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战传说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所见到的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那人身上披着一件紫色的袍子,袍子宽大得不成比例,他的整个身躯被袍子完全笼罩了。
更为诡异的是他的头部,他的五官脸庞以及露在衣袍外的肌肤竟是金黄色!
绝对如金子一般的黄色!
甚至还着惟有黄金才会有的幽幽光泽!
他的五官的形状与常人无异,但因为脸部肌肉浮肿而呆板,使之五官仿佛是生生地嵌入般。
他的脸,他的肌肤,就如同是用极为柔软的黄金铸成的。
甚至还有他的双手!
一股彻骨凉意直透战传说尽底,他的手心却已有了冷汗渗出。
此刻他才明白为何先前此人扣住自己的手腕时,会是那么的冰凉。
战传说怔怔而立,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的金铁交鸣声停了,空气中似乎平添了微甜的铜锈般的气息。
战传说终于吃力地吐出一句话:“怎会……如此?!”他骇然发现自己的话中却透着幽幽冷气!此时他感到正因曾受到对方的攻击,其心绪才显得略为安静一些,因为他至少有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的:只有人才会武功!
那形如鬼魅般的人眼中蓦然射出极为悲恨怨毒之色,他嘶哑着声音道:“这是魔鬼的咒念!亦是永远不可解除的咒念!!它已困扰了我整整十五年!!!”他的声音越发诡异而沙哑,战传说忽然后悔了,他后悔不该强人所难。
望着对方那痛苦的眼神,他不由起了恻隐之心,试探着道:“莫非,这是一种病?”
“一种病?”那形如鬼魅般的人摇了摇头,道:“我本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生病的人。”
战传说几乎失声笑出:世间又岂会有永远不生病的人?
但他终是没有笑,因为他突然想到世间既然可以有人拥有如黄金一般的肌肤,为何不可能有永不生病的人?
神秘的戈壁。
神秘的古庙。
神秘的人……
战传说看出那人绝不是戴了黄金铸就的面具。
那诡异莫测的人重新退回了那片阴影之中,声音低缓地道:“我的模样很丑,是不是?”
战传说心情极为复杂,他曾无数次猜测与父亲相见的神秘人物的身分、模样,却万万没有料到父亲每年八月十五远涉万里所约见的却是如此一个丑怪之人。
他当然不忍心如实回答对方的话,凭直觉,他感到此人心中一定有着深深的怨愤,在他那让人难以正视的面目之后,一定隐藏着惊世骇俗的真相!
他沉默了少顷,道:“既然前辈是家父的朋友,就一定是一个值得晚辈尊重的人,至于其他的,至少在晚辈看来并不重要。”
阴影中的人似乎为他的话所触动,久久无语。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马蹄声,蹄声并不十分密集,听其声,应是向这边奔驰而至。
战传说心生疑虑,他知道来者已绝不可能是不二法门的黑衣骑士了。
那么,来者究竟又会是谁?战传说警惕起来,这时,阴影中的人缓声道:“传说,你一定很累了,先歇歇吧。”
其声似乎有着奇异的魔力,战传说微微一怔之下,忽然真的感到了极度的疲倦。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感到眼皮越来越沉……
终于,他的意识飘离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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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水草丰茂的土地,远处峰峦起伏,在天际描出一道曲折迷人的线曲,轻松拂过的微风温柔而湿润,在这片平缓的草地与远处的群山之间,是一个美丽的湖泊,湖水清涟,倒映着蓝天。
旭日初升,东方天际还漂游着淡淡的金黄色的云彩,一群云雀在草地上忽起忽落。
当战传说睁开双眼,所见到的这一番景致让他迷惑不已,他发现自己竟是仰卧在一处平缓的草地上。
望着眼前的一切,再忆起那荒凉的戈壁,神秘的古庙,恍惚间似若隔世为人。
战传说翻身坐起,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腿上的伤口已不再疼痛,他急忙仔细察看,愕然发现右腿的伤口竟没有任何疤痕,连少许红印也没有。
战传说怔立当场!
少顷,他忽然飞快地抬起左脚。他绝不相信自己的伤口会在一夜之间恢复得如此完好!他有些怀疑自己慢否记错了,伤处是在左腿而非右腿。
但左腿赫然亦是没有任何伤痕。
战传说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侧还有一个包裹,包裹并非以寻常布料织成,他满怀狐疑地伸手触摸包裹,感到触手处极为细腻光滑,这才发现它根本不是布料所制,而是用极薄的兽皮制成。
战传说想不出世间何曾真有如此薄而光滑的兽皮。
但他已无暇对此细加思忖,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一支箭。
战传说相信这支箭应是射伤他的那支箭。
他心情复杂地端详着手中的箭,这是一支燕尾箭,但其箭头却与寻常燕尾箭有异,此箭箭头锋利,却微微下弯,形如鹰隼之喙。箭尖形状如此,必然会影响箭矢在空中划过的轨迹,那么运用此箭,其力道、方向岂非极难把握?
当初拔出此箭时,他便留意到此箭的独特之处,只是当时步步危机,未多加思索而已。
箭如此奇特,那么要找出它的主人就绝不会太难。
包裹中除了这支箭外,还有一些干粮,以及一封信笺。
战传说心中一动,急忙将信笺拆阅。
只见上面写道:
“传说,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降临,你父亲未能再如期前来。虽然你天资不凡,但命运决定你也许永远都无法成为真正的高手,所以你亦不宜再踏足这片土地。这是一片死亡之地,此次你能活着离开,已是极为幸运。自此之后,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成为‘龙之剑’的真正主人,那你可再来此地见我,相信你一直想解开生母之谜,那时我定会为你解开此谜。
“只是也许此愿永远不会有实现之日,因为命运决定你几乎绝不可能成为家族内最出类拔萃者!所以,我要予你一个忠告:远离武道,远离武界,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忘记你曾经的身分与经历……”
信笺、包裹应该是古庙中的神秘人物所留下的。
“他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解开生母之谜?怎会知道我难以成为‘龙之剑’的真正主人?
“不错,平时无论我怎么努力,其武功都在族中同辈人之下,为此我曾心灰意冷,以为自己天资愚钝。先前我的武学修为总是裹足不前,父亲却从未责备我,而常常郁郁不欢,借酒消愁。以父亲的心高气傲,他本应难以忍受我远逊于族中同辈人才是。照此人所说的看来,莫非这其中另有玄奥?父亲对此应是知情的,但为何从未对我提起?”
战传说心中疑虑重重,他站起身来,四目眺望,目光所及之处,与戈壁的景致截然不同。
显然,在不知不觉中,战传说已离开了戈壁。
古庙中的神秘人物为何要以这种方式送走他?
他在古庙中听到的金铁交鸣之声由何而来?
那奔向古庙的马蹄声引来的又会是什么人?
诸多诡异莫测的变故是否与“异域废墟”有关?
战传说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成为永远的不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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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有四五百户人家,很局促地窝于辟山之间。密集的屋子高低错落,使小镇的每一条巷子都显得狭窄、阴暗而曲折。若是立足于远处的山巅俯瞰小镇,自是能一览无遗。但当你在小巷中来回穿行时,就会感到小镇的复杂。
在纵贯小镇的惟一一条长街上,战传说便看到了“喜来客栈”的招牌,招牌下方墙角处用红漆画了一个醒目的箭头,将欲投宿的客人引入一条小巷中。但直至走到小巷的尽头,也仍未见有客栈,却又看到了一墙石墙上的箭头,箭头直指一条更为狭窄的巷子。
曲曲折折不知迂回了多少次,更不知自己已在镇子何方——战传说终于见到了“喜来客栈”。
客栈左侧是一座古刹,殿阁雄伟,松柏参天,香火的气息飘过了高墙。
客栈的右侧亦有高墙,高墙内应是一大户人家,与客栈毗邻的那座楼高达三层,飞勾的檐角超出高墙,遮拦于巷子、客栈的上客房,使小巷中的光线更为黯淡,客栈更显遮掩。
客栈前有一身形微胖、须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一张宽大的藤椅上,他的身躯几乎是深深地陷入其中。惟一自高墙、古木的缝隙间透入的一束夕阳正好照在老者的身上,使他身陷异乎寻常的光亮中,以至突兀而醒目,似乎与周边的景致毫无联系,而是独立地存在着。
当老者的目光落在战传说身上时,脸上竟没有愉悦的神情,而是有些意外地望着他,直到战传说踏入客栈前的几步石阶时,老者方慌忙起身,笑容相迎道:“客官要在小店投宿?”
语气显得颇为疑惑。
战传说颔首应是,忖道:“此处既然是客栈,我来此投宿,自是天经地义,为何他却神情古怪?”
老者一边将战传说往里边引,一边道:“这样的日子,本是极少有人会在小店投宿的。”
战传说随口问道:“这却为何?”
老者道:“今日是中秋佳节,谁都想在这样的日子里赶回家中团聚,又有几人愿意独自留在他乡?”
说到这儿,他略略提高了声音,喊道:“罗三,快准备热水,有客!”
客栈前堂空无一人,老者的声音在前堂嗡嗡回响。在巷子里看喜来客栈,因为处于古刹与另一大院高墙间而显得格外低矮狭小,走进客栈里却可知客栈其实尚属宽敞。
后面响起散漫的脚步声,老者方转身对战传说道:“小店今日只有公子一位客人,所以……”
说到这里,他忽然打住了。
因为战传说竟仍站在门口处,以惊愕的目光望着老者,让老者自感不妥,正待相问,已听战传说道:“店家,你说今天是中秋节?”
老者心中恍然大悟,不由笑道:“正是,公子莫非连时日也忘了?”
战传说愕然怔立,半晌后,他又道:“那么,今日就是八月十五了?”
这自是废话。
老者哈哈干笑二声,脸上神色却不好看了,口中道:“公子真是有趣得紧。”他心道:“此人虽神采不凡,但听他言语,要么是太过迂腐,要么缺了房资装疯卖傻。中秋便是八月十五,这有什么可问的?”
心生此念,老者便接着道:“小店乃小本经营,经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一向是客人投店后,便先收半数房资,日后离去时再一齐补足。”
言罢他便似笑非笑地望着战传说。
战传说神情茫然,虽是面对着老者,但他的目光似乎并非落在对方身上,仿佛老者的话他并未听明白。
老者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时,有一精壮的伙计自后门进了前堂,战传说一下子清醒过来,忙道:“理当,理当。”手伸入包裹中掏了一阵子,将抓着之物拿了出来,送与老者身前,摊开手来,赫然是一块五两重的金锭。
老者暗吸了一口冷气,皱纹满布的脸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立即换了一张笑脸,道:“公子财大气粗,小店委实找兑不开……今天是个好日子,又有公子这等贵客光临,小店便破个例,房资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战传说并不在意老者的前倨后恭,道:“也好。”
此刻他心中忖道:“父亲与千异一战是八月十五,之后自己前往戈壁古庙又花了十数天,那么今天至少已是八月月末,但老者为何竟说今天是八月十五?”
难道是老掌柜年老浑噩,以至于记错时日?
但一个会将日子记错的人,又怎能料理客栈?战传说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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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来客栈果然只有战传说一位客人,因为那块金锭的缘故,老掌柜与罗三都颇为殷勤。黄昏时分,罗三竟送来一些糟糕点,并邀战传说与老掌柜一同赏月。
战传说脑中一片混乱,他对罗三婉言相拒后,独自一人坐在床上,怔怔出神。因为只有他一人投店,故他入住的是客栈最好的房间,纵是如此,仍是显得颇为简陋。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又过了一阵子,天色竟又重新变亮,窗外呈现出一片柔和的银色。
战传说忍不住走到窗前,推开窗,探出身子眺望夜空。
广袤的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满月高高悬起。
难道,今夜真是八月十五?
不,绝无可能!
战传说心中灵光一闪,暗道:“也许,今夜是九月十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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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传说坐立不安,心中的疑惑犹如一根尖锐的刺让他心绪难宁。他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错误,也许是老掌柜记错了节气时日,也许是整个镇子都弄错了。
但这并不重要,可事实上他却说服不了自己!时间一错位让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境。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客栈的房子是二层木制结构的,年月已久,走在楼梯上,再小心翼翼,也是声如惊雷。
只听得罗三那粗大的声音在楼梯处响起:“要不要小的为公子送一壶上等佳酿?今天可是中秋佳节啊!”显然又有客人来投宿了。
战传说立时屏息凝气,静静聆听。
他希望听到投店的客人反问罗三:今天怎么会是中秋节?
但却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哼一声,道:“只怕整个镇子也找不出一滴真正的佳酿吧?”
“嗬嗬……”罗三自我解嘲地笑了一声。
那清朗的声音又道:“你只须送来热水即可,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随意打扰!”
此人声音听起来甚为年轻,却隐然有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是……那是。”罗三道。
战传说悄然走至门前,迟疑了片刻,终于一咬牙,拉开了房门走向门外。他想要新投店的年轻人解开他心中的谜团,否则也许他将彻夜难眠。
他的目光故作不经意地向楼梯口那边扫去,落在罗三身后的年轻人身上时,表情却一下子僵硬了,周身血液似乎立时完全凝固。
他的手脚一片冰凉,脑中“嗡嗡……”乱响,一片空白,只知在下意识中死死咬着牙,方没有失声惊呼。
罗三提着灯笼,瞧见战传说脸色煞白,眼神恍惚,心中一惊,忙道:“公子怎么了?”
战传说显得很吃力地一笑,道:“……有没有……酒?不是上等的……也无妨。没什么,我身体有点小毛病,喝点酒,就会好……”
言罢,也未等罗三回答,他已飞速退回房中,将门掩上,只觉心跳快得惊人,口干舌燥。
原来战传说竟在罗三的身后,看到了自己!确切地说,是一个与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人!
无论是谁,当他看到一个与自己容貌完全一致的人时,都会极度惊愕!
战传说能断定那年轻人与自己绝非仅是相像,只是那人应比自己年长三四岁。
换而言之,战传说感到自己所见到的就是三年后的自己!
外面的脚步声自他门前响过,战传说不停地在房内来回踱步,一遍又一遍,他忖道:“世间也许有相似之人,但却绝不会有一般无二的人。”
忽地,他心中闪过一道亮光:他记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想到自己的身世至今仍是一个谜!
今日的遭遇,会不会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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