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上,江萍已露出个得意的笑,望向身边两个婢女。
不料就在此时,突见于思明与柳小红二人相对一声尖嚎。
于思明回头起身来走一步,便戟指着方桌上的江萍痛苦地骂道:“好……好……狠毒……的贱婢……你们……”
“咚”的一声,已倒在木床前。
柳小红也早已歪头侧爬在木床上,两个人一上一下,显然已气绝而亡。
方桌上,江萍已厉笑,道:“姓于的,任你再机伶,终还是逃不掉姑奶奶的手掌。”
店掌柜已惊叫起来,道:“三位姑娘,你们怎好在我这儿杀人呀。”
突听得一个少女,叱道:“没你们的事,站一边去。”
老掌柜急急又道:“人命关天,你们…….”
突听得“叭”的一声响,一个少女怒道:“再要哕嗦,便连你们一齐做了。”
江萍已缓缓站起来,冷笑连连,道:“掌柜的,你快找块油,布来。”
掌柜的惊问,道:“姑娘,你要油布做什么?”
江萍道:“砍了人头,我们连夜回江家庄。”
边“呛”的一声,拔出钢刀,对一个少女,道:“先把姓于的头砍下来,用油布包好,我们便立刻走,嘿嘿嘿,娘看了一定高兴。”
那伙计见一个少女真的拿着刀走向木床边,一时冲动,便走过去一拦,道:“姑娘,人都死了还要杀头,这未…….”
他话未说完,冷芒电闪,头巾连着一撮头发已被削落,那少女沉声道:“再哕嗦便先杀了你。”
伙计一惊,伸手摸向头顶,立刻闪过一边,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少女面色冷傲的站在于思明身边,右足往地上于思明撩去。
便在于思明身子往地上平仰的剎那间,那少女已暴伸左手往于思明头上抓去,右手钢刀已扬,准备砍下…………
突然间,那少女的左手抓空,未及会过意来,手腕已被于思明扣住,反手一带,便听得那少女“哎呀”一声连右手的钢刀也被夺去。
于思明一声冷笑,蜂腰一挺,人已站起,那少女却已痛的眼泪奔流,萎缩在地上。
明晃晃的风刀架在那少女的脖子上,于思明望着方桌边惊愣的目瞪口呆的江萍,冷冷道:“人贼俱获,你还有何话说?”
江萍惊怒交加的道:“你是如何逃过的?我不信你们能解我用的毒。”
冷笑一声,于思明道:“想通了一钱不值,你们没有在面里下毒,因为两碗面根本不经过你们的手,但那些筷子便不同了,竹筒中的筷子曾被这丫头取出来,八成她在取筷子的时候,已把毒物抹上筷子底部了。”
说着,钢刀用力,压得那少女又是一声叫。
于思明哼了一声,道:“我说的对不对?”
江萍面罩冷霜的缓缓走向于思明,道:“可是你们还是用那竹筷子了。
怎会…….”
于思明咬着牙,怒道:“我相信筷子一端绝对不会有毒,哼,对你们而言,可算是百密一疏,我们却使用的另一端,江大小姐,你还有何话说?”
江萍沉声道:“姓于的,你果然狡猾!”
于思明道:“非是于某狡猾,而是你们太阴毒,竟还要砍下于某的项上人头。
江大小姐,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一个与你们毫不相干人的性命?”
江萍咬着牙,道:“自那夜江家庄事件以后,我们便决心取你性命,别忘了你杀死杀伤我们的人,难道便算了?”
于思明冷笑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把彼此之间的纠葛再加回锅,江大小姐,在下对不住了。”
江萍沉喝道:“姓于的,你想干什么?”
于思明道:“江家庄一而再的要取我的命,于思明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晚我便拿你们三人开刀,油纸包反把你江大小姐的人头包上,找人送给你娘去。”
江萍怒吼道:“你敢!”
于思明嘿嘿一声笑,道:“江大小姐,眼下我还看不出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出手搏杀你三人。”
他咬牙一声“格?”响,又道:“老子便先拿这丫头开刀。”
他刀字出口,一把揪住那丫头的头发,右手钢刀旋闪如电,直往那少女的脖子上砍去……
“等等!”江萍尖声大叫,双手直摇…….
于思明双目泛赤,刀刃已见鲜血,闻得江萍狂叫,一仰脸,怒道:“你又想怎样?”
江萍望望木床上靠坐的柳小红,面色十分难看,猛甩开头,踏前一步道:“于……于思明,你先放了她。”
于思明回头向柳小红,突见柳小红右手一扬,且口中吼叱道:“可恶!”
一支袖箭越过于思明激射向江萍,只听“叭”的一声脆响,那支袖箭已被拨向地上,于思明本能的侧旋身,举刀护面望去,江萍已拉过那少女,退到方桌后面,有一把泛乌光的宽刃短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江萍手中。
江萍不等于思明扑来,立刻吼道:“姓于的,你别欺人太甚,我知道打你不过,但你也要给我记住,你千万别叫我捉住,那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一挥手,道:“我们回去。”
当先往门外冲去,两个少女哪敢怠慢,忙着追出去了。
于思明根本没有杀人的意愿。
因为他十分明白,江家庄的力量很难对黑龙会构成威胁,自己如果再杀江家庄的人,等于是帮助了黑龙会,这种事情,绝不能干,见江萍三人逃去,也不追赶,抛去手中夺来钢刀,一声苦笑。
掌柜的老夫妇二人,这时忙走过来,那老婆婆抖着双手道:“那么年轻漂亮的女子,竟也动手杀人,真吓人。”
于思明指着一把竹筷子,对愣在一边的伙计,道:“那把竹筷不能再用了。”
伙计点点头,道:“是、是,我马上再换一把来。”
柳小红拍着床沿,道:“于弟,坐过来,这场架真没来由。”
突然,于思明似是想到什么,忙低声对柳小红道:“你先睡下,我去去就来。”
柳小红惊异的道:“这时候你要去哪里?莫非……”
于思明人已到了门口,回头道:“柳姐千万别出来!”
说完,人已冲入黑暗中。
原来于思明想要告诉江萍一件事情,黑龙会并未忘记在江家,庄死的两个兄弟,早晚便会找上江家庄讨个公道,这件事自己应该告诉江家庄,当然,这也是对付黑龙会的手段之一,虽然,他已经知道江家庄上也正在充实力量,准备对付黑龙会。
于思明冲入黑暗中,认清方向,便展开轻功直往附近小山岗上扑去,就在他刚要往山岗下冲,已见前面一道山沟石滩上三条人影往木桥上走,不用猜,就知道是江萍与她的两个侍女。
原来江萍三人逃出野店,还真怕于思明不罢手,三人发足狂奔,直到快到山岗下,才发现于思明并未追来,江萍吁了一口气,三个人这才缓缓朝江家庄方向走去…………
那个脖子上受伤的侍女正自抱怨的道:“今天找姓于的,明天找姓于的,等到找着姓于的,反倒又不说了。”
江萍脸色铁青的怒道:“都是你,为什么不把整把筷子涂上毒药?
平日里机伶,真遇到,笨的像猪。”
另一侍女道:“真把姓于的毒死,小姐不见得会高兴吧。”
江萍怒道:“谁说的?”
三人刚要上那木桥,于思明已在后面高声大叫:“江小姐,你们等等。”
江萍一听便知道是于思明追来,她立施眼色,三个人剎时品字形站开来。
于思明扑近溪边,江萍正怒道:“你还追来干什么?”
于思明搓搓双手,道:“这番追来,绝无恶意,不但无恶意,也可以说是以德报怨。”
江萍一撇嘴,道:“江湖浪子,无情杀手,也奢谈以德报怨?屁!”
双肩一耸,于思明一笑,道:“不管江大小姐如何想法,于思明还是要说。”
江萍冷笑连连,道:“什么事?是损人利己的事吧。”
于思明心想,还真叫你言中,当然是损你利我之事,否则我攻龙追来干鸟事。
于思明面色庄严的道:“自从江家庄走脱黑龙会的冷公度,崔百龄已誓言血洗江家庄,所以不马上发动,是因为黑龙会正在捉拿‘血笛浪子’攻龙,一旦他们抓到攻龙,下一步棋便是你们的江家庄。
这件事既然我知道,就不能不告诉你们。”
说着,他一抱拳,又道:“话已说完,信不信由你,我走了。”
江萍望着于思明的背影,本想说什么,但她终未启齿,一边,突见一个侍女往于思明追去,边高声叫道:“等等,等等!”
于思明已跑出十多丈,闻言停步回身,见一个侍女追来,笑笑,道:“还有事?”
那侍女走近于思明,道:“你怎么会问那个女人走在一处?”
一怔,于思明道:“有什么不对?”
那侍女回头看看已走上木桥的江萍,这才冷冷道:“你伤了我家小姐的心,你可知道?”
说完,回身便往溪边木桥跑去。
于是,于思明愣然了……
遥望着那侍女的背影,于思明这才想到自己被困江家庄的时候,江萍曾对她娘说过的话:“放了他们吧,他又不是攻龙。”
于思明心想,如今自己这副尊容,他真不敢相信,江萍会喜欢他,但那侍女却又说自己令她家小姐失望,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
也许她是想拉自己投效江家庄吧,因为,江家庄不是正在招兵买马吗?
一路胡思乱想,于思明又回到野店,柳小红见于思明平安回来,吁了口气,道:“回来就好,快睡吧。”
于思明坐在木床一边,道:“柳姐,你的伤……”
柳小红道:“还好,等回到长春寨,自有大夫医治,你还是睡吧。”
于思明哪里睡得稳?他把那侍女的话不断的在脑海推敲,心中起伏,直到四更过后才朦胧睡着。
一觉醒来,于思明发觉柳小红坐守在自己身边,伙计已把早饭端上桌。
一笑而起,于思明道:“天都亮了。”
柳小红点点头,道:“你醒了?我们吃饭吧。”
她语音轻柔,动作细腻,宛如一位顺从的小妇人。
于思明挺身而起,二人便相扶着坐在桌前,柳小红道:“于弟,我还是希望你同我一起回长春寨。”
于思明一笑,道:“事情办完,我会去找你的。”
柳小红似是有些失望的只啃了半个馒头。
于思明笑道:“大刀会的两包东西一有下落,我便立刻把消息送上长春寨,柳姐尽管放心。”
其实于思明这时候绝不能肯定的说出那两包“红货”已落入黑龙会崔百龄手中,因为,放眼江湖,只怕没有一个门派参与黑龙会抗衡,除非各门派连手,但那将是一件不容易促成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于思明已牵马过了那道溪上木桥,就在一处三岔路口中,于思明指着往东一条路,道:“柳姐,此去不过七十里,便是长春寨势力范围,小弟就不去了,你好走。”
柳小红欠身欲下马,道:“于弟的坐骑……”
于思明忙伸手一拦,道:“柳姐身上有伤,骑去吧,我走路反倒轻松。”
突然,柳小红握住于思明的手,双目见泪的低声道:“于弟,望你珍惜我们这段友情,我……我……”
于思明拍着柳小红手背,道:“柳姐,我会的,愿我们彼此珍惜。”
说完,便回身往另一路上走去。
柳小红突又叫道:“于弟,千万别走近江家庄,你要绕道呀。”
回头扬手,于思明道:“柳姐,我会的。”
直到于思明不见人影,柳小红这才缓缓往东驰去……
于思明迈开脚步,抄小路奔向南方。
他已不再多事停留,连中午也未停下来稍作歇息,直到夕阳下山,他已站在一道岭脊上,顺着岭脊翻过去,唔,是一道蜿蜒而起伏不平的乱石干涧。
这条干涸多年的河床稍稍窄狭,远望倒像个大沟壑,但于思明清楚,这条干涧的尽端,便是大片松林,看上去是荫郁了些,也稍欠荒凉,但那间老松林边的草屋,可是自己常落脚的地方…….
现在--
于思明抄小路走山岭,几乎近了一倍距离,三更天他又来到了那间茅屋前。
柴扉紧闭,屋内寂然,山风呼啸,松叶抖动,光景不止是阴森可怖,对于思明而言,更显示着孤独与无奈。
贴近那个纸糊的小窗前,于思明伸头引颈,鼻尖抖动,便立刻闻到有一股酸味扑面而来,便知道这些天并未有人再找到这里,于是,走到门边,推门而入。
干柴堆在门外面,铁架子连着水壶仍然吊在火堆上,于思明便立刻取出火折子把火燃上,这才仔细看了屋内一遍,桌椅床铺依旧,木床下面……
于思明愣然在木床前,低声沉痛的道:“阿虎,就快了,大哥就快要替你报仇了,我兄弟们的血岂能白任姓崔的放?”
此刻--
于思明拉开木架支的小床,取出一柄小铲,便立刻又把成虎的尸体挖出来。
他找了一套自己的衣衫,替成虎那快要腐烂的尸体换穿上,自己的一切特征,也尽量在火堆边替成虎装扮,一切收拾妥当,于思明便把那个旧棉被把成虎的尸体裹紧,就等天亮以后,选个地方下葬了。
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二步,也是必行的步骤。
因为攻龙不可能永远消失于江湖,崔百龄更不会放弃捉拿“血笛浪子”的决定,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现在,他又要利用成虎的尸体,故布疑阵了--屋内的尸臭已因于思明的敞开门窗而消失。
一大早,于思明先是烧了一壶水,吃了些干粮,这才提了一个铁铲走出草屋,他来到一棵虬根老松树下面,坐北面南,他选了一处坡地,开始挖掘起来……
墓穴不大,正好把成虎的尸体塞下去。
于思明把坟墓堆好,立刻取出一块木板,反手拔出钢笛,“?”的一声,钢笛一端露出半尺长四棱的尖刀一把,只见他挥笛在木板上疾书着:“血笛浪子攻龙之墓。”
木碑刻好,于思明一声苦笑,面对新坟,惨然的道:“阿虎,真希望我们共赴黄泉!”
于思明绕着新坟转了一圈,心中思忖,我得尽快把冷公度找来,由他再转告崔百龄,从此江湖上便没有“血笛浪子”攻龙这号人物,自己便进行第三个步骤了。
是冷笑,也是得意,于思明正自提起铁铲往草屋走。
远处,忽然蹄声响动,不由一惊,举目望去,只见一个披着粉红色披风的女子,纵马飞驰而来,待到且近,于思明吃了一惊,他尚未开口,马上已发出冷笑,道:“你果然在这儿!”
不错,来的正是崔灵芝,她手提皮鞭,剑挂鞍轿,先是冷目四观,旋即落下马来,便往于思明面前走去……
于思明心中窃喜,表面惊愣的道:“崔小姐怎么也来了?”
崔灵芝俏目含威,语音出自牙缝,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坦然一笑,于思明道:“是是,崔小姐说的也是。”
崔灵芝沉声怒道:“我真不懂,你还从川南来,一心要找攻龙比斗,究竟是为什么?
为名?还是为利?”
一笑,于思明道:“既不为名,更不为利,大小姐,于思明在这笛上浸淫十五年,自信得过异人传授,应该独步天下,但却闻得中原也有位玩笛的人物,他挥笛成歌,招武绝妙,于某闻之心喜,若不找他一较高下,必将引为终生憾事,所以…….”
崔灵芝怒道:“所以你就远来中原找攻龙的麻烦?”
她一顿,鞭指于思明又道:“你知不知道眼前攻龙已够麻烦了?黑龙会正全力找他,我爹一心要取他的命,而你……”
于思明道:“你可以不叫你爹杀他呀!”
崔灵芝怒叱道:“我若能拦住我爹,早就拦了,还用你多说?”
于思明又是一笑,道:“如此说来,攻龙是死定了!”
崔灵芝道:“所以我追来,请你暂回川南,别没事找事,制造麻烦!”
于思明一笑,道:“大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又来此地了?”
崔灵芝鼻孔一哼,道:“你同冷护法去了青松镇,怕你们真的找到攻龙,所以我也跟去了。
冷护法初时不对我讲你来到此地,后经我一逼,他才说你这位自命不凡的人物又来到此地,你想我会不立刻赶来?”
说着,他指着于思明手中铁铲,又道:“你拿把铁铲做什么?”
于思明指着松林内,道:“埋尸。”
一惊,崔灵芝道:“是谁的尸体?”
于思明道:“大小姐,我说了你可得沉住气,别冲动,否则……”
崔灵芝全身一震,道:“你卖什么关子?快说是谁的尸体。”
于思明道:“这地方除了攻龙以外,谁会来这儿?”
崔灵芝一声惊呼,怒道:“你杀了攻龙?”
她不等于思明开口,“唰”的一鞭抽去,鞭梢在于思明面前半尺地回旋,爆出一声脆响,却巧妙的被于思明偏头闪过。
振腕力抖,“叭”的一声,鞭梢中途反击,“灵蛇归洞”,“咻”的又抽向于思明面门。
于思明哈哈一笑,左手疾伸,一把握住崔灵芝的乌皮鞭梢,只一抖一挽,乌皮鞭已被他夺去。
崔灵芝一声怒叱,倒翻身三个空心筋斗,便在她闪过马鞍的同时,长剑已拔在手中,落地,振腕,弹身,一道寒芒便流星般往于思明击去,边口中尖叱道:“姓于的,你死吧。”
乌皮鞭疾迎怒拨,于思明一招“拦江阻涛”,拨偏崔灵芝刺来一剑,紧接着,双足硬撑,身形倒射,同时口中大叫:“怎的说打就打?”
长剑旋劈斜砍,崔灵芝尖声高吭的嘶叫道:“我要宰了你这头恶狼,为攻龙报仇。”
喝叱声中,剑芒裹体,挟着连续不断的利刃破空之声,搂头盖脸的便是四十一剑。
于思明闪展腾挪于大片冷芒中,乌皮鞭只横拦七次,便见一天的乌皮条纷飞,心中已知崔灵芝手中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一时间逼的他只得反手拔出钢笛应战。
崔灵芝冷嗖嗖的一声笑,道:“终于取出你那支破笛子来了。倒要看看你那笛上造诣,有什么了不得的惊人绝学。”
话声里,她竟挥出一片青芒,猝然便连人带剑往敌人撞去。
一声长啸,于思明拔地而起三丈高,牛空中大吼道:“我有话说。”
崔灵芝仰头尖叫道:“可恶的东西,我不听。”
她侧身手拦,布下一片冷焰激流,面色冷酷的只等于思明落下来。
于思明振腕下压,反力道的便出一记怪招,忽的落在一丈外,堪堪在那层剑芒之边。
闪身回旋,他已到了崔灵芝的右面,一招看上去十分表演的“老樵指路”,“叭”的便点上崔灵芝右腕,出招之快,匪夷所思,连崔灵芝也未看清楚,便宝剑脱手落地。
暴退两丈,崔灵芝握着右腕,冷目如电,直视着于思明,道:“你……”
于思明反手插回钢笛,淡淡的道:“大小姐,在下绝对没有杀死攻龙,我可以当面起重誓,如何?”
崔灵芝又见双目喷火的道:“不是你会是谁?”
于思明指着林中新坟,道:“攻龙少说也已死了数日,尸体已烂,怎会是我?”
一惊,崔灵芝道:“你说什么!”
于思明道:“尸体已烂,不信我带你去看。”
突然,崔灵芝一声尖叫,拔腿便往松林中跑,边叫道:“攻龙!攻龙!
是谁杀了你?”
于思明看的心中不忍,摇摇头也跟了过去。
就在那座新坟的前面,崔灵芝滴泪,道:“攻龙,你就这么去了?
攻龙!”
她痴呆的望着那块墓碑,旋即回身戟指于思明,道:“既然尸体已烂,你又未见过攻龙模样,怎的就说是攻龙?”
于思明道:“若非攻龙,又怎会死在那座草屋里?”
崔灵芝怔怔的道:“那就再把坟挖开来,我要看清楚。”
于思明点点头,道:“正要请你验明正身,否则连我于思明也不甘心。”
说着便立刻又把坟挖开,那张旧棉被已现,于思明只把尸体一双脚先露出来,不料崔灵芝已尖声嚎叫,道:“他是攻龙呀。
攻龙,是谁杀了你呀?”
于思明心中暗想,自己夜来误打撞的把一只狐皮薄底快靴套在成虎的双脚,那双狐皮快靴呈金黄色,正是半年前崔灵芝送给自己的,如今竟在这种场合下派上用场,由不得心中一阵唏嘘。
崔灵芝双目见泪,正自哭叫,于思明道:“人死入土为安,你看他的腿肉都烂了…….”
边拉开尸体裤管,又道:“要不要看看攻仁兄的脸?早已面目全非了。”
于思明正要去解绳索,崔灵芝已叫道:“不用了,快把尸体埋起来吧。”
于思明道:“何不再看清楚些?”
崔灵芝怒叱道:“别再哕嗦了,我看到那双狐皮靴子,就知道了。”
于思明猛的跺脚骂道:“妈的,会是哪个王八蛋下的毒手?于大爷绝饶不了他。
大小姐,你等着瞧,于思明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崔灵芝绝对想不到于思明心中要找的人,会是她爹。这时她静静的一语不发,看着于思明把尸体重新埋好,才又缓缓的跪在墓碑前……
于思明轻声道:“小姐,走吧,至少这消息对令尊是个好消息,他已除了心腹大患了。”
崔灵芝突然现出十分哀伤的样子,道:“于思明,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吗?”
于思明双眉一紧,道:“大小姐,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崔灵芝道:“攻龙弹笛成歌,歌声扣人心弦,哀伤处令人双泪珠垂,雄壮时,使人精神焕发,你既然一心找他比斗,那便当着我的面,在他的坟前旋展出来。”
她仰面直视于思明,又缓缓叹道:“你能吗?”
于思明大受感动,忽然想起两年前在“凤凰岭滴水崖”与崔灵芝一起的事,那时候二人初相聚,由于崔灵芝的娇媚活泼,攻龙曾即曲舞出“神笛三绝响”,而令崔灵芝十分的惊异。
但当攻龙知道崔灵芝就是黑龙会魁首崔百龄的大女儿后,他自知难以结出善果而与崔灵芝不即不离。
现在--
于思明怔怔的望着神情黯然又双目见泪的崔灵芝,心中那种激荡,几乎到了不能自己,不由得反手拔出钢笛,缓缓的凑上嘴唇……
崔灵芝忙伸手冷笑,道:“哼,那就别吹奏了,我若想听吹笛曲子,常德府随处都有,那还用得了你吹?”
她低头望望那座新坟,叹了一口气,又道:“攻龙,舞笛成歌,便因你的不幸而成绝响,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听得到了。”
于思明真想扑过去,告诉崔灵芝,攻龙没有死,我就是活生生的攻龙。
灵芝,你的痴情,真正已打动我的心,我怎能再欺瞒你。”
但当他再看看那座新坟,里面躺着他的好兄弟成虎,便硬起心肠,咬牙作响的竖笛朝天,就在他左足稍提,左掌平胸的剎带间,忽然平地滑出一丈,反右手自后往前拨打,那支钢笛便在他的起手武中,开始有了嗡声……
猛抬头,崔灵芝瞪大了双目,引颈仰面,脱视着两丈远的于思明…….
于是--
风雷渐起,起自遥远的空间,那种如大海长浪,滚滚而来,如天外旱雷,声震寰字,惊涛在拍岸,旱雷在轰顶,剎时那充满悲壮的笛声,已把方圆十丈之内狂荡的笼罩在那种扣人心弦的音浪里。
是的,于思明舞起了“神笛三绝响”中的“泣血音”……
崔灵芝的眼神中流露出惊讶,惊讶中充满怀疑。
再望向攻龙,他的上半身几已为成千上万的铮光发亮钢笛所包围,但见银光成束一现,眨眼间成层成迭,就在光束不即完全消失的剎那间,紧接着便是另一迭银芒出现,那何止是奇妙,也有些光怪陆离。
因为就在那成层的,交织成形的光束中,爆发出各种笛音如曲……
果然,“泣血音”的声浪萦绕在这座新坟四周,随着于思明的出招如电,那曲音已透着一股子辛酸、悲苦、凄凉、无奈……
于思明一路舞下来,直到快要结束,才隐隐的听得那曲调中充斥着一股子血腥,那是一种难以令人抗拒的杀伐与血腥……”
于是--
笛声由近而远,终于又消失于浩翰的空间,于思明停步竖笛,仍然是钢笛指天,左足微提,看来不失潇洒,潇洒中充满冷傲。
崔灵芝面色苍白,眼泪滚动。她嘴唇轻启的低声道:“简直就同攻龙舞的一般模样,如果不是你长的样子,我真以为你……你…….就是攻龙……”
收起笛子,于思明十分歉然的道:“大小姐,我不该惹你伤心。”
拭着眼泪,崔灵芝道:“我不怪你,是我要你舞的。”
伸手去扶起崔灵芝,于思明道:“大小姐,从你的观察看,我与攻龙二人,究竟谁在笛上的造诣深?”
崔灵芝眨着大眼睛,抖着她那粉红色披风,叹道:“人都死了还提什么高低长短。”
于思明道:“千里之外赶来,却为攻兄送终,于思明心实不甘。”
崔灵芝未回答,绕着新坟转了几圈,低声道:“攻龙,你一直是个江湖浪子,无根漂萍,但是谁杀了你的?
若是有灵,便托梦给我吧,崔灵芝必为你报仇。”
于思明好感动,直不愣的站在一边……
就在崔灵芝站在坟前,一阵默默祷告之后,于思明走近前,小声道:“大小姐,攻龙已死,至少对崔当家是好消息,你可以把这项消息带回常德府去了。”
崔灵芝冷冷的回眸一瞥,叱道:“要说你去说去,可是大功一件。”
于思明摇头一笑,道:“不敢邀功,在下这便要赶往青松镇去,大小姐若没差遣,于思明就此告别。”
崔灵芝回身,道:“你要走?”
于思明点头,道:“冷护法还在青松镇等我呢。”
崔灵芝一叹,道:“如果我要你留下来陪陪我呢?”
于思明一怔,道:“就在此地?”
崔灵芝望望新坟,道:“我想在此留三天,算是替攻龙这个浪子守坟吧。
唉!情未尽,缘已断,算我欠他的吧。”
于思明真想撕破面皮,一把搂住崔灵芝,大叫几声。
于思明咬着牙,道:“大小姐如此用情,攻龙地下有知,真该满足于九泉之下了。”
他一叹,又道:“真令人钦羡。”
崔灵芝道:“我求你停留三日,如何?”
于思明点点头,道:“于某为大小姐真情所打动,决定陪大小姐在此停留三日,三日后再去青松镇,”
崔灵芝道:“于思明,你知道我为什么求你留下来?”
于思明一怔,道:“大小姐心事,在下实难猜透,但既愿留下来,一切自当听候大小姐差遣。”
“嗯”了一声,崔灵芝道:“因为你那笛音,太像攻龙了,求你留下来,希望你能早晚为我在攻龙的坟前舞两次。
于思明,你答应吗?”
于思明点头,道:“大小姐,真乃攻龙红粉知己,我感动!”
崔灵芝道:“好,你可以回草屋去歇着了。”
于思明道:“大小姐不跟我回屋去?”
崔灵芝摇头,道:“我还要在此坐一会儿。”
于思明一抱拳,回头便走,他心中暗自琢磨,只等替成虎报了仇,自己便拍屁股远走高飞。
无论如何,此生是不能同崔灵芝结合,而她也绝不会嫁给一个杀父仇人,与其彼此痛苦,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攻龙,不是不能,而是不忍心令她痛苦一生!
于思明走回草屋,便立刻提了一桶水各处洗擦,又把那张木板架起的床铺迭整齐,床下面更加细心的铲平,一切整理妥善,这才走出屋外。
远处松林中,崔灵芝仍然坐在成虎的新坟上一动未动。
于思明心想,就让你替你爹在成虎坟前略赎前愆吧。
于思明缓缓走入那座老松林中,他不得不为三天的粮食动心思。
这座松林对他相当熟悉,里面有许多灰毛野兔,只要弄上三几只,便够二人吃的。
秋阳赤红,斜斜的穿入松林里,于思明缓步走到崔灵芝的身后,已听得崔灵芝道:“你来了?”
于思明道:“已经三个时辰了,也该回屋去歇着。你看,天都快要黑了。”
坐在坟上的崔灵芝并未稍动,她轻声道:“于思明,我要等你舞过笛子后再回屋里去。”
于思明反手又抽出钢笛,道:“大小姐,于思明遵命。”
于是--
又闻那种震慑人心的笛音,由远而近,由近而急,声声悲壮,透着凄苦。
是的,他又舞出“泣血音”绝招。
一边,崔灵芝面色便随着那一阵阵的笛音而倏然变得楚楚可怜。
于是,只见崔灵芝双泪又流,频以衣袖拭目,十分动人心魄!
直到于思明收起钢笛,崔灵芝才又深深的叹息一声,道:“如果这笛音是你舞的,那该有多好?”
于思明当然知道她说的“你”是指攻龙,轻声的,于思明走至崔灵芝身后,道:“天黑了,我们回屋子里去吧!”
边走,崔灵芝频回头,光景是不忍猝离,看的于思明心中一阵痛,大是不忍!
草屋外的松树下,崔灵芝的坐骑正低头啃嚼着一堆青草,那是于思明找来的。
走入草屋,崔灵芝已闻到一股肉香,只见一堆火上面,正有-只野兔子在叉着,另一边地上尚有一只未剥皮!
于思明道:“大小姐,我发现攻龙兄在世的时候很会享受,他这间旧草屋里真齐全,一个人住着,什么也不欠缺。”
木然的坐在火边,崔灵芝道:“可惜他命不长。”
于思明伸手撕了-只兔子腿,递向崔灵芝,道:“大小小,你吃些吧。”
崔灵芝接过兔子肉,隔火望了于思明一眼,道:“攻龙就不如你。
唉!他也是自己找的。”
于思明心中愣然,他面无表情的道:“于某不懂大小姐的意思。”
崔灵芝似是食难下咽的望着手中兔子肉,她虽也十分饿了,但她却未曾吃,凄然的,低声道:“我曾不止数次的劝他投入黑龙会,他就是不点头。
凭他的武功,我相信绝不在冷公度、霍八或成刚他们三人之下,我爹也一定会重用他,但他却一而再的拒绝,可好,他自己这下子完了。
倒是你……”
她望望正自啃吃兔肉的于思明,又道:“你就比攻龙聪明,跟着冷护法为黑龙会办事,往后你会出头的。”
于思明笑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江湖浪子,终归是放浪不羁。
倒是往后的日子,希望大小姐多多栽培。”
崔灵芝冷然,道:“攻龙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思明道:“所以我不是攻龙。”
边提起水壶倒了一碗热水递向崔灵芝,又道:“大小姐一定累了,吃些喝些,就请去床上歇着吧。”
崔灵芝四处望望,道:“你睡哪儿?”
一笑,于思明道:“我就坐在火边靠墙闭闭眼便成了。”
崔灵芝吃了几口肉,见于思明几乎吃了半只兔子肉,遂冷冷的道:“你倒是吃得下!”
说着站起身来,走至床前面,伸手先在床上摸了一阵,流露出无限悃怅……于思明却把眼睛看向火堆,直到崔灵芝一声喟叹,他才又道:“大小姐,你凑合着睡吧,若是感觉不舒服,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崔灵芝回眸怒道:“你不了解便少开口。”
说着便撩起被子抖来,自己解下粉红披风,缓缓倒在床上。
暗中一笑,于思明吃饱喝足,摸摸肚皮;和身倚在墙边。他望望床上的崔灵芝,想起在山神庙同柳小红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似乎顺理成章一般。
柳小红那种略略大方,所表现的又是一见钟情,眼前的崔灵芝,她心中只有一个攻龙,竟视自己如无物,两相比较,一热一冷,真令人难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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