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大锤深知孽龙拉拉那些人的历害,尤其他们那藤筒裙刚中带柔、软中带硬,刀砍斧劈,箭射矛扎全都不怕。身上又是布满松黄沙石,皮肤坚硬如铁,号称刀矛不入。况且他又是大藤族中的大头目,自己上前也未必能胜,却被何笔一剑挥为两截,不由得惊喜交集,不知不觉中又平添了几分勇气。娃子这才把孽龙拉拉的一切告诉了哈大锤。
原来那新来的妇人,本是腾越的黑山族人,酒量大得出奇,那么厉害的石灰篙子酒,她都能喝上几葫芦,一喝就是大半夜。如今孽龙拉拉得了她当作宝贝似的,简直是贪恋了,喝完酒便睡得如死人一样。那黑山族妇人向孽龙拉拉提出,要孽龙拉拉把近身几个常在那里服侍的人,打发出去,一个都不留。孽龙拉拉已被她迷昏了头,居然一口答应了。一过黄昏,便把身旁的人全都轰出去。
何笔笑道:“这样更好,我吃喝帮主省事多了。”于是在娃子导引之下向那岩洞走去。
他们刚刚走到岩下,便听到岩内传出怪叫狂吼之声。
娃子道:“这就是他们正在喝酒快活之际,我不敢去,你们自己去吧!”何笔也不愿多一个累赘,连忙提气轻身纵起抓住树,攀援而上。还未上到树顶,相隔还有三分之一,便看到了壁上的石窗眼。择好地势,隐身密叶之中朝洞里一看。
见那些岩洞只是就着原来石洞而成,除壁上凿了些窗洞外,当中又见凿通了一个宽大的天井,另用合抱大树,整棵排列,插在里面,隔成了好些间房子,通体无门,全是朝外面大敞着。
每间屋子望去都有十多丈方圆,都似空洞洞的,没有人住。再顺着声音看去,在西面的一间,那地方正中一溜大木排成的方堆上满铺树叶干草,上用兽皮本钉钉好,算做床铺。
床边一个奇丑绝怪的妇人,偎俯着一个满身逆鳞,主相凶猛,巨口突唇,目闪红光,赤发蓝面的凶汉。他俩怪吼狂笑,震得全洞都起了回声,声势吓人。
何笔见状,甚是厌恶,暗骂道:混天黑地,少时能叫你好死才怪。心念方动,猛一眼就见炬影晃动中,地上有一团淡淡的白影,时明时暗。他轻轻用足勾住树枝,翻身朝上一看,原来洞顶还有一个天生的洞穴,月光由此透下,心中一动忖道:自己怎么这样笨,只顾在这里等什么?他这么一想,忙援上树顶,恰巧那树枝正搭挂在岩顶之上,一点也不费力气他便走了下去,伏身洞口,等待时机到来下手。
等了一会,何笔暗忖:孽龙拉拉也不过是个人,长的高大凶恶而已,身有鳞甲罢了。自己在中原不知会过了多少高手也没有这样怕过,今天怎变得如此胆怯。
平日向以豪侠自命,却来这里等着打死老虎,这要传扬出去,岂非笑话。何笔这么二想,豪气顿生,抽剑出鞘,飞纵下去,挺剑照准孽龙拉拉肋下刺将过去。眼看着剑将刺入,忽见榻上丑妇忽然睁开双眼,心慌一惊就偏了准头,剑锋斜着在他那逆鳞上划了一下,同时也听到那孽龙拉拉一声怪叫扑了过来。
何笔哪敢怠慢,连忙顿足倒纵,跟着脚一点地,又朝岩顶洞穴,飞身直上,他到了上面并没有逃去,探头往下一看。只见那丑妇并未让孽龙拉拉来追,却把双目紧闭,用汉语叫道:
“快些走,没命了哇!”
何笔见状,不敢再迟延,连忙飞身边去。岩下面,便是路,当何笔刚跑到岩顶边上时,忽听一声怪吼,飞沙走石,山鸡谷应。回头一看,那孽龙拉拉已从下面,上了岩顶追将过来。
却因其身高体大,上时势子太笨,竟将一二尺厚的穴边撞裂了两处。
何笔知非其敌,又恐惊动全岩大藤族,势孤力弱。他心惊意乱之下,往上接连上纵,便到崖顶。一时慌不择路,落地之后,跑错了方凤他却往北方沿崖跑去,跑没有多远,耳听后面吼声如雷,孽龙拉拉也自追来。何笔的轻身功夫,可以说是独步武林。但是孽龙拉拉生有奇禀,也自不弱,加上腿长脚快,又有长力,和何笔相比较是相差无几的。
偏在此时,忽听前面人声呐喊,何笔抬头一看,只见远远一大片湖水,月光之下,许多土著人正从水中纷纷爬起,才知道前面便是他们洗澡的孽龙潭,自己跑错了方向,走入了死路。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一眼看到前面树林甚是繁茂,清辉映澈,幽景如绘。
何笔在无计之下,明知路生地险,总比被崖下大藤族两下夹攻强些,便往侧面坡下纵去。
原意只是逃入森林之中,便可望有条生路。不料孽龙拉拉跑起来,疾如奔马,微一停顿转折,又被他追近了些。何笔吃亏在地理不熟,他跑到树林,孽龙拉拉已将要追上。
何笔听到吼声已近在身后,他知道迟早要被追上,不由把心一横,准备与他一拼死活。
哪知刚一回身,孽龙拉拉已经追到,伸出长满逆鲜的长臂,已朝何笔抓了过来。
何笔在情急之下,不及纵避,用尽乎生之力,手握剑柄旋身挥出一剑。孽龙拉拉终是一个蠢物,他以为自己生有逆鳞,刀枪不入,连避也不避仍然挥手抓去,哪知何笔之剑并非凡品。刹然一声轻响,剑锋过处,孽龙拉拉左臂竟然被何笔的剑连肩斩断。只听孽龙拉拉一声暴厉无比的狂吼,身子晃了两晃,几乎栽倒。
何笔趁势飞纵上树,直听铁锅冲山角后,众人喊杀之声震动山谷,眼看就要杀到。就在这时,孽龙拉拉也发现何笔人在树上,便奔了过去,单臂抱着树往怀里用力一折,咔嚓一声,折为两段。
何笔早在这时,跳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就施展开轻功,从树中飘过来飞过去,抽空就给孽龙拉拉一剑。这几剑虽然伤的不重,但却砍掉孽龙拉拉身上不少鳞片。
孽龙拉拉虽然抓着一棵大树,左右轮挥,树枝一碰上何笔手中剑,立被斩断,枝叶飞满天空。
山后杀声如雷,渐渐由远而近。而孽龙拉拉为了追逐何笔,在林中也越入越深。他的身子高大,休说手中大树运转不易,就是奔跑也十分碍事。
何笔见状心中一动,暗中蓄好力气,据险下去。空中打了个旋,剑又出手,斩向了孽龙拉拉的头部。剑锋过处,便听身后哇的一声惨嗥。他回身一看,孽龙拉拉手抓一棵粗有尺许带着枝叶的断树,身子晃了两晃,倒在了地上。
到这时,何笔方才舒了一口气。从树林后转了过来,一看,那么厉害无比的孽龙拉拉,脑袋被劈去了一半,死于树下。就在这时,从树上又飞落下来纪雯等人何笔叹了一口气道:
“唉!我在中原会过不少的武林高人,都没有费过这么大的劲。怎么不见大锤呢?别是出了事吧?”
说话间,天色已在。他们出了山林,连那些大藤族人都不见了,但却遇上了哈大锤和那娃子。归途仍走原路,走不多远,就遇见了顾野夫妇,并带了四五十个人,各持器械,飞奔迎至。见面一问,才知昨晚盛会,要到日上三等。因为久侯何笔、哈大锤,已经生疑了,又遍寻三女不见,所以才带人出来寻找。又见娃子用树枝,挑着孽龙拉拉的半个首级,也顾不得审视,先前四人行一札,两口子猛谢了一阵。
西门柔笑道:“元凶已除,冲里大藤族,全都躲在一处夹壁里,只要一把火,就可把他们全数杀尽,你们就看着办吧!”
顾野闻言,立命几名千长各率人手,携带火器桐油,赶去窟崖夹壁,再给他们来一次火烧盘谷。这才把四人迎进银峒来,就在那跳月崖顶,设下盛宴,命全体奏乐出迎。真是人人喜欢,个个精神,把何笔等四人敬若天神。前呼后拥,迎上崖顶落座。顾野夫妇与众人一拥上前,纳头便拜,四人逊谢不迭。
席尽又进入银峒底落座,族人已将铁锅冲的财物运回。据说他们一把火,已将大藤族全灭。顾野夫妇自是高兴。他们在银峒一连住了三天,方再起程,前往云龙山。
以四人的脚程,翻山越岭,倒也不难。这天他们到了铁链山,这地方又叫野熊嵩。只见满山草木枯焦,到处都是野火烧过的痕迹。
西门柔忽道:“何大哥,咱们是否走错路了?”
何笔笑道:“不会错的,日前顾野所说的路径不正就是这里吗?”说着,再看一看去路,无论翻山或是由山下绕过,都须经过乱山中一条里许长的峡谷。尽头处被两边峭壁遮住,看不见路径。
谷径正与顾野所说相符。他们寻思了一下,只得下去探查。谷径甚狭,不能并行,两边峭壁越往前越高。料想前面,不知还有多少崎岖的山路要走。哪知,两边峭壁到了尽头处,忽似刀切一般被截断。谷径到此,稍向右拐弯走出去,忽呈奇景。迎面一峰孤立,正对峡谷,将去路分成两条。左边一条,挨近那些乱山,草木枯焦,一眼望过去,都是黑的。右边一条,乱石纵横,夹在孤峰崖壁之间。
前行只数步,豁然开朗。土平地旷,草本繁茂,又是处处垂柳,随风飘拂,杂花乱开,五色缤纷。
最奇怪的是他们连日行路,未见人迹。这广原前面,两旁林十繁茂,并列成行。中间却有一条直路,绝似人力所为,否则无此整齐。
四人起初未听顾野说明,只说过山出谷,便是正路。
以前还有土著人聚集,可以投宿,如今不知有否?哪知走了几天,生人未遇,却发现了岔道。两路分歧,各自东西,不知该走哪条路是好?何笔呆怔在当地,一时委决不下。
纪雯笑道:“别为这事伤脑筋了,我看这里的情形,前面必定有人,走过去一问不就知道?大不了走段冤枉路,何苦烦心呢?”
何笔闻言,想了想也对,于是就往前走去。西门柔性子较急,她看前面似有人家,执意先行。
何笔道:“我想此地就是有人家,也是土著人的一支,性极凶野。柔妹一人前往,纵然无碍,到底势孤,还是我陪你去吧!”
西门柔当然高兴了,就催着何笔快走,何笔回望了纪雯一眼,也就跟着走了。
就在这时,纪雯猛听肖兰惊呼一声,忙赶过去一看。见山角后象似飞来一只怪鸟,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孩子,与人一般无二,飞纵得甚是迅速,晃眼工夫,便已到肖兰头顶。这时相距不过十来丈远近,看得逼真,上前相救已来不及了。
她在情急之下,掏出断魂金针,抖手打了出去。那孩子被金针打中,并未落下,仍在半空回旋了一圈,方向谷那面纵去。
原来肖兰走着,觉得有点饥饿,就打开了口袋,取出了两块肉脯来吃,吃了又渴,就到溪边,埋头下去急饮了几口。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在旁发笑,抬头一看,只见涧石后面,闪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身穿大红肚兜,手足皆戴金环,在那里路水为戏,激得水花四溅,望着肖兰发笑不已。
肖兰见那小孩,头上秀发披肩。当中流起一个孤髻,玉齿朱唇,一双凤目,又黑又亮。
看那小孩实在可爱,从心底就喜欢他。肖兰忙向他打个招呼道:“喂!你是土著人还是奴人呀?”
小孩笑道:“我当然是汉人了。”肖兰道:“我们走了好多天,不见一人,你家住在哪里呀?”
小孩道:“我家就住在前面的场上,你有什么事,怎么走过铁锅冲的?”
肖兰笑道:“铁锅冲有什么好怕的?孽龙拉拉已被我们除了,连那些大藤族人都被杀得干干净净。”她说的确是实话,那小孩认为她在出大言,也不再说话了,只向肖兰肩上指了指。
肖兰也确实喜欢这小孩,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取出了一块鹿脯给他。那风干鹿脯乃是金花娘特制美味,与寻常制法不同,味道鲜美。那小孩人小,食量却很大,又是第一次吃到这等美味,吃完又要,肖兰只好再给他一块吃,哪知他吃完又再要。肖兰见他贪得无厌,就不再给他。谁知那小孩就不问青红皂白,伸手便夺。肖兰自然不服,侧身迎面给那小孩一掌,骤出不意,肖兰的武功亦有根底,这一掌如换常人,早已支持不住,那小孩虽未受伤,也被打出一丈多远。
肖兰见小孩可爱,实在也不忍心伤他,见他被自己打中,心中十分后悔,方想过去扶他时,不料那小孩倏地叫了一声,身体一纵,便离地而起。
肖兰当是遇到了妖怪,大吃一惊,拔步便跑。小孩自然不舍,肖兰闻得头上生风,偶一回望,小孩又横里追来。这次小孩说只给一块不要,他要她将一口袋全给留下。
肖兰情急之下,回手打了那小孩一石子。却被那小孩接着,喝道:“你还敢打我,再不听话,把你提去喂狗。”肖兰没有听清,这才吓的大叫,惊动了纪雯。
孩子虽然被打中了两针还是抓了那口袋肉而走了。
纪雯问了肖兰的经过,心中暗忖:苗疆之地竟有这等天生异人,听小孩所说,家住山场,决非怪物,早知如此,不该伤他。
久等何笔和西门柔不回,两人一商量,也就走了下去。走了不远,见四外山岚拥翠,循大路穿出一片桃林,风景绝佳,山环水绕,到处都有溪流潆洄。道旁杨柳大均数人环抱,垂丝密密,迎风飘拂,中杂桑竹桃李之属。正在观赏,忽见清溪阻路,道忽右转。纪雯见白沙地中偶有二人足印,知他们并未越溪而过,便沿溪走去,方自奇怪,那片柳林在溪的对面,二人为何不越溪直走。忽听肖兰笑道:“雯姐你看,水里漂来一片胡麻。”
纪雯低头看去,乃是顺着上流头漂过来的几片草叶。心正暗笑肖兰淘气,又听肖兰道:
“雯姐你看,那是果叶,不是野生的,前面还许真有人家呢?”
一言来了,纪雯已望见前面溪回路转,柳杨之下,现出一座石桥。其长约有两丈,桥下还有一支小船,妙在船中无人,双桨散横,孤舟自荡,溪水潺潺,越觉身入其境,清丽已极。
这一来,她断定当地不但有人,而且还是高人隐士,决非土著之流。否则,纵有这等天然佳景,绝不会有此清丽绝俗的布置。心便放了一半。
过了桥林径又见,却非杨柳。所经俱是些桑林果树,回望柳林,尚在左边,相隔约有数里之远。循径穿林,行不百步,便见前面里许有了炊烟。
两人渴望早些到达,各使步履加急。将要到达,已闻见鸡鸣犬吠之声了。一会儿便在绿杨中,隐隐约约现出了几家房舍。近前一看,所有人家,都有一条小溪挨近,全是竹篱为墙,中置房舍,篱前各有两三亩空地。各因地势所宜,一半种菜成畦,一半种些山花,姹紫嫣红,争妍斗艳,布置隐见匠心,绝不雷同。只向南一家,有矮矮一圈墙,墙上两扇白板门,占地甚大,屋宇也多,院内有好几株大松,只静悄悄地不闻人语。
纪雯停下步来,刚要上前叩门,隐闻得屋内传出笑语之声。便见从当中堂屋内,走出二男二女,西门柔和何笔便在其中。那一对男女,年纪约在二十左右,男的生的是猿背鸢肩,穿着一身前朝装束,山冠野服,甚是雅洁;女的虽是荆钗布裙,却是行动敏捷,容光照人。
一望而知,都是行家。几人隔墙相望,彼此欢欣。不等开门就先叫出声来。
板门启后,西门柔先向纪雯引见道:“雯姐,这位是我才新交的柴姐妞,芳名‘逸尘’。
这位也姓何,何大哥单名一个‘个字。他俩是一对贤夫妇呢?”说着又向何、柴二人介绍了纪雯,肖兰。
何、柴二人与来客分别见了礼。
西门柔又忙道:“雯姐,你们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其实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在这里隐居的有柴老伯,都是前朝的忠臣遗老。那云龙山庄,就在西边不远,也打听出来了。里边还有柴姐姐的父母。”
何、柴二人揖客入内,进门一看,青苔不扫,满院松针,积有二寸多厚,当中堂屋甚广,供着祖先神位,从两旁门口望见里面,摆着几架织机,却无人在织布。
又过了一个院落,才是主人宴居之所。一排六大间,全是竹屋,几净窗明,后面还有一列明廊,正对溪流,曲栏临风,二十来扇窗户全数洞开,木榻竹几,散置其间,甚是干净清洁。
主人年约五旬,道貌岸然,端坐在木榻之上,见众人进去,从客起立。何笔等人依次见完礼,主人让座道:“老夫柴行歧,原是江南人氏,避乱蛮荒,已十五年了。这里居万山之中,不当苗疆孔道,四面俱有峻险山崖屏蔽。休说外人不到,除了本地居人,连土著也见不到一个。就仗着形势险僻与世隔绝,土著人不会来此侵犯,却防不了天灾。前年遭了一次地震,将谷口的仙人蟑震塌,现出了一条通路。本地山清水秀,沃野平旷,有野火又未被波及,与外面一片焦土相映,更显动人,如有外人经过,必要进来探看。尤其那些土著,已将附近抢完,又不给客商脚夫留道,一味残杀,人人裹足不前,他无所得,日子一久,势必更要往远处劫杀呢!”何笔笑道:“老伯所见甚是,我们不得不防呀!”柴竹歧道:“去年小女就吵着要出门游历,长些见识,老夫因听小婿说起,铁锅冲出了孽龙拉拉,劫杀行旅,恐有什么差错,不令前往,后来听说他们日益猖獗。”肖兰道:“可惜他现在再也猖獗不起来了。”
柴行歧道:“你们来路谷口附近,原有两个土著部落,也遭到了他们烧杀之祸,男女老少不下百余人,全被杀掠一个未留。
他的人也时常劫杀生客,无恶不作,本欲除他,未得其便。再者本地尚有两位高人,均未出头,我们更不能妄动,为此方才没有惹事也就罢了。”
肖兰笑道:“凡事不可强出头,恶人自有恶人磨。”柴行歧点头笑道:“肖姑娘说得很对,谷外那条山径,无论是绕出官道,或穿行苗山,俱是必由之路,我们纵不去除那孽龙拉拉,他也难免不会来此侵犯。我自认力薄才浅不是敌手,连向那两位高人求教,都说他限数将尽,无须多此一举。果然至今未曾侵犯。”
肖兰笑道:“放心吧!他们再也不会来骚扰了。”
柴行歧愕然道:“那是为了什么?”
肖兰道:“死人怎么会还来骚扰呢?因为那个孽龙拉拉已被我们何大哥杀了,就连那些大藤族人也全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当然是不会来了。”
柴行歧吃惊地道:“这是真的?”
纪雯笑叱肖兰道:“就你的话多!”柴行岐细问经过,肖兰就把经过说了一遍,无形之中,柴行歧对何笔等人更是另眼相看了。说话之间,柴逸尘来告,酒菜都已备好,请客人入座。
众人见那些用具,件件官窑细磁,酒菜不多,味道绝美。美食衬着美器,益觉吃得有趣。
一会儿,又端上来一大盘南瓜鸡肉,还有—盘清烹湖鱼,另外每人一小碗鸡汤银丝细面,无一样不是色香味俱佳。尤其那盘清烹鱼,简直是精美绝伦。
肖兰边吃边笑道:“这是什么鱼呀?太鲜美了!”
柴行歧哈哈笑道:“这鱼是我们本地的特产,名叫枪鱼,出在平山湖的白龙瀑布中,那湖居平山顶上,湖口是一片大瀑布,广约二十丈,为本地大小八十一条溪涧的水源。瀑下是一条大溪,溪中滩石,星罗棋布。就因为上流有许多怪石,间阻了水势,可是近瀑布一段,却是奔流急浪,势绝汹涌。本地也有百十户人家,能近前者,十无二三。这枪鱼使产在湖口惊涛骇浪之中。每年只在这两个月中繁育后代。此鱼终日游于急漩之中,长过三寸,便要迎着飞瀑,逆流上湖。”
纪雯笑道:“这不是如传说中,黄河鲤鱼跳龙门一样的吗?”
柴行岐笑道:“是差不多。湖口离下面的大溪,并不甚高,水大时高低相差也不过丈许。
上面湖水绝深,鱼一归湖,便潜匿湖底石隙以内,不易觅取,再者其精力已竭,纵使捉了来,味也不甚鲜美了。”
肖兰道:“什么时候捉到的鱼,才鲜美呢?”
柴行歧道:“非乘它向瀑布冲射,将至中途时捕取,才称绝妙。因为此鱼性非常奇特,往往逆流上游,到了中途,便被瀑布冲落溪中。但是它会再接再励,死而后已。那里水力绝大,十条倒有八条冲不上去,不是力竭而死,便是撞在溪中怪石之上裂为数段,能生存入湖的极少。”
肖兰笑道:“你们就在溪中抬取那些力竭而死的鱼呀?”
柴行歧哈哈笑道:“死鱼哪有人吃?当然是吃活的了,捉鱼时,必须着一人用双铁桨,驾特制尖头小舟,由一人手持双网兜,到了离瀑两丈远许,那里恰好有一石笋露出水面,舟内持桨的人,料准去势,划将起来,猛力向石笋上端,运桨如飞,以瀑布中逆流上驶。船头一人便用双网兜顺势兜去,每兜所得多时不过四五条,有时也还许会兜个空。”
肖兰道:“那就得凭运气了?”
柴行歧笑道:“也不完全凭运气,还是得靠技巧。因为前后两人,都要心眼手相应,机会稍纵即逝。有了蛮力还须向劲,识得地形水势,缺一不可。如果一个不小心,冲不上去,被瀑水冲荡下来,撞在溪中怪石之上,纵不致和鱼一般的惨死,那只小船便被撞成粉碎。
肖兰一伸舌头,笑道:“要吃美味的鱼,还真不容易呀?”
柴行歧笑道:“是有点不易,小船到了湖上,往前摇上一圈,略缓一缓劲,再调头下驶,比较逆流上溯,自然有利一些。可改为二人全在舟后,一人把着新安的现,一人运桨逆摇,顺流飞落,一泻便是数百丈远近,不能停缓,中途虽有一块怪石,也还容易避开。”
纪雯叹了一口气道:“鱼味虽美,捉鱼可就太辛苦了。”
柴行歧笑道:“就是因得之不易,所以人人都视为珍品了。今日佳客到此,运气正好,小婿只上湖一次,便得了三十多条,为从来未有之多,高兴异常。”
纪雯心中一动,连忙站起身来道:“我们只顾得听老伯谈话,还没有拜见伯母呢?”
西门柔抢着道:“雯姐,还用你提呢?我早就请见过了。”
柴逸尘忙道:“家母是大前年冬天,独自四川省亲,江中遇险受寒,得了半身不遂之症,好不容易医好了,前月地震之后,又犯旧病,现正卧床习静,非到午后不见外客,要到明日才能拜见哩!”
众人边吃边谈,两何已成莫逆,西门柔和柴逸尘更是倾谈如故,千分的亲热。
看样子主人必定留客无疑了。不多时饭毕,主人两次献茶,撤去肴点,方要叙话。
忽见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英俊小孩,进门只朝众人看了一眼,便跑向柴逸尘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柴逸尘立时面色骤变,也回不得给小孩引见,径向柴行歧也附耳说了几句。
这时柴行歧面上神情,却不似柴逸尘忧虑,低头想了想,才对何笔等人道:“西门姑娘和何笔老弟来得早些,必然与此无关。纪、肖两位姑娘在途中,可曾遇到了纵在半空的怪童吗?”
纪雯见柴逸尘面现难色,知道是惹了祸,随把前事说了。
柴行歧微笑道:“这便还好,且喜其曲在彼,其父极讲理,其子顽劣,素所深知。初见时把他当作怪物,先下手打出暗器。总算还好,其母和其父又不在家,只要事前将伤医治好,不被其母回去时发觉就行。此子个性好强,决不会自己说出,早些弥补,尚来得及。”说罢,唤过一个叫何俊的小孩道:“你速拿我一色珠尘粉,一瓶紫琼膏,找飞几去给他救治,休说我和你兄嫂知道这件事,等他央求,莫向人提说此事,以免闹起来。众人皆知,飞儿平日在家蛮横,却为抢肉吃,被人家所伤,多么丢脸。顺便打听一下。他父母是否明晚赶回,快去快来。”
小孩听了,药取到手,飞奔而去。
众人才知道那顽童是李半翁的儿子,名叫李飞。都赞他是天生异人。
柴行歧向众人道:“小女本想留诸位,住上几日,搭伴同行。”
纪雯道:“为什么呢?”
柴行岐笑道:“我们这一带,都归云龙山所管。这个地方叫碧山城,地居苗疆之中,四外危峰峻岭,形势僻险。在未地震之前,只有一条供庄中人偶然外出的秘径,经年闭塞。十年二十年轻易无人出入一次。属于云龙山的一带,共有四五十处奇景。只我们这里就有平山湖,白龙瀑,云龙山庄,还有山主所居的清溪秋月对面的千月岩,绣春坪等处为最胜。
西门柔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
柴行歧道:“这里的人乃是崇祯皇帝手下的,崇祯皇帝自缢殉社稷后,所有遗臣就侍奉太子,隐居在这云龙山了,现在的山主乃是太子,改名叫王云龙。来此的有已殉难大学土范景文、刑部左侍郎孟兆祥、被桂王封为晋王李定国这三姓人家,和太子共为四户人家。当年为了躲避吴三桂的追捕,逃入蛮荒,无意中发现这么一个洞天福地。真比陶渊明所说的桃花源还要强胜十倍。由此辟地躬耕,风景之区,赐以佳名。因是士地肥沃,物产丰富,凡事均能自制自给,无须仰仗于外。门无催租之吏,地绝红尘之扰,安乐已极。本山只王、范、孟、李四姓及跟随他们的兵土和家属,人口不多,大家仍举王姓为主,均能自立,不以天厚而懒废。男女婚嫁之后便分给应得的田产,使其自耕自食。”
何笔笑道:“他们现在的情形怎么样呢?”
柴行岐道:“子孙们到了四旬之后,始许回到老家探望,佳节盛日,全族全庄,才能团聚为乐。不论任何人,未得山主之命,从不许出山一步,出必告假,允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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