那四位文生相公,除了粉燕子李茂仍然是垂头丧气,浑身微微颤抖以外;其余的三个人,都一掀衣襟,每人拿出一根长不盈尺的玉笛,凑到唇边,两眼都望着老魔头李高,大概只要一声令下,就要五音齐响,六律共鸣。
同时,大厅后面一阵衣裾索索,夏逸峰转头一看,两旁站了几十位娜娜多姿的少女,一个个长裙拖地,翠袖迎内地站在两边。
李高此时脸上变化莫测,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右手微抬,正待挥下,忽而昂首叫道:“把昨天擅闯五槐村的小子,带来大厅,叫他一并尝尝五槐树的天魔刑法。”
老魔头忽又转脸向夏逸峰,阴笑道:“夏小友请稍坐一旁,待老配整顿一下家规,这天魔刑法雕虫小技,原是见不得你们这些玄门正宗的大家。不过,夏小友难得莅临敝村,算是一娱佳宾吧!”
正说到此,阶下拥进一来人,来人低眉垂眼,浑身软绵绵地进来就倒在地上,分明受了点穴制位,而不能动弹。
老魔头起身离座,走到那人身旁,伸后一拂,解开穴道。那人一舒手脚,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霍一揉眼睛,爬起身来,对着大厅上发楞。
夏逸峰原正在对这种天魔刑法感到纳闷,那人这样霍然起身,面对厅上,与夏逸峰面对个正着。
夏逸峰一看那人,顿时心头一震,差一点叫出声来,心里却禁不住叫道:“怎么竟会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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