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范纪疑心是鬼影侠丐吴三给人追杀了这里,聂十八心头一震:“不可能吧?吴三叔怎会来到这里的?”
正说看,几条黑影掠过附近屋顶,其中有个人叹道:“臭叫化,老子看你往哪望跑!”
聂十八不管是不是鬼影侠丐吴三了,说:“我追去看看。”声落人已不见。
范纪又是惊讶:少主这一手轻功,真是不逊于老爷黑豹,说走就走,仿佛如幻影似的,一下消失,全无半点声息,怪不得他不要人跟随了,试问衡州的兄弟谁有这等轻劝跟得上少主的?
聂十八飘上屋顶,在月光下一看,只见七八条黑影,追赶着一条人影,往北飞逝而去。人管追赶的人还是被追赶的人,一个个轻功都十分的好。聂十八暗暗惊讶:怎么衡阳城中,竟有这么多的武林高手?他们是些什么人?但聂十八最关心的是被追赶的人,到底是不是吴三叔叔。所以他身形如电,无声无息地也往北而去。他几乎像支一闪而逝的飞箭,飞越屋顶,翻过城墙。不知人觉已越过了那七八个人,跑到了那被追赶的人的前面。他借着月色略略打量一下被迫赶的人,此人的确是个蓬首垢面的叫化,却不是吴三叔叔,而且年纪老得多了,几乎有黑豹爷爷那么老。
聂十八又是惊讶,这个叫化,似乎不是丐帮中的人,因为他身上没有什么讨米袋子。
聂十八虽然在江湖上走动不多,对武林中的各门派人物不大熟悉,却知道天下间的叫化,不一定个个都是丐帮中的人。丐帮与其他叫化的主要分别,就是身上有丐帮特记号的讨米袋子,有就是,没有就不是。身上的袋子越多,在丐帮中的地位就越高,有九个讨米袋的,那是丐帮武功极好的九袋长老了。一般的叫化,只有一个袋子。就是吴三叔叔,也只有七个袋子,达不到九个。
聂十八惊讶的是这么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叫化,既不是丐帮的人,哪来这么好的轻功?这七八个追他的又是什么人?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了?
聂十八见不是吴三叔叔,又不是丐帮中的人,就不想插手了,想轻回去。但看见这么一个年岁极高的老叫化,给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武林高手追杀,又令他燃起了怜恤之心。他不忍这么抽身而去,不去管老叫化的死活,所以他决定留下来,以观双方的变化。
老叫化跑到了峋喽峰的峰下,似乎气力已尽,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冒透大气。那七八条黑影也骤然赶到,散落在老叫化的身前身后,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网。他们下决心不让老叫化再跑掉了。聂十八隐藏在另一棵树上,暗暗为老叫化担心。
在七八条汉子当中,有四位是一色的武士打扮,另外三个,一位秀士装束,一位是道家打扮,另一位,却是官府中人的服式了。这个官府中人,面目特别的阴鸷,年纪三四十岁,射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粟,似乎在七个人当中,他是个头领。他首先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冷笑:“臭叫化,现在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老叫化喘着气说:“我老叫化跑累了,不再跑了!”
“嘿!你跑得了吗?”
秀士喝叫:“说!你夜闯王府干什么?”
老叫化说:“我老叫化没有闯呵!只是路过那里。想找一些吃的东西罢了。”
“那你干吗躲在屋梁上,偷听我们的谈话?说!你听到了什么?”
“嗨!我老叫化哪有心思偷听你们的说话?我老叫化耳又聋,眼又蒙,你们说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入耳,我眼里只盯着你们桌上的鸡呀、肉呀和酒的。想等你们酒醉饭饱离开后,捡一些残羹剩饭填填肚了。”道士叫:“那为什么我们叫你下来,你反而跑了!”
“你们爱杀我老叫化,我不跑行吗?不跑,不叫你们杀了么?”
官服人狰狞地笑看:“你现在怎么不跑了?嗯?”
“你不是说我老叫化跑不了吗?我明知跑不了,还跑干吗?你难道不见我老叫化现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么?”
道士问:“那你为什么先前要跑的?”
“我老叫化以为跑了一阵,你们不会追来,谁知你们苦苦追到了这里。早知道这样,我老叫化就不跑了。省得跑得这么辛苦,到头来还是跑不掉。”
官服人说:“臭叫化,你现在想怎么个死法?是自尽还是要我们动手?”
“我老叫化想吃饱了再死。”
“你说什么!?”
“我想吃饱呀!不然,我自尽也没力气。”
“你还想吃饱了的?”
“喂!你不是那么没人性吧?官府要斩一个死囚,也得先让他吃饱了再推上法场。看来你也是一位当官的吧?怎么不让我吃饱了再死?”
官服人笑着:“你想得顶开胃。”
“是呀!不然我老叫化空看肚子去见阎王,便伸手向阎王爷讨吃,那不羞死人了?”
一个武士朝官服人说:“殷二爷,将他砍了算了,别听他胡说八道的。”
原来这官服人姓殷,排行第二,看来他在官府中是一个不小的官儿。他这一身红色的官服,老叫化看出来,这不是地方上的什么官儿,而是朝廷特设的东厂提督府中的一位官儿,是什么领班之类的官,官小而权力大,就是一省的布政司大人,见了他也畏避三分,聂十八不知道这些,只感到他目光阴森如电,令人见了心寒。姓殷的听了武士的话后点点头说。“好!砍了他算了!”
秀士在旁慌忙说:“殷二爷,慢!”
“哦!汪老弟,你有何高见?”
秀士姓汪名曲,排行第八,他虽然一身秀士打扮。其实地是喜怒不形于色,阴险、狡猾、凶残更不下于殷二爷,是东厂一名更为可怕的鹰犬,杀人在无形之中。以后他在江湖上得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绰号——幽冥杀手。最后成为了东厂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掌班,除了东厂提督,就轮到他了。他几乎天生一副深奥莫测的面孔,没人能看得出他心里想些什么(见拙作《隐侠传奇》),真正是令人心寒的一条毒蛇。他对殷二爷说:“二爷,这老叫化敢独自一人夜闯王府,不是受人指使,便是有企图而来。不问清楚杀了他,恐怕以后会有麻烦,不如问清楚了再说。”
“这样也好。”
汪曲朝老叫化说:“我们的话你听到了?”
“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老叫化就是耳朵聋也听见了。”
“好!你说,是谁打发你来的?”
老叫化眨眨眼皮:“是不是我老叫化说了实话,你们就不杀我?”
“唔!在下可以向殷二爷说情,饶你不死。”
“你没欺骗我老叫化?”
“你想不死的就快说。”
“是一个姓肚的指使我老叫化来。”
“姓杜的没名?”
“有!有!它名‘饿’。”
“什么?他叫杜卧?”
“对对!它还有个不大好听的绰号!”
“说!”
“馋虫!”
“杜蚕虫!?”
“不错!不错!就是它了。”
聂十八在隐蔽处听了愕然,世上姓杜的人是有。可是杜卧、蚕虫,太过离奇了,什么名字不好取,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汪曲又进一步追问:“这姓杜的家住何处?是哪一条道上的人物?”
老叫化摇摇头:“它处处是家,又处处没有家。是一个无拘无束的逍遥派。总之,它每上天都往人的身上跑一次,没有东西喂它,它会缠得你难受不了。不得已才阎进王府去的。好了,我老叫化的话说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秀士汪曲一下醒悟过来,冷冷地笑着:“不错!你现在的确可以走了。不过,你不用自己走路,我打发人送你。”
“不用!不用!我老叫化还是自己走路的好,不用人送。”说着,他站了起来。
汪曲厉喝一声:“不准动!”
老叫化愕了愕:“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别跟我们装疯扮傻了,你是在说,你肚子饿了,才来夜闯王府。”
“是呀!不然,谁能指使我老叫化稀里糊涂的闯进你们那里了?”
“这就是实话?”
“对对,千真万确,没半句假话,我老叫化可对天发誓。”
“看来你这老叫化,是水浸眼眉,不知死到临头了!来人,给我先将这老叫化的一双臭腿砍下来,看他还装不装疯扮傻。”
一个武士应声而上。老叫化慌了:“哎哎!你们别乱来,砍了我老叫化的一双腿,我今后怎么走路向人讨吃了?”
这个武士狞笑着说:“你今后还想向人讨吃么?”说时,一刀飞快地向老叫化下盘削来。只见老叫化身形一转,这位武士一刀落空,似乎给一股无形暗劲连人带刀拉到一边去了,跟着有人惨叫一声,一条腿凭空在血雨中飞了出来,但这不是老叫化的腿,而是另一位武士的腿。
这不可思仪的怪事,使提刀砍人的武士一下愣住了,他感到莫名其妙,明明自己的刀是向老叫化砍去的,怎么砍到自已同伴的腿上去了?在场的所有人也惊震住了,就是隐藏在树上的聂十八也看得愕然:这是怎么一回事?本来他手中已夹着一支豹形的暗器,准备在老叫化有危险时,便激射而出。他不想伤人,只想震飞了那武士手中的刀,不让武土伤害了老叫化。当聂十八正想发出豹形暗器时,却见老叫化身形极快,闪过了武士的刀。老叫化的行动,奇快如电,除了聂十八能看清楚外,恐怕在场的人没一个能看得出来。
聂十八虽然看清楚了老叫化的行动,也看出老叫化抖出了一股暗劲,却不明白武士的刀,怎么将他同伙的腿砍了下来?这是什么武功的?聂十八一时间楞住了。
老叫化不动声色地抖出了这一种匪夷所思的武功后,也故作惊愕了:“你不是砍我老叫化的一双腿吗?怎么将你同伴的一条腿砍了下来?你不会是跟你同伴有怨,公报私仇吧?”
这武士正茫然不知是怎么回事,听老叫化这么一说,顿时大怒,吼道:“老子先砍了你!”举刀狠狠地朝老叫化头顶凌空劈下,可以说要多快就有多快。
老叫化以莫测的身形一转,避开了武士这一刀。武士又一连刀劈出,刀光如网,哪怕是一只鸟,也飞不脱这一层刀网。这位怒极的武士,誓必要将老叫化砍成肉碎才解恨。
可是,一个更为莫名其妙的事又令在场的众人惊住了,他们看不清武士手中的刀,也看不清老叫化在刀网中晃动的身影,只听见有人又是一声惨叫,一个人在刀光人影中倒了下去,鲜血飞洒,刀光顿时消失。倒下去的又不是老叫化,却是那武士自己,手中的刀,劈到了他自己的脑袋上,而且用劲极大,整个脑袋劈开了。
在众人的惊骇中,老叫化慌忙说:“这不关我老叫化的事,是他自己劈得晕头转向,劈到他自己的脑袋上去,我老叫化最害怕的是杀人了!”
殷二爷惊魂方定,凝视老叫化,厉声问:“你是哪一处的妖丐?’老叫化愕然:“我明明是一个讨吃的老叫化,是什么妖丐了?”
“你不是妖丐,哪来的妖术?”
“我老叫化有什么妖术了?你不见我一味的闪避。根本吓得不敢还手么?”
“那我两个武士,怎么一个无端端不见了一条腿,一个莫名其妙砍自己的脑袋了?”
“你问我,我老叫化问谁去?”
“老叫化,就是你会妖术,我们也不害怕。”
“我老叫化没有叫你们害怕呵!”
“道长、汪老弟,我们上,我不信这妖丐能敌得了我们五个人。”
老叫化说:“既然你们知道我老叫化会妖术,不害怕你们自己砍伤杀死了你们自己人吗?你们想死,我老叫化却不忍心。”
殷二爷大喝一声:“上!杀了这妖丐,以除后患。”
汪曲首先出手了,跟着是道士的拂尘帚也横空佛来,殷二爷的一把剑.更如闪电,破云而出,直取老叫化的要穴,再加上两个武士的刀,五般兵器齐下。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光网,哪怕是老叫化会变成一只苍蝇,也难逃脱出这一个兵器网。
聂十八感到自己不出手不行了。可是一看,老叫化居然像幻影似的,从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甲闪了出来。聂十八更是惊奇不已,暗想:这老叫化真的会妖法?当然,以聂十八这时的武功,抖展树摇影动,也可以从这五般兵器闪身出来。他老叫化抖展的不是树摇影动,而是一套神奇莫测的步法。聂十八看到这里,便不出面了,既然殷二爷等人伤不了老叫化,自己就不必担心老叫化的安危了,不如在暗处观看他们的交锋,以增长见识。
聂十八不但看见老叫化的身形在各种各样的刀光剑影中穿来插去,上下腾飞,人影和兵器织成了千变万化的图案,而且还听到殷二爷等人的惊呼怒骂,一时说:“殷二爷,是贫道,别往贫道身上刺呵!”一时又有人惊叫:“汪八爷,是小人。”跟着又是汪曲的喊声:“殷二爷,快闪开,我手中的铁扇,会击在你身上的。”
聂十八在诧异中,又听到殷二爷惊怒地吼着武士:“瞎了眼的,你这把刀怎么也向老子身上劈,不去砍那妖丐?”
那武士惶恐他说:“二爷,小人手中的刀,不听小人使唤了!”
“那你给老子滚出去!”
总之,场面是一片混乱,怒骂声此起彼伏,聂十八在隐暗处看得惊愕不已,也感到好笑。殷二爷等人,哪里是在联手围攻老叫化了?他们已乱成一团,简直是自己人与自己人交锋打斗。老叫化却一时在他们的刀光剑影中晃动,在挑逗他们。他们好像成了老叫化手中的扯线木偶似的,在表演一场武打,真是精彩极了!
转眼之间,首先是两个武功较差的武士倒了下去,一个是给殷二爷的剑挑了性命;一个是给汪曲的铁扇击碎了脑袋。跟着是那位道士苦叫一声:“殷二爷,你的剑刺中贫道的腿了!”说着坐了下去。
五般兵器不见了三件,再也没初时的刀光剑影了。汪曲急叫道:“殷二爷,我们快停手,这老叫化真的会妖术。”
于是他们一齐跃了开主。可是他们两人身上也带了伤,殷二爷的左臂,给道土的拂尘帚拂去了一层皮。汪曲更身带两处刀剑伤。幸而他为人机灵狡猾,闪身得快,伤不重,只是划破皮肉而已。
老叫化也停了下来,问:“哦!不玩了?也好!我们休息一会再玩过。说真的,我老叫化也玩得有点辛苦了!”
汪曲和殷二爷相视一眼:“殷二爷,我们走!”说着,他和殷二爷立刻闪身而去。他们知道,再与老叫化动手,结果只有将自己的一条命也赔上。他们顾不了不能行动的道士,也丢下三具武士的尸体和那个断了一条腿的武士,自己脱身而逃。
老叫化摇摇头,对道士说:“牛鼻子道士,看来你们烂坭塘里的人,没一个是讲义气的,事到危急,就自己先逃命了,丢下你不管,你这牛鼻子跟他们混下去有什么好处?我老叫化糊涂,你是一个出家人,怎么也这样的糊涂,我实在想不透。”
道士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贫道也是身不由己,你杀了贫道吧!”
“我杀你干吗?我老叫化一生最害怕的就是杀人了,你见过我老叫化动手杀人没有?这都是你们自己打自己的结果,不关我的事。”
道士苦笑一下:“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哦!?我想知道我老叫化是谁?以后叫烂坭塘的人前来找我寻仇?”
“贫道看出,当今武林,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前辈。”
“噢!话不是这样说。你们烂坭塘的人,我老叫化就惹不起,我老叫化没有神秘黑豹那么有本领,敢跑到你们烂坭塘中闹得个天翻地复。”
“贫道没看见过黑豹他老人家的武功,不知道怎么厉害。但前辈匪夷所思的武功,却是目睹了。依贫道看,黑豹他老人家,恐怕也伤不了前辈。”
“过奖!过奖!你真的想知道老叫化是什么人?”
“贫道只想知道我败在什么人手上。”
“其实你们今后来向我老叫化寻仇,我老叫化也不会害怕。我要是不说出来,你们烂坭塘人就会殃及无辜了,首先恐怕会找丐帮寻仇。我老叫化姓吴,江湖上人称吴影儿老不死,与丐帮的人毫无关系。”
道士一听,惊震得睁大了眼睛:“前辈就是武林中有名的怪丐吴影儿吴老前辈?”
“你认为我老叫化不是?”
道士忍痛爬起来就地一拜:“贫道不知道您老仙驾来临,冒犯了,请前辈宽恕。”
“哎!哎!你别来这一套,只要你今后自重,不跟烂坭塘的人为非作歹,比拜我老叫化更管用。”
“贫道多谢前辈指点,贫道打算从今以后,永远退出江湖了!”
“很好!”老叫化吴影儿出手如电,凌空封了道士伤处的几处穴位,同时也有一股真气,注入道士的体内,令道士:“你走吧!”
道士先是疑疑惑惑地把腿伸直,再往地上试试,继而一跃而起,激动地说:“贫道多谢前辈相救。”
“好了!好了!走吧!”
道士看了看断了一腿的武士,老叫化说:“你别看他了,他流血过多,早已咽气,已经是个死人了。”
道士摇摇头,再次向老叫化稽首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里。
道士走后,老叫化说:“躲在树上的小伙子,你可以下来了。”
聂十八愕然,这老叫化不是在叫自己吧?不由四下打量,仍伏在树上不动。他想看看老叫化在叫唤什么人。
老叫化又叫:“喂,小伙子,我是在叫你哩!你干吗不动?你是聋小子,听不到?”
聂十八不相信老叫化是在叫自己,又四下望望。老叫化说:“小伙子,你傻乎乎的四下打量什么?还不下来?”
聂十八愕然了,“前辈是在叫我?”暗想:难道这老叫化一早就知道自己藏在树上了?”
“我老叫化不叫你叫谁?这四周无人,除了你这个小子,再没别人了!”
吴影儿尽管是名动武林的绝顶高手,也是当今武林辈份最高的一位武林前辈。要是在武林中论资排辈,就是聂十八的爷爷黑豹,也属于儿孙一辈,要称他为吴太爷爷。他是武林耆宿莫影子的同门师弟,是一百多年前武林八仙之一漠北怪丐齐老前辈的隔代嫡传弟子。武林中的一位旷世奇丐。由于吴影儿一直在大漠中生活,不但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更极少到中原走动,所以晚一辈的武林人士,几乎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了。聂十八更是武林中晚辈的晚辈,所以没人说过武林中还有这么个一代奇丐的。他从树上跃了下来,向老叫化一揖说:“晚辈拜见吴老前辈。”
吴老叫化问:“小伙子,你看够了没有?”
聂十八一时茫然,“晚辈看够什么了?”
“看我老叫化与人玩妖术呀!”
聂十八这时的武功知识,可以说不下于当今武林任何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他又一揖说:“老前辈说笑了,老前辈的武功深不可测,出神入化,怎么说是玩妖术了?老前辈是地地道道的内功,阴柔和刚劲的功力,已达到无所不能的绝佳境地了!”
吴老叫化奇异地审视看聂十八,哈哈大笑:“小伙子,你真会给老叫化戴高帽子!”但他不能不佩服眼前这朴实的小子,说话中肯一针见血,单是他对自己武功的观察能力,已不下于少林、武当掌门人的功力了。
聂十八说:“晚辈说的是心里话。”
“好的,我老叫化来问你,你这一身超绝的轻灵巧妙轻功,跟谁学的?”
“前辈怎知道我会轻功了?”
“你随后而来,越过了那几个烂泥塘人,又跑到我老叫化前面,你以为我老懵懵,不知道吗?小伙子你的轻功,除了我老叫化恐怕当今武林,能察觉到的不多了。”
聂十八十分佩服他说:“前辈好敏锐的目光和听力!晚辈还以为没人知道呢。看来还逃不过前辈的目光。晚辈的轻功,是家传的,是我爷爷教的。”
“哦!你爷爷是谁?”
“前辈请原谅,爷爷不让我说出他老人家来。”
“小伙子,你姓聂对不对?”
聂十八一怔:“前辈,你怎么知道了?”
“你的事,我老叫化知道的还多哩!”
“前辈知道晚辈什么了?”
“你姓聂,名重阳,昨夜在回雁峰下,暗暗出手救了退隐江湖杀手侯三郎一家,吓走了青旗楼楼主风啸林等人,对不对?”聂十八大吃一惊:“前辈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老叫化当时在场呀!”
聂十八又一怔,“当时前辈也在场?”
“我老叫化就藏身在离你不远的树上,就像你今夜躲藏在树上一样。”
“我,我怎么不知道?”
“小伙子,一是你太关注候三郎了,二是我叫化的屏息功夫好,没人能听出来。”
“前辈的武功,实在令晚辈敬服。”
“小伙子,你武功好,心地更好。不过,我老叫化有一点不大高兴。”
“前辈有什么不高兴了?”
“侯三郎以前是个杀手,他危险时你都肯出手相救。我老叫化在危险时,你怎么袖手旁观?是不是我老叫化比侯三郎更坏?”
“前辈误会了,晚辈根本没想到前辈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老叫化在你眼里是什么人?”
“现在前辈在晚辈心中是位好人。”
“我怎么是好人了?”
“晚辈从前辈与那道人的对话中,已听出了前辈是位好人。”
吴老叫化暗想:看来这个小伙子恐怕不知道自己,也没听别人说过自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恐怕也不是什么武林人家的子弟,要不,怎么不知道我老叫化的?要是武林中人,听了自己的名字,一定会肃然起敬,他却好像完全没听说过有我这么一位老叫化。这样更好,谈起话来,就无拘无束了。便问:“那你干吗不出手救我老叫化?”
“晚辈正想出手时,看见前辈身形极快,武功令人震惊,便知道那几个人根本不可能伤及前辈,所以晚辈就不出去了。”
老叫化点点头:“不错,我老叫化也听出你有所动作了,似乎想发射什么暗器来救我老叫化,对不对?”
聂十八又是惊讶:“前辈听出来了?”
“小伙子,你别看我老叫化年老,一双耳朵可不老。好了!小伙子,我们离开这里,到山峰上找一处静处坐下谈话好不好?这地方,恐怕那伙烂泥塘的人不久会带大批人赶来的。”
“好!”
老叫化打量了山峰一眼,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峰说:“小伙子,我们就到那座山峰去怎样?”
“前辈请!”“那我老叫化不客气了!”吴老叫化说时,身形一闪,如大鹤展翅,疾如流皇,往山峰飞跃而去。聂十八不敢怠慢,施展轻功,紧跟其身后。当老叫化落在山峰上的一棵松树下时。一看,聂十八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边,他不由赞了一声:“好俊的轻功!”
聂十八说:“前辈的轻功更俊!”
“小伙子,看来你的轻功,不属于中原武林任何门派。我老叫化真想不出,世上竟有如此俊的轻功,令我老叫化又开眼界了。”
“前辈过奖了!”
“呵!小伙子,我老叫化不会恭维人,更不会说假话。”吴老叫化这位武林耆宿,似乎对聂十八特别友好,又说:“来!我们坐下,我老叫化请你吃一些别处吃不到的美味?”
聂十八好奇:“前辈请晚辈吃什么美味了?”
“贵妃鸡。”
“什么!?贵妃鸡?”
“对对,这是我老叫化特意从王府偷来的,一般平民百姓吃不到,就是饭店也没得卖。”老叫化说着,像变戏法似的,从他那破烂的棉衣里取出了用油纸包着的仍带热气的鸡出来,打开油纸,顿时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动。说:“小伙子,请!”
“多谢!”
“什么!?你不吃?嫌这是赃物?还是嫌我老叫化身上脏?”
“前辈言重了!晚辈也有一位叫化朋友。”
“哦!是谁?”
“与前辈同姓,江湖上人称他为鬼影侠丐吴三。”
“是他这么一个小叫化?”
“前辈认识他么?”
吴老叫化摇摇头:“不认识,我老叫化这次下中原,才听江湖上人说过。听说,他为了一个女子,现在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丐帮也将他除名,他是你的朋友?”
“是!”“小伙子!先不管他,来!吃!”
聂十八不客气,撕下一只鸡翼便吃起来,果然是香嫰肉滑,味道鲜美,说:“前辈,这的确是人间美昧,怪不得那伙人要追杀前辈了!”
“他们可不是为这只鸡追杀我老叫化。”
“那他们为了什么?”
“因为我老叫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可以说听到了他们秘密,要杀我老叫化灭口。”
“前辈听到他们什么秘密了?”
“蓝美人!”
聂十八不由全身一怔:“蓝美人?”
“小伙子,你也知道蓝美人了?”
“知道!”
“你不会也是为蓝美人而来的吧?”
“不瞒前辈,晚辈正是为蓝美人而来。”
“你也想要这个人间异宝?”
聂十八摇摇头:“晚辈不想夺取它!”
“小伙子!这就对了!这是一个陷阱。”
“陷阱!?”
“对!对!一个陷阱,专门引诱贪宝之人,掉下这个陷阱的。只要掉下这个陷阱,不是成为他们的杀人工具,就是被人追杀。这也是烂泥塘人的一个极大阴谋。”
“烂泥塘!?烂泥塘是什么帮会门派的?”
“小伙子,烂泥塘不是江湖上的帮会门派,是我老叫化对东厂人的称呼。”
“东厂!”聂十八又睁大了眼睛问。
“小伙子,东厂你没听说过么?”
“晚辈听说过,这是朝廷一个极为可怕的机构。那伙追杀前辈的人,就是东厂的人?”
“对!就是他们了!蓝美人就他们有意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挑起江湖上人互相大仇杀。”
聂十八不由吐了一口大气。原来蓝美人一事,是东厂人设下的陷阱,江湖上那些人,死得太冤枉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这次下山,就是想查清查明蓝美人事件的幕后人,想不到碰上这位老叫化,知道了这一事件的真相。
老叫化又说:“小伙子,你千万别掉人这个陷阱,最好远远避开。更别和老叫化在一起。不然,你也会成为东厂人追杀的一个人了!”
“他们今后还要追杀前辈?”
“我老叫化是倒霉透了,为了贪吃这一只贵妃鸡,听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不杀了我老叫化灭口,能放心吗?不怕我老叫化在江湖上说了出去?”
“以前辈这样绝顶的武功,难道还怕他们?”
“小伙子,你就不知情了。东厂人的耳目,比丐帮的耳目还更多更广,天下遍地都有,防不胜防。正所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难保他们不在我老叫化身后捅一刀,我老叫化不完了?”
“前辈将他们的阴谋,在江湖上传开来,那不可以制止江湖上一场大屠杀么?”
“有人相信吗?”
“他们怎么不相信了?”
“我老叫化无凭无据,人们怎么相信?不骂我老叫化胡说八道才怪。当然,凭老叫化过去的名气,名门正派的人或许会相信,但江湖上众多贪婪的人怎肯就此罢休?何况就是名门正派和江湖上的一些侠义人士,恐怕也有东厂的人混了进去,只要老叫化开口,他们就会动手先杀了我,或者惹得他们追杀我老叫化哩。”聂十八疑惑地问:“前辈,怎会这样的?”
“小伙子,东厂的人设下的这个大陷阱,恐怕早已密谋好了的。我老叫化不敢担保东厂的人是否已混入了江湖上的各门各派中去,没有他们从中煽风点火,江湖中人能仇杀得起来么?”
聂十八呆了半晌:“前辈,那怎么才能制止这一场江湖上的大屠杀?”
“除非寻到了真正的知情人和找到了蓝美人,召开武林大会,叫知情人当众说出了他们的阴谋,将蓝美人拿出来,才可以制止。不过,这是很难办得到的事。”
“那几个追杀前辈的人不知情么?”
“他们只是东厂的鹰犬,奉上头的命令行事,恐怕他们也不大清楚真正的策划人,以及蓝美人现在哪里,所以捉了他们也没有用,不然我老叫化会让他们跑了?”
“那谁是策划人?”
“我老叫化也不知道,恐怕是东厂提督府的大头儿们才可能知道,甚至是当今皇帝的身边人也说不准。”
聂十八又傻了眼:“是皇帝的身边人?”
“起码是掌大权的什么汪公公、曹公公、刘公公之类的太监。小伙子,你知不知蓝美人是一件什么宝物?”
“听说它是一个陶瓷做的女公仔。”老叫化听聂十八说:“女公仔”,感到好笑,说:“小伙子,这是一件稀有的古代珍宝,价值连城,你怎么把它当成一了的陶瓷公仔了?它先是广西桂林靖江王府的一件宝物,后来转送给皇帝,成为了皇宫内的一件宝物。在土木堡事件后,蓝美人这个稀有珍宝竟然不见了,不知是谁盗了去,一直没有下落。”聂十八问:“怎么它现在又出现了?”
“是呀!这就令人奇怪,还引起了武林中人为夺这么一个宝物而发生了一连串的仇杀。传说蓝美人身上藏有一份极为上乘的武功秘芨,只要有人学会了这一门上乘武功,便天下无敌,可称霸江湖。”‘“前辈,蓝美人身上真的藏有一门极为上乘的武功秘芨?”
“有没有老叫化就不清楚了,但有的可能性极大。这得从靖江王府中的一位郡主说起。可以说她是王府深院闺中的奇女子,她原是蓝美人的主人。”
“这又怎么了?”
“小伙子,你没听说朱玲玲郡主这个人?”
“晚辈没听过。”
“也难怪你没听说过这位郡主,就是她在生时,武林中也没有几人知道,她逝世之后,才有人传人出来。”
“这位郡主会武功?”
“她何只会,简直是身怀深不可测的绝世武功。听说她当年化装成一个富家公子,参加广青城的武林会盟,略为施展武功,便惊震了武林群雄,令当时武林九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也大为谅愕不已,不知她来自何门何派。之后,她又不知所终,江湖上再也没见过她的行踪,她像天空上一颗灿烂的流星,光极夺目。一闪而逝。谁也想不到她竟会是候门深闺中的一位郡主,而不是武林中人。在她逝世后,才有人说出来,引起武林人士的注意。但所知道的人也不多。这次蓝美人人的出现,便有人传说她将她的绝世武功,藏在蓝美人身上,蓝美人的出现,从而引起了江湖上群雄的争夺。志不在蓝美人,而是那一份武功秘芨。”
聂十八说:“那么说是真的了!”
“真不真谁也不知道。就算是真的,这也是东厂人设下的一个陷阱。小伙子,你是不是也想插手这件事?夺取这份武功秘芨?”
聂十八摇摇头:“我不想,晚辈只想制止这场屠杀。”
老叫化奇异地打量着聂十八:“你想制止这一场屠杀?”
“是!晚辈不忍心看这么多的人,无辜地为它丢了性命。”
“小伙子,你不担心有危险?”
“要是能平息这一场仇杀,再大的危险,晚辈也要试试。”
“这可是掉脑代的危险。首先你就犯了烂坭塘人的大忌,他们财多势大人数众多,会采取一切可怕的手段来除掉你。”
“只要能制止这场屠杀,晚辈就是掉下脑袋也值得。”
老叫化不由对聂十八肃然起敬:“小伙子,你真的要这么干?”
“前辈,晚辈是个说话数算的人。”
“小伙子,你是说,你是来真的了?”
“是!”
聂十八语气是坚定,不容人置疑。老叫化上下瞅了聂十八,说:“好!小伙子,那你先与老叫化交交手吧!”
聂十八愕然:“我干吗与前辈交手?”
“要是你能够在我老叫化手中走满十招,我老叫化不管。不然,你乖乖地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
“跟我老叫化回漠北呀!”
“我去漠北干吗?”
“因为我老叫化不希望你稀里糊涂地在中原死去。”
显然,这位武林蓍者,已看中了聂十八,要将自己一身与众不同的绝学,传授给聂十八,使聂十八成为漠北一派武功的传人。聂十八的确是武林中的一块美玉,鬼影侠丐吴三看中了他,穆家父女看中了他,黑豹看中了他自不必说,现在连吴影儿老叫化也看中他了,在这一点上,这几位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可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
聂十八摇摇头说:“多谢前辈关心,晚辈不想与前辈交手。”
“小伙子,你不想交手也行,那跟我老叫化回漠北。”
“前辈非得和晚辈交手了?”
“是呀!这可由不得你做主了!”
“为什么?”
“因为我老叫化看中了你,跟我老叫化回漠北做伴。”
要是其他江湖上的青年,一听这位武林蓍者要收自己为弟子,早已拜在吴影儿老叫化的跟前了。只要学会了吴老叫化的一门绝技,便可纵横江湖上。对聂十八不是这样想。别说他现在是一代奇人黑豹的衣钵传人,就是不是,他也不会跟吴影儿回漠北。现在他要去寻找穆家父女,打听吴三叔叔的下落。情系中原武林的安危,他又怎能跟吴影儿走?再说,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老叫化是什么人,凭着猎人特有的机警本能,谅他也不会随便跟人走的。
聂十八想了一会问:“我要是侥幸在前辈手下走满了十招,前辈就不会阻拦晚辈了?”
“是呀!你真的能在我老叫化手下走满十招而不受伤。我老叫化想阻拦你也无能力了。小伙子,你有信心能走满十招?”
“晚辈试试。”
聂十八暗想:我可以在那猛烈的风雪峡谷中与爷爷交成平手,难道不能在这老叫化手中走满十招?他的武功比我爷爷还好?就算好,我不会连十招也走不了吧?
老叫化又打量他一下:“好,小伙子,你出手吧!不过,你千万要小心了,别自己在打自己。”
聂十八一下心头凛然,顿时不敢大意,凝神运气。说声:“前辈,晚辈出手了!”
聂十八以分花狒柳掌法一掌拍出,掌力柔中含刚。吴老叫化一看,愕异地说:“咦?这是慕容家的掌法,小伙子,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同时身形闪开,一袖含磁劲拂出。
太乙门的分花拂柳掌,是一门仁慈之掌,志在制敌不置敌于死命,可化解任何上乘高手击出的力道。聂十八不想伤害了老叫化,所以先抖出了这一掌法。令老叫化知难而退。
可是,老叫化这一袖力的拂出,令聂十八惊震了。聂十八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暗劲,使自己这一掌拍歪了。要是别的高手,这一掌准拍到身边的一块岩石上去。聂十八一身天气异常的浑厚,虽然一掌略略拍歪。却不至于拍到岩石上,他能抵抗老叫化这一股含磁力的暗劲。跟着他的第二掌又倏然向老叫化拍来。
老叫化又傻了眼,暗想:这小伙子好深厚的功力,居然不为我老叫化的袖力所动。他在迅速闪开聂十八第二掌的同时,运劲五成,一股更强劲的袖力又拂出了。
聂十八却以树摇影动的身法闪开,令老叫化这一股强劲的袖力落空,便化掌为指,一招太乙剑法破指而来,奇变莫测。这突然而来的变化招式,弄得老叫化想还招也来不及了,逼得他纵了开去,惊讶地问:“好小子,你的身法、剑法可不是慕容家的武功了,这是你家传的武学?好,你有如此的武功,我老叫化放手与你一斗了!”声落人已骤然而到,人到掌更先到。聂十八又以树摇影动身法闪开,另一招太乙剑法抖出。因为他感到分花拂柳掌不能对付这个武功极高的老叫化。
霎时间,这一对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在山峰下,人影纵横来往如流光,招式挥舞似逸电,恐怕就是当今九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看见了,也只有惊震得呆若木鸡,看不出他们抖出的是什么招式,不敢想世上竟有如此的武功,如此的高手。
吴老叫化越战越兴奋,他几乎将漠北一派的各种绝招抖了出来。这是他艺成以来,从没有过的尽情发挥。因为他从来没有碰上过真正的对手。别的武林高手,别说在他手上走满十招,连三招也走不了。
聂十八更不敢大意,除了无形气剑,几乎他将太乙门各种绝学抖了出来。他感到无形气剑威力太大,杀伤力极强,担心伤了老叫化。现在,他何只十招,走满一百招均不止。最后,老叫化身形一闪,一下在聂十八眼的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无踪无影。
聂十八怔了怔,以为自己刚才倏然拍出的一掌。将老叫化拍到山峰去了,不禁担心起来,连连叫唤:“前辈,你在哪里?”
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背后,传来老叫化的声音:“小伙子,我老叫化在这里。”
聂十八奔过去一看,老叫化躺在草丛之中动也不动,又担心了,关切地问:“前辈,你受伤了?”
“我老叫化设事,只是有点累了,想躺下来休息一下。”
聂十八一听老叫化没事,才放下心来:“前辈,那你先休息一会。”
“小伙子,你不累么?”
“晚辈不累。”吴老叫化从聂十八说话声和气色中感到,聂十八不但不累,反而更添精神,好像刚才耗力耗神的交锋,对他并没有多大影响,吴老叫化这才真正的惊讶:这小伙子到底是哪一门的人物?他哪来与众不同的奇厚真气?交锋百多回会,反添精神,这才是举世少有。
吴老叫化怎么知道聂十八练的是太乙真气,而且达到了在交锋中仍能练气的高峰?聂十八在这次友好的交锋,不但发挥了自己所学的武功,同时也练了一次内功,怎不反添精神?太乙真气就是这点上与众迥异,它达到了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作用,如大河之水。滚滚流淌,永远也不会枯竭。
吴老叫道:“小伙子,我老叫化真正佩服你了。你是我老叫化平生从未遇到过的最强劲的对手。”
“前辈,那我们不交手了?”
“我老叫化胜不了你,还交什么手?不交了!”
“前辈不会要晚裴跟随你回漠北的吧?”
“我老叫化敢要求你回漠北吗?反而是我老叫化要跟随你了!”
“前辈要跟随我?”
“是呀!你说,你去哪里,我老叫化就去哪里。”
“不不!前辈,你千万别跟随我。”
“你嫌弃我这个老叫化?”
“前辈言重了,晚辈不敢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是说,晚辈要去寻找我那位吴三叔,要与烂泥塘的人为敌。前辈跟着晚辈会有危险的。”
“小伙子,你真的要插手管蓝美人?”
“真的!”
“以你现在的武功,的确可以管,甚至可以像二十年前,像黑豹似的去北京大闹烂泥塘的总部,那个什么东厂都督府,我老叫化跟随你是实在有危险。”
“晚辈正是这个意思。”
“我老叫化可不是这个意思。”
聂十八怔了怔:“前辈……”
“我是说,我老叫化跟随你,你会有危险,反而你一个人行动,才没有危险。”
聂十八不明:“前辈,怎会这样?”
“因为我老叫化听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誓必杀了我才放心。所以我老叫化无论在哪里出现,烂泥塘的人都会注意我的。除非我回漠北,他们就不管了。要是我跟随你,你不是有危险吗?而你,烂泥塘人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所以你一个人行动,就没危险了。这对不对?我老叫化设说错吧?”
“前辈说的是。前辈,那你回漠北吧!”
“本来我老叫化是打算回去的,现在却不想回去了!”
“帮你这小伙子找出主谋人,平息这次中原武林的屠杀呀!”
“那前辈不更危险了?”
“放心,没人能杀得了我老叫化。小伙子,我们就这样决定了。我老叫化现在在烂泥塘的人的眼里,是个出面的麻疯,我去哪里,他们都会盯上。那我就故意四处出现,引起他们的注意;而你不动声色,暗暗调查他们,我们一明一暗,岂不更好?”
“好是好,但前辈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
“你这小伙子真是怪,你不为自己担心,反而为我老叫化担心了!要说,你都不怕危险,难道我反而害怕了?放心,我老叫化的命长得很,阎王爷不敢要我的。小伙子,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不过,我可要奉劝你一句。”
“前辈请说”
“别露出自己的本相出来,千万别让烂泥塘的人认识你。”
“晚辈谨记前辈的教导。”
“还有,以后别前辈前辈地叫我,论武功,你我是同辈,没有前后之分,你今后叫我老叫化也好,叫我老哥哥也好,我以后也称你为小兄弟。好,我走了!”
老叫化说走就走,身形一晃,宛如平空消失一样,丝毫不见踪影,也不闻响声。聂十八怔了一会,便转回衡阳城,悄然回到了范纪的家中。
范纪仍在厅里守候,见聂十八平安无事地回来,一颗心放了下来,趋前问:“少主,你回来了?”
“范六叔,我回来了!”
“少主,不会是鬼影侠丐吴三侠吧?”
“不是,却是另一位年纪老得多的老叫化,他也是姓吴。”
“哦!似乎丐帮没有一个姓吴的老叫化。”
“六叔,他不是丐帮的人,可武功却非常的高。”
“哦!武林中还有这么一个老叫化的?来,少主,坐下谈。”
聂十八坐下来,仆人连忙送上一杯热茶。他又问:“六叔,的确,他武功比吴三叔还好,可以与我爷爷相比。”
范纪惊奇了,当今江湖上还有这么的一位奇人?过去一些武功奇高的老叫化,早已作了古人,这位老叫化又是谁?不由的问:“少主,这位老叫化年纪有多大了?”
“我没问,看来跟我爷爷差不多。”
“跟老爷差不多?也有八十多岁了?”
“是!”
范纪不禁沉思起来。猛然问,他想起了一位武林奇人来,问:“少主,他姓吴,是不是叫影儿,是从漠北来的?”
聂十八奇异了:“六叔,你认识这位老叫化?”
范纪惊喜了:“少主,真的是他老人家?”
“是!我还与他交过手。”
范纪更睁大了眼睛:“少主与他交过手?”
聂十八略略将交手的原因说了,范己更呆住了。聂十八说:“六叔,你放心,我们两人都设事,战成平手。早知道你认识这位老叫化,我就请他来这里。”
范纪说:“少主,我怎能认识这位一代武林奇人了,我只是闻名而已。我连他老人家的身影也没见过。少主,你没听说过他老人家?”
“没有呵!他是一个什么人?”
“少主,可以说,他老人家是当今武林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他老人家不但武功极高,武德也极好,在武林中极有名望,就是九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和四大武林世家,对他莫不尊敬有加,就是我们的老爷,见他,也得称他一声吴老前辈或吴爷爷。”聂十八一下傻了眼:“什么!?我爷爷也称他为爷爷?”
“少主,论武林辈份,他是当今最高的了,现在的武林人士,全是他孙子、玄孙一辈的人物。论辈份,我们的老爷称他为爷爷是不为过的。”
“那我称他什么了?”
“少主,这就不好称呼啦!不过,他老人家从不讲求这些,喜欢别人称他老叫化,若称他为老的辈,他反而不高兴。少主,他对你那么好,你就称他为老叫化好了。”
“他临走时,也是这么说的。”
“少主,是什么人,竟敢追杀他老人家的?”
“东厂的一伙鹰犬。”
“这伙鹰犬,真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少主,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我打算到君山看看,明天就走。”
“少主是走路还是坐船?要是坐舱,我明天便给少主雇一条船去。”
“六叔,坐船太慢了,我明天还是走路的好!”
“少主要是一个人行动,最好还是打扮成一个行商走贩的好,这样穿州过府,出入市镇,更没人注意。要是依然是猎人装束,多多少少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为什么了?”
“一般的猎人,总爱在荒山野林中出设,就是赶集,用要带一些猎物才行。而且在市集上出现的猎人,多数都是附近一带山里的猎户,市集上熟人不少。而少主面孔陌生,口音不对,怎不引起当地人和官府公差、捕快的注意?要是行商走贩,来自四方八面,口音不对也没人注意。”
“六叔,那我就打扮行商走贩好了。”
第二天,聂十八便打扮成行商走贩,悄然离开了衡阳,取路北上衡山、武汉。一路上,果然没什么人注意。他在路过衡山县时,特意转到三年前遭群雄拦截,经历过一场腥风血雨战斗的大桥湾看看。
大桥湾,是湘江水萦回处南岸的一处小村落。聂十八立在湘江边上,凝视滚滚不停的湘江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胜做叹。他怎么也忘不了穆家父女、吴三叔和飞天狐邢姐姐对自己的深情厚谊。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危,与群雄,尤其是与七煞剑门的人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搏斗。当时,可以说是血染红了江边。而穆家爷女现在何万?吴三叔和邢姐姐他们,为天魔神剑、三掌断魂追杀,又躲藏到了何处?想不到一个蓝美人,弄得这么多人弃尸江边荒野,在江湖上造成了几多的孤儿募妇,牵连到多少无辜的人为它而丢了性命?东厂人太过狠毒了!聂十八想到这里,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血脉贲张。自己再不揭穿东厂这个大阴谋,制止这场江湖上无休止的仇杀,便辜负了爷爷和母亲对自己的一片心意,也辜负了穆家父女和吴三叔叔等人对自己的深情厚谊。
聂十八突然一掌击在江边一块大石上,对天发誓:“我聂十八要不找出这一事件的主谋人,平息江湖上的纷争,便有如此石!”
聂十八这一掌的击出,无声无息,却便有一股凌厉的阴柔之力,立刻渗透到大石内部。不久,这块大石像风化了似的,自动碎裂,几乎变成了一堆细沙和碎粉了。这真是一股惊世骇俗的阴柔内力,举世少有。
蓦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晌起:“施主,好深厚的内力!”
聂十八一怔,急转身一看,只见一位面容慈样的老和尚,从村子里缓缓而来。聂十八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这样忍耐不住,不自觉抖出了这一功力?幸好四周无人,只有这一个老和尚看见。
聂十八略带警惕地问:“大师是谁?”
老和尚合十稽首说:“老衲是南华寺的一名僧人,佛号慧空。”
聂十八又怔了:“大师莫不是南华寺的方文慧空大师?”
“施主也听说过老衲?”
“原来大师是南华寺有名的高僧,小子失敬了!”聂十八在幽谷大院时,听爷爷和母亲不时提过慧空大师之名,说这位大师,是佛门中少有的得道高僧,不但受世人敬仰,就是在武林中,也名声极好。爷爷和母亲,都对这位高僧十分的敬仰,爷爷不时还向他请教医术呢。聂十八一揖后又问:“大师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老衲要去少林寺一赶,路过这里,打算进林化些菜水解渴。远远看见施主一个人独自站在江边,望着江水出神,老衲以为施主有什么世事想不开,想……”
“大师以为小子想投河自尽么?”
慧空大师一笑:“看来,老衲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原来施主不是一般的行商走贩,竟然是位世上少有的异人,轻轻一掌,便令一块大石碎成细沙。”
“大师别误会,大概是这块大石年深日久,早已风化,不经人一拍而自碎。”
“施主的心意老衲明白,施主是不想人知道,老衲今后也绝不会向任何人说的,请施主放心。”
聂十八一揖说:“在下多谢大师。”
“施主,我们能否在江边找一处坐下来一叙?”
聂十八本想就此告别离开,但一想到慧空大师是世上少有的得道高僧,连爷爷和母亲都对他十分尊敬,自己不可怠慢了,便说:“大师请!”
他们选择了江边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下。慧空大师说:“施王,你不怪老衲突唐吧?”
“哪里!哪里!在下世正想聆听大师的教导。”
“施主客气了。老衲怎么也想不到施主年纪轻轻,内功的修为竟然达到如此高深的境地,几乎令老衲难以置信。”
“大师过奖了。在下这一点点功力,怎敢说达到了高深的境地?”
“施主,老衲要是没看走眼,施王所练的这一股阴柔无比的内力,极似老衲一位故友所练的内功。”
“哦!大师的故友是谁?”
“青山老人。”
“青山老人?”聂十八又怔一下。青山老人这一称号,正是爷爷对外人自称的名号,暗想,爷爷一向没对人显示过自己的武功,这慧空大师怎么知道了?
慧空大师说:“老衲这位故友,尽管深藏不露,没有在老衲面前显示过什么功力,但老衲还是隐隐看到了他身上散发出一层不易为人发觉的淡淡的紫气,这是道家内功修为最高境界的佳兆,不是所有上乘高手所具有的。现在,施主的身上也散发出这一种淡淡的紫气,所以令老衲惊讶不已。老衲只想问一下,施主是不是与青山老人有某种渊源?”
“实人相瞒,青山他老人家正是在下的师父。”
“这怪不得!更难得的是施主年纪不大,也练到如此高的境界,实在可喜可贺。”
“这一点,也请大师别向人说出去。”
“施主放心,老衲敢说一句,这一层不易为人察觉的淡紫气,除了老衲,恐怕没一个人能察发出来,老衲绝对为施主守口如瓶。”
“那在下更拜谢大师了!”
“施主别客气,老衲才见施主长久站立江边,锁眉沉思;凝视江水不语,似乎心思重重,不知老衲是否能为施主解决心事?”
“在下不敢麻烦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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