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邪心中闪过此念,目光一寒,沉喝道:“歌舒长空,今日恐怕你要功亏一篑了!”身形倏起,在肉眼难以察觉的电光石火间,已闪掣而进,跨越匪夷所思的距离,犹如流星曳尾,气势骇人。因其速太快,身形过处竟有无形飓风涌现,挟起满地碎冰。
未等哀邪接近歌舒长空与战传说,石敢当冷喝一声:“让老夫以‘星移七神诀’诛杀邪道余孽!”双掌疾扬,径直迎向哀邪而去。
石敢当身为玄流三大宗主之一,哀邪岂会不知道他的可怕?即使是在惊怖流巅峰最盛时期,惊怖流昔日门主龙妖对石敢当也不敢小觑,又有谁知道今日的石敢当其武功已精进到什么样的境界?
哀邪虽然自负至极,但面对石敢当却不敢轻视。身形凭空暴旋,借此不仅化去直取歌舒长空的去势,更将旷世真力直接转向石敢当,其过程流畅而毫无顿滞,犹如行云流水。大家风范,显露无疑!
石敢当早在数十年前便已叱咤武界,名动天下,自然对自己的修为甚为自信,而哀邪亦是极为自负,双方都毫不保留,甫一出手便是一往无回之攻势!
两代强者全力相接,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轰……”劲气甫一接实,立时爆发震天巨响,以二人为中心,空前强大的气劲四向横溢!地面及冰墙、冰柱出现无数如闪电般放射状的裂痕,更有不少碎冰自冰殿顶部坠落于地。
哀邪只觉内息紊乱,左冲右突,同时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飘出三丈之外方勉强站定,心头凛然一惊。
在此之前,他自忖凭自身修为,除了武界第一人“不二法门”元尊之外,能与自己抗衡之人绝对屈指可数。惊怖流再入江湖之时,便是自己一鸣天下惊之时!没想到今日第一次出手,便遇上了石敢当,竟能使自己已臻虚通之境的内家真力有紊乱征兆,由此可见“星移七神诀”果然威力慑人!
震愕之余,哀邪向石敢当望去,愕然发现石敢当的情形竟更为不妙!但见石敢当神色凝重之极,显得更为苍老,口角处竟有血迹。
难道,石敢当竟受了内伤?
“不,绝不可能!玄流道宗宗主怎会如此轻易受伤?”哀邪心中忖道。
事实上,石敢当与哀邪一拼之下,的确受了内伤。这一结局让石敢当震愕莫名,旋即他明白过来,方才以“星移七神诀”助歌舒长空之时,竟被其借机吸纳了不少功力,无怪乎他心生乏力之感。正因为这一原因,才使他与哀邪悍然一拼时受了内伤。
这时,冒矢终于追至,见哀邪正背向自己毫无防备,立即悄然拔刀在手,遥遥直扑哀邪,挥刀疾斩!
刀势甫出之时悄无声息,犹如轻羽飘掠,及至离哀邪仅有一丈之距时,刀势倏然大盛,啸声如潮,向哀邪汹涌席卷而至,声势骇人,立时有先声夺人之势。
冒矢的刀法刚柔并济,刚柔之间幻化无定,无迹可寻。凭借此刀法,冒矢为隐凤谷出生入死,挫败无数高手!虽然他对自己的刀法极为自信,但哀邪闯入地下冰殿,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老谷主有何差错,肩负守卫石殿重责的他其罪非小!故冒矢一见哀邪,立时出手,根本未过多留意冰殿中的情形,甚至不惜采用偷袭的方式,以求更有成功把握!
冒矢一向只知老谷主歌舒长空隐身于地下冰殿,却不知冰殿中情形如何,今日为追踪哀邪而进入地下冰殿,一路上的酷寒使他亦吃惊非小!但十二铁卫皆是隐凤谷忠贞不二之士,虽感酷寒难当,冒矢亦毫不退缩!
甫一出手,冒矢便将自身的刀道修为发挥至巅峰之境!
刀身所划过的轨迹,以及刀身与虚空剧烈磨擦而产生的奇异微颤与他每一次成功出击时的感觉都一无二致。随着刀身寒光以无可言喻的速度迫近哀邪的身躯,冒矢心中升腾起极为熟悉的感觉——一种挥洒至淋漓尽致的畅快感!
就在他的刀与哀邪的身躯相距仅余尺时,他的目光蓦然捕捉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是石老石敢当!
石敢当在此本就已为冒矢所知,所以他虽早已看到石敢当却并未加以留意。
但此刻他的目光如惊鸿一瞥扫过石敢当的脸时,却发现了平时从未在其脸上出现过的表情——赫然是惊愕、惶恐、不安、惋惜揉合而成的神情!
就在冒矢察觉到石敢当异样的面部表情的刹那间,本是背向他的哀邪回转过身子。
这绝对应是一个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的动作,但这一过程对冒矢而言却是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甚至,冒矢看到了那一刻哀邪眼中无可比拟的自信。
那是一种视山岳如草芥、叱咤于天地风云间的无上自信,这种自信使哀邪予人以无比强大、不可撼其丝毫的感觉,让人顿生顶礼膜拜之感。
纵是心神坚贞如冒矢者,亦不由深深为之震撼,原有的自信在那一刹间突然化为乌有。
冒矢的刀直抵哀邪的躯体——结局似乎已不可更改,没有人能够在冒矢的刀已及体时还能全身而退!
蓦地,哀邪周身紫色豪光暴现,将他的身子笼罩其中,清晰的碎裂声突然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冰晶碎裂般悦耳,不带丝毫森然戾气。
冒矢的刀赫然已断碎成数十块大小均衡的碎片!
在这一刻,他的百炼精刀竟显得如此脆弱。
碎刀以扇形状倒射而出,冒矢力道已竭,避无可避,竟被如飞蝗般的碎刀齐齐射中,鲜血从二十余处伤口同时涌出!顷刻间,冒矢便浑身浴血。
但哀邪显然并不意欲取他性命,碎刀倒射而回时其速极快,让人感到其中任何一片碎刀都足以取冒矢性命,但出人意料的是每一碎刀在射出冒矢的体内后,竟然都只是重创冒矢,却并未伤及他的性命。
哀邪对力道、气劲把握之精妙、准确,赫然已至登峰造极之境!无论是歌舒长空还是石敢当,他们都明白此时哀邪能使冒矢伤而不亡,远比取共性命更难十倍!
冒矢的痛呼声因为极力压抑,反而更为震撼人心。
但,他已无法动弹,无法提聚自身内力。在他的身躯倒跌而飞的那一刹那,只感到脚下一紧,已被哀邪右手一把扣住。
碎刀竟切断了冒矢周身的所有经络,他已成了一个废人。
石敢当在冒矢出手之际,便已预知了他的危险,不由为之失色,但一切都在迅雷不及掩耳中发生,石敢当亦来不及挽救冒矢。
哀邪紧扣冒矢右足,冒矢的身躯赫然已成了哀邪手中的一件兵器,向石敢当拦腰斩扫,声势骇人。
堂堂隐凤谷铁卫此刻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哀邪将无情招式借冒矢的躯体施出,竟有千军辟易之势!从冒矢出手袭击,到哀邪一击挫败冒矢并向石敢当攻袭而至,这一过程仅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发生。石敢当顿感逼人气劲席卷而至,其威力绝不亚于以强兵出击!
石敢当不忍伤及冒矢性命,顿时处于不利局面,连连被对方迫退。冒矢七经八脉已悉数切断,奄奄一息,更勿论有内家真力护体,被哀邪疾速挥动时肌肉骨骼不时发出“噗勒……”之声,似若随时都会被撕裂,让人闻之心惊。
因为有冒矢之故,石敢当纵有绝世修为,亦只能避守而不敢贸然进攻,斗转星移间,石敢当步步危急!
哀邪占尽上风后,杀机大炽,心念一转,将冒矢脱手飞出,挟万钧之力,向石敢当胸前射至!
歌舒长空立知哀邪阴毒用意!哀邪此举顿时使石敢当陷于进退两难之境。在石敢当身后数尺外,便是坚硬厚实的冰墙,一旦他闪避开去,冒矢定然会被冰墙撞得粉身碎骨。
但冒矢来势太猛,若不避让,封挡之间稍有闪失,对仅有一息的冒矢而言也是灭顶之灾。
石敢当没有丝毫犹豫,双掌齐出,一阴一阳,如拂面春风,绵绵飘出,掌势极尽柔和之能,与冒矢的凶猛来势恰好形成了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
石敢当双掌犹如游鱼,在冒矢身上一触即走,瞬息间幻化无数次!复杂而微妙的力道最终组成一道柔和气劲,挟带着冒矢飘然而起,汹涌来势顿时化为乌有。
堪堪使冒矢暂免一难,石敢当蓦觉凛烈之极的劲风扑面而至,仓促间,他仅能勉强出手封挡,却如何能与哀邪的蓄势一击相抗衡?
劲力甫一接实,石敢当一声低吼,身形倒飞而出,鲜血喷溅,重重撞在身后的冰墙上!
“轰隆……”一声巨响,石敢当一撞之下,其冲击力远远超越哀邪的想象,刹那间冰块激射,大片冰墙轰然倒坍,自上而下当头压下!
哀邪攻势顿时受阻,一声低啸,哀邪双掌疾扬,无形罡气如潮卷出,惊人巨响声中,倒下的冰墙尚未接近他的身躯,已化为漫天冰屑!
石敢当亦知哀邪的歹毒用意,但他仍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全冒矢的性命!只是在被哀邪强大罡气击得飞跌而出的同时,他顺势而发,冰墙在那一瞬间不啻于同时承受石敢当、哀邪两大绝世高手的重击,立时崩塌,为石敢当赢得一线生机。
承受哀邪悍然一击,石敢当只觉四肢百骸已被轰得支离破碎,剧痛不已,但此刻已是生死悬于一线间,他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在哀邪空前强大的气势凌压下,石敢当非但肉体已承受无与伦比的痛苦,思绪亦因此而出现短暂的空白。
他的身躯被无数冰屑挟裹着一同飞出,冰冷而锋利的冰屑快不可言,迅速划过他的肌肤、面门,使他衣衫支离破碎,浑身平添无数伤口,一身浴血。
石敢当颓然坠地,刚落的碎冰顷刻间便将他深埋其中。
哀邪毫无征兆地舍弃了石敢当,倏忽间暴进逾十丈,右掌紫色豪光蓦然暴炽,向战传说当胸拍至!
正是哀邪所负邪道绝学“紫微罡气”!
他不愧为惊怖流之主,一眼便窥破歌舒长空能破冰而出的玄奥就在于战传说。由紫微晶所显现的阴阳五行之象推断,歌舒长空应尚未达到木火共融、龙凤并汇之境,必须尽早除去为歌舒长空所利用的战传说,否则一旦歌舒长空突破此限,达到无穷太极之境,到时其修为将极速膨胀,所达到的境界甚至连哀邪也无法想象。其时惊怖流将根本无法与隐凤谷相抗衡,主公之令亦无法完成。
正因为如此,哀邪才会舍石敢当而取战传说。
“紫微罡气”乃邪道绝世神技,由初入此境到最高境界共分“七大限”,七大限为紫微罡气的最高极限。修练者达到此境后,可引动苍穹高处灭世玄风化为己用,至时天人相应,由此衍生无穷力量。
只是要达到这一境界绝非易事,哀邪虽自恃有通天彻地之智,但至今仍只能达到“六大限”之境。
此刻,哀邪仅以“四大限”攻袭战传说,便甚是惊世骇俗!
战传说无声无息,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歌舒长空的眼神有了成竹在胸的自负,他轻哼一声,半步不移,单掌准确无误地迎出封阻!
“轰……”
一声沉闷却又惊心动魄的响声后,哀邪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将自己的紫微罡气“四大限”的修为击得溃散,并顺势长驱而入。刹那间哀邪遭受了他生平从未遭遇的巨大压力,全身几乎动弹不得,却有一口逆血疾冲而上。
哀邪大惊失色!
歌舒长空以单掌便从容接下了他的“四大限”修为,且还能趁势反击,这份修为,足以证明歌舒长空的武学已臻一个全新境界!
这更坚定了哀邪诛杀歌舒长空之心,他身躯未落,竟匪夷所思地凭空凝形,旋而稳稳落地,其过程已然超越了世所共知的“力”的范畴。
“紫微罡气”迅速游窜全身,强行压下对方在自己体内左冲右突的真力后,他以阴冷的目光逼视着歌舒长空,笑意森然地道:“歌舒长空,原来你所挟制的竟是武外‘桃源’中人!”
哀邪说得极为缓慢而郑重,使得此言似乎具有了别样的内涵。
乍闻此言,冰殿中有二人同时心神剧震!其中一人是石敢当。石敢当虽因冒矢之故而受了伤,但伤不至死。哀邪转攻歌舒长空后,石敢当自碎冰中脱身而出,无暇与歌舒长空联手对敌,便先抢步上前察看重重摔落地上的冒矢所受之伤。
冒矢全身经脉已被断切,又遭遇哀邪残酷对待,早已气息奄奄,重坠地上后立时晕死过去,一时间石敢当再也无暇抽身。他急于营救冒矢的当儿,忽闻哀邪此言,不由大惊,因为“武外桃源”一直只是一个传说中的部族,从未真正的桃源中人出现江湖。传说中桃源与许多关系乐土大局的事物有关,因此“桃源”二字本身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乐土人传言四年前挟“龙之剑”的战曲就是桃源中人,但却无人能拿出真凭实据。此刻哀邪突然指出“陈籍”是桃源中人,怎让石敢当不大吃一惊?
更重要的是,石敢当想到了另一件事,一件与歌舒长空有关的事!
“如果那姓陈的年轻人真是桃源中人,那岂非可助歌舒长空实现多年夙愿,甚至由此成为天下至高无上的强者?”
比石敢当更吃惊的人是战传说!
自从随父涉足江湖后,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人提到自己所属的神秘部族!
刹那间,战传说脑海中闪过了久违却仍十分清晰的一幕幕——与桃源有关的一幕幕往事……
在父亲战曲与千异龙灵关一战前,战传说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桃源之中,那儿有他的兄弟姐妹,有他的童年,有更为安宁平静的岁月。
战传说的族人将自己的家园用一个美丽而独特的名字称之——桃源!
隔绝于世的桃源!
似乎所有的桃源中人都坚信自己同族中人才是超越庸庸碌碌的世人的最出类拔萃者!族规约束着族人,不可与桃源以外的平凡人接触,违者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而事实上,战传说自记事起,就极少见到族人离开桃源,涉入桃源之外的世界。桃源中人皆说桃源之外的世界虽然比桃源更广阔,但却不如桃源这般安宁。
直到四年前,父亲战曲忽然带着他悄然离开了桃源,并一去不返,他们成了多年来惟一离开桃源后去而不返的族人。
自幼战传说便隐隐感到父亲与其他族人似乎总有些不同,父亲在族中地位甚高,但在父亲的眼中,却常常浮现忧郁与不快。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就会对他叙说桃源之外的事。
战传说不明白父亲何以知道那么多桃源之外的故事,而且父亲口中所描述的桃源之外的世界,与族中其他人所描述的桃源之外的世界截然不同。
父亲战曲提得最多的是桃源之外的“武界”,那时年少的战传说便问:“武界是否如桃源这般广阔?”
战曲声音低缓地道:“其实武界并不仅仅是指一方土地,还包括爱恨、情仇,包括勇者的血、悲者的泪……其实,桃源亦只是属于武界的一部分。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族人将自己封闭于桃源之中,利用超越外人的玄能使桃源成了外人无法踏足之地。其实,桃源的人,就如同水中之鱼,飞鸟走兽都无法进入它的空间,鱼便以为自己是天地间最伟大、最尊贵的一族,以为水中是天地间最美好的地方,却不知天地广阔浩瀚无边!”
“但我们能够凭借玄能阻隔外人进入,岂非说明我们的确比他人更高明?”年少的战传说问道。
战曲摇了摇头,道:“这种玄能,在武界中被称作奇门遁甲之术。只是因为桃源先祖身分特殊,奇门遁甲之术凌驾于外人之上,所以外人无法进入桃源。族人的武道修为与武道中人相比,八百族人无一不是高手。但武道浩瀚如海,容纳百川,其中的错综复杂、风云诡秘实是深不可测,只有置身其中,才能铸就出真正的最强者!”
战传说犹豫了半晌,方壮胆问道:“难道,在武界中铸就的最强者,竟能与……与尊贵的族王相匹比?”
战曲沉吟了片刻,苦笑道:“飞儿,你能提出这一疑问,就很不容易了。桃源之中有谁会怀疑族王具有凌驾天下的修为?不错,族王的武学修为的确已臻通神之境,爹爹也许难挡他十招之击,但族王亦并非已是普天之下惟他独尊,至少武界不二法门元尊就堪与族王匹敌。也许除此之外,尚有不为世人所知的其他如族王般的高手!”
在战传说听来,父亲的话不啻于一记惊雷!桃源境内八百族人有谁不坚信族王皇祭是天地间最强者?
从此,战传说对桃源之外的世界有了莫名的向往。
直到八年前随父亲离开桃源,前往西陲荒漠之中。父亲是为了古庙内的神秘人物而进入荒漠的,但对战传说而言,他更在意的却是桃源之外的整个世界。
世界一切的一切,山川江河,人情世故……
初次离开桃源时,战传说心中极度震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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