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女子摇头不说,常释天将牙一咬,冲前翻掌就要扣其手腕。粉衣女子一急,纵身闪去,手没给他抓住,衣袖却到了常释天的掌握内。她一张面孔涨通红,正欲挣扎间,忽而空中传来一阙悠扬的笛声。正静观场上变化的群雄抬头一看,见有四名异服男女,两前两后,用手托着一顶轿子,自天而降,稳稳落在场中。
众人惊魂未定,又听轿中传出一名男子的声音道:“是谁说要找我?”
常释天愣了一愣,随即立刻放开那女子的衣袖,踏前两步,颤声道:“你,你就是宋征戎?”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毒桑教教主宋征戎便是在下!你是那一位?”
“哈哈……哈哈……”常释天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那声音苦涩而又凄惨,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找到了!终于给我找到了!”他一个踉跄,差一点儿跌倒。抬起头来,眼中居然含有闪闪泪光!白漓见了,大吃一惊,她未料及这个几无感情的木人,竟也会有如此激动的时候。
“你……你是否还记得四十五年前,南堂门门主段宁……他是怎么死的?”
轿中人听对方一字一句地恨声道来,沉默良久,冷笑道:“原来你竟知道这些事情……不错,段宁他叛教忤逆,是受教中万蛇噬体之刑而死的。”
“胡说!”常释天这声怒吼,仿佛晴天霹雳,令人充耳欲聋。内中,蕴含着极大的愤怒。白漓乍见他面目狰狞,杀气毕露,不觉心头一凛,指尖一搐。天孽瘫在地上,心里暗道:“原来他就是漓儿讲过的常释天……那本《紫竹观音经》是从其身上找到的。
这‘毒桑圣宫’闻所未闻,不知他与之有何关系。”
“你拿妇女腹中未出生的胎儿,练那丧尽天良‘吸胎毒坏指’!被东堂门门主韦白龙撞见后,却给他安上了个判教恶名。后又因我父亲向你求情,被一并推入了万蛇坑中——哼,那可不都因为爷爷曾与韦白龙助你夺下教主之位,故你嫌其所知秘密太多,找个借口将之除去罢了。
“你后来派人至白头山杀我,可偏偏让我死里逃生。我苦练武功十载,就是欲要找你报仇。爹爹!今天我要为您老洗清这不白之冤……”
“啊!原来……原来你就是段宁的儿子段释天?可恨常武文这老匹夫,竟把你偷养在白头山那么多年……惜玉,你不是对我说已将其……”
还未待他把话说完,常释天一下子向轿子扑去。抬轿四人纷抢上来,出手攻向其之四路。手法刁钻至极,几乎完全封住常释天的攻势。然谁可料想,那姓常的怒哼一声,双臂一振,登时有万道紫茵涌现,刹那间便化解了四人的攻手。常释天移形换位,一瞬来至轿前。右掌一扬,又是一道极强的紫气冲出。
“紫竹拂云手!”天孽才忍不住叫了一声,立觉呼吸困难,连忙大口吸气。他这一喊,令全场为之震惊。都没想到少林失传百年的绝学,却会在此人身上再现。常释天毫不迟疑,紫霞脱手,轰向轿子。
但见轿帘掀起,内中一股劲风冲出,与紫气相撞。两种强横已极之气对击,发出一声巨响。那轿子被震得飞快地倒退二丈有余,而常释天也被逼退近几十步。良久,轿中忽然“咦”的一声,那宋征戎又道:“奇怪!怎么,怎么我的功力……玥、玥妍!你除了‘俏夫人’外,又下过甚么毒?”
那四名抬轿人中,一位年轻女子身子一颤,忙跪下道:“教,教主说的话,属……
属下不明白……?”
“哼,别装蒜啦!你父亲自听人乱说后,就一直假装服从于我,却暗地里时时在找机会报仇!现在他人虽已逃走,唯独身中‘无毒’,恐怕也早给活活痛死。怎么,你这做女儿的,没想过‘子承父业’么?——说!昨天,你是不是在我的食物里放了‘俏夫人’?”
“不……”
“哼,要不是见你美貌,我早就……你可知本座为何一直放心将《毒桑秘笈》与十几种奇毒交你保管?那也因如你没有反意,我自不舍得杀之;可倘若你一旦在我食物之中下毒,本座立时便能觉。那时,本座也就不手软啦……”
“啊!教主明察!我……我实在没有……”
“哼!少说费话!没料到我宋征戎机关算尽,竟然还是棋差一着——不过,你没有立即逃跑,实是大大的失策!”他话未说完,便有两道白光于轿中破帘而出,径射向尚自发呆的韦玥妍。众人见她身子剧震之下,凌空飞起,恰恰摔在倒于尘埃的武当谢云栖身上!
那韦玥妍抬起无力的头,与不能动弹的谢云栖对望一眼。谢云栖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唯独冲其微微一笑。韦女两眼一黑之下,登时晕了过去。此时此刻,全场的注意,都在这女子身上。见她眉若柳裁,唇带丹红,玉肤胜雪,娇美无限,便于昏迷之中,眉心微蹙,仿佛病中西施,旷世绝尘,将那沈惜玉及白漓都比下三分,令得在场男人乃至于不少少林弟子,为其秀美惊得目瞪口呆、浑身发烫。心里均自大叹武当派这小子,艳福太也不浅。只有两个女子,见他们一对仿如天设的俊男倩女依偎在一起,不由得杏眉倒竖,气愤不已——不知怎么,白漓与谢夫人马吟澈在心里同时骂道:“真不要脸!”
“失算,太失算了……”
“失算的还有呢!”半空中骤然响起另一个宏亮的声音。紧接着,几名白袍长发的男子踏空而来,降落在会场之内。当前一名五十来岁的儒雅男子朗声笑道:“你们‘毒桑圣宫’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制服这些高手,好处倒反都被我们‘乾元教’给占了。哈哈哈哈!”
“属下沈怜香参见教主!”那粉衣女子沈惜玉纳身道了个万福。
“哈哈!怜香,你干得很好!”那乾元教教主笑道,“能骗过毒桑教教主宋征戎这样的使毒高手,普天之下,舍你其谁?”
“惜玉,他……他……”
“宋教主!”粉衣女子吃吃笑道,“您弄错了!其实我并不是您身边千娇百媚的沈惜玉,而是她的同胞姐姐——沈怜香!”
“沈,沈怜香?!”
“是呀!”沈怜香轻移莲步,扫一眼尽躺在地上的群雄及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常释天,又是嫣然一笑道:“韦姑娘她并没下毒!”看一眼仍昏迷不醒的韦玥妍,叹口气道:“连累她受伤,实在教我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我与我妹妹惜玉一胞双胎,面容酷似,都是争强好胜之人,自认才貌天下无双,却欲弄清究竟谁更优秀。咱们曾发过大誓,谁要能先干件轰动武林、名震天下之事,就算胜者。于是,我加入了西域乾元教,而她进了你们毒桑教。
“你好像很喜欢她呀,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了她——哼,这个小狐狸精,倒果有些道行!约十日前,我悄悄与之碰面,那个傻丫头一脸得意,把你们今天的行动都告诉了我,她满以为药倒各派掌门高手,就赢了我。可她却没料到我会点其穴道,并将此事告诉咱们教主,还冒充她混入你们宫中。
“本来我曾担心会被识破,可后来却发现原来妹妹竟有那么多的特权!这可就好办多了。你一直不放心韦玥妍,把毒药与《毒桑秘笈》都交给她,不过是为杀她而下个决心罢了!于是,本姑娘将计就计,先在菜里下了‘俏夫人’毒。被你发觉后,果怀疑上了韦姑娘。那你一定奇怪,既然自己没有服‘俏夫人’,怎么还会全身酥软,功力渐失?”常释天惊闻此说,不由放开紧捏的拳头,朝轿子望去。
“你又下了……”
“是呀,”沈怜香娇笑道,“这‘五香化功散’无色无味,不是《毒桑秘笈》上载之毒!我又于其中添加了些龙涎香,使其药力发挥得稍稍慢些。一旦运功对敌,其之毒性立生。此刻,你的功力恐怕已然全失了吧?”
“有趣,有趣!”那边乾元教教主鼓掌道,“怜香,你的这一招‘声东击西’,来得妙极!唔……你为本教立了大功。今天各门各派的头目都在,苗疆毒桑圣宫的宋教主与四堂门门主也在。个个均如折翼之鸟,手到擒来,咱们乾元教不费吹灰之力,已是称霸武林,哈哈哈哈……”说着,见他左掌朝西边一株松树猛然拍去,登时有一股热浪翻出。刹时间,大松树竟自熊熊燃起。底下群雄观之色变,又见他右臂一挥,一注阴寒之气涌现,立时灭了大火。
“怎样,天缘大师?”他冲台上瘫坐的方丈喝道,“九十年前,这‘雪中火’与‘碎骨绵冰掌’在五台山上技压群雄之时,恐怕大师还没出世吧?啊?哈哈哈哈……”在场众人听他提起这两门邪功,又见他当众使出,不由个个股栗。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看来不过五旬的年纪,竟能同时修得两种完全相反的内功!相传,武林中能将阴阳二气合为一元的,就只有武当派的创派祖师张三丰真人,可这也是他在百岁以后的事了。听此人口气,竟欲称霸武林,与会之人不觉个个自危,大气也不敢出。天缘方想说些什么,便觉头昏眼话,连呼吸也觉困难。
“怜香!和你妹妹的那一场赌,可是大大地胜了——药倒天下武林豪杰,骗过毒桑教主,再加上我乾元教今日一统武林……你真是风光得紧呢!”
“是呀!不过秦教主你还漏了一样……”
“什么?”那秦教主笑眯眯地问道。
“就是……”沈怜香沉吟间,倏地右手一扬,几道金光直向对方激射而去!场内乾元教教徒、常释天、轿中宋征戎还有白漓的口中,同是“啊”地一声。这暗器来得突然,半道中,又转化作火焰三团,直冲乾元教教主卷去。眼见得火焰就要烧到对方身上,却又如撞到一堵墙上一般,四下弹开,转眼化为了灰烬。
“怜香,怜香你……你开什么玩笑?”秦教主苦笑一声,正欲走来问个明白。才自踏出一步,却似脚下踩空,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秦右江咬牙挣扎着爬起,又即跌倒。
这一跤摔得狼狈已极,威风扫地。沈怜香掩口直笑,纤肩剧颤道:“这第三桩是‘沈惜玉冒充沈怜香,制服乾元教教主秦右江’!!”
“什么?!”
在场之人为其搅得糊里糊涂,搞不清她到底是沈怜香还是沈惜玉。沈惜玉冲地上的秦右江道:“实在对不住,秦教主!那个被点了穴,目今尚在贵教地牢里关着的是我姐姐,沈——怜——香——!不是我沈惜玉。”她又自回头朝花轿方向叫道,“宋教主,我也骗了你,真是不好意思。你想那沈怜香怎会长居毒桑圣宫中不露破绽?唉,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和姐姐在赌手段罢了。我知道你一向很宠爱我,我这样对你,您大人大量,可别生气哦!你看,我不是也一样药倒了秦右江么?你们两人,算扯平啦!
“好了,这下子,我沈惜玉终究还是赢了。且赢得这般风光体面!嘻嘻,各位之间的纠葛,我也不再过问。咱们改日再见——哦,还是别见了!哈哈……”笑声中,她拔足便向空中飞去。
回目释解:本回回目“听来咫尺无寻处”,摘自杨万里《初秋行圃》诗。是说常释天要找那“毒桑圣宫”教主宋征戎报仇,然仇人虽则近在眼前,却为沈女一闹,无法立即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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