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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绝谷中

  果然,小菊日后苦练武功,与那诡秘姑娘一起,在武林中成为一双奇姐妹,人称“甘氏双璧”,性格行为,与“甘氏三煞”迥然不同。正因为甘氏有了这一双玉璧,才免遭灭门之祸。此是后话,以后再提。

  再说,通天猴整整折腾了一天,几乎将沉崖落魂山庄的地皮都翻转过来,仍然找不到董子宁的下落。这时通天猴才慌起来,暗思:这小子能跑得去哪里,难道他能飞天不成?一双深目凝现着庄后那峭壁处处的峻岭,心里一动:难道这小子会跑去那绝密的岩洞里?当他将这一怀疑向甘骥一说,甘骥摇摇头:“这不可能,这小贼怎么会知道那地方?”

  “大爷,这小子既然是武林中派来的细作,很可能知道那岩洞,正因为他武功全废,派他来,使我们不起疑心。”

  “武林人士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

  “大爷,事情很难使人预料,二爷、三爷经常在外面走动行事,再加上小姐也是在江湖上神出鬼没,难免会一时不慎,露了出去。外人垂涎甘家绝世武功,想探清其中奥秘,以便破解应招,也有可能。若然在岩洞里找到了这小子,那他来这里的目的用意,不用审问也明白了。”

  “好,你马上带人上山搜查,我到岩洞里看看去。”

  通天猴立刻命人点上火把,连夜上山寻找。甘骥亲自来到绝密的岩洞前面。在众人点火把上山时,董子宁在岩洞内已听到人声和脚步声了,吓得他手脚都软了,暗想:我一死不要紧,可就害了小菊姑娘啦。他一想起甘骥的万蛇啮心指,更是心有余悸。当他听到脚步声快到岩洞口时,立刻跳起来,抱起锦被,带上干粮,提着那一罐水,他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也幸而他休养了一整天,行动已没有昨日那么艰难了。他向岩洞最里面的一处跑去,希望找到一处能藏身的地方。他跌跌撞撞摸了一段路,已到尽头了,三面皆是峰岩累累的石壁,没一处可以藏身。这时,甘骥打开了石门,提着火把走进来。董子宁吓得魂飞魄散,在射进来的火光中一望,只见峻岩上的石壁处,有一个仅可容身的小小浅洞,便顾不得其它了,提被钻了进去。整个儿缩成一团,希望甘骥一时大意,发现不了自己,只听见甘骥惊讶的声音说:“咦!?这地上怎么有血迹的?谁来过这里了?”又听见通天猴在岩洞外惊喜地说:“大爷,既然有血,一定是那小子伤处流下来的,大爷,你仔细在岩洞里找找,他跑不了哪里的。”

  董子宁见甘骥一步步朝自己的藏身处走来,暗想:这一下我完了,想不到我董子宁,却死在这里。只有将自己身体紧靠浅洞的石壁,连气也不敢透。正当他将身体向后紧靠时,身后一块岩石竟意外地给他挤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想不到这绝密的岩洞内,竟然洞中有洞。董子宁见有逃生的希望,不管三七二十一,提着锦被爬了进去,这洞中之洞非常狭小,仅能容一个人蛇行爬动。但他爬到的响声叫甘骥听到了,厉喝一声:“谁!?给我出来!”说时,一掌拍出。甘骥这时异常愤恨董子宁,别说他是细作,就算不是,却竟然敢跑进这甘家禁地,也不能容他活下去。所以甘骥这一掌拍出,劲为特强。乌老大的霹雳掌与他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至于峨嵋派的朱砂掌,更是望尘莫及。峨嵋净清道长的掌力,只能将一块岩石击得四分五裂;而甘骥的掌力,其劲道之强,威力之猛,何止十倍?何况甘骥这时已下狠心要将董子宁击得全身粉碎才解恨,发掌更不容情。只听到轰然一声,岩洞石壁上的钟乳吊石,有的给击得粉碎,有的成块震落下来。幸好甘骥的掌力不是朝董子宁正面发来,虽然这样,董子宁也给这股掌劲刮起的风力,连人带被,向洞内深处推进了一丈多远,撞在一块钟乳石上,痛得他晕了过去。刚好岩顶一块成几百公斤重的岩石震落下来,遮挡了这洞中之洞的洞口。

  甘骥给震落的巨石、溅起的碎石、尘土逼得后退几步,手中的火把也给扑灭了。正想重新点燃,只见有人提了一支火把进来。甘骥奇怪,心想:没我准许,谁敢大胆闯进来?只见火光下是两位少女,一个是自己在外面神出鬼没的亲妹甘伶,也是董子宁所遇到的那位性格与众不同的诡秘姑娘、她刚好在这时回来了;一个是母亲新认的女儿小菊。甘骥惊喜:“伶妹,你回来了?”

  甘伶不答,问:“大哥,那位先生呢?”

  “恐怕给我击毙了。”

  小菊大惊:“大哥,你真的将他击毙了?”

  甘伶一瞪眼:“你怎么这样鲁莽?那母亲的腿怎么办?”她也不等甘骥回答,与小菊提了火把,进洞查看,只见岩洞窄窄的深处,乱石纷纷,横躺一地。她们细心—一找寻,看看有没有董子宁血肉模糊的尸体。找了半晌,哪里有董子宁的尸体?在一块震落的岩石下,却发现压死了一只大老鼠。至于那洞中之洞口,别说给那块几百斤的大石遮挡着,就是没遮挡,她们也不知道这洞中有洞。不但她们不知道,就是连甘骥的父亲、祖父,也不知道这岩洞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洞口。不知甘家哪一代祖先,原先知道有这么一个洞口的,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将它封闭起来,临终前一时来不及留下遗嘱就逝去。所以这个洞中之洞,甘家一百多年来,再也无人知道。而这个封闭了一百多年的洞口,由于董子宁要逃命,无意中竟给撞开了。

  甘伶奇异地问:“大哥,你说击毙了他,怎么不见尸体?你将他弄到哪里去了。”

  甘骥愕然:“没他的尸体?”

  小菊说:“大哥,你击毙的是只老鼠。”

  甘骥怔了半晌问:“老鼠!?嗨!我听到响动,以为是他,随手就发出掌力,想不到是这只老鼠作怪,那快找找,这小子恐怕还躲在这岩洞的一处角落里。”

  甘伶说:“找到了他,你不能将他打死了,母亲说要活的。”

  “我知道了。”

  他们兄妹三人,分头在岩洞里各处寻找,弄了半晌,也不见董子宁。甘伶以疑惑的目光望着小菊。小菊暗思:这糊涂蛋跑去了哪里?难道他不等伤好,就急于逃命么?怪不得连水罐、棉被也不见了!这个糊涂蛋,真拿他没办法。也幸好他这一走,免死于甘骥的掌下。

  这时,通天猴在外面叫道:“大爷,这里也发现了那小子的血迹,看来他朝悬崖处跑去了。”他和甘骥哪里知道,岩洞里的血和外面地上的血,都是从阿福尸体流下来的。

  甘骥一听,立刻奔了出去。甘伶问小菊:“姐姐(因为小菊比甘伶大两岁,故称姐姐),你说将这糊涂蛋藏在这里,怎的不见?”

  “看来这个糊涂蛋,怕连累了我,不顾自己的鞭伤,昨夜里便离洞朝北方跑了。”

  甘伶一怔:“朝北方?那尽是深涧、悬崖、峭壁,不异去找死吗?姐姐,你在这里,我往北方山野看看。”甘伶说完,人早已奔出了岩洞,消失在茫茫黑夜的群山中。

  小菊奔出岩洞时,便听到通天猴的声音说:“大爷,血迹到此处,再没有了,看来这小子多半是跌下悬崖了。”

  小菊听了暗暗发笑,那里正是自已将阿福尸体丢下悬崖的地方哪。但转而一想,别不是这糊涂蛋也跑到那里,从悬崖上失足摔下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甘骥在悬崖上凝视下面,只见夜雾朦朦,看不见底。这时,任他武功再好,也不敢从这里贸然下去。便说:“老侯,你带人转到下面看看有没有他的尸体。”

  小菊说:“我也跟侯总去看看。”

  甘骥说:“你去更好了,咦!伶妹呢?”

  “她往北方山野去追寻了。”

  甘骥点点头:“伶妹心思是比我细得多。”

  小菊和通天猴来到崖下乱石中,一眼便瞧见一堆不成人形的尸体。衣服虽然破碎,仍看得出是董子宁那一身打扮。小菊在火光下再放眼细看,再没第二个尸体了,一颗心放了下来,心想:看来这个糊涂蛋真的朝北方逃去了。她见通天猴那利如冷电的目光在打量不成人形的尸体,似乎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暗想:要是让他看出来,可就事端多了。眼睛一转,说:“侯总,幸而找到了这先生的尸体,不然,老夫人可要你这颗白头了。”

  通天猴不由一怔,暗想:这尸体在不是那小子的,万一找不出来,我这条老命不就完了?看来这尸体有八成是那小子无疑。便说:“大小姐,你看这尸体怎么处置?要不要送去给老夫人看?”

  “这尸体多难看,别叫老夫人见了恶心。算了,先让它在这里,回去看看大爷和老夫人的意下如何。”

  “大小姐说的是。”

  他们回庄向甘骥、老夫人禀告时,老夫人问:“你们看清楚了?是那先生吗?”

  通天猴说:“老奴不敢说谎,尸体碎烂不能认,但那身衣服,确是先生的。”

  “奇怪,他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甘骥说:“母亲,显然这小贼不知受了何人所派,来这里窥视我家的武学奥秘,以便破解我们。”

  老夫人一声冷笑:“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没我家的心传口授,就算让他窥探了,又有何用?还不是学到一些招式而已。今后你们给我小心点,别再让任何人闯了进来。”

  甘骥等人连声称是。老夫人看了通天猴一眼:“念那先生曾医过老身这腿之情,你将他就地埋葬,别叫他暴尸荒野。”

  “是。”

  老夫人又环视众人,问:“伶女呢?她又去了哪里?”

  小菊说:“妹妹往北面追寻那先生了。”

  老夫人一笑:“伶女果然心细如发,但此举多余了,别说这先生武功全废。就是他有武功在身,也不能翻越过那深涧峻谷,除非他具有一等一的上乘武功。不过,她去看看也好,以防万一。”

  第二天下午,甘伶回来了,小菊首先迎上去轻轻问:“找到了那糊涂蛋么?”

  甘伶摇摇头:“没有,这糊涂蛋不知死去哪里了?”

  “小姐(小菊仍改不了对甘伶的称呼),既不见人,也不见尸,你放心,说明他仍然活着,只是不知他躲在哪里罢了。”

  “我耽心那糊涂蛋不慎失足,跌落在某处深涧里,死在水底,就辜负了凤女侠之托了。”

  小菊沉思了一会,慢慢地说:“万一他真的死了,小姐已对凤女侠尽了自己的一片心,亦无愧于朋友了。我想那糊涂蛋人品极高,心地又好,极有仁义,说不定他有些糊涂福哩!”

  甘伶一听,不由好笑起来:“看你说,什么叫糊涂福了?”

  小菊也好笑说:“糊涂福嘛?就是稀里糊涂的福气,来了也莫名其妙。”

  甘伶说:“算了,这个糊涂蛋,真的死了也叫人省心。”

  再说,董子宁从昏迷中醒过来,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侧耳倾听,听不见半点动静,心想:他们找不到自己,想来必定走了;我何不趁这时爬出去?他转身爬到洞口,一摸,糟糕,一块大石堵死了洞口,这块几百斤的大岩石,别说他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他武功没废,也无法推得动。他出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推,岩石却纹丝不动,象生了根似的。董子宁不禁心慌起来:我出不去,不就闷死在这个洞里了?早知这样,不如给甘骥一掌拍死,也死个痛快。

  既然出不了洞口,倒不如爬进洞里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洞口可以逃生。董子宁又转过身子。慢慢摸黑朝小洞深处爬去,那床锦被也不带了,水罐早已破碎,身上只带着干粮和一把火镰,他本想打着火镰,一想没有引火之物,就算有引火之物,也没有火把、木柴可点燃的,只好摸黑爬着。他感到自己好象往下爬,爬了好一段崎岖不平的地段,渐渐岩洞宽阔起来,可以站直身子了。岩洞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董子宁象瞎子似的,依着石壁,一步步往前摸索,也不知走了多久,转了多少弯,忽然感到自己能模糊地看见了岩洞里的景物。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高大宽阔的地方,这地方十足酷似一个客厅,处处皆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和钟乳石,前面不远处.更有一泓清池。董子宁看了大喜,是光亮,那说明有出路了。他自从进小洞后,几乎滴水没进,他也顾不了这岩洞中的池水有没有毒,走过去俯身而饮,感到池水异常的清甜,凉透心肺。他又掏出干粮咬起来,沿着光亮处走去。不久,发现这光线是由两丈多高的圆洞口射进来。这圆洞口虽高达两丈,却有石级可上,董子宁一口气登上了圆洞口,给一股强烈的光线照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一看,这里又是一处大洞,地面比下面的大洞干爽得多了,三丈多远处,便是岩洞口,可以看到外面的青山绿树。董子宁呼出一口大气,果然这里有出路,早知这样,我就不必费力去推那块大石头了。

  洞口外是什么地方呢?董子宁奔出洞口一看,外面是处狭长的山谷,两旁尽是一色拔地直插青天的陡削岩壁,窄窄的只透一线蓝天。悬崖似乌云般地下垂,似乎随时会跌落下来,叫人心惊胆颤,往下一看,谷底杂树丛生,怪石起伏。董子宁逃生心切,不管谷底有没有毒物长蛇,从岩洞口小心翼翼沿着藤蔓滑下谷底。谷底地软如棉被,积满了一层厚厚的腐草败叶。这里几乎没有人来过,荆棘丛生,野草乱长,杂树之间,根节盘错,各种怪石,形状怪异,有的如巨蟒盘旋,有的似飞马腾空,有的象怪兽蹲伏,有的如雄鹰展翅。

  董子宁顾不得手脚给荆棘划伤,拨开乱草荆棘,在怪石中左穿右插,希望找到一条出路。最后,他完全失望了,这是一个毫无出路的深渊死谷,宽不过几十丈,长不到半里地。往上攀登吗,四周尽是刀砍斧削般的陡直石壁,就是武林一等一的上乘一流高手,有绝顶的壁虎攀壁轻功,也不可能从谷底登上高峰。董子宁累得筋疲力尽,一身衣服给荆棘划破,手脚面部伤痕处处,一下软倒在地上,靠在一块岩石旁。暗想:这里是没有山路了,看来出路唯有那个小洞口了,可是它又给一块大石堵死,没法推开,身上的干粮又不多,出不去,我董子宁只有饿死在绝谷了。想不到我董子宁今日却葬身这个无人知道的死谷里。一想到饿死,董子宁不由打置山谷里的杂树。只见这低矮的杂树,果实累累,垂满枝头,果实呈紫红色,形如妇人的乳头。这是岭南特有的山果——山稔子。

  董子宁刚才因为急于逃生,没注意这些野果,便顺手摘了一颗尝尝,感到十分的甘甜。

  董子宁放眼四看,见山谷处处都长满了这些山稔子。心里略略放下心来,看来有这些山稔,自己在半个月内不致于饿死了。而且听说山稔能补血增气,舒筋活络,我服用了它,说不定能增添气力,可以推动那块堵塞洞口的大石呢。登时,董子宁摘了不少山稔食用,又带了不少山稔转回岩洞里,准备到下午再吃,节省一些干粮。他躺在一块比较光滑的石面上,打算休息一会。不料躺下不久,感到凉意,哪里睡得着?心想:我要是在这两三日内出不了洞,到了夜里,那不要冻坏了?这时,他想起了那床锦被还自在小洞里面,有了它,就不怕寒冷了。于是他爬起来,找了一些干柴、枯枝,扎成火把,用火镰打着火点燃了,再次转回洞里去。这次有了火把,再不用摸索了。他很快地回到那小洞口,一床锦被,仍在那里。他想:自己既然来到这里,何不再推推那块大石头?他试用力再推,大石依然纹风不动,不由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只有再过两三日,等身体完全恢复过来,有了力气,再来推了。”他提着锦被,转回山谷那个干爽的岩洞,倒头便睡。睡到夜里,他给岩洞里一声怪叫惊醒过来,心里一怔,暗想:“难道这岩洞里有妖魔鬼怪么?要是这样,我想不死也不行了。”跟着又是几声怪叫,在岩洞中听起来特别令人恐怖。董子宁不由汗毛直竖,这怪声是从岩洞里的潭水中发出来的。他慌忙打着火镰,点燃了身边的干柴。火光一亮,只听到潭水里一阵响声,仿佛那怪物从水里跳出来似的。董子宁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只有闭目等死。心想:既然是怪物,自己是怎么也逃不了它的利爪的。良久,既听不见怪物走近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怪叫,连水响声也没有了。董子宁感到奇怪,难道这怪物发了善心,不来吃我?还是这怪物根本不会害人,悄悄地走了?他睁大眼睛,朝岩洞里望去。只见岩洞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更听不到什么响动。董子宁又暗想:难道不是怪物?他胆子渐渐地壮起来,举着火把,想到潭边看看是什么作怪。不弄清楚,自己怎么能在这岩洞里住下来?他在火光下向潭中望去,只见几双眼睛在水中定定地望着火光,动也不动。董子宁初时吓了一跳:“呵呀!果然是怪物,还不只一个呢!”手中的火把险些跌落下来。他定定神再看,不由哑然失笑:“噢!哪里是什么怪物,是几只娃娃鱼。这种怪鱼,在武夷山的溪边小石洞里也有。怪不得它们见火光骤亮,吓得在平里乱爬乱跑,我还以为是怪物跳出来吃自己哩!这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忧之。”董子宁这才放心地转回上面岩洞里。

  两天后,董子宁发现自己浑身的鞭伤和荆棘划破的伤痕完全好了,奇异的竟没半点伤疤留下,浑身肌肉更光滑,坚实和富于弹性。他以为是甘氏老夫人那“追命还魂金丹”的功效。董子宁暗想:韦妈妈的九转金创还魂丹,是治内外伤的特效神药;而甘氏老夫人的追命还魂金丹,便是医治外伤灵药了,竟能使人半点也不留疤痕,身体比以前更光滑、坚实。他哪里知道,医好他浑身疤痕的是那岩洞里的深潭水。这潭水不知含了什么矿物质,董子宁早晚在那里洗面,同时还曾跳下潭水中将一身汗、血痕和污垢洗得干干净净,感到浑身舒服。第三天,董子宁自问自己的体力已恢复了。所谓恢复,也不过如常人一般的体力罢了,毫无半点内劲。他想:现在我可以去推动那块石头了吧?他点燃火把,满怀希望地爬到那小洞口,双手出尽全力,以为准一推而开,谁知那块大石半点也不动。他咬着牙推了几次,简直如蚍蜉撼树似的。他绝望了,看来,我董子宁不饿死,也必老死在这岩洞里了。他凄然绝望地转回山谷的洞口,呆呆地坐着,失神地望着深谷中乱石草丛。突然,从他怀中滚出一件小小的黄澄澄有东西,“叮当”一声,碰在地面的岩石上。他一看,原来是铜制的马铃铛。他一下又怔住了,这是小魔女那一天在山道上将它当暗器向他发射,给他开了个玩笑。他从地上拾起,喜欢这马铃制作精细有趣,便带在身上。以后,与小魔女接触多了。特别是小魔女离开后,这个马铃更有纪念意义了,更是日夜随身,不时拿出来观赏。现在这个小小的铜马铃,却引起了他千般感触,万般愁思,他本想这一次去云南探望小魔女,了却了这一段缘份,现在却不可能了!不禁长叹一声说:“白小姐呵白小姐,我董子宁再也不能去看你了!辜负了你一片情意。”他更想起了自己再也不能北上寻亲。一想到那渺茫不知音讯下落的父母,可能还在世上四处找寻自己,他们哪里知道我困在这绝谷中?既然我迟早都要死在这里,不如现在早点了结算了。想罢,董子宁一头朝石壁撞击,“咚”地一声,他给石壁反震开来,跌在地上,感到眼前金星乱飞,痛彻入心,再也无力爬起来。等到他再次想向石壁撞去时,蓦然看见自己刚才用头撞去的地方,有一块如拳头大的小石块从石壁上掉了下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孔。他不由一怔,心想:难道这里又是一处岩洞的洞口?叫自己无意中撞开了?要是洞口,说不定它可以通到深谷外的一个岩洞哩!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董子宁登时大喜,竟忘掉了自己头上还在发痛,急急伸手到小洞孔里,去搬开其他封住洞口的石块。他用力一抽,果然一块小石头又给他抽了下来。显然是有人用石块封闭这一洞口的,用灰土糊起来,做得与四周石壁一模一样,叫人不易发现。不久,洞口越撬越大,摸到二尺宽,一尺高时,再也撬不大了,四周尽是坚硬如铁的岩石。董子宁伸手到里面探了一下,碰到一个小小的木箱子,便将它拿了出来,丢在脚下,再伸手进去试探这小洞口有多深,谁知触手处尽是坚硬的岩石。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岩洞口,只是石壁上的一个石龛罢了,深不到二尺,显然是专门为藏这个小木箱而凿的,然后用碎石、灰土将它封闭起来。这个小木箱子,也不知是哪一位古人在哪一个朝代收藏起来的,年久日深,灰土已失去了粘性,给董子宁用头一撞,就撞落了一块石头,暴露了这一秘密。

  董子宁又一次陷入绝望,无力支撑身体,颓丧地坐下,看着小木箱子怔怔地发呆。这个小木箱制作异常精致,用名贵坚硬的柚木制成,上下四角用白银包角,一把生满了铜绿的小锁,将箱子锁起来。显然它里面藏有什么希世珍宝。董子宁心想:就算里面藏有价值连城的希世奇宝,我在这里不能出去,又有何用?倒不如有一箱干粮来得实用。虽然这样,董子宁还是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宝贝。他扭开那把小铜锁,这把小铜锁因年久日深,应手而落,不费吹灰之力。董子宁打开箱子一看,更是愕异,它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只不过是两部线装的古书罢了,绢质的书面已起霉点、变质,看来收藏的年代很久很久了。

  董子宁奇异:这两部是什么书呢?它值得这般地珍藏?藏在这绝谷的岩洞里还不算,还要把它密封在石龛里?不禁拿起一部来看,翻开绢皮书面,第一页写着四个篆体字:《剑术精髓》。

  董子宁不禁苦笑一下,自语说,“我内力全无,这书对别人来说,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看了叫人伤感。”他丢下《剑术精髓》,又拿起第二部看,封面端端正正也写着四个篆体字:《神功秘笈》。董子宁暗想:什么神功秘笈?便略略翻了一下,书里有字有画,其中还有二十幅人体经脉的走向图。原来这是一部练气功的书。董子宁又苦笑道:“练气功,各家各派都会,只不过各家各门所练的方式不同罢了!这书对我更没用,除非是松月禅师所说的《九阳真经》,才可以使我在短期内完全恢复内力。要练气功,我何不练玄武派的‘玄冥太极内功’?又何必去练其它的?”当他看到扉页上的一行楷书时,上面写着:“此乃武林盖世神功,千万不可外泄,以免招来横祸,慎之!”下面落款是:“甘修竹书。”

  董子宁疑惑:甘修竹是什么人?武林中可从来也没有人提到,要是他有盖世神功,江湖中还不流传下来?如少林寺的达摩禅师,武当山的开山祖师张三峰,终南山的全真教主王重阳,他们才具有深奥莫测的盖世神功,哪有甘修竹的?再说上乘内功,当今为武林人士之所推崇的只有三种:一是少林寺“易筋经”,二是武林中传闻的“太乙真经”;再一种便是已经失传三百年的“九阳真经”了。哪有这“神功秘笈”的?这不过是炫耀本门的内功,以为别派所不及罢了!当今武林各门派,又何尝不称自己本门派的武功为上乘武功?象峨嵋派的玉清道长,称自己的剑术为“神剑”哩!这“神剑”招式,半点也伤害不了小魔女的姑姑,反而败在小魔女姑姑的流云飞袖之下,别说比不上凤女恢的剑术。恐怕连自已的大师伯也不及,这算什么“神剑”了?

  董子宁没心思再看书中内容,翻到最后一页。只见最后一页的页头上写着几行蝇头般的小字,这么写着:“欲达神功佳境,必须心似白纸,胸如深渊,身若空谷。有内力者,切忌强练,否则走火入魔,终身残废。戒之!慎之!”

  董子宁愕然不解,心似白纸,胸如深渊,身若空谷,怎样理会?有内力之人,还不可强练?难道没内力之人,倒可练了?这本练气功之书,别不是左道旁门吧?他再继续看下去:“欲神功告成,需在密不透风之密室中,不使真气外泄,而能全部回到体内,反复多次。此着凶险异常,尤其慎之。”下面落款是“甘维琪字”。

  董子宁看了更是疑惑不解。在密不透风的密室中练,那不把自己闷死了?还练什么气功的?这落款怎么又不是甘修竹了?变成了甘维琪?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看字迹不同,显然是两个人。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兄弟达是父子?这甘维琪,也从来没有人说过。董子宁不再看了。将书丢进木箱里,起身踱出洞口,他幻想能在这绝谷中意外发现有一条可以走出去的道路。可是这狭长的绝谷四周,依然是石壁千仞,除非是神仙,能腾云驾雾,才可以飞出去。他想到自己不久死在这里,身躯为虫蚁所噬,变成森森白骨一副,不禁怆然。一声长叹,他又转回岩洞依壁坐下。往往一个人自杀不死,便不想再自尽了,董子宁也是如此。他一眼又看见那一部《神功秘笈》,心想:甘维淇说,有内力者,切忌强练,我没内力,是不是可以练练呢?我既然无事可做,何不练此气功?这总比无聊地坐着等死的强。我迟早都要死在这里了,管它旁门左道和什么走火入魔,终身残废,以它来打发日子吧!

  董子宁又重新拿起《神功秘笈》,翻开第一页看。第一页是一幅手太阴肺经的走向图。有这一经脉的各处穴位,自中焦而出,从胸走手,左右共二十二穴。董子宁对这些穴位太熟悉了,闭目也可以知道在手臂的什么部位。图旁有说明和注解,是调气运息之法,说练此人阴肺经,应寅时而练,朝南盘腿而坐,屏弃一切杂念,心如静水,闭气不息七遍,引颈咽气顺之,使意到、气到,力随气生。此外还有练这经脉的口诀和凝神聚气的方法方式。原来《神功秘笈》的二十幅图,每一幅便是一路经脉图,从十二经脉到奇经八脉,都有注解、口诀和练气的方法。董子宁依书而练,练了两天后,便感到一股寒气从手指的少商穴位侵入,沿着经脉经云门到中府,而转入肺部,直至中焦,通体顿生凉意。精神为之一震:显然是练成了。董子宁又翻开第二页来看,心下愕然:咦!怎么不是手阳明大肠经了?而是奇经八脉中的阳跷脉?是不是弄错了?这是练气功的一道最难练的奇脉。一般练气功的人,都是从十二经脉练起,一阴一阳,循环渐进,阴阳相辅。等到十二经脉练成后,再练奇经八脉。不然,便会走火入魔,变成终身残废。看来这《神功秘笈》真是异乎寻常,不同一般,是一部旁门左道的练功书。董子宁转而想,所谓旁门左道,不外乎不按常规,另辟专径练功,为武林中人士视为异物罢了。正象中原武林人士视碧云峰人为邪教一样,我又何必以世俗的目光去看这部《神功秘笈》?我既然迟早都要死在这里,管它什么走火入魔、终身残废的?为练功而死,不强于自杀?于是董子宁将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依《神功秘笈》的次序而练。这阳跷经脉足足练了两个多月,才稍有成效,董子宁感到一股热炎之气,从脚后跟的仆参穴流遍浑身,直冲面部各穴位沿头顶而到脑后,这时,外面已是初冬,北风呼呼,绝谷岩洞里比外面更为寒冷。而董子宁因练了阳跷脉,不但不感到寒冷,反而感到炎热难禁。而这时,绝谷中的山稔子早已吃完,他只好到那深潭中捕捉娃娃鱼当粮食。山稔子能补血旺气,而娃娃鱼更是滋阴补阳的上品,这两样对董子宁练《神功秘笈》更有益处。

  董子宁练了半年时光,渐渐感到自己身体起了明显的变化,精神倍添,内力也凝聚了,不象以往行动一下就感到软弱无力,略略到谷底搬动一些枯枝、柴草,便感到上气不接下气。有一次,他试从一株树上攀折一支较粗的枯枝,这手腕粗的树枝居然叫他一折而断。这明显地告诉他:他内力恢复了。董子宁又惊讶又兴奋,暗说:“我真的恢复了内力么?”他又去搬动一块石头,一运气,石头应手而起。他顿时大喜过望,原来我真的恢复内力了。不用等四、五十年。这《神功秘笈》真是一部奇书。有了它,我又何必去盼那失传了几百年的《九阳真经》?一心一意地练神功不更好?他回到岩洞,虔诚地朝《神功秘笈》拜了三拜,心无旁念,全神贯注日夜苦练。

  董子宁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所练的《神功秘笈》,正是松月禅师所说的《九阳真经》。

  三百多年前,甘氏的祖先是甘修竹,在金兵入侵中原的混乱中,凭自己的轻功和机敏,从少林寺窃取了这部《九阳真经》后,一直深藏隐居在深山老林中,将这部真经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铭刻在心,然后又默写出来,对照一下,全无错漏,然后将《九阳真经》撕成碎片,烧成灰烬,抛落大海中,将自己默写出的《九阳真经》,添上自己的心得和体会,取名为《神功秘笈》,所以少林寺历代高僧,四处寻找《九阳真经》,全无下落,原因在此。

  甘修竹又秘密地迁来人迹罕到的桂黔边上的荒山峻岭中,在沉崖落魂山找到了这一秘密岩洞,化装为当地山民,结庐而居,安家立业,娶妻生子。繁衍下来。

  由于甘修竹本身已具深厚的内功,再练九阳真经上的气功,本身的真气与练来的九阳真气相抵触,弄得他气息不顺。而他又急于求成,一下走火入魔,造成半身不遂,虽有绝世神功,人已残废,行动不得,抱恨不已,临终前他诚戒后人,有内力者,切忌强练,练到神功中的三、四成,感到气息不顺,便不能再练下去了。谁知第二代又重蹈复辙,功没练成,又成了残废。第三代甘维琪,凭自己的天聪和毅力,练到了神功的六成,这六成九阳真功,已使他能摘叶飞花伤人,挥绸成刀取人性命,武功罕世少有。由于他遵循祖父的教导,既不与武林人士来往,更不轻易显露武功。一旦显示出来,必杀人灭口,不容对方有一人逃生,泄露自己的真相。

  正所谓学武之人,绝无止境。他练到神功的六成后,并不心满意足,仍日夜苦练,一时不慎,又走火入魔,烧断了三焦,因此在《神功秘笈》的最后,写上了自己的教训,连同他甘家的《剑术精髓》,一并藏入这小木箱子里,深藏在这洞中之洞的石龛上,再不轻易传示后人。同时将自己的武功,绘成图形,刻在石洞的石壁上,口传身授,只有在自己临终之前,才将洞中之洞的秘密告诉后人,甘氏后人凭前人口传身授的武功(其实是九阳真经中的四、五成功夫),足以傲视武林,横行江湖了。由于甘氏后人遵循祖训,不与中原武林人士交往,所以在武林中,极少有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他们要采取行动,住往蒙了面孔,一旦交手,绝不容情,令黑道上的人物闻风丧胆。

  到了甘氏的第五代祖先甘震宇,突遭横死,这洞中之洞和这两部奇书的秘密,便再无人知道了。从此以后,甘氏后人只知前洞石壁上的武功,而不知洞中有洞,更不知道后洞绝谷岩洞口的石壁上,秘密藏着这两部武功秘笈。

  董子宁为甘骥所逼,无意中撞开了这洞中之洞的小洞口。在自杀时,又无意撞在这秘藏奇书的石龛封闭处,发现了这两部武林中的珍宝,恰恰董子宁的武功为化功丹化去,内力全无,武功全废,正象甘维琪所要求的:“心似白纸,胸如深渊,身若空谷”。心似白纸,可以任意练什么武功,不受限制;胸如深渊,可汇集大地百川之水;身若空谷,可容纳天地之气。所以董子宁练起九阳真经来,九阳真气在他体内不受原有内力的阻挡,源源而入,当九阳真气充溢十二经脉后,又流溢到奇经八脉中储存起来。十二经脉如河涌,奇经八脉似湖泊,它可以储存容纳源源不断的真气涌入。所以《九阳真经》中的第二页便练奇经八脉中阳跷脉,以便打开这一湖泊。好储存、容纳其气的涌入。目前董子宁只练了半年。九阳真气不算充裕。但这半年,足以使甘氏子孙相形见拙了。这是董子宁的巧合,也是他的奇缘,非人力所为,更是甘氏祖先所想不到的事。

  董子宁尝到了练《神功秘笈》的好处,更不急于出去了。绝谷中的岩洞,既没外人进来,更无任何野兽干扰,成了董子宁极好的练功地方,他心无旁鹜,将一部《神功秘笈》一字不漏地背得滚瓜烂熟,按照二十幅图一幅幅练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在岩洞里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饥时吃娃娃鱼干,渴时饮深潭水,一时见外面瑞雪纷飞。一时见烈日炎炎照绝谷,一时是谷中山花争放,一时又是山稔果结满枝头。数九寒冬,他身穿单衣不觉寒冷;三伏酷暑,他身近火堆不觉炎热。每当他练功时,渐渐头顶凝结了一团白雾,这时他练的九阳真功,已达到相当的火候了,举手投足之间,便立可致人于死地。只不过董子宁浑然不觉自己的内功已达到了当今武林最上乘的境地。他不知不觉已在岩洞里度过了三年。这三年里,胜过别人练四、五十年功的成就,他不但将十二经脉全部练成,就是奇经八脉,也练成了六条经脉,只差冲脉、带脉没练成。冲脉和带脉,是气功中难以攀登的高峰,稍一不慎,便筋断脉裂而死,令人望而生畏。当今武林中最上乘的一流高手,连阳维脉,阴维脉也不敢轻易去练,别说冲脉和带脉了。董子宁自从练成了其他六条奇经,便一步步攀登这一顶峰。他苦于无法打通这两条经脉的穴位,练了几十次,不但不能打通,反而感到气息澎湃,心闷难言,有经断脉裂之感。他不敢再强练下去了,跳进潭中清醒自己。每每他练功练到气息乱涌之时,这深潭清凉之水是使他内息镇定下来的良方。这潭水真有一种叫人不可思议的物质,不但医治外伤,还能使气息渐渐平息下来,要不是这深潭水,董子宁有几次便会走火入魔,成了终身残废。这一医治,也是他仍然而发现的。有一次,他在打通任脉、督脉的穴道时,身体气息乱涌,浑身似火烫一般。他一阵头晕眼花。从练功处滚下了岩洞里,跌进了深潭,一下使他内息平静下来。爬起来再练时,竟意外地打通了这两处穴位,这也是董子宁的奇缘。甘氏祖先在内急乱涌时,强行运气,没机会跌进深潭里,结果便造成终身残废,空有绝世神功。董子宁不会强行运气,顺其自然,意外地得到了好结果。

  董子宁试图再一次打通冲脉、带脉的穴道时,结果气息比以往更为澎湃乱涌,令到他手足乱挥,掌力脚劲所到之处,石壁岩石似粉状般地纷飞四散。幸而他心智还比较清醒,纵身一跳,飞落到深潭里。良久,才感到气息渐渐地平息下来。

  董子宁爬上岸时,心想:看来真的不能再强练下去了。世间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我练到内功能恢复如初,也该心满意足了。他仍然不知自己的内功已达到了九阳真经中八成功力,这已是武林中少有的人物了。他完全能够凭自已雄浑无比的真气,轻而易举地摘叶飞花伤人,挥绸成刀取人性命。就是不用任何兵器,单凭一双肉掌,也可以击败当今武林中的任何一流上乘高手。他踏上绝谷的岩洞口时,瞧见四周石壁纷纷剥落,石壁下积了一层薄薄的石灰,惊讶异常,暗想:这石壁怎么会变成这样了?难道是年深日久,起了风化么?他仍然不知是自己刚才手足乱挥,所发出的掌风脚劲所造成的。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劲道奇强的内力。他只隐若感到,自己内力不但恢复了,而且比以往略胜一筹。他只从自己的轻功中感到比以往轻灵敏捷得多。他象一个糊涂浑然的百万富翁一样,只知道眼前身边的一点点银两,竟不知自己是腰缠万贯的大富翁。

  此时,又是一个初秋的天气。董子宁暗想:我在这岩洞里大概有三年了,现在武功在身,内力恢复,可以能推开那块堵塞洞口的石头了吧?他本想检点一下,休息一晚,第二天出去。可是到了夜里,天黑似锅底,大雨倾盆而落,暗想,我何不趁这雨夜而走?不怕给人发觉,岂不更好?于是,他点燃了火把,将两部奇书藏在怀中,爬到那小洞口。他仍然没十分信心能推开那块大石头。谁知他轻轻一推,大石应手而开,他大喜如狂,暗想:老天爷终于没有绝人之路,想不到我董子宁还有逃出岩洞的日子。他提着火把走到岩洞口的石门,将火把熄灭,一按机关,石门轻轻打开,便闪身出去。仰望天空,依然黑似锅底,大雨不息,兼有雷声,再望山下,落魂山庄甘家大院里,仍是灯火处处。他不禁想起了小菊姑娘舍生忘死救自己的恩情,想临走前向她道谢才对。可是一想到甘骥和通天猿,他便迟疑起来。我去道谢不要紧,要是给甘骥和通天猿发觉了,我一死没什么,可害了小菊姑娘。还是别去的好,宁愿以后再找机会,报答她和她家的小姐,也显得我董子宁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于是他在大雨的黑夜里,一步步摸下山来,打算到了甘家后园,施展轻功,翻墙而去。他完全忘记了小菊姑娘曾对他说过的一段话,其他方向别走,只能往北方而去。

  董子宁快走到山下时,突然“轰隆”一声,他整个人翻落到陷阱中去了,跃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他还来不及反应,这个软绵绵的东西又一下将他包起来,自己仿佛一下给人提起来似的,悬吊在半空中。

  原来甘家这个练武的秘密岩洞,三年前给董子宁闯进来以后,甘骥感到这个家传武功的秘密岩洞,再也不秘密了,已经为外人所知道,他耽心以后还会有人来窥探他甘家的武功,于是在岩洞四周,布满了陷阱和机关。董子宁恰恰便跌落到这个陷阱里,装进了特别制的皮袋中。要不是大风大雨,董子宁一跌落陷阱,恐怕早惊动了甘家的人,将他连捆带打,拖到甘骥和老夫人面前。

  董子宁给装进袋中后,倒也不怎么慌张。他自问凭自已的武功,完全可以破袋而出。他试用双手想撕开皮袋,谁知这皮袋是用特制的兽皮制成,柔软而带韧性、董子宁怎么也撕不破,别说是用手,就是用刀剑,也不能划破这皮袋。甘骥早已预防武林中的高手和身配刀剑之人,故用犀牛皮配合特制药水制成,刀砍不入水火不伤。董子宁虽然身怀绝世神功,一来在袋子中不能施展;二来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身负神功,不运用掌力击破这皮袋,而是动手来撕,可哪里撕得开?这一下,董子宁才慌了,呼救吗?在这大风大雨的夜里谁听得到?就是听到,也是甘家的人,他们到来,还不是一阵乱棍将自己打死?面且这皮袋密不透风,连外面的雨水也渗不进来,自己呼救,外面的人怎能听到?看来,只有等到天亮,甘家人来了,自己是生是死,只好听天由命了!想不到我董子宁在岩洞挨了三年,依然逃不脱甘骥的手掌,到头来还是一死。

  由于皮袋密不透风,董子宁在皮袋中呆了一会,渐渐感到难受起来。便运行起九阳真功。九阳真气由奇经缓缓流入十二经脉中,又由十二经脉的各处穴位,源源溢出体外,充盈皮袋。皮袋密不透风,散发不出去,九阳真气又从各处穴位流入到十二经脉中,再度流入到奇经八脉里,九阳真气越积越厚,又再次经十二经脉流溢体外。如此反复循环多次九阳真气将皮袋充盈得象一个大皮球似的,董子宁如泡在九阳真气中,体内体外,无处不充满了九阳真气,浑身七百多处穴位,无不开放。这时,董子宁几乎快要闷死了,感到经暴脉涨,这正是水火相济、龙虎相会的凶险时刻,稍迟一会,董子宁便经断脉裂而死,突然“膨”地一声巨响,柔软坚韧无比的犀牛皮袋,给董子宁的九阳真气冲破了,变成片片碎皮,飞散四周。董子宁也在这一声爆炸巨响之中,全身仿佛给一道无形无情之力击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飞落地下,他苦于无法打通冲脉、带脉的两处穴位。也在这一击中突然打通了。虽然口吐鲜血,却全身舒服畅通,精神百倍,眼露蓝湛湛的精光。他已达到了古人无法攀登的武林高峰,练成了盖世的神功——九阳真功。他意外地符合了甘维琪所留下的遗言:“欲神功告成,需在密不透风之密室中,不使真气外泄……”

  当日甘维琪虽然想到了密不透风的密室,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着,不然,他早已钻进密不透风的皮袋中去练了。可这也是极凶险的一着,早一点不行,奇脉穴位没打通,迟一点也不行,会经断脉裂而死。而只有恰到分寸,皮袋应时而裂,才能神功告成。

  过去少林寺历代高僧,都有人练九阳真经这一神功,可却没一人能达到董子宁这样的高峰境地,原因是没有内外这两个条件——全无内力和一处密不透风的密室,更不会想到把自己装进密不透风的皮袋子中去。这两个条件互为依存,单有密室而非“内力全无”,结果便会象甘氏几代祖先一样,走火入魔,终身残废;单是“内力全无”、而无密室,也练不到最高境界。所以过去有人练九阳真经,能练到五、六成的人,已是凤毛麟角,达到七、八成的人,儿乎没有。天赐奇缘,董子宁却恰恰具备了内外这两个条件,练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高境界。这时的董子宁,就是用滴水为暗器,也可以封人穴位,置人于死地了。只不过他浑然不知罢了。他要是知道,又何须害怕甘骥?单凭轻功一项,就是连天山怪侠也追不上他,甘骥更是望尘莫及了。

  在皮袋爆炸的一刹之间,天空中也响起了一声巨雷,一束一声巨雷,掩盖了皮袋的爆炸声,所以皮袋的爆炸声,丝毫也没有引起甘家大院中的人注意,董子宁跃落地下。惊疑不已,他还不知道皮袋为自己的九阳真气所炸破,以为是天雷击破,更不知道自己已练成了盖世的神功。他茫然从泥泞的草地上站起来,感激这天雷救了自己,正想寻路而走。这时,大雨渐止,天色朦朦发亮,他一下发现自己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手中只抓住了一块碎布和小魔女的铜马铃,一时惊疑万分:我这一身衣服飞到哪里去了?原来他这一身衣服连同怀中所藏的两部奇书,都给他的九阳真气炸得粉碎,飞散四方八面,叫大雨一冲,一齐化为泥尘。从此以后,这一部《九阳真经》,才真正地在人间消失了,一字无存。

  董子宁暗想:我这赤条条的一身怎能上路?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别的不说,单单羞也羞死了!他只好迅速转回岩洞里,等到晚上深夜,设法到甘家大院里偷一套衣裤了。

  不久,天色大明,雷雨已过,青山大地,宛如水洗,满山树木,分外翠绿,山洞水仍在潺潺地流着。深山清晨,雷雨过后的空气,格外清爽。董子宁一丝不挂地伏在岩洞口的乱石丛木林里,透过浓密的树叶,打量着甘家大院,好在夜里去偷一套衣裤来遮羞。

  沉崖落魂山庄内的亭台楼阁,曲桥回廊,假山花木,一一呈现在董子宁的眼前,就连他曾经住宿过的暖香阁后厢,也隐若可见,董子宁想起了三年前的秋天,来到这山庄的情景,自已几乎是九死一生,受尽了折磨,不由对甘骥生起了一股仇恨。但一想到那诡秘的甘家小姐对自己的三次救命之恩,小菊姑娘相救之情,这一股仇恨又压了下来,微叹一声暗说:“算了,甘家对我有恩也有仇,但总的来说,恩大于仇,要不是我经过这一次折磨,又怎能恢复内力?看来,我还是应感谢甘家才是,还有,这甘家到底是什么人呢?”正想着,蓦然见园门打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后花园里来。董子宁细看了一下,走在后面的是甘家的总管通天猴,而前面的那一人,自己全然不认识,年纪与自己差不多,二十多岁,却生得英俊秀气,剑眉凤目,一身书生打扮。董子宁暗暗称奇,这是什么人呢?怎么也闯进这阎王殿来了!只听见他对通天猴说:“将他们带出来吧。”

  “是!三爷。”

  董子宁一怔,这英俊秀气的书生,难道是甘氏三煞么?

  不久,见通天猴从花园内的一间石屋带出两个给扎了手脚的汉子来。董子宁一看,更是愕然,这不是黄河三杰中的乌老二和乌老三么?这两人曾经与自己交过手,后来一听到他们的兄长乌老大在冷水滩给人用松叶针害死,面色一变,一声不哼地走了。他们怎么叫甘家的人捉了起来?他们是不是象自已一样,无意闯进了这阎王殿给捉了,还是与甘氏三煞有仇有怨?

  甘三爷微笑一下:“乌家兄弟,你们也算是吃了老虎胆、豹子心,怎么偷偷摸摸地闯进我山庄来了?说!谁叫你们来的?”

  乌老二“哼”了一声:“甘骏!我们误中馅阱,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原来英俊秀气的甘三爷叫甘骏,董子宁这时才知道。他生得一表非凡,面目英俊,怪不得叫甘骏了!那甘二爷叫什么了?董子宁现在已知道甘氏三煞中的两位的名字。

  甘骏一笑问:“你们小服?”

  乌老三说:“要是你凭武功胜了我兄弟两人,死无怨言。”

  乌老二说:“凭陷阱捉人,算什么甘氏三煞?不服就是不服。”

  甘骏一声冷笑:“好!我放了你们,领教领教你们乌家的武功。”

  乌老三不相信问:“你不后悔?”

  甘骏哈哈一笑:“我要是胜不了你们,半点也不为难你们,立刻放你们走。”

  通天猴在为乌家兄弟解了绳索后说:“要是你能胜了我家三爷,我通天猴立刻砍下了我这颗白头给你们送行。”

  乌老三说:“通天猴,我两兄弟虽是粗人,都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两兄弟只要甘骏的一颗脑袋为我兄长报仇。你吗?我们不想要了,让你永远去当甘家的奴才好了。”

  董子宁听了一怔,什么,要甘骏的脑袋为乌老大报仇?难道用松叶针射杀乌老大的神秘高手是甘骏么?要是甘骏真的是那位武功惊人的神秘高手,连天山怪侠在当时也追不上,你乌家两兄弟又怎是他的对手?他暗暗为乌家兄弟担心起来。

  通天猴正想发怒,甘骏说:“侯总管,他们兄弟俩不久就是一副死尸了,对一副死尸,你理会他们干什么?”他又对乌家兄弟说,“原来你们闯来这里,是为乌老大报仇的。你们既然说我杀害了乌老人,我也不去分辩,等你们在临死前,我再告诉你们好了。来出手吧。”

  董子宁一听甘骏的口气,似乎乌老大又不是甘骏所杀了。既然不是甘骏所杀,那么说武功惊人的神秘人是其他人了。可是乌家兄弟怎么会疑心到甘骏身上去?是不是他们也象碧波仙子一样误听人言,冤枉了甘骏?正象三年前碧波仙子冤屈了徐神仙,使阿牛哥吃了大亏。一刹间,董子宁一下想起乌老大临死前说了一个“陈”字。“陈”与“沉”不是同音么?是不是乌老大想说出“沉崖落魂山庄”?要是这样,甘骏杀乌老大又极有可能了。

  这时,乌家兄弟早已与甘骏交手了。尽管昨夜一夜大雨,甘家后花园草湿路滑,乌家兄弟反而更显得特别灵活,仿佛如水中的一双滑鱼,身影飘忽轻敏,甘骏几次发出了厉害刁异的杀灭,都叫乌家兄弟闪过。董子宁不由留心细看马家的功夫,感到他们此时的武功,在三年前与自己和师兄赵子荣交手时大不相同,身形的轻灵,刀势的敏捷高出十倍以上,手中那一把刀,只见刀光左右晃动,叫人无法捉摸。董子宁不由暗暗惊讶。原来乌家兄弟在三年来,刀法、轻功已达到了一流上乘高手的境地。要是他们兄弟们再与自已和师兄交手,不出十招,天罡地煞双剑便会败在他们的双刀之下。怪不得他们敢来闯过个阎王殿,找甘氏三煞交锋了。

  原来乌家兄弟三年前一听到自已的大哥在冷水滩死于松叶针下,面色突变,便远走高飞,到东海滨的一处小岛上,日日跳进大海苦练他们马家独步武林的功夫,他们在水中练出了与众不同的轻功,飘忽倏速;磨出与众不同的刀法——波中飞刀,轻灵倏闪,叫人无法接招应变。他们在小岛上,与当今武林中的四大怪人之一的东海怪杰相遇,东海怪杰指点了他们的一路力法。因而这对孪生兄弟的武功大进,不同一般。乌家兄弟练成刀法后干了一些什么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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